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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_辛夷坞-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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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背对她,手上那枝合欢花也被一把掷在地上。
阿珑咬着下唇,强行起身,拖着腿下床去捡地上的花。子歉听到动静,回头将她推回病床,“你给我好好躺着。”
他下手毫不温柔,阿珑往后跌躺,幸而床头垫着两个软枕。她从小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为了得到心头所爱才甘心做低伏小,可眼前这般待遇她无法忍受,她从子歉眼里看到的自己不是个娇滴滴的女孩,而是恶臭的包袱。
阿珑伸手一捞,扯住了子歉的衣袖。她带着哭腔,“残废了才好,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子歉一挣,她也用了吃奶的力气抓牢,竟被他的力道牵引着向前,眼看整个人就要扑落床下,子歉的身体挡了一下。阿珑借势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左腿的伤处痛不可当。她支起脖子胡乱地亲在子歉气红了的眼上,哭着说:“不要这样看我,我不许你讨厌我。”
子歉没料到这一出,单手抵在两人之间,他另一只手还拿着剪刀,就这么打横在她胸前,锋利的刃口平贴着柔软的胸脯,还在急剧起伏着。阿珑被他强行隔开几寸,哇哇大哭,他眼皮上全是温热潮湿的触感。
有护士探头进来,吃了一惊又缩了回去,这段时间以来,阿珑身边的医护人员早把子歉当成了她的男朋友。
“别哭了!”子歉斥道,他拍着阿珑仍揪着他衣服的手想让她松开,自己也狼狈莫名。
他话音落下,阿珑一哆嗦,当真不敢再哭,只是仰头,微张着嘴不住抽泣。她一头卷卷的头发乱糟糟的,极度亢奋过后的脸上残存着淡淡的粉色,脸也圆,眼睛也圆,分不清上面的湿痕是鼻涕还是眼泪,颤抖的嘴唇往外呼着热气。子歉忽然觉得自己怀里的不是一个人,是只斗败了的猫。
他又想起了青溪,青溪才有一双猫一般的眼睛,杏仁形,眼波灵动,清纯而娇媚。子歉不久前见到了她。青溪给他回了电话,说:“你现在没喝醉的话我们可以见见。”她变了许多,一身华服,拎着她从前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的包,浑身上下有一种过度夸张的精致,这是对从前吃过的苦报复性的补偿。
青溪对子歉说,她过得挺好的,不是气话,也不是谎言。隆兄待她不薄,热情过后虽未厌弃,但也没有在她身上耗费大量的时间。他有钱,身边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还说自己不为傍男人而羞耻,隆兄给钱,她付出肉体,不偷不抢,不拖不欠,没有伤害自己,也没伤害别人。他们这些人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子歉连魂都卖给他“二叔”了,比她还可怜。她和隆兄只谈物质,不涉及精神,从无争执,日子过得很愉悦。终于她不再为了一碗牛肉面而恨不得撕碎一个陌生人,等候恩主召唤的间隙,她还能有时间读书、学画画。这是青溪从小渴望的事,在过去的家庭里她多上一天学都是对弟弟的剥削,现在心愿才一一实现。
子歉无话可说,是啊,他又比青溪干净多少?青溪尚且一部分是属于她自己的,没有魂的人,身体又能自由到哪去?他总是存着奢望,执着于不属于他的东西。青溪仿佛他年少时亲手做的泥陀螺,他满手脏污,捧着它心中却满是喜悦。他现在已过了玩陀螺的年纪,洗净双手,只余眷恋。祁善呢,祁善是子歉心中的一幅画,裱在优美典雅的画框里,装点他的寒室。她的喜、她的悲都隔了透明的一层。子歉珍之重之地端详,却发现她早在无法触及的地方落满尘埃。
阿珑现在的样子在子歉看来一点都不美,可她是活的、热的,由他支配。
他可以成全阿珑,阿珑也可以成全他。
第四十二章 斜风细雨终须归
祁善失恋了。
一周后的某个傍晚,子歉将她约出来。他们站在河堤的柳树下,她等着他开口,像迎接审判。
对比起周瓒铺天盖地的流氓哲学,子歉分手的方式是强盗式的。他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祁善,我想我应该和阿珑在一起。”然后他沉默地站在她身边,不再解释,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闷棍打狗,滴血不留。
祁善也懂了。她回答说:“哦。”
独自一人回到家,她爸妈有些奇怪,怎么出去约会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还饿着肚子。祁善饭吃到一半,恍然想起,她连“再会”都没来得及说。
就这样,祁善二十八年的人生头一回正正经经地恋爱,又正正经经地被人甩了。两个生活圈子重叠太多的人谈恋爱的弊端逐一体现。第二天早上,大部分认识祁善和子歉的人已经知道他们分手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所有人开始对她表示同情。祁善走到哪里都有“理解”的目光在等待她。她愁是发自肺腑,笑是强作欢颜,面无表情是把悲伤深埋在心底……喝杯咖啡也被人解读为彻夜不眠。就连她妈妈也不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早餐多给她煎了一个荷包蛋,她爸爸对她说了许多励志的人生箴言。
听说周启秀亲自登门向老友赔罪,他本想让子歉也来,被沈晓星夫妇制止了。年轻人婚前有选择的自由,何苦弄得大家下不来台。何况在祁善缓过来之前,他们也不打算和子歉碰面。三个长辈一块吃了顿饭,大家互吐苦水,不了了之。
这些事都是祁善间接从她爸爸那里听来的。分手后,祁善用不着再随子歉背井离乡,但是她还是接到了去兄弟院校图书馆交流学习的通知。祁善很怀疑这是她妈妈和老同学沟通后的结果,她老老实实地去了,一去就是三个月。回来时夏天已到尾声。
祁善继续在图书馆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地生活,依然没有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周子歉,他也没有再出现在祁善面前。这种过度的“隔离保护”反而让她浮想联翩,子歉和阿珑到底走到哪一步了,他们公开了?见家长了?结婚了?祁善只能在心里猜测,她不能将这份好奇公之于众,闻者会沉重劝解:分手了,就放下吧,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她现在岂止是放下,连从前有没有端起过都产生了怀疑。
在这种氛围里,陈洁洁约祁善打麻将简直成了天降的福音,祁善欣然赴会。
陈洁洁本来已约好了人,除了祁善,她还叫了一男一女两个朋友。这牌局是为祁善而凑,阿珑撬了祁善的墙脚,陈洁洁身为阿珑的嫡亲表姐,又和祁善关系不错,她自认身负着为祁善解忧的义务。牌搭子的选择也讲究得很,必须不与子歉、阿珑两人相关,免得祁善触景伤情,最好来的人灵活善谈,大家年纪相仿才玩得开心。
祁善牌打得极精,还不能找半吊子的人凑数。这样一来选择的范围就窄得很,陈洁洁绞尽脑汁也才找到了两个合适的人选。
万事俱备,祁善下班后也第一时间赶到了陈洁洁定的茶庄。谁知陈洁洁那个从事法律工作的男性朋友临时放了她们鸽子,说是法院临时更改开庭时间,他需要抓紧准备,陈洁洁骂了他一场也无济于事。
已经坐在麻将桌前看电视的另一个牌搭子叫郑微,是陈洁洁丈夫周子翼的同事。她给陈洁洁出主意,说:“你给小苏打电话,她人是闷一点,牌打得比她老公强。”
陈洁洁犹豫道:“不好吧,她的孩子怀得不容易,这一坐就是一晚上,她老公也不让。”
说着,她愁眉不展地翻阅手机通信录,也打了几通电话,选中的人有些不会打麻将,有些没空,她已放弃了一些要求,但总不能把阿标这种二货叫来吧。
陈洁洁想到了一个人,他什么条件都吻合,唯独……
“要不,我叫阿瓒来?”陈洁洁试探着对祁善说。
“啊?”祁善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你跟他又没什么事,总不能连他都不见吧?”陈洁洁合掌道,“对,就叫阿瓒来。你没意见我打电话了啊!”她根本没有给祁善回绝的余地,才说完上半句话,电话早已打了出去。
周瓒很快接了电话,陈洁洁表明来意,过了一会,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说:“少跟我扯,你忙什么,有空去玩,没空陪我们……工作?谁信啊,再问你一次,来不来?”
陈洁洁显然再度遭到拒绝,对方的态度让她火冒三丈,她负气道:“我不管,你自己跟祁善说!”
没等祁善反应过来,电话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落入她手中。祁善没告诉陈洁洁,她和周瓒很久没有联络了。确切地说,从他去学校找她那次之后,两人根本连话都没好好说过。他那天从四号食堂门口走时异常沉默,后来在阿珑病房里打过照面一次,他没有理她。再往后他们见面是在刚过去的中秋节,周瓒照旧中午陪周启秀,晚上到祁善家吃饭,自始至终他也只是和她爸妈谈家常,与祁善直接对话不超过五句,还把钱还给了她,俨然一副两不相干的模样。
祁善拾起“烫手山芋”,苦着脸说:“喂……你打麻将吗?”
“不打!”他的口吻简直是在拒绝“黄赌毒”。祁善被他震得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几公分。
陈洁洁推她一把,小声道:“你哄哄他。”
“哦,那个……洁姐说,三缺一。”
“吃饱了撑的。”
祁善听到“嘟嘟嘟”的声音还有些莫名,他哪来的火气,不来就不来嘛,竟然挂了她电话。她悻然把电话还给陈洁洁,陈洁洁骂道:“这小子,有本事嚣张到底!”
在不甘心的驱使下,陈洁洁又对她的朋友圈进行了一次梳理,赶在祁善打算回家之前叫来了“救兵”。匆匆赶到的老张是陈洁洁和郑微共同的朋友,祁善说不准他的年龄,据说还是单身,高个子,长得其貌不扬,人却是风趣善谈。打从老张坐下之后就再无冷场,三言两语逗得几位女士娇笑连连,祁善嘴角也有上扬的弧度。陈洁洁后悔自己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老张,这个人选今晚是找对了。
祁善在牌桌上一改平日的温和柔善,猜牌精准,组牌刁钻,十把牌里倒有九把让她和了。陈洁洁他们开始还存着让她开心开心的打算,眼看她把把和大的,不禁也急了眼。尤其郑微也是个不服输的,眼看听和,老张又给祁善点了一炮,还是把“清一色”。她忍不住对老张道:“你真是喂得一手好牌!”
老张无辜得很:“要不咱俩换位子,你坐她上家。人家打得好,我有什么办法?”
“我还不知道你!”郑微不吃老张这一套。可惜祁善心思全在牌上,全然无意于老张在点炮过程中渐渐亮起来的眼神,老张的各种搭讪她也左耳进,右耳出。
“祁善,你的名字怪有意思,有什么缘由吗?”老张不时看看祁善。
“哦,黄帝生25子,第14子封‘祁’。‘善’主仁爱、高明、赞许、擅长……我爸妈希望我什么都好,结果我什么都差点意思。”祁善和风细雨地解释,手下半点也不含糊,话音刚落又果断吃进了老张新扔出的一张“四万”。
“杠——杠上花,八番。”她微笑着面朝老张。这一刻他的人即他的牌,他说什么,长什么样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陈洁洁指着在场唯一的男人,叹道:“老张啊老张!”
郑微索性将牌一推,伸个懒腰,“不打了不打了,中场休息。我带了一瓶年份不错的酒,大家来喝一杯。”
老张殷勤地为女士倒酒,替祁善满上之后他好奇道:“以前有人说你长得像月份牌画上的美人吗?”
“我爸用擦笔水彩画法给我和我妈画过一张类似的,不过我更喜欢周柏清的风格。”祁善答得认真,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杯里的酒。
“月份牌还有十二张呢。就算我和郑微结婚了,顺便夸夸我们有那么难?”陈洁洁忍俊不禁。
“回家让老公夸去。”老张摸着鼻子说。
祁善十九岁那年“意外”得知自己酒量不错,可到现在她也没喝过几回。她不说,别人决计不会将她和“海量”联系起来,出去吃饭她总是被自动分到妇孺的那一桌。逢年过节她爸爸拿出收藏的好酒,明知道周瓒滴酒不沾,还一再劝他喝少许无妨,祁善面前却永远摆着软饮。只有一次她妈妈让她尝一口近三十年的茅台,未来得及沾嘴便被周瓒插科打诨地给搅了。然而独酌又差了点意思,一如她的麻将水平在游戏平台上小有名声,可到底比不过四个大活人面对面坐着打牌来得痛快。
眼看她把杯子凑到嘴边,陈洁洁不忘关照一句:“祁善,喝一点红酒没事吧?”
“没事。”祁善微笑道,“我喝少一点。”
等到几人干完了郑微带过来的那瓶酒,陈洁洁才发现祁善喝得并不比他们少。她和郑微面颊多少有些发烫,祁善神色如常。
“行啊,真人不露相。我们继续。”郑微乐了,从桌底的纸袋里又掏了一瓶酒出来。
老张说:“你到底带了几瓶酒?”
郑微笑:“本来有一瓶是林静留着明天应酬用的。管他呢,他胃的毛病多,我们喝光了更好。”
“还是你幸运,老公有本事,还不会跟你打架。”陈洁洁打趣道。
“等你尝过我那样的日子,就明白什么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了’。”郑微不等老张动手,自己三两下拔了酒塞,“子翼最多嘴上嘚瑟,给你提鞋他也愿意。”
“他不嫌我,我也不嫌他,好坏有个人在身边。”趁着酒酣耳热,陈洁洁点出正题,“祁善,子歉的事是阿珑不对,我们都看在眼里。”
“没什么对不对的,已经过去了。”祁善低头抿一口酒。
“我劝过阿珑,她不听,死活认定了子歉。谁知道呢,或许有些人天生对爱有直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别怪我多嘴,在这方面你该向阿珑学着点。考虑得太周到不一定是好事,喜欢就大胆地上。”陈洁洁靠近祁善耳语几句,祁善未被酒精侵扰的脸上现了红晕,她本想辩白一句,说:“谁喜欢谁就上。”一时口误,不小心说成了“喜欢上谁就上谁”。
这般“豪气”之语从祁善嘴里说出来实在违和,郑微扑哧一笑。陈洁洁正想说话,忽看到门被推开,她看清来人,嫌弃道:“大忙人来了!”
“刚才忙着,现在有空了。”周瓒进来。外面下着零星小雨,他的发梢和肩膀带着湿意,像披挂着秋风,一时间将室内暖光、红酒、麻将桌的小情调冲淡了不少。他站定在麻将桌前,随意地问祁善:“刚才你说想上谁?”
祁善万万没想到这话也被他收入耳中,情急掩饰道:“反正不上你。”
陈洁洁和郑微闻言又止不住笑。
祁善陷入懊恼中,说多错多,她为什么要接他的话,明明只要不理会他,或说一句“不关你事”就可以了。
“这位是?”老张问。
“他是周瓒,子翼堂弟。”陈洁洁眼睛一转,“他还是祁善的……我也说不清他是祁善的谁。”
周瓒笑而不语,手在果盘上游移,挑了个橘子低头剥起来。
“我们人够了,用不着你来。”陈洁洁揶揄道。
“看看也不行?”周瓒说。
周瓒去过周子翼的公司,和郑微也打过几次照面,郑微叫人取了个空酒杯,说:“这酒不错,叫你赶上了。”
“我不喝酒。”周瓒目光很难不被茶几上已经空了一个的酒瓶吸引,祁善前面果然也摆着酒杯,里面留有残酒,“打麻将也要喝酒助兴?”
陈洁洁忍着笑:“我以为你是看了我发在网上的照片,才火急火燎赶过来的。”
当着这些人的面,周瓒当然不会承认他一看到陈洁洁晒出麻将和酒的照片,心里已冒出一股骂人的冲动。
“你也喝了?”他走到祁善身边,明知故问。
“她酒量好着呢。”陈洁洁想给祁善添酒。
周瓒不言不语地挪开祁善的酒杯,又问:“今晚赢了吗?”
“你说呢,她一吃三,我们裤子都输给她了。”郑微抢白道。
“酒也喝了,麻将也赢了,走吧!”周瓒催促祁善,“我去你家拿点东西,顺便送你。”
“哎,赢了就跑算什么?说好再打一圈的。”郑微不干了。老张也说:“现在还早,等会我送她也可以。”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祁善想要喝完杯里剩下那两口红酒,周瓒在她之前拿起杯子,二话不说将酒泼在一旁的绿植上。
这下没有人说话了,包括祁善在内。
周瓒抓起她的包,顺便拎起她的人,笑道:“她喝多了,你们没看出来?”
待到两人出了茶楼,祁善才与他争论:“我哪里喝多了,你能不能讲点理?”
“当着认识不认识的人你都敢喝酒,不嫌丢人?”周瓒语气冲得很。
“发什么脾气,我没惹你吧?”刚才在其他人面前,祁善不想与他胡搅蛮缠。他们最近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是邀他打麻将,他自己不肯来,这通火气实在发得莫名其妙,“两杯红酒而已,你不灌我,我醉不了!”
周瓒心道:果然是喝过了酒,连说话都比平时大声,态度之强横丝毫不逊于他。一想到再喝下去她没准就开始捏别人的鼻子,他不由心慌气短,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他站在茶楼廊檐的橘红色灯笼下,把橘子递给她。祁善低头看,橘瓣上的白络剥得差不多了,被橘皮松松裹着,在他掌心。她心中一动,过了一会又摇头。
周瓒负气地将橘子两下塞进自己嘴里,想不到酸得厉害,“我去!”他绷着的脸皱了起来。
祁善嘴角微扬,他便咽下了嘴里的酸涩滋味,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可以走了吗?”
外面细雨斜飞,他们都没带伞。祁善犹豫片刻,“你不把车开过来?”
“想得美,这点雨淋不死你,正好醒醒酒。”转瞬周瓒已将她推进雨中,祁善只能跟着他往停车处跑,他嫌她慢,又回头拖她的手。
祁善气道:“喂,我穿着高跟鞋!”
第四十三章 避无可避的沉没
钻进周瓒的车,祁善急忙脱了外套,擦拭脸上的雨滴。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她埋怨道。
周瓒挽起袖口,故意把手上的水珠蹭在她袖口,不以为然道:“感冒也有个伴。”
“鬼才跟你做伴。”
“周子歉很有绅士风度,请问被甩的滋味痛不痛快?”
说完他眼前一黑,祁善把外套狠狠甩在他脸上。
“又拿我出气,这件事我可没插手。”周瓒顺手把外套扔往后排,讽刺道,“怪你自己没本事!”
祁善瞪着他:“我是没本事,被人甩了还要看你的脸色。我找你哭诉了?出来打个麻将也被你搅和,你见不得我好过?”
“我不找你,你打算一直当我是空气?”周瓒用力抽了几张纸巾按在祁善的耳边,“这里没擦干净。”
祁善沉默地清理自己。
周瓒又说:“我看不惯你忍气吞声的样子。周子歉是什么东西,你也任他这么欺负!”
“我该打他一顿,还是到他和秦珑家里大哭大闹?”
祁善沮丧的样子让周瓒更加生气,“要分手也不能是因为那种事!你长没长脑子,明明是周子歉想攀高枝劈腿在前,现在倒像是他抓住了你的把柄!别人会怎么想你?”
祁善脸色一白,周瓒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可以接受子歉选择了别人,但心中始终有个疙瘩,仿佛这一切都因为她的过错,是她“奸情败露”导致子歉无法忍受,连带他们曾经有的关系都充斥着不堪的气味。
“周子歉不是省油的灯。他不贪心,秦珑奈何得了他?告诉你好了,他们已经住在一起,老秦上哪都带着他,对外称他是我爸的长子。我爸也默认了,谁让他是老秦未来女婿呢。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不沾这个光。你呢,被人摆了一道还不吭声,只有吃闷亏的份!”
“哑巴了,小事清醒,大事糊涂。”周瓒继续落井下石,“这就是你选择的‘稳定’伴侣,亏你还想跟他走!”
“还不是怪你!”祁善恼道。别人可以批判她,周瓒这个始作俑者没有资格。
周瓒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好好,怪我!可你不要总是活在食物链的最底端,想踩死毒蛇,自己要先成为猛兽……不想改变也行,找个猛兽做伴,你才可以一直是绵羊。”他开始还正经得很,不知不觉又往自己脸上贴金。
祁善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你不是猛兽,是禽兽。”
“管他什么兽,我想让周子歉不痛快容易得很。”周瓒侧身问她,“要我帮你出这口气?”
“周瓒我警告你,不许胡来!”
她起初有些膈应,渐渐地又恢复如常,他说得像别人的事。既然已不打算再在一起,好与坏都不再重要,有点不甘心,但也在能想通的范围之内,“何必为这种事浪费时间……你不是说送我回家,现在往哪走?”
“那边修路。”
“放屁!”
周瓒笑道:“一喝酒就骂人。窝里横!”
茶楼距离祁善家太近,他自作主张地兜了一个大圈。祁善没有陷在周子歉离开的阴影里,周瓒的心情变得和新换的雨刮一样轻快,“从明天开始,下班后我去找你。闷在家里干什么?”
雨越下越大,祁善看着车窗上一道道水痕,失落道:“我大概真的要找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千帆过尽的那种,什么都沉淀了下来,省得折腾。”
周瓒嗤之以鼻,“老男人想‘折腾’也力不从心,你还不如出家算了。”
“满脑子龌龊!成熟男人也可以很有魅力,要沧桑得恰到好处,腰杆笔直,有点白头发没关系,笑起来鱼尾纹很耐看,喜欢喝普洱,可以和我盘盘古玉聊天打瞌睡,最好还会打麻将。我觉得我心里也住了个老人。”
“你该不会暗恋我爸吧?”周瓒大煞风景。
“滚!”祁善恨不得踹他一脚。
“我爸够成熟了,可他女朋友不比我少。”
祁善被周瓒说得心如死灰。车里静了一会,他忽而又腾出手碰了碰她胳膊,不怀好意地笑:“我想起来了,30年后我也会是你形容的样子。不如我让你提前使用,你多摧残我,我会老得更快!”
“我喜欢私人一些的东西,用不惯公共用品。”祁善撇嘴。两杯红酒喝不醉她,却能让她心思活泛,言辞犀利。
雨夜的路上没什么车,红绿灯也意外地配合。周瓒把车速放得极慢,还是很快就到了他们熟悉的路口。祁善那话听得他极其闹心,他把车停在路边,“你是在拐着弯骂我?”
“我说错了?”祁善斜睨着他。
周瓒气不顺道:“我睡了个女明星,给你们提供了一点谈资,就成了公共资源了?”
祁善想骂他不要脸,又浑觉得这句话对他毫无杀伤力。这里离她家不过百米,横竖身上也湿了,她一手去解安全带,另一只手已搭在车门把手上。
周瓒的手及时挡在安全带系扣处,祁善冷冷看他,用那种“我早知道你是贱人”的表情。
“我睡了她的床,但是没睡她。”周瓒赶紧收了玩笑,“我送她回酒店,聊着聊着就困了。那天我心情不好,她又老不让我走,谁知道门口会有记者。不信你问朱燕婷,她绝不会替我说谎。”
“清者自清,有什么可解释的。”祁善说。
“当然要说清楚,我就怕你拿这个说事。”周瓒的手抵挡着,依旧不肯让她按开安全带,却松开了自己身上的,探身去看她的表情。祁善为这件事动气,让他既忐忑又窃喜。
“这事女方不主动扑过来,我一般懒得动。”祁善如他所愿转过脸来,虽然她满脸受不了。周瓒的笑意从眼底透出,祁善抠安全带系扣,他胆子一大,连她的手一并捂住,压低声音贱兮兮地说:“以前也是你强迫我的。我口味重,喜欢有人穿泳装叫我绰号……哎哟,轻点,我还喜欢下手打我的!”
祁善恼羞成怒,“你是不是还喜欢捏得你鼻青脸肿的?”
周瓒挑眉:“谅你也不敢。”
祁善迟疑了几秒,然后鬼使神差地在他鼻子上重重拧了一把。她也说不清周瓒是怎么从驾驶座挪腾到她身上的,身上的安全带仍勒着她不放,椅背连同两个人一起向后倾倒。座椅也在身下调整着,该退的退,该抬的抬。祁善最后一个清晰而理性的思维是——他这一手果真熟练得很。
有人撑着伞从一旁的人行道经过,脚步蹚在积水里,听来清晰而滞重,渐渐地又远了,或许是他们都熟悉的某个街坊。与他平时的花样百出、虚实难辨的外在风格迥异,周瓒亲吻的方式简单得很,毫无矫饰。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偶尔吐露出的只字片语也是气息咻咻的,“我说过只要你再拧鼻子我就会亲你。”
祁善有些惊慌却并未挣扎,像避无可避的沉没,怀着自我厌弃的坦然。她甚至也没有闭上眼,一路看到他轻颤的睫毛,满脸潮红,亲吻后潮湿的嘴唇,滚动的喉结……他亲吻别人时也是如此?管他呢,她为什么要在乎别人,也不想在乎将来,她只有他,只有现在。也许他们天生是契合的,她如同饥寒交迫的人行走在夜路中,他却是贴身的锦袍生虱,适口的佳肴有毒。
“小善,小善……”他用鼻尖磨蹭她。
“你起来。”祁善艰难地开口,“我觉得有点烫。”
“哪里?”周瓒暧昧笑道。
她说:“座椅!”
周瓒从没有那么痛恨过汽车座椅的加热系统,或许是他刚才猴急调整座椅时误碰了开关。当他摸索着将其关闭,祁善也借机将他掀到一边。少了刚才一鼓作气的势头,周瓒也不敢轻易造次,只能回原处坐定,看祁善背对着他拢着头发和衣服。他有些不甘心,又喊了声“小善”,涎着脸想凑过去跟她商量能不能别急着回家。
这时祁善那侧的车窗被人叩响,她回头,脸上写着“糟糕”!
车窗外的人是祁定,他撑着伞,另一只手还拿了两把。
“我刚才在楼上晾衣服,远远看到你的车,小善她妈妈还说我认错了。”祁定对率先下车的周瓒说。
周瓒接过伞,又盯着车窗玻璃观察了一会。祁善也走了下来,“爸……”
“马上就要到家了,怎么把车停在这里?”祁定帮她把伞打开。
祁善含糊道:“我们在找点东西。”
三人回家,沈晓星迎上来,“不是给你们带伞了吗?身上怎么湿了……你脸为什么红成那样?”她最后一句话问的是祁善。
祁善在目光如电的妈妈面前刚露出支吾的端倪,周瓒立即把话接了过来:“她在外面跟别人喝酒!”
“跟谁一起?”沈晓星去给他们拿毛巾。
“我嫂子,还有她朋友。”周瓒朝祁善眨了眨眼睛。
“多认识认识朋友也好。”沈晓星让他们把头发擦擦,手里接过周瓒给的东西。祁定患有糖尿病多年,周瓒不时会给他送来一些无糖的茶点。
“总算没白疼你。”沈晓星说。
周瓒没脸没皮地朝她笑:“我是谁呀,我是你们的干女婿。”
沈晓星笑骂道:“我没有干女儿,哪来的干女婿!”
“女婿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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