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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逐鹿-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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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仙子肤白如玉,明眸澄净,一言不出而高华清逸的气质尽显。她这人呀,就是天性过于爱洁,又生来憎厌男人,这才出了家。”声音清冷的伊十一娘叹息,“那也是个纯粹人儿,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
默然伫立,倾听壁角私语的章莼,听得这话撇了撇嘴,暗暗想道:那个什么梁玉真,要是真有说的那么好,落在咱们的侯爷手里,怕是能嚼吃得皮骨都不剩半点。天下人可都知道咱们的侯爷很好色呀!江湖上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最好是女冠,次好是女尼,三好是在家修行的女居士,还有一好是信佛崇道的女信士——中土之内,还有不信佛也不崇道的女人么?也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编排出来的——咱们侯爷啊,天生就是戒律会的对头,出家人的魔星,美人儿的祸害。
呵呵,只是你们两个,在这里为别人可惜,那么谁又来替你们可惜呢?
哎,坏了,怎么又给自个找了件麻烦?我这里听到了这么些话,都得报上去啊,呈文该怎么个写呢?
章莼有点头疼,这可是牵涉到平虏侯了,一字一句都得好生斟酌落笔,但呈文还不能隐瞒听到的每一句话,实在是为难得紧啊。
第四章(一)荒淫怠政?
远出河中府城六十余里。丘原起伏,草木滋生,禽兽孽息,属于平虏侯‘大沙苑行馆’猎场的一部分,恰是双鞬驰走,放鹰纵犬,骑射追猎的好地方。
鞚飞尘起望不见,从骑寻我鸣鹘声。
雷瑾一手托着金雕,往上一送,金雕即刻腾起空中,振翼冲天,翱翔长空。倏然之间,金雕又在雷瑾的口哨声中,从后方俯飞而至,双翅一敛,稳稳当当地降落在雷瑾手上,睥睨雄俊,顾盼威风。
策马在后,落下约有十来个马身的独孤岳,不无惊羡的遥望着那头威风十足的金雕——出自西域‘金山’(即蒙语‘阿尔泰山’)的金雕,以凶猛劲悍著称。哪怕是五六十斤重的鹅喉羚都敢抓攫捕杀,而雷瑾手中这一头金雕,便是西北治下的哈萨克牧民所驯养贡献,素来是好猎者们的心头之爱——他这会儿正捉摸着,自家是不是也该去农牧工商署的‘鹰鹘处’或者‘军府’的‘鹰鹘所’弄上那么一两头?
受命经略塞外、安抚岭北,多年与北方草原的鞑靼诸部族打交道,独孤岳原本就不算差的骑射之术,如今越发的精熟了。这会儿落在雷瑾身后十来个马身,其实是独孤岳刻意为之,曾经在仕途上跌倒过一次的他,并不想抢了谁的风头,太过于招人嫉妒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若不是雷瑾点名要他随扈行猎,独孤岳宁愿与那些远来朝觐的鞑靼部酋、‘那颜’贵族们打混在一起。独孤岳心知自个现在的地位和处境,外人看着风光无比,实则易遭人嫉,他又受命巡抚塞外,经年不在中枢,自来形形色色的歪嘴谗言就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为人行事仍象以前那般张扬无忌,即便平虏侯顾念着旧日情份不说什么,他也得忧谗畏讥不是?话说塞外岭北之地已被西北幕府设官分职,划分了若干辖区。在辽阔的塞外版图上,如今分布着若干的行省,若干的宣慰司,若干的边疆镇抚使司,若干的镇守府,若干的边疆制置使司。还有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封爵实授世袭领地。独孤岳以西北幕府‘参军’、‘参政’头衔,‘使持节’‘巡抚漠南漠北蒙古地方’,兵权在握,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方面大员,手中权柄那是相当之大,自然也相当的令人眼红和忌惮,虽然广袤辽阔的塞外岭北,除了茫茫的大草原、大森林、大沙漠之外,苦寒荒芜,人烟稀少,贫瘠不毛,似乎无足轻重,但只要是明白人,自不作此想,这年头有刀有枪就是草头王,何况还是一方‘巡抚’呢,尽管独孤岳这‘巡抚’职司只有西北幕府认可,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却是实实在在的。
独孤岳又羡慕的望了望雷瑾手上那头神俊的金雕,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稀猎禽啊,‘鹰鹘处’怕也难找出第二头了,想着忙又催马跟了上去。心思仍然转到这次‘会猎’上来,他从北方草原领着一大帮子鞑靼部族酋领、那颜贵族,万里迢迢赶来河中府朝觐平虏侯,当然不只是参加这次秋狩会猎那么简单。
西北幕府从开府建幕到如今,每年‘春猎秋狩’已渐成官方定制,上至幕府中枢,下到行省府县各地方,至期文武俱与,学子相从,缙绅贤达、番胡酋领、蛮夷使者乃至出家僧道人等,皆扈从于官长左右随行会猎,一干人旌旗猎猎,衣甲鲜明,浩浩荡荡,好不煊赫。到得猎场,官民诸人遵照军中法度,一律差派职司,环车结营,铺毡立帐,随后的半月之期,官僚胥吏、官宦子弟、军民人等各各抖擞精神,放鹰纵犬,走马骑射,使出浑身解数,踊跃争先,猎取鹿、羚羊、野兔、野驴、野猪、野鸭、狼、狐、熊等野物,尽力彰显其能,以期搏得主上或官长的赏赐和青睐。
要说‘春猎秋狩’这等事儿,其中不无耀武扬威。震慑四方番胡蛮夷之意,但在雷瑾及其亲信幕僚眼中,主要还是着眼其怀柔远人的实效,更在乎其政治上的润滑与黏合作用,无形的多方面的影响力才是最主要的——借着一春一秋‘会猎’的名义,对番胡蛮夷诸部雄长加恩赏赉,优容礼遇,明示安抚,从而在潜移默化中,促其心向华夏,加速归化融合于西北;当然,假会猎之机,兴尚武之风,训导西北才俊英豪允文允武出将入相,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本就是帝王驭下造势的权术谋略,软硬兼施,威慑与恩赏皆具的手腕,古今如一,没甚不同,平虏侯随手拈来用上几招,却也得心应手;而西北的官僚胥吏们,大多数人也乐得暂时摆脱或是繁重或是琐碎的稿案公务,趁着会猎的机会休憩玩乐一番。还可顺便游走其间,大大方方地拜识几个官场仕途上的新朋旧友、同年同乡,彼此攀些交情,混个脸儿熟,以后好相见,正可谓是一举数得。
这种由官方召集举办的‘会猎’,个中的政治意味,只要是个人,都能想到。独孤岳也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万里迢迢领着那些塞外蒙古贵族来为平虏侯捧场,以示输诚效忠别无二心之余。他也想借着会猎的机会,与幕府同僚、旧朋新知打打交道套套交情,这种润滑和黏合关系的公开机会,对常年巡抚塞外的独孤岳而言弥足珍贵。
有时候,求别人办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也是套交情的一个常用手段,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常来常往打交道,这交情就出来了,比如去农牧工商署的‘鹰鹘处’弄上几头大鹰,或者去军府的‘军犬局’搞到一批名犬这类‘小事情’。独孤岳就想着,如果自己求人帮忙搜购一批大鹰、猛犬带到塞外,到时以‘平虏侯’的名义,转送给那些个因故没能来河中府的蒙古台吉、‘那颜’们,一人一头鹰或者一人几条犬作为礼物,他们也许会兴高采烈也不一定,而独孤岳自己还能一举两得,既套上了交情,又留下了待还的‘人情’在手。
独孤岳又想了下,西北幕府现在除了‘军府’隶下设有‘军马司’、‘鸽驿局’、‘军犬局’、‘军用役畜局’、‘鹰鹘所’等衙署处所之外,长史府在农牧工商署之下,也设有‘苑马所’、‘鹰鹘处’、‘信鸽处’、‘犬獒所’等类似官署,有事则与‘军府’隶下的一干相关衙署,会同办理诸如豢养繁殖、调教驯练等等各项与官府军中役使禽畜相关的事宜。另外在平虏侯府,也附设 ‘苑马处’、‘鹰鹘苑’、‘犬獒所’、‘信鸽处’、‘养骡驴驼象等役畜所’等等承旨办差处所,因为这些办差处所都隶于内府,直接听命于平虏侯,则又另成一路,与军府、长史府辖下的各官署皆不相统属了。
总而言之,西北治下这些个衙署处所,历年招募驯鹰养犬等高手,雇佣仆从下役,多方搜罗鹰犬禽畜等诸良种,精心繁殖,竭力驯育,多年以来,成绩斐然。对西北幕府开疆拓土的远征近伐,以及日益深纳周密的治下施政都贡献良多——除驯育良马以资军用之外,鹰鹘、信鸽、犬獒乃至骡驴驼象等役兽,也能尽力供应军民各方之需索。
在官方和军方举措的带动之下,向来被士大夫认为声色犬马奇技阴物,使人玩物丧志的架鹰纵犬,在西北民间也蓬勃兴盛起来,不少以饲养调教猎鹰、斗犬等‘宠物’出售的店铺字号生意很红火,不少有饲鹰养犬之能的人就仗着一技之长,得以受雇于这类商社字号而生计不愁,甚至不少番胡之民也因受雇于类似的店铺而弃旧业不顾,专以饲鹰养犬为生。比如独孤岳就了解到,西域的哈萨克人由于祖祖辈辈常年以牧猎为生计,善于驯鹰养犬者为数不少,各有秘技诀窍,其中家境富有者驯养鹰犬往往是为了狩猎玩乐,显耀地位,而家境贫窘者,驯养鹰犬则往往是为了换取日常盐米吃用等物,因此民间经营鹰犬宠物售卖的店铺字号中,就雇佣有不少哈萨克人,而西北幕府的衙署中也因此招募有许多善于驯鹰养犬的哈萨克人。
独孤岳一向关注农事,在杂学上也事事留心,心思最是敏捷不过。方才刚刚看到雷瑾的金雕,他就很快想起西北市面上售卖的金雕、青鹘、鹞鹰等猛禽,鹰类猛禽中绝大多数都不是夜行的鸟类,在西北军队中的用处并不是太大,主要是协同军犬进行警戒、搜索和追踪等,而在民间除了用大鹰狩猎之外,鹞鹰等体型较小的猛禽则主要用于捕杀在农庄牧场出没的‘大眼贼’豆鼠子(黄鼠)和草地旱獭等害鼠,保护庄稼或草场;他又更进一步,想到平虏侯雷瑾在此次‘秋狩’中携带在身边的数十条猎犬,也许是由于雷瑾个人偏好狩猎喜用鹰犬的影响,西北平虏军诸部队使用军犬相当普遍,警戒、搜索、追踪、传信、救援、拖挽、守卫、作战,用途也极为广泛,由是也带动了整个西北养犬业的兴盛,从川贵苗疆的赶山犬、川东猎犬,西南‘罗罗夷’的凉山犬(撵山犬),湖广等地的箭毛犬,岭南的熊犬(大头犬),陕西的‘细犬’,山东的‘细犬’,北直的‘河北细犬’,北方蒙古的‘牧羊细犬’,到松藩獒、番獒等獒犬,各种优良犬种都被引入西北驯养,甚至还有人用本地猎犬和西北灰狼配种杂交,培育出新的犬种。
不提独孤岳这会儿心里来来回回,盘算着如何搜求大鹰、名犬的勾当,前头簇拥着雷瑾的近卫马队忽然一片喝彩声轰然入耳,犬吠,鹰唳,马蹄声,一片尘土飞扬,他忙定睛望去,隐约看见是平虏侯豢养的三条细犬,合力扑倒了一头惊惶窜出的鹿子,难怪那些近卫们要卖力的喝彩叫好了。
几位大袖儒衫的缙绅儒士,也象独孤岳一样,落在了整支马队的后边,有意无意的游离在扈从马队的圈子外缘,高踞大马之上,望着正喧嚷叫好的人群,表情冷淡,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有着明显的疏离感。对这几位缙绅儒士,独孤岳还有一点印象,他们当中有‘怀仁社’的士绅,也有‘力行社’等书院学社的儒生,还有在‘监察院’和‘咨议会议’等衙门中任职的闲散官员,算是清流中人,或者说他们有着比较明显的清流倾向,但与那些个真正以清流自命的狂信愚忠儒士又还有着相当远的距离。这几位缙绅,显然对雷瑾如此‘耽于逸乐’并无认同感,扈从到此也只是勉强相就罢了。
独孤岳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摇头,不由想到雷瑾几年来因为玩鹰纵犬、走马射猎等事,屡屡被清流中人攻讦‘声色犬马’‘奢侈无度’‘荒阴怠政’,但雷瑾依旧我行我素,甚至针锋相对,命人汇辑整理诸如《司牧安骥集》、《蕃牧纂验方》、《相牛经》、《养耕集》、《抱犊集》、《鸽经》、《相牛心镜要览》、《牛经备要医方》、《猪经大全》、《卜式养羊法》、《驼经》、《马书》、《伯乐相马经》、《牛医金鉴》、《养鸡谱》、《鸭鹅书》、《元亨疗马牛驼经全集》、《相狗经》、《相六畜》、《齐民要术注疏》、《农政全书》、《农书》、《农桑辑要》、《天工开物》、《商事类要》等等古今农牧工商杂学之书,又另行新编《农书总汇》、《畜牧全书》、《草木虫鱼大集》、《百工辑要》多部,刊刻成书,一并发行。明眼人当然都看得出来,雷瑾在其中稍微玩了点机巧,在大量的‘农书’中夹带了自家的许多私货。雷瑾亲自为《新增鹰鹘方》(‘朝鲜’藩‘星山’籍的李爓〔通‘焰’〕编撰)、《酉阳杂俎?肉攫部》(唐?段成式)、《相狗经》、《马书》等十几种杂书作了注疏,自出新意详加阐发,并以丹黄两色的蝇头细批刊刻发售,又另行编著《声色犬马集》和《三犬全书》两部,谁都看得出来,平虏侯这是在与某些人赌气——你们不是说我平虏侯声色犬马荒阴怠政吗?看好啊,这些都是声色犬马,你们又能怎么的呢?不过,在独孤岳看来,雷瑾所注疏和编著的书,识见新颖,论述不凡,确实写人之所未写,令人耳目为之一新,比如《三犬全书》中就将《周礼?秋官》注疏中的一句“犬有三种:田犬、吠犬、食犬”细加阐发,详加论述‘田犬’狩猎放牧,‘吠犬’警戒守护,‘食犬’宰杀供膳等等,以百万余言全面记载总括了中土异域的数百犬种以及详细的相犬法、饲犬法、驯犬法、配种法、犬舍规范、医犬方、以狗肉入馔的烹饪食谱等等,还配有套版印刷的彩图、插画,可谓是洋洋大观,令人叹为观止,此书刚刚刊刻出来就被不少养犬人以及厨司奉为必读圭臬。不管后人将如何看待平虏侯,仅就‘立言’这一桩而言,独孤岳敢肯定,平虏侯雷瑾哪怕是命人只编了那部《农书总汇》,在向来以农耕为重的中土,也将留名青史,何况雷瑾命人编辑刊刻的书籍到现在早就成千上万,已经远不止农牧工商杂学这一类了。在这点上,独孤岳是很佩服的,尽管雷瑾是借助了手中的大权力才做到这一步,但当权柄政者能够想到这样去做,并持之以恒的出资、出人,做到了现在这地步,不仅是‘难得’,而且是‘难能’,从古到今,可谓少见。历代以国家之力编修史籍、全书、大典的皇帝和君王并不少,但他们只注重书籍图档的编修、收藏和传承,只注重体现当政者的意志,刻意于当政者身前身后的名声威望,又有哪个当权者编修刊刻书籍,是志在所编书籍为民所用和利益民生的呢?在独孤岳看来,目前为止只有平虏侯一人而已。
独孤岳一边催马跟上雷瑾,一边想着心事,盘算着自家如何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顺,如何才能取得平虏侯进一步的认可和信任,从而便于他在塞外从容经略,全力为西北幕府经营出一个稳定安宁且较为繁荣的‘蒙古’,保障西北下一步的南略大计顺利实施而无后顾之忧。
秋狩会猎之期虽然长达半月以上,但西北幕府上层的大人物们,大多不可能全程参与其中,他们在会猎开始的两三天露一面之后,中间隔三差五的再现身个一两次,到会猎结束之时也就差不多了,毕竟每人手上都有一大摊子公事要处置裁断。而对于平虏侯雷瑾来说,他虽然不可能全程参与‘秋狩’,但大体上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会呆在猎场,诸如接受番胡外臣的朝觐贡献、朝贡回赏、赐宴番胡、大宴臣僚,表彰和赏赐秋狩会猎中的优胜者、佼佼者等仪式典礼都需要雷瑾出面,同时还要处置西北军国政事,因此在‘春猎’‘秋狩’期间,雷瑾都还是以处理公事居多,他真正空闲下来射猎休憩的时候,其实真不太多——当然,许多清流中人并不会这样看,他们往往只能看到平虏侯的‘奢靡’,‘怠政’,‘嬉游’,‘阴乐’等等,至于其他的方面,他们的眼睛却很可能‘视而不见’。
对于此,雷瑾并不会太过于在意,立场决定了眼睛,彼此在治国理念,施政方略上的分歧太大,几近于冰炭不能同炉,而由理念分歧而生的偏见与傲慢,又往往会蒙蔽人们的眼睛,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许多汲汲要誉的‘清流中人’有意无意对某些东西作‘视若未睹’状,不也是人世间的常情吗?参天大树绝不会在乎蝼蚁们的口诛笔伐,在牢牢掌控了多种舆情喉舌和传布途径(说书弹唱艺人、邸报、新闻小报、学校、书院等)的平虏侯面前,一小撮人的叫嚣,又能有多大的影响呢?这就相当于角落里虽然会时不时的冒出三两只苍蝇,在你耳朵边上嗡嗡扰闹,感觉上不怎么好,但是你若不理睬他们,其实也没多大事——实在嫌苍蝇闹得凶了,一拍子下去,打死几只也就罢了,这就是上位当权者的心态,雷瑾心里根本就没拿‘清流’当回事。
事实上,秋狩期间,雷瑾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方方面面的军国大事上,根本就没空顾及清流中人的‘怨望’。
夜色深深,大沙苑行馆内,依然灯火如昼。
盛宴方散,仆从奴婢们犹自忙碌着收拾清理各种家什器皿,来回穿梭却是没有丝毫的忙乱喧哗,侯门巨室训练有素的堂皇气象已然深入骨髓,奴仆们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不劳督责,无需呵斥,一切依然井然有序。
因为今天出猎的收获不少,雷瑾心情也还不错,这时犹未就寝入睡,正与几位夫人妾婢闲话吃茶,除了夫人孙氏之外,不仅阿罗斯公主玛丽雅、绿痕、紫绡以及何如雪、何如霜等等十几位内眷都在,就连在平虏侯府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侧室夫人,出身青海蒙古部的乌日娜(青海蒙古部顾始汗图鲁虎之女)也盛装随侍在侧。
正说话间,内记室的侍从女官送进来稿案让雷瑾审阅,却是关于朝贡回赏的公事节略。这事情倒不紧急,只是因为朝贡回赏,事关体面,万万不能失了中华礼数,让四夷看了笑话去,所以礼曹和典礼署、宾客署等衙的礼宾官们,郑重其事的呈递稿案上来,让平虏侯过目,也是存着一份小心谨慎的心思,早请示晚禀报,虽然麻烦,却能少犯错误——西域地面,百族杂居,风俗各异,情势复杂,事务繁难,西北幕府要想长治久安,永据其地,必然要重视与四夷番胡诸族的往来,可安抚则安抚之,有司在某些事情上谨慎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譬如这朝贡回赏自然不能轻率从事,相关事宜总要做得细致周全,方显天朝上国的风范。雷瑾对此也默认了,由得礼曹等各衙这般。
翻看着条陈,雷瑾忽然问道:“绿痕,本朝对番胡回赏都有前例的吧?”
“对。朝贡回赏一向都有定制常例,历来遵循不悖。”依然执掌着内记室的绿痕回想了一下,答道:“除例行朝贡外,朝廷遣使至番胡各处抚谕赏赐、布施寺院,或者敕封、袭职的颁赐,以及召请、入觐的赏赐等,其赏赐规格要高于一般的朝贡回赐,不仅要添加金玉器物、法器、瓷器等品种,就是丝绸的品种和数量也要增加。
单纯的朝贡回赏,丝绸定例一般为苎丝、彩绢以及纱、罗,而颁敕、召请、入觐之类的赏赐,还要添加绒锦、织金苎丝、织金缀珠等等。一般的朝贡使者赐彩币不过一到二‘表里’, 而颁敕、召请、入觐等则可视需要,回赏之彩币可添至七表里、九表里,以至数十表里。比如太宗于神武二十五年敕谕大宝法王哈立玛,颁赐苎丝、彩绢各十匹(即十表里);而哈立玛于永康七年十二月入觐,朝廷赏赐彩币达四十五表里。
侯爷,此次秋狩赏赐,悉遵本朝旧制前例即可,似无必要另立新法。”
彩币,也称“彩币表里”或“表里”,简称“彩”或“币”,是对苎丝、绢、纱、罗、绮等丝织品的泛称。中华赏赐常例,其中必有丝绸。朝廷惯例是将两种丝织品,表里搭配,用于赏赐——‘表’指苎丝(缎),是衣服表层用料;‘里’指绢、纱、罗等用于衣服里层的衬料;‘表里’则包括‘表’和‘里’两种面料,在朝廷的赏赐清单上往往记为‘彩币一表里’、‘彩币七表里’等,‘表’‘里’二者,前后相接,而在每一丝绸赏项下再详列具体的花色,通常‘表’和‘里’的匹数都是相同的,几乎没有例外。
雷瑾不是不清楚‘彩币表里’的常例,这些朝廷礼制上的东西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只是觉得对番胡赏赐太厚并不是什么好事,但现下听得绿痕这般劝说,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扬了扬手中的礼曹条陈,微微笑道:“我当年被封为男爵的时候,朝廷不过赐银二百两、大红丝蟒衣一袭、彩币七表里而已。你看看这单子上拟的回赏,可是比当年皇帝家的赏赐丰厚多了。”
绿痕横了雷瑾风情妩媚的一眼,嫣然轻笑,“咭,皇帝的金花银,靠着刮地皮,再多也多不过爷的私产啊!赐银二百两、彩币七表里,外加蟒袍一袭,皇帝家也不算小气吧?那时节毕竟是‘戡乱’未息,国用匮乏。”
雷瑾闻言,微笑不语,当年他一个靠着父兄功勋,沾光加封的男爵,皇帝能加恩赐银二百两、彩币七表里,外加蟒袍一袭,确实不能算苛刻,皇帝家也未必有余粮不是?想到这里,雷瑾也就不再多说,大略看过一遍就圈阅批复,吩咐签押存档,就把这事暂且撂开一边。他现在的生活,就是总揽方略,坐镇中枢,掌控庙堂,遥领军事,正正经经在做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君王事业,干的可都是掌舵的活。许多事情,自有麾下幕僚、将领、侍从、仆役们去操办,所谓上官撇撇嘴,下吏跑断腿,倒也无需雷瑾事事亲历亲为的。
“啊,哦,刚想起来,”孙雨晴斜睨雷瑾一眼,说道:“今儿晌午,你二哥(雷琥)打发人送了节礼(重阳)来。礼单子上,别的东西也还罢了,就是十缸醉蟹,还有七套雕版,着实有心。上月我已经打发了人去给二哥送礼,只二哥这个礼单,还得侯爷你给拿个主意,发句话下来。”
“醉蟹?”雷瑾笑了笑,“二哥纵横七海,这么多年了,倒还记得以前的事啊——”
当年曾经与雷瑾一起四处浪荡胡闹的雷琥,也知道自家三弟那个时候的嗜好,至少有两年时间,雷瑾是吃醉蟹吃上瘾了的,当年的雷瑾可谓是无蟹不欢,嗜蟹如命,后来因为嗜好转移到其他美食上才好了些,但也仍然喜欢吃大蟹、饮黄酒。也是,活蟹 “醉”炙,蟹黄或是青黑油亮,或是鲜红如火,初次开坛,用筷子挑上一点,酒香扑鼻;二次开坛,未闻酒香,便已口舌生津;三次开坛,“醉”味**,其味实在不可名状。而渍好的醉蟹,栩栩如生,宛如活蟹,揭开蟹盖,蟹肉蟹黄入口顿觉酒香浓郁、鲜美异常。不要说雷琥、雷瑾两兄弟爱吃这一口,其实在江南,在北方,但凡产蟹之地,嗜吃醉蟹的人都不在少数,哪怕每年因为吃醉蟹患急症而死的人颇为不少(主要是选的螃蟹被细菌污染,而做醉蟹时处理又不到位),也挡不住人们大快朵颐的口腹之欲,就象不少人拼死吃河豚一样。
至于雷琥将‘雕版’也列入节礼清单,则是因为他知道雷瑾最近几年的‘怪癖’之一,就是到处搜藏印刷雕版,至少在外人眼中就是如此了。中土的文人儒士素有收藏名家字画、图籍古本、金石磁器等古董文玩的雅兴,出身世家的雷瑾也有收藏的癖好。说起来,平虏侯好骏马、好猛犬、好鹞鹰、好宝剑、好美食、好美女的名声早就名闻遐迩,但是蓄养犬马之类算不得什么,收藏刀剑甲胄什么的也可视为武人习气,看重的都是其实用功效,与收藏古董清玩实在不怎么搭界。雷瑾以往也就是收藏一些字画、图籍、磁(瓷)器、漆器、玉器、铜器等文房清玩罢了,但最近几年,他收藏的东西里边就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比如各种各样的‘魔合罗’玩偶、‘奇石’,又比如书坊中用过的‘雕版’、‘饾版’(套版印刷的木版水印)、‘拱花’(不着墨色的凹凸版),从两京国子监雕版、司礼监经厂雕版、两京部院雕版、各省的官刻雕版,到民间书坊、书院的雕版,乃至朝鲜、日本、琉球、安南、暹罗、爪哇、麻剌甲等中土藩属国的雕版,皆在收藏之列,所费不赀,这在外人看来便着实有些‘怪癖’和‘败家’,虽然以平虏侯如今拥有的财力完全负担得起,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清流士人关于平虏侯‘荒阴怠政’的说法。当然雷家的亲朋故旧们,自然都要投雷瑾之所好,帮着他留心搜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了。雷琥这个时候使人送来七套雕版,便是知道雷瑾有这爱好,特意着人搜购而来。
雷瑾这会听夫人孙雨晴说起这事,想了想,便说道:“左右现在也没事,来,去个人,把那醉蟹、雕版各拿一样来,让爷瞧瞧,过过眼。”
这话吩咐下去不到片刻,风风火火的侍从已经从临时库房取了一大坛醉蟹,十几块雕版呈上来。
众女围过来观看,送过来的醉蟹坛子个头不小,装满醉蟹份量也很沉,坛子口封得严严实实。
在场的女眷当中,会做醉蟹的其实不止一位,就是正室大妇孙雨晴也会一小手,不过就还数绿痕做醉蟹最为拿手。
自个家里做的醉蟹,现制现吃,方法都是大同小异,一般要准备好上等的酱油、陈年烧酒或者黄酒,再炒一些花椒盐,切些姜葱,研磨点肉桂、茴香之类,再将准备好的蟹刮净脚毛,洗净晾干,这时就可以做醉蟹了。在每只蟹的脐下灌入三到五钱酒,叠放在洗净擦干的坛子里,浇上由酱油、花椒盐、姜葱、肉桂、茴香和酒等搅拌而成的佐料,皮纸糊封坛子口,上面再涂一层黄泥,过上两日即可开坛食用。
如果是大批量的作坊生产,一般在事先选好大小一致的母蟹,暂养在巨大的水底竹箱里约十天到半个月,等螃蟹肚子里的泥秽都排空干净,一切就绪,起捞螃蟹。入水捞蟹的工人要饮砷砒酒热身御寒,否则在秋季刺骨冷水中有冻僵的危险。蟹在刮光脚毛,挤去脐底污物,洗净揩干后,将蟹装入调配了酒、炒盐、花椒、茴香等作料的‘醉卤’大缸,最后封口约一个月即可食用。当然各地醉蟹的做法、作料配方、手法火候也是因地制宜,差异在所难免,风味也各不相同。醉蟹在做好之后,一般都可以封缸保存两三个月不坏(不开坛)。
正因为醉蟹想要做得美味地道,并非易事,何况想长时间保存不坏也比较难,还要万里迢迢差人及时的送来河中,花在路上的运费,恐怕远远超过一坛子醉蟹本身的成本,如果不是随着其他节礼一起捎带过来,想来谁也不会把十坛子江南醉蟹单独运送到西域,也只有海天盟‘大元帅’雷琥这样纵横七海的豪杰,手心里攥着金山银海的世家子,才会不计成本送上十坛子醉蟹以聊表兄弟情意,这也就是孙雨晴说雷琥送的节礼‘着实有心’的原因之一。
雷瑾当下吩咐开了坛子,取了几只醉蟹与诸位妻妾分食品尝,剩下的都吩咐赏给值夜的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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