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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北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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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不像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若非颈后患处持续酸痛,提醒着林东权前一天的遭遇,他很难将眼前的现实与可怕的回忆联系起来。
  “请坐吧,”宋琳将人引至餐桌旁,转身取出杯具,“茶还是咖啡?”
  林东权勉强回神道:“喝茶就行。”
  她笑了,表情自然而舒展:“陈茶的味道很糟糕,只好委屈社长将就一点了。”
  宋琳转过身去准备茶皿,显然对餐桌旁的访客全无顾忌。
  长发挽起后,露出了她那优美的颈项;橱柜上放着刀,插在卡槽里,几乎触手可及——林东权紧捏着拳头,勉强控制住一时冲动,没有盲目地拔刀报仇。
  最初查找到杉并区的这间公寓时,他和特勤处的人都来看过。
  按照中介公司的介绍,“铃木庆子”半年前刚刚签下租约。从室内陈设上看,她前一晚都还在这里过夜。
  入室检查后,韩国人仔细清除了所有痕迹,并在公寓周围布下岗哨,但求确认女人的行踪和身份。
  然而,她从那天晚上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现在。
  据当天值班的特勤说,女人刚上楼便站定了,离开时连头都没有回。盯梢的探子跟着她走到楼下,很快便丢失了目标,根本无从补救。
  林东权作为行动负责人,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责备下属们不争气,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然而他昨晚也在审讯室吃了大亏,真心明白了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除非宋琳愿意,没人能够知道她真正的底细。
  虚假的姓名、伪造的证件、百变的造型,包括眼前这间公寓——与其说是供人居住,更不如说是个舞台,帮助她扮演“铃木庆子”的角色。
  女人端着茶杯回到餐桌旁,明明满脸笑容、态度亲和,却令林东权感觉不寒而栗。
  她一边欠身坐下,一边柔声道:“我之前去公司找你,就是想像这样坐下来聊聊。”
  “聊什么?”林东权用反问掩饰自己的不安,“在总部还没聊够?”
  女人莞尔:“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还好。”
  “下手重了点,对不起。”她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民团决定去朝鲜的人选了吗?”
  杯中茶叶翻腾,雾气在灯光下氤氲,气氛刚刚缓和便再次凝重。
  林东权抬眼看向她,没有回答。
  宋玲慢慢靠坐到餐椅上:“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我的吧。”
  深吸一口气,林东权选择开门见山:“为什么一定要启用‘不归桥’?”
  “我被通缉了。”
  “‘宋琳’只是化名,你完全可以换个身份入境。”
  她撇撇嘴:“朝鲜也有自己的技术手段,我躲不过海关检查。”
  “谁说的?”林东权坐直了身子,“再造指纹的手术很简单。”
  掌心摊开,宋琳将手伸过桌面,不发一言。
  林东权彻底愣住了:只见那十指指腹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只剩下层层叠叠的疤痕,根本看不出半点纹路。
  他猛然抬头:“怎么弄的?”
  “锡纸加热之后烫上去,只要破坏到真皮层,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很简单。”宋琳收回手掌,“指纹是故意留给你的一条线索,朝鲜海关有别的办法确定我的身份。”
  林东权皱眉:“也就是说,即便你烫掉了自己指纹,依然有被抓住的可能。”
  “那是一个意识形态至上的国家,全社会、全天候地反间谍。”她耸耸肩,“在那里,任何临时伪装都没有作用。”
  尽管听上去很无奈,女人的情绪却很平静,似乎根本不感到困扰。
  林东权追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说过,朝鲜是个意识形态至上的国家。”宋琳刻意停顿片刻,“只有充分利用这一点,才能在那里生存下去。”
  他用食指使劲推了推自己的额头,显然没弄懂前提和结论之间的因果关系。
  女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怜悯,对韩国情报系统的工作方法提出质疑:“如果你们经常看《朝鲜劳动报》、登陆‘光明网’,就会理解劳动党的逻辑与统治策略。”
  “独&裁并不意味着愚蠢,民主也并非绝对正义。”宋琳继续道,“越是集权政府,越需要榜样。换谍对韩国来说可能是耻辱,在朝鲜却一定会得到最大范围的报道和关注。”
  那双黢黑的眼瞳中闪现出光芒,显得志在必得:“我如果能在那个时候‘叛逃’,很可能会被视为英雄,得到朝鲜官方媒体的正面报道。几轮接见、宣传活动结束,即便他们有心查我的底细,也得先想办法绕过宣传部门。”
  见林东权没有答话,女人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在朝鲜的党政军系统内,宣传口的权利仅次于组织部门。”
  深入敌对国家的危险行动,在她看来竟如此轻而易举,这种信心十足的样子着实令人羡慕。
  清清喉咙,林东权将思绪勉强拉回来:“之后呢?要在朝鲜永远待下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女人挑眉反问。
  “你就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宋琳看向他,眼神暗哑而暧昧:“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对吗?”
  林东权愣住了。
  “只身犯险、心有不安,你想问问我用什么办法保命——这样即便被情报院抛弃,至少自己还有个指望。”
  尽管这确实也是他的动机,但被人直接当面说出来,还是显得太不堪了一些。
  林东权无法反驳结论,只好抨击她的假设前提:“大韩民国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位公民!”
  “宣传口号就留着对684部队*喊吧。”宋琳勾勾唇角,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长久的沉默开始蔓延,他颈后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昏暗灯光的照射下,眼前视线也有些晕眩模糊。
  在对方的心目中,自己或许就是不堪和懦弱的代名词吧,林东权想。
  难怪那些军方情报官会瞧不起文职人员,真正面对斗争和博弈,他们原本就只能束手就擒。
  他咬咬牙说:“……如果朝鲜不同意换谍,我必须靠自己出境。”
  诚实比狡辩更容易讨人欢心。
  听到林东权大方地承认动机,宋琳的表情也缓和起来:“特勤的第一要务是保证安全,你的想法很正常,我也并非是要否定谁。事实上,昨天早上在齐藤株式会社,我想说的其实也是这件事情。”
  联想到之前的那出闹剧,林东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怀疑自己被撂倒其实是某种报复。
  宋琳并没有介意这份尴尬,坦陈真实想法:“我更希望是和你、林总长私下交流,毕竟行动会涉及到朝核问题。”
  听到最后四个字,男人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
  “我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六氟化铀,身上有放射性残留,所以肯定无法通过正常的海关安检。”她轻描淡写地说明原因,令听者恍然大悟。
  “事实上,我先前被朝鲜政府通缉,这也是罪名之一。”宋琳的神情淡然,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如今重新入境,若要确保人身安全,总得准备些他们想要的东西。”
  大概猜到对方的计划,林东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可能,朝鲜已经进行了三次核试验,随时都有可能研制出真正的核武器……”
  “谁说要把那些东西给他们呢?”女人看向他,目光狡黠,“只是为咱们的朝鲜之旅买份保险罢了,你不也是为这才来找我的吗?”
  “我……”
  宋琳打断他的辩驳:“原本我还得担心林总长的态度,毕竟他要对情报院和国会负责——可既然确定出生入死的是你,当然可以自己拿主意——事先说明白,少了这颗‘定心丸’,没人能够保证我们在朝鲜的安全。”
  见对方没说话,她冷哼道:“反正就算你不参加,我自己也会去想办法。”
  咬牙思考了几秒钟,林东权终于愤而低吼:“核原料哪有那么容易弄到手!?”
  宋琳再次笑了起来:“‘尖嘴鸭’号快来了吧?”
  英国的“尖嘴鸭”号武装核材料运输船,专门负责在世界各地运输核原料和核废料,每次入境日本,都会在齐藤株式会社购买相关保险。
  林东权双手撑住餐桌,缓缓站起身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贝克尔

  贝克尔迪马现年三十六岁,是个金发碧眼的法国人。
  作为国际原子能机构的驻日代表,他负责在青森县的铀浓缩工厂实施现场监管。因为常年接触放射性物质,长相有些显老。
  10月30日的晚上,他开车赶往东京——灯红酒绿的涩谷街头——参加一场期待已久的JK握手会。
  在日本,“JK”的英文缩写有着特殊含义,即为高中女生,也是情&色业高价值商品的代名词。
  刚到这里的时候,贝克尔并不理解中年男人为何会疯狂迷恋青春肉体。他的家庭生活很美满,家人之间的关系相当亲密。妻子是一位典型的法国中产阶级贤妻良母,儿子里奥刚刚三岁。全家人搬来日本定居,拥有崭新的生活,对未来充满向往。
  三年前的夏天,有天傍晚他正在办公室值班,妻子打电话来说里奥出事了。
  贝克尔没有来得及换衣服,闯了一路红灯赶往医院,却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想哭却哭不出来,眼眶里干涩胀痛,四肢麻木僵硬,张口结舌地无法发声。
  世上的一切在瞬间失去了意义。
  里奥就那样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长长的睫毛搭落,皮肤还残留着些许温软。
  医生说孩子从二楼窗台摔下来,后脑着地,在救护车上就已经停止呼吸。
  之后的记忆全是黑白色的。
  一个冬天的早上,妻子的父母突然按响门铃,他们来接女儿回国。
  贝克尔这才记起他已经半年没有跟妻子说话。
  事实上,妻子似乎也不太想开口,她把自己整日关在里奥的旧房间里,反复清点孩子的玩具,将那些衣物洗过一遍又一遍。
  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秘书处发来邮件,问他是否愿意回欧洲工作,贝克尔拒绝了。
  他已经习惯日本的生活,芥末和生鱼片也不再令人难以接受。他甚至喜欢上了清酒,夜里偶尔会去居酒屋小坐,看那些喝醉的日本人发酒疯。
  居酒屋的老板是个中年人,身上有花花绿绿的纹身。他给了贝克尔一张名片,告诉他无聊时不妨去东京转转,那里有更多的疯子和酒鬼,足以消磨漫长的周末。
  在东京市中心的秋叶原,一个高中女生主动与贝克尔牵手,问他要不要去咖啡厅坐坐,或者只是简单散步,8000日元一个小时,很便宜。
  女孩身穿制服短裙,露出裹着丝袜的大腿,鼻头被夜风吹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像只小兔子。
  贝克尔说不出拒绝。
  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交往,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无论女孩们说什么,都只会一味地点头、微笑。他对性*交没兴趣,却很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
  这些女孩自称“JK”,偶尔专门组织活动、推广宣传。只要贝克尔有空,就会从青森县开车过来,给她们捧场。
  在荧光棒狂热的催动下,女孩们卖力地献上甜美歌声和曼妙舞姿。观众清一色是男性,很多人看上去都比女孩们年长,像他这样的外国人也不少。
  表演之后的握手会上,花一点钱就能和这些“JK”面对面。在人群的包围中,他可以闻到少女身上的馨甜气息,触摸到她们柔软温热的皮肤——就像里奥。
  和渡边淳一在小说里写的一样:“为了消灭生命的无力感和虚无感,男人总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女人,在与女人细致温柔的缠绵中,在肉体的相互抚慰下,不可自拔地沉沦下去。”
  由香是其中最受欢迎的团员之一,男人们会排起长长的队,期待着与她握手或拥抱。
  只要贝克尔出现在人群中,她总会大声喊出他的名字,然后麻烦人们让出一条道,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女孩个子高挑,常常眉目含笑,嘴角微微上挑,法语口语非常流利。
  即便木讷如贝克尔,也曾忍不住好奇,开口问她跟谁学的法语。
  “我的父亲是黎巴嫩人,”由香习惯性地低下头,将一丝发梢挽起,“他死之后我才回到日本生活。”
  2013年1月,朝鲜进行了第三次核试验,东亚局势骤然紧张。维也纳传来消息,要组织观察团对朝鲜的铀浓缩活动进行检查。*
  一起散步时,由香问他:“你也要去吗?”。
  贝克尔耸耸肩:“可能吧,我是国际原子能机构的驻日代表,在朝核问题上更有发言权。”
  “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工作嘛,没办法的。”
  女孩从颈上取下一串项链,踮着脚给贝克尔戴好:“神社里求的护身符,保佑你一路平安。”
  一周后,贝克尔果然被任命为观察团副团长。
  访问期间,他们受到了朝鲜原子能局的高规格接待,视察了宁边的重水反应堆和泰川的五十兆瓦核电站,并对部分原材料进行了封存。
  因为走的是外交人员通道,观察团成员的随身行李并没有接受安检。
  除了洗澡的时候,贝克尔始终将那枚护身符戴在身上,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会说是女儿送给自己的礼物。
  回到日本后,他给由香打了几次电话,像朋友一样聊天,偶尔约出来一起吃饭。
  JK女团的表演场次不固定,由香也越来越忙。贝克尔总想找到合适的机会,把护身符还给对方,却忍不住一推再推。
  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样就有借口再约由香见面了。
  2014年,美日达成归还核材料协议,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工作再度繁忙起来。**
  与此同时,由香高中毕业,特别邀请贝克尔参加了典礼。
  他在仪式现场见到了由香的母亲,一个重度痴呆的日本妇女,没有任何语言表达能力。
  “和父亲一起出的车祸,好歹捡回来一条命。”女孩照顾病人的动作熟练,确保母亲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贝克尔推着轮椅站在人群后排,看着由香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心中充满自豪。
  “如果,”典礼结束后,他支支吾吾地说,“你想读大学的话,我可以……”
  女孩伸手捂住了他的唇瓣,指尖散发出温润的甜香:“贝克尔,你不是我的客人。”
  在那之后,由香退出JK女团,似乎开始了像其他人一样的普通生活。
  2015年3月15日,英国的“尖嘴鸭”号武装核材料运输船抵达东京港,准备将331公斤钚运往美国。还没出日本海,这艘船便遭到绿色和平组织的拦截。
  示威者爬上甲板,悬挂巨幅标语,用无人机航拍并网络直播。
  海上自卫队出动后,驱逐了示威者,并对船上的导航设施进行恢复。贝克尔随即接到通报:船上的55公斤六氟化铀不翼而飞。
  日本战后囤积了大量核原料,距离制造原子&弹只有一步之遥。
  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国际原子能机构一直对日本的核生产进行24小时监控。在此过程中,一些超标的核设施被查封,提取物却未能得到妥善处理。
  此次运往美国的核材料中,便有一批武器级六氟化铀。它们被单独封存,等待船靠美国后,再由美国核管理委员会接收。
  意外事件发生后,贝克尔作为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代表,登上“尖嘴鸭”号进行调查,结果却一无所获。
  相关设施没有任何损坏,窃取六氟化铀的人显然十分熟悉船上机关。
  忙了几个月,贝克尔终于完成事故报告,报告中结论:这批六氟化铀在运输过程中意外坠海,没有泄露的可能。
  上周,他再次接到由香的电话,女孩邀请自己参加在涩谷举办的一场握手会:“我是返场嘉宾,你也来捧捧场吧!”
  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贝克尔刚走出没几步,一辆银色跑车从斜地里冲出来,刮掉了他的后视镜。
  “对不起!”身材修长的年轻人连连鞠躬,日语说得磕磕巴巴,“我会承担一切责任。”
  他着急上楼与由香碰面,不想再浪费时间,便直接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请交给我来处理。”年轻人递出一张名片。
  贝克尔看到抬头写着“齐藤株式会社社长”,便用英语说:“我知道你们公司,专门承保船舶运输险。”
  年轻人笑起来:“承蒙关照,我会好好处理这次的事故。”
  “没关系,”贝克尔摆摆手,“今天正好有事,回头再约时间一起去定损吧。”
  “好的。”
  来到活动现场,由香已经登台,在音乐声中欢快舞蹈。虽然没有再穿高中女生的制服,但那张青春面庞依然美得令人着迷。
  随着强劲的鼓点,贝克尔也和其他人一起,有节奏地鼓起掌来。

  女司机

  “我受够了!”
  林东权刚上车,便将鸭舌帽扔到一旁,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还要这样偷偷摸摸搞多久?”
  宋琳没理他,而是接上视频端口,等待摄像机的成像信号。
  心中烦躁不堪、焦虑无处宣泄,满腔怨气就像拳头砸到了棉花上。林东权感觉更憋屈了,狠狠瞪了一眼宋琳。
  身穿牛仔衬衫,套着油乎乎的工装裤,脚蹬一双破破烂烂的帆布鞋,她将长发扎成马尾,胸前挂着工牌,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女货车司机。
  恰是这么一位貌不惊人的“女司机”,正在试图窃取铀浓缩的核心部件——激光器。
  与其他方法相比,同位素电磁分离法通过激光器对离子进行萃取,尽管耗能巨大,但对核原料的纯度要求不高,非常符合对核武器研发处于初始阶段的国家。事实上,伊拉克在20世纪80年代采用的就是这样方法,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宋琳解释说:“日本资源贫乏,向来重视核废料的再利用,萃取技术一直走在所有国家前列。考虑到污染问题,青森县的再处理工厂已经淘汰了电磁分离法。换下来的激光器全都暂存在厂区仓库里。”
  自始至终,林东权都认为这个计划太冒险,且不说青森县驻扎着大批美军、厂区戒备森严,即便他们真的把激光器偷出来,又有谁能保证朝鲜政府就一定会相信?
  面对质疑,女人的笃定却一如既往。
  李正皓,轮岛市的海难幸存者、急于自证清白的人民军军官、“不归桥”另一头被交换的俘虏——所有线索最终汇聚到一起,令人无法相信其中的巧合。
  事已至此,林东权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被迫相信宋琳。
  货车厢阴暗闭匿,充斥着食材腐烂的味道,远不如高级写字楼里的办公室整洁舒适。从齐藤株式会社的韩方社长,到货运公司的体力劳工,他借口休假脱离日常的监控,甚至连叔叔也不知情。
  与人民军军官共事,还得听命于一个不明来路的女人,心中憋屈简直难以言喻。
  看着她将鼠标点来点去,屏幕上却依旧模糊一片,林东权忍不住开口指点道:“你把镜头对焦,调高解析度,图像自然就清楚了。”
  系统设计者的建议总是值得参考,宋琳又按了几个键,画面很快被调整到最佳状态——隐蔽摄像头正在将厂区里的景象实时记录。
  他们只能在卸货时安装设备,还必须随时提防被警卫发现。半个月来,经过反复试探,监控范围终于扩大到70%的厂区。
  按照宋琳的计划,只有准确掌握安保力量的分布,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将激光器偷偷运出仓库。
  餐厅后门,还有一个送货工人在清理现场。
  工人的身量很高,动作却非常协调,举手投足十分自然,整个人显得不慌不忙。忙碌的间隙,他偶尔会撑腰站起来身,状似无意地观察四周状况。
  “如果听我的,遥控无人机投放设备,根本犯不着像做贼似的……”林东权揉揉头发,满脸郁卒表情。
  宋琳的视线始终集中在屏幕上,忙着确认摄像头的兼容效果,看都不看他一眼:“美军的干扰振荡器功率很高,如果采用你说的那种方式,我们很快就会被锁定——无人机暴露了,整个计划也白费了,不能冒险。”
  “那你要我去复制法国人的车钥匙干嘛?”
  电脑屏幕显示,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结束,李正皓正在慢慢往回走。
  宋琳终于松了口气,双手交叉撑在脑后,伸着懒腰说:“我们会在贝克尔当班的时候行动,如果不出意外,那枚钥匙就没有用。”
  “如果出了‘意外’呢?”
  “那就必须有相应的补救措施,用突发事件转移注意力。”她转过头来,黢黑的眸子里泛着光,“贝克尔的车动力后置,停车场又是在坡道上。只要松掉手刹,车子溜坡后撞上车间大门,会直接引发爆炸——这里可是核燃料工厂。”
  林东权还是很不服气:“为什么不直接这么干?我们进入仓库时正好有所掩护。”
  “那样就太明显了,贝克尔很可能会被追责。”
  明明是被精心设计过的“猎物”,她却始终在想方设法地保全对方,林东权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宋琳摇摇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怜悯:“情报院就没教过你吗?保护线人安全,比任务成败更重要。”
  “妇人之仁。”林东权撇撇嘴,“这次行动结束,你以为我们谁还能回日本?”
  副驾驶座的门被拉开,有人拍拍他的脊背,示意让出位置,一道沉默的阴影很快爬进来。
  灰色眼眸向后瞟了一眼,沉声道:“好了。”
  话音落定,车厢里的气温立刻降低了几度,似乎在回应着窗外的冰天雪地。
  用力抹了把脸,宋琳翻身回到驾驶座上,点头招呼道:“那就准备出发吧。”
  听闻此言,林东权再次认命的俯下身子,捡起一块块遮光板,小心地隐蔽货车上的监控设备。
  美军对基地周围的无线电管控极严,这些摄像头分布范围太广,回传信号只能近距离接收。为了便于行动开展,林东权设计了一套低频视讯系统,就安装在车厢夹层里。经过巧妙伪装,旁人根本发现不了这辆车的异常。
  出厂过程十分顺利,他们早已熟悉各个岗哨布局,并且对每天的交接班情况了如指掌。
  宋琳把车停下来的时候,总会和当班的警卫聊上几句——尽管衣着简朴,却无法掩饰女人俏丽的五官,林东权以为,她是在有意无意地和这些男人调情。
  从厂区出来,他踢了一脚驾驶座的椅背,讽刺道:“要不你干脆跟贝克尔睡一觉,直接让他帮忙把激光器偷来吧?”
  车厢内没人说话,只有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响。
  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突然开口,把林东权吓了一跳:“替换下来的激光器是正常损耗设备,如果只是在清点时不翼而飞,各级部门都会想办法把事情压下来。人为制造意外情况,反而会让日方警觉,为接下来的出境运输制造障碍。”
  “那也不怕,反正你们俩一个比一个能打,索性杀出重围嘛。”
  宋琳猛然踩了脚刹车,将货车停在高速公路的应急道旁,转身一把抓住林东权的衣领:“要么直接去朝鲜送死,要么老实配合,反复讲这些没意义的话,你很无聊吗?!”
  桃花眼渐渐瞪大,他用力挣开女人的钳制:“我宁愿去送死!”
  说完,林东权一脚踢开后门,跳下车,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神经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宋琳的火气也渐渐降下来,锁好车门后,弯腰爬回驾驶座,重重地靠到椅子上。
  “金亨德的身份被核实了,朝总联要召开正式的新闻发布会。”李正皓坐在一旁,淡然出声,“他叔叔一旦被召回首尔,很可能要引咎辞职。”
  宋琳还没来得及曝光剩下的三个人,“脱北者”事件就已经被媒体炒上天。韩国情报院和民团自顾不暇,反而制造出机会,让她能多做些安排。
  林东权突然爆发的情绪得到解释,宋琳渐渐恍然:“你怎么知道的?”
  “我会看新闻。”
  愣了几秒钟,她犹豫道:“你来开车,我去找找他吧。”
  “没必要。”李正皓低头俯到女人身前,伸手转动车钥匙,“他没带钱包,哪都去不了,只能回车库。”
  他们在青森县市中心租了一间车库,白天假装送货,晚上反复推演行动计划。
  为避免行动失败遭到搜捕,三人顶用了物流公司其他员工的身份——证件不合法,他们在美军基地所处的青森县内几乎寸步难行。
  宋琳关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没带钱包?”
  李正皓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真皮钱夹,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刚才上车时顺手拿的。”
  这只钱夹做工精细,是属于齐藤株式会社社长的私有物品,却不该出现在一个装卸工的身上。开始共同行动的第一天,宋琳便对此提出质疑,林东权却完全不以为意。
  李正皓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会趁其不备将钱包藏起来。吃亏的次数多了,林东权只好把钱包随身携带,就连睡觉也枕在脑袋下面。
  依然防不胜防。
  此时,某人还在高速公路上暴走,不晓得当他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时,又该作何感想。
  宋琳笑起来:“我们用他的钱去吃顿大餐吧?”

  屋台通

  行动时,李正皓从来不发表意见。
  他是那种顶级的特勤人员:冷静、强悍、机敏、服从。如果没有这样的人从旁辅佐,宋琳很可能会放弃整个计划,或者选择直接牺牲贝克尔。
  虽然保护线人安全很重要,但总会有一项任务,比任何线人都更为重要。
  将车停回车库,宋琳换了条呢子裙,套上牛角扣大衣,看起来就像个放寒假的大学生。
  她从林东权的柜子里翻了套行头出来,强迫李正皓穿上:“既然要出去吃饭,就装得像一点。哪有大学生和搬运工约会的?”
  男人挑眼看了看她,不置可否地转身进房,老老实实换衣服去了。
  他跟林东权一样高,身板却厚实得多,该有的肌肉全都有,是副天生的衣服架子。原本穿在花美男身上略显颓废的长外套,被生生地撑出强大气场,衣襟半敞、露出干净的衬衫领口,令人眼前一亮。
  宋琳踮起脚,将同色系的羊毛围巾搭在他颈上,退后两步,满意地欣赏最后的“成品”,忍不住轻轻吹了声口哨:“在朝鲜流行穿什么衣服?”
  李正皓警惕地退开两步,眯着眼睛看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她耸耸肩,转身开门,“只是发现你这样挺帅的。”
  男人跟在后面,明显愣了愣神。
  林东权的钱包很鼓。
  因为要来青森县隐姓埋名,他准备了不少现金带在身上,欧元、美元、人民币,简直可以开一家国际汇兑银行。
  其实,只要对生活条件没有严格要求,宋琳准备的物资供给三人绰绰有余。
  即便是正在恢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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