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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黎明纪年-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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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当然了,她没有成功,因为傻子拦住了她。
  傻子毫不犹豫地扑向她,在碰到她的一刻被她甩开。然后再扑去,再甩开。她挪动一步,就被傻子拖回来一步。
  她也试着用毒咒击退傻子,可是傻子的行动比普通畜生灵敏太多。往往脚边的咒光还没跟上,他就灵活地松口,再绕着她跑到另一个方向,重新对她发起猛攻。
  晴天看到了傻子身上亮起的咒印,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不可能把傻子甩掉了,只有可能彻底地杀死他。否则只要他有一口气,那烫在灵魂上的烙印也会让他咬紧牙关拽住敌人,直到被剁成肉泥。
  所以晴天把傻子撞到了树上,再撞到地面。她咬着傻子,一路拖一路左右甩动。所以她用蜘蛛腿踩进了傻子的大腿腿肚,傻子哀嚎一声,却反口又朝她啃咬。所以她让剩余的七条腿都包裹上毒咒,只要傻子有半点疏忽,她便狠狠地烫在他的胳膊,烫在他的小腹。
  傻子到底还是实力有限,他没有办法和脑子灵活并知晓战术的真正的人类相比。
  他的大腿被扎穿了,他的皮肉被磨烂了,他的小腹和胳膊全都发青发紫,肉和骨头因中毒而从内部开始坏死。
  可是他的烙印还是亮着的,所以他还得再一次扑上去。
  他看到主人离开的背影,那似乎就是他战斗的原因和动力。
  他的躯壳是那么残破,可是他的忠诚是那么纯净。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想,为什么他会为某一个人鞠躬尽瘁地卖命。但或许这也是幸运的,因为不知道,就不会痛苦。
  只是,还有一点小小的疑惑在他的心里打转。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惹主人不高兴了,是不是没有帮上忙很没用,让主人不要他了,是不是主人有了其他的畜生,所以他被淘汰了……
  他的肉体撕咬着,拼死战斗。可他的大脑却还在努力地、徒劳地思索着,试着找到他被抛弃的答案。
  可是很可惜,当他的胸口彻底地被蛛牙扎穿时,他也没有想明白。
  咒光在獠牙旁亮起,再从自己的胸口拔出。他呜咽了一声,眼前的景象有一点点模糊。
  他已经看不到主人的身影了。
  所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獠牙扎穿的位置,正是他烫着烙印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漂亮的沙豹家徽了,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洞口。
  傻子双膝一软,彻底地倒在了地上。好像松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任务般轻松舒畅。
  现在他可以看到天空了,他才发现今天的星星很多也很亮。
  那夜空,与很多年前他和主人去风啸谷玩的那些晚上一模一样。
  巫师听到了傻子的哀嚎,也听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声响。但他不敢停歇,也不敢深想。二十年前他也是努力地保持镇静并清空情绪才活了下来,现在也不例外。
  他冲出了包围圈,冲出的片刻还被侍卫用不知道什么兵器勾了一下胳膊。他的鲜血一路洒在地上,胸口的纹身也因咒光作用而燃烧着。
  可是他不能停,他拼了命地在林子里穿梭。
  伤都是小的,只要命还在。痛都是暂时的,只要日子还能往后走。
  他还有希望,这一次失败了不要紧,他还有下一次。在为下一次报仇而积蓄力量的时间里,他还可以与其他人结盟。
  人的交集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越绑越深,谁知道他往后会不会找到比傻子更好用的士卒。
  树枝勾破了他的袍子,藤蔓抽打着他的面庞。他因缺氧而大口地抽吸着,喉咙和鼻腔都干涩难忍。他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疲倦,到最后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前行。
  他要看到海岸——是的,他要回到他登陆的地方。
  他记得那个老龙虾有一艘船,他必须马上乘坐这艘船离开。身体里还有一点点的精力,他可以用它加快船只在海上疾行。
  而当他越过疆界,找到随便一艘人类的船只,他就得救了。
  他会得救的,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可是正当他朝着生还的希望前行,差一点就摸到胜利的曙光时,突然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的脚踝一痛,整个人扑倒在地。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者,就被至少两个人踩住了后背。然后双手向后一拧,铁链便把他捆了个严实。
  “我哥说得还真没错……真有人能跑出第一层包围圈。”
  一个年轻的声音靠近了他,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看了一眼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啊……原来陆巫长这样。”
  TBC


第77章 (41)海民的审判
  审判与处决是在一个月之后进行的,那一天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闷雷顺着海潮滚来,拍击在血石滩的圣堂前。
  长老们说利维坦与魔王也在海底看着,所以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出纰漏。
  晴天和陆巫被抓捕后,晴天当场被海龟士兵砸死。
  她不愿意屈服,也拒不受捕,无奈之下海龟士兵一拥而上,将她活生生地砸成了一滩肉泥。
  晴天死之前六只单眼也没有神采,她的神采似乎已经随着阴天的逝去消散了一半,而另一半也跟着丈夫的离世彻底湮灭。
  她本因一头水母而来,她也被一个海民变成了海蜘蛛,可是现在她却被丈夫的同胞杀害——当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丈夫的下场与她无异。
  死后的她迅速变回了原型,剩余的肉体被丢进了海鳄家豢养的鳄鱼池。小鳄鱼们把她撕碎,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只剩鳄鱼嘴边沾着一点点鲜红,证明她曾经存在于世。
  沙豹家的少爷被判处绞刑,行刑地点在血石滩。
  血石滩上的石头是红色的,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将它们染红。滩上的悬崖边还有一块巨石如小岛的心脏,浪花拍击着它,飞溅的水花如血浆鲜红,激起的声响仿佛罪人们灵魂的呐喊。
  陆巫被蒙着眼睛,反捆双手,走到血石滩最高的悬崖,站在巨石前面。
  他的脖子被套上了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拴着巨石。而他的双脚则站在晃晃悠悠的、架空的木板上。
  那一刻他浑身颤抖,似乎到了现在才明白,他的复仇大业是不可能达成的。他没有来日方长了,而他的仇恨只能由与沙豹家亲近的其他陆巫继承。
  他希望这种亲近是存在的,那即便他不能活着看到复仇达成的那一天,他也能化作幽灵,在人间飘荡时无声地欢呼喝彩。
  两个海鳄家的刽子手走上前,一个踩着木板,一个举起双板斧,狠狠地砸在木板上。
  木板咔地一声断裂,绳索则迅速收紧。
  陆巫挣扎了两下,不一会就没了气息。他将在这里吊上一天一夜,第二天会有专人来把绳索解开,用他那满是罪恶的、了无生气的身躯,投喂海洋中的生灵。
  同样身为人类的特里斯坦本来也该遭受同样的待遇,但由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杀害海民——虽然他抢了海鳗两兄弟的学生袍——可他手刃的只有混血怪物以及陆巫同胞。
  所以对于他以及同样没有杀害海民、并且已经转化为海民的加雷斯的审判则需要进行投票——由投票结果决定到底是留他们一条命,还是一样丢进海里喂鱼。
  意见在此发生了很大的分歧,其中还包含混血怪物存在的事实,也一并在海巫高层被公布出来。
  有些人觉得两个都该处死,甚至生还下来的其他四头畜生也该处死。他们曾经流淌着陆巫的血,拥有着陆巫的信仰,那他们永远是肮脏的,永远是异类。
  但也有人觉得应该全部放生,毕竟除了特里斯坦,其他人都是海民了。定义海民的是体内的基因和对法术的操控能力,如果他们愿意改变信仰,那就和海民无异。不能把他们与陆巫一概而论,一棒子打翻。
  当然也有人认为把特里斯坦杀了就算了,反正他身上的伤也恶化得差不多,尽早给他一个痛快,也算把最后一丝陆巫的气息从海上除净。
  听到这话时加雷斯吓坏了,他自己的伤也没好,只是克鲁的手法更适用于海民,所以他恢复得更快。
  克鲁在救治加雷斯及特里斯坦的过程中,悄悄地再塞了四瓶药给加雷斯,并让他赶紧把剩余的畜生全部转化了——“你知道,如果它们是我们的同胞,对你们的审判结果有利无弊。”
  所以在审判庭上,加雷斯也知道自己无法以少敌多,要逃跑根本不可能。于是扑通地跪下来,不停地、轮番地对那些神色冷峻的长老说——“放我们一马吧,我他妈、我他妈求求你们了……我们把命和灵魂都交给你们,救救他,救救他们,只要救了他,我他妈、我他妈永远听你们的差遣啊……”
  长老在审判庭上不露声色,冷冷地望着加雷斯哭得满脸污秽。
  直到特里斯坦拽着加雷斯的胳膊把他拖回来,恶声恶气地叫他别他妈说话了,别他妈把头低得像个畜生一样才作罢。
  内部会议和投票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
  高文、克鲁因为真正参与到了这件事,对他们的了解最深,所以代替海怪家与章鱼家进行投票——当然,萨鲁和艾琳娜拼命地抗争过,但很遗憾,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听从议会其他人的意见交出了投票权——而海蛇家则由分家代投。
  投票的结果是,海怪、海蛇、海鳗和章鱼愿意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同胞,放他们一条生路。而鲨鱼、海鳄、海龟和水母皆决定将他们处死。
  本以为剑鲸家也会一样不留他们活口,毕竟剑鲸的作风向来狠厉凶残,但很奇怪,这一次剑鲸家的长女卡罗莱却对其父亲说——“他们是我们的人了,干脆饶了他们,让他们留下吧。只要不允许他们再折返陆地,估计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卡罗莱在其父亲心中很有分量,所以最终,剑鲸投了关键的生还票。
  虽然高文闹不懂为什么卡罗莱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但也不得不说,那一刻他觉得剑鲸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没有海鳄那么糟糕。
  因为他不知道,在审判前,卡罗莱曾偷偷地找过加雷斯,她要求加雷斯带其畜生秘密处理掉海蛇长老们的尸体,以此来交换他们生还的权力。
  加雷斯兑现了承诺,再次于夜间潜入海蛇家。他把尸体切割成小块,再让畜生接连地将之投进海里。
  不消一个晚上,海蛇家就被清得干干净净。
  卡罗莱自那天晚上后没有再与加雷斯见面,但由投票情况可知,她对加雷斯的任务完成结果很满意。
  于是,判决的结果是让幸存的四头畜生以及加雷斯、特里斯坦全部留下。他们将住在断崖岛东边的一处废弃的小房子里,永世不得离岛。
  这对他们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结果,但特里斯坦已经很满意了。
  他的目的只是和加雷斯活下来,在一起,而现在他得到了一个小房子——虽然破破旧旧,但收拾收拾还能住人——并且也不会再被陆巫追杀,不必再做赏金猎人,那他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而谋生什么的,他相信自己有一技在手,无论到哪都可以找到饭碗。
  审判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当事态逐渐稳定之后,克鲁再次拜访了水母家。
  他的原意是把药剂拿给尤文,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藏在哪里,他的家根本不安全。但希尔娜说尤文已经入伍了,她会代为保管。并且把藏着药剂配方的地址写给了克鲁,告诉克鲁——“这是你们家的成果,你最好尽早把它拿到手,否则谁也不敢保证它会否落入陆巫手中。”
  不过克鲁并没有马上行动,因为他得知了杰兰特失踪的消息。
  他不知道杰兰特到底是怎么从插翅难飞的管制所逃走的,但杰兰特真的凭空消失了。
  有传言说因为杰兰特是瑟本家最后的人,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所以被某个反对巴罗的组织抓起来拷问,榨出那些秘密,现在指不定已经死了。
  但克鲁对此是不信的,虽然听到传言的一刻他还是痛苦不已,可他更愿意相信杰兰特的小聪明,有小聪明的家伙都不会死——他一定还躲在某个地方,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那段日子他经常做梦,梦见杰兰特在朝他大喊——请你记住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也请你记住,我恨你入骨!……
  他喊着他恨克鲁,恨高文,恨所有海怪家的人,甚至恨整个裂岩群岛。
  梦里的克鲁想要辩解,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说话。只有站在身边的高文,不怒而威地瞪着杰兰特。他的左右手分别拿着原石,一块是海怪家的,一块是海蛇家的。
  每当这时,克鲁就会大汗淋漓地惊醒。
  但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和高文说过,毕竟高文对他很好,他也相信杰兰特对他以及高文的误解,终有一天能化解开来——如果杰兰特回来,愿意与他面对面的话。
  审判过后的最后几天假期,克鲁去了一趟海怪家。
  海怪家的小儿子莱马洛克已经能变出人形了,他们为此举办了一场宴会,也顺带为高文即将参加的一审考核打打气。
  其实单凭高文在战斗中的表现,一审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裴迪与雷尔也来了,裴迪再次表示高文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孩子。
  “但如果他能够更成熟一些就好了。”裴迪对华德说。
  华德回答,“他的脾气注定了他不会一帆风顺,那些坎坷和挫折会伤害他,也会继续帮助他。”
  莱马洛克拖着鱼尾巴在地上爬,又揪着克鲁的衣服,揪着克鲁的触手。然后顺着克鲁的触手爬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
  克鲁觉得莱马洛克是地狱魔王派来的信使,因为只有魔王的信使,才能给他以美好的向往,为他点燃憧憬未来的火光。
  那一天克鲁在海怪家待到黎明,他带着莱马洛克到断崖岛的海边。海平线被灯塔的火光照亮,远远地像一座荧光闪闪的吊桥。
  相传在人间与地狱的交界,有一个漂亮的古堡。那古堡是恶魔门徒栖息的地方,他们在里面受训,成长,通过考核,飞往人间。
  而那吊桥便是用罪人的头发丝编成,只有通过了考核的恶魔才能从吊桥上离开。
  他走在吊桥之上,一步一步经历着他人与自己的罪恶。当他到了彼岸回头再看,古堡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挂满的勋章,还有在黑夜中每一丝散发着银光的罪行。
  那一刻他会忏悔,然后会戴着勋章扭头离开。
  他在忏悔之后将忘却自己的罪恶,而挂在身上的勋章却会伴随他一生。
  克鲁觉得自己就站在吊桥的边上,他因为看到即将犯下的罪而颤抖不已。他的触手没有力气,他迈不动步子。可是他的身上空空荡荡,除了一件海城学校的褐袍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
  “莱马,如果是你,你会走过去吗?”克鲁抱着小莱马洛克,轻声问道。
  莱马洛克正在把玩一只海星星,把它粘在克鲁脖子上又取下来。他好奇地望着克鲁,就着章鱼触手躺下。
  “走过……去?”他奶声奶气地重复着,他对语言的掌握还不太熟练。
  “对,走过去就能得到勋章,可走过去就会犯错。”克鲁用触手戳了一下海星星,也把海星星粘在莱马洛克的脖子上。
  莱马洛克摸摸脖子的星星,摘下来继续拿在蹼都收不完全的手里玩。
  “走过……走过去……”莱马洛克喃喃地说,听不出是问句还是回答。
  克鲁笑了,莱马洛克还什么都不懂。他是幸福的,因为他也不需要像章鱼一样,一出生就被迫自己求生。
  但莱马洛克似乎并不满意克鲁的笑容,他用爪子拍拍克鲁的胳膊,第三次奶声奶气地道——“走过!……走过去……”
  那一瞬间,克鲁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涌了出来。
  他的触手还是颤抖着,他仍然觉得步子迈得很不稳。他也知道莱马洛克只是在重复他的话,可是他清楚,虽然问题是他问的,但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太阳从海平面后升起,浪潮一波一波推向岸。浪花轻柔地翻腾着,好像每一朵都一样,好像每一朵都不一样。
  等到金光洒遍海面时,高文找到了他俩。他在后面叫了克鲁一声,克鲁回过头来,望着被黎明之光打亮的身影。
  “我有一本书想给您看看,”克鲁在高文说出“该吃早饭了”之前,率先抢话,“但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为我保守秘密。”
  “什么书?”高文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坐在沙地。
  “您先回答我,您能否保证不把书里的内容泄露出去?”克鲁问道,这决定了他到底会不会与高文分享秘密。
  “如果它不会给裂岩群岛带来灾难,我能保证。”高文认真地回答。
  克鲁点点头,纠结了一会,说,“我需要和您谈谈我姐姐戴比的事……关于‘世界另一面’的事。”
  TBC


第三卷


第78章 (42)权力的更迭(上)
  后来克鲁回头想,他和高文确实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那种感情和杰兰特的不一样,虽然不如发小般纯粹,但确实是属于高文和他之间的相互吸引。
  而他认为将戴比手抄书的秘密与高文分享,是他改变往后人生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其实年轻的克鲁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重要,他身边没有什么人,杰兰特离开了,安德烈始终待在水母家里。戴比的手抄书是用古海文写的,而克鲁根本不可能请教萨鲁或家里的其他人。
  他能求助的只有高文。
  克鲁对高文坦白这本书的来由,并在阐述的过程中仔细地观察着高文的表情。如果高文表现出一点点的抗拒,他会立即悬崖勒马,终止秘密的分享。
  但经过了混血怪物的事情,似乎高文的想法也有了一点改变。他只是认真地听着克鲁说的话,时不时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接收到了信息。
  高文是可以信赖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不说谎。
  海怪家的人似乎都是如此,他们可以藏住秘密三缄其口,但绝对不愿意用谎言来掩盖真相。
  章鱼家的人则恰恰相反,他们满嘴的谎言,以至于即便是亲属之间,都无法判定对方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也正因如此,章鱼家和擅长诡辩的海蛇家一直交好。
  这是一种十分扭曲的情谊,就像明明知道对方在利用自己,但也愿意深陷其中,并且也努力地利用着对方。
  戴比利用巴罗对她的爱满足着自己的野心,巴罗也利用戴比的聪明树立自己的权威。他们两家人纠缠了那么多年,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一条满嘴谎话的章鱼会成为刚正不阿的海怪的辅助。
  但高文似乎愿意接受这种改变。他看得到整个矛盾中克鲁鲜明的立场——克鲁其实不是在帮助怪物,只是他把怪物当成了朋友,所以帮助朋友罢了。
  这种仗义恰恰是高文欣赏的。
  在临近开学这段日子里,克鲁几乎天天都往高文的住处跑。他们偷偷地研究着那本神秘的书籍,满足着年轻人内心寻求新鲜感的欲望。
  其实高文能解读出来的内容也不多,在学校最后一年时,他修了半个学年的古海文。但只是浅尝辄止,应付考试。
  毕竟只要懂得如何用古海文念咒就可以了,背后的历史渊源和如何正常用古海文沟通是不会深究的,现在也没人再使用这种已经被淘汰的语言或文字。
  但戴比似乎就是在研究背后的缘由——也就是说,她研究的内容,正是每一句导魔召唤词形成的原因。
  可奇怪的是,每一种咒语戴比都写了两个版本。一个是他们通用的,而另一个则十分陌生。
  两个版本用一条线划开,把一页纸分成两边。
  高文试着用戴比所记录的、非常规的咒语运行简单的风咒、雨咒,但诡异的是通用咒语可以起效,另一条陌生的咒语却什么效果都没有。
  “或许是环境。”高文说,他把整本书翻到后面,看到了一扇绘制着奇怪纹路的椭圆形的门。
  门的左侧依然写着通用咒,而门的右侧则写着戴比新发明的那些咒语。
  门的下方有六个年份的记载,其余四个是他们或他们的祖先已经走过的年份,而另外两个则在未来——一个在三年后的七月,一个在五年后的十二月。
  “或许戴比的意思是……在这个门的附近会出现效果的翻转。”高文推测。
  克鲁赞同高文的推断,毕竟他自己研究了半天,始终没找到施行同一种术法的两种咒语有什么关联。
  至少翻译成现代海文后,其中含义没有关联。
  两人的摸索直到开学后的一个星期便终止了。
  高文的一审已经临近,他必须加紧自己的训练。
  那段时间他和雷尔的见面次数也非常少,审判过后还有很多余波必须要卫戍海龟处理。加之混血怪物的秘密在高层中曝光,或多或少也有风声传入民间。海民对海龟家的很多做法开始产生了怀疑,流言四起。
  雷尔很焦虑,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看到的都是海龟家在裂岩群岛举足轻重的一面。不论是裴迪还是他的父亲,只要他们发声,九人议会中基本上就不会有人当面反驳。
  毕竟,他们和水母家平分兵权。而握着兵权的人,说话向来都有分量。
  可由于他们对混血怪物的私自处理,以及未经讨论便擅自行刺陆巫,给裂岩群岛带来了后续的灾难,近期九人议会都在讨论是否该把他们手中的兵权拿走,换成另一个更适合的家族进行掌管。
  裴迪对此接受不了。
  他在高阶议会上大发脾气,郑重地表示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如果他们没有行刺沙豹家,那现在已经有一整个混血军团对群岛发起了进攻,甚至已经有很多能随意转化成海民的混血杂种进入了他们的世界,窃取了各种情报。
  他甚至断言所有投票让那几个怪物以及一个人类活下来的家族都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说不定那些家族早已被陆巫渗透,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
  裴迪是冲动了,他的话得罪了好几位长老。
  他的原意是绝不交出兵权,而现在却因为他一怒之下说出的话,使得兵权更不稳定。
  “我父亲的意思是让裴迪告假,让我叔叔暂时接替狱卒长一职。”
  雷尔和高文是在一家酒馆里见的面,他似乎也好几天没睡了,眼球上都是血丝,“但我觉得……长老们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我叔叔也是海龟家的人。”
  “没人比你们更了解卫戍岛,甚至水母都不行。”高文试图安慰。
  “对,但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成为不愿意交出手中权力的独cai者,”雷尔笑笑,摇摇头,“我们家确实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其他家族的人想要换血也很正常。”
  “水母家也有一半的兵权,她们也——”
  “但她们有三圣知,勿言勿听和勿视,你知道,三圣知是被魔王感召后饮过泪河水的,谁也不会怀疑她们的立场,何况——”雷尔叹了一口气,“水母还不停地向利维坦献祭,她们和群岛的利益捆在一起,是最传统、最保守的一家,没人能怀疑她们。”
  雷尔想起自己家族作出的牺牲,他们有一半的孩子石化在海底。裴迪气急的时候也曾说如果觉得他们是独cai者,那不如把几十万海民全部带到海龟宅邸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谁维护着裂岩群岛的凝聚。
  可是他这话却被海龟当家狠狠地骂了一顿。
  雷尔的父亲说,即便是他们真的被夺走了权力,也不可以让那些石像被世人所知。否则那便意味着裂岩群岛本身就是分裂的,意味着他们根本不应该被拴在一起。
  裂岩群岛是所有海民的根据地,如果让民众觉得他们本就该四分五裂,那根本都用不着大规模的进攻,不出几年,就会被陆巫全数奴役。
  裴迪没有再反驳,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么多年的牺牲背后到底怀揣着怎样的情感。自己到底真的是为裂岩群岛好,还是想光耀海龟家。
  高文忽然感觉很愧疚,说到底他也投出了留那些畜生一条命的票。
  他投票的时候想法很简单,仅仅考虑到他们没有杀海民,也对海民没有恶意。他没有想过这会伤害到海龟家,甚至伤害到雷尔的情感。
  “对不起,我……我很抱歉。”高文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雷尔说,他从兜里掏出一根海烟,顺带也递给高文一根,“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错,这不是一个人能造出来的问题。”
  自从参加工作之后,雷尔的烟瘾变大了很多。虽然高文之前就知道海龟家的人大多是大烟枪,但自己的朋友变化那么快,他还一时适应不了。
  “你和克鲁怎么样了?”雷尔岔开了话题。其实他不仅烟瘾有所增加,酒量也大了不少。高文没有印象对方来过这家酒馆,但似乎现在只要雷尔打个响指,老板就知道他要什么酒,要多少量。
  “他……挺好的。”提到克鲁,高文有点尴尬。
  雷尔的态度却很自然,他呷了一口酒,笑了,“那就好,至少能让你安心准备一审。”
  是的,一审迫近。虽然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一审给高文的压力并不大,但一审过后,他就要随同父亲进入圣堂办公,处理家族内部以及群岛的一部分事务。
  海怪家主管的是水路交通,华德在整个裂岩群岛有两个民用一个军用的船厂。民用的供以岛屿之间的大型物资往来,而军用的则专门为海龟家制造装备。
  同时,他们也掌管着几个码头的私人摆渡船只,监控并审查上岛的物资和人员。只是这一次碰巧猎人根本没在他们管辖的码头上岸,否则断崖岛的三个码头二十四小时都有海怪侍卫值岗,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这么想来,其实华德不可能对刺杀陆巫一事一无所知,即便凭借对军用船只采购量的数量增加,华德也会猜到一些秘密。
  只是依照华德的性格,他不会追问,也不会插手罢了。
  作别雷尔之后,高文一个人慢慢地往家里走。他回忆着刚刚雷尔的状态,心里莫名地感到难受。
  他想起看到克鲁被欺负时的感觉,稍作对比,他发觉这两者不一样。
  当他看到雷尔憔悴时,他感到的是心痛和愧疚。他觉得自己没能帮到对方,为此深深地自责。
  而当他看到克鲁哭泣时,他感到的是义愤填膺。他痛恨他人的仗势欺人,也痛恨权力让某些家族可以不顾正义与律法,一手遮天。
  一种感觉是绵软的,一种感觉是强烈的。
  他似乎能明白自己对雷尔抱有一种莫名的、更类似于倾慕的情感。但很可惜,此刻的高文不允许自己深究下去了。
  他反应得有点迟了,而他不打算放纵自己。
  TBC


第79章 (42)权力的更迭(下)
  怪物事件给裂岩群岛带来的震荡,不仅仅影响了海龟家,还有一连串的连锁效应,让其他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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