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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可退_北南-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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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后来的“不要打我”又是什么?
  他看向萧泽,萧泽也看向他,他们没有再继续讨论,但心中同时有了些许想法。后半夜,林予抱着林获在床上睡,萧泽在沙发上凑合了半宿,天还没亮时林获醒了,绷着劲转动脑袋,在观察周围是否安全。
  “豆豆?”林予也睁开眼睛,他翻身用体重压住林获,传输给林获安全感。等林获放松下来抱住他,他鼻子一酸撩开对方额前的黑发:“豆豆,我没事儿,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林获吃力地让目光聚焦:“小泽打你。”
  林予不停摇头:“豆豆,哥哥不会打我,他和我们是一拨的,我会保护你,他也会保护你。”
  林获不信,用力圈着他,几乎把他勒得断气,争辩道:“会打,他会打你!”
  林予小心翼翼地问:“豆豆,是谁打过你?”
  林获的脑中影影绰绰,他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清,太阳升起天光大亮,连那点影子都消失不见了。他环抱林予的双臂松开落下,渐渐合上眼,再次昏睡过去。
  早餐只有三个人,林予吃得很快,好像怕迟到似的,萧泽也专心喝粥,一副赶着上班的模样。贺冰觉得奇怪,纳闷儿道:“豆豆还没起?”
  “昨晚折腾到半夜了,让他多睡会儿吧。”林予抬头,“对了,豆豆昨晚尿裤子了,换下来还在盆里泡着,你别动,我放学回来洗。”
  贺冰一怔:“做什么噩梦了,那么严重?”
  “梦见小叔打他了,反正挺害怕。”林予擦擦嘴,起身拎上书包,“我得去上课了,豆豆醒了给他弄点饭吃。”
  他和萧泽一块儿出门,沿街溜达到了公园外面,萧泽刚出差回来,这两天休息,他一早也给林予请了假。两个人在花圃前的长椅上坐着,不交流也不笑,都面无表情地盯着车流。
  许久过去,林予问:“哥,我们的猜测会是真的吗?”
  林获的情况随年纪的增长而不断加重,他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已经斑驳一片,只有和林予的点滴足够清晰,一些隐约留痕的痛苦他记不清,说不透,但恐惧根植在骨子里,从四肢百骸中延伸出了一点线索。
  林获害怕不戴口罩的贺冰,因为贺冰惩罚林予的事他记得。
  林获也看见萧泽和林予亲热,先是喊着不要罚林予,又喊着不要打林予。
  他对他们的亲密姿态没有展现出疑惑,而是直接迸向激烈的情绪里,那是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已经给那种行为定了性,可他定性的前提,是之前见过。
  或者经历过。
  而那句“别罚小予”就像一把钥匙,似乎连接着所有秘密。
  林予摊开手掌,掌心的汗水湿冷一片,他仍有许多无法理清的东西,但感觉正在慢慢靠近。他燃起浓浓的恨意,恨老天夺去他的本事,让他算不出吉凶,看不透真相,靠一己灵力帮过许多人,等千帆过尽什么都没了,终于轮到自己卷入是非。
  萧泽握住他的手:“有我。”
  二楼十分安静,贺冰戴着口罩进入主卧,先给林获掖掖被子,然后去浴室搓洗了那条脏裤子。等一切忙完,他拉开外层窗帘,让阳光隔着层绸纱透进来,暖意笼罩住床上的林获,他在床边坐下,静静注视林获的脸庞。
  睡着的林获没有一丝傻子相,薄薄的眼皮有点哭过后的红肿,平时微张的嘴巴紧闭着,一头黑发和乌黑的睫毛相呼应,让苍白的面容有了点精气神。
  “豆豆。”
  贺冰轻轻叫了一声,隔着口罩声音有些沉闷。但林获听到了,缓缓睁眼看清了床边的人,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嘴巴又张开露出痴态。
  “豆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贺冰伸手抚摸林获的面颊,“昨晚梦见什么了?”
  他没得到回应,掀被子时看见枕边有一盒东西,是安全套。
  他把目光移到林获身上,盯着林获看了许久,而他那一双眼睛中包含许多道不清的感情,卷起了许多难以启齿的回忆,浓重到压垮了理性。他沉默着起身踱步到窗前,重新拉上了窗帘。
  “豆豆,你不是做噩梦,是撞见了什么,对吗?”贺冰转身,慢慢摘下了口罩。林获细长的眼睛努力睁圆,脑海中的浮影再次涌现,随着贺冰的逐渐靠近,他像温水中烹煮的青蛙,一点点丧失着抵抗能力。
  “你终于想起我们那时候了是吗?”贺冰掀开被子,瞥向林获睡袍下的双腿,他俯身挤进林获的腿间,掐住林获的肩膀笑起来,“豆豆,你听话一点,我就不罚小予了。”
  墨黑的双瞳蓦地颤抖,林获呆滞的脸上浮起一层惊惧,他不敢出声,浑身僵硬着被贺冰压住。脑海中的光影散去,只剩无边际的黑暗,他喃喃出声:“别罚小予……”
  贺冰的嗓音极尽低沉:“叫我名字。”
  林获张大嘴巴叫不出声,鼻孔翕张,眼睛也翻白着露出憨笨傻相,贺冰盯着这副面孔蕴起怒火,将林获用力翻身朝下,掐住林获的后颈狠狠按在枕头上咒骂:“你还是不够像!这副鬼样子最不像!”
  林获终于挣扎起来:“不打!不打我……不打我!”
  贺冰在对方的求饶中反而失去理智,狠抓住林获的头发将对方拖下床,就在巴掌扬起时卧室门被一脚踹开了。
  林予站在门口,背后是攥着手机的萧泽。
  他们在外面监视到了一切,也录下了几乎没有分量的“犯罪证据”,林获挣扎着哭,喊着小予快走,他不知道什么是性,因此他最惧怕的从来也不是贺冰对他的侵犯。
  而是侵犯时贺冰生出的怒意,是落在他身上的暴力。
  “畜生。”林予双目充血,奔过去将贺冰推开,他奋力扬起绷紧的手掌,接连甩下三四个耳光。贺冰脸颊肿起来,失控的情绪已经消散干净,整个人疲软地往下坠去。
  林予揪着贺冰的衣领,手心带着疼,带着麻木。
  那晚饭桌上的时光他还记得,贺冰应该也还留恋这些年平安无事的生活,可这场淋漓颠倒的美梦已经到头,该随着罪恶一起被粉碎。
  林予燃着恨意迫近:“我不会放过你。”


第78章 寄居者
  趴倒在地板上的林获像条干涸摆尾的鱼; 整个人抽搐着求饶; 口水从嘴角滴滴流下,没几丝力气的手推着林予的肩膀; 断续着逸出呻吟。
  “快走……小予……”
  林予抱着林获; 几乎咬破自己的下唇; 他胆子很小,很怂; 以前每次为保护林获打架受伤后都要先自己偷偷哭; 哭完就只对林获笑。
  这回也一样,他竭力止住眼泪; 把林获瘦弱佝偻的身体勒在怀中; 用体温和心跳安抚对方。林获逐渐从癫狂状态中抽离; 也许是因为体力不支,也许是因为林予一遍遍的“豆豆”让他寻得力量。
  卧室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林获总算安静下来。林予低着头给林获穿衣服,运动裤、羊毛衫; 林获黏在他的胸膛上不动; 费了很大劲才穿好。
  “豆豆; 我们等会儿去医院检查身体,你不要害怕。”他用手指梳理林获的乱发,摸到对方后颈时轻轻揉捏,“我和哥哥陪着你。”
  林获神情微动:“哥哥,不打你……”
  林予隐忍许久彻底崩盘,下唇上的血珠和眼泪一起落下; 稳着语气解释道:“哥哥保护我们,坏人欺负你,哥哥就打他。”
  林获用指尖蹭掉林予嘴唇上的血滴,然后又去擦拭林予的脸颊,反而把血沾在了林予的脸上,越擦越脏,他傻傻地说:“小予,我也保护你。”
  那段昏沉的岁月里,林予为保护林获而受伤,而林获也认为自己保护了林予。林予的眼泪已经擦不干了,在林获这句话中终于失声痛哭。
  林获是个傻子,走路会晃悠,拿东西也不稳,可他十岁时有了个弟弟,他每天抱着他,不曾摔过,不曾晃过。
  林予一周岁时拍了张照片,林获举着照片在镇上跑,逢人就给人家看,人家骂他傻东西,他却笑得那么开心。
  他背林予下河抓鱼,背林予在山林里看萤火虫,他知道自己傻,可是傻有什么关系,林予说他比镇上所有人都要好。
  等林予大一些,变成林予照顾他多一点,替他挨骂背锅,也替他出气。夏日夜晚林予睡着仍握着为他扇风的蒲扇,冬天为他洗衣林予生出满手的冻疮,他们不分彼此,就那样辛苦又快活地走过那些年。
  一个十足的傻子,一个善心炽热的野孩子。
  就算被丑恶糟蹋,也受够苦楚了,也该行至明处了。
  到达医院时林获已经沉沉睡去,但始终紧握着林予的手,送进病房输好液,陷入深度睡眠后才慢慢松开。林予给林获掖紧被子,守在床边不敢眨眼,待萧泽进来坐在他旁边,他的双肩颓然塌下,总算能松一口气。
  萧泽揽住他:“大夫说情况暂时稳定,豆豆记不住什么东西,以后好好休养别再受刺激的话有希望彻底忘掉,就算无法根除,也只会有些茫然,不会影响情绪。”
  林予下意识点头,接受了这个好消息,他低头看见萧泽的手背有一片凝固的血渍,抽纸巾给对方擦拭。萧泽没受伤,血只能是贺冰的。
  “我揍他了,没忍住。”萧泽当时把贺冰扭拽出房间,对方像一滩烂泥,而他蔓延的怒火根本无法熄灭,只能输出暴力。手擦干净,他握住林予的手:“我在卧室外面听见你大哭,想必是为豆豆,现在豆豆已经安全了。”
  萧泽与林予十指相扣:“现在靠着我,为你自己哭一哭,不要憋着。”
  林予抵着萧泽的肩头颤抖,兀自流泪不敢发出声音,他躬起身体蜷缩着,为自己安静地哭了一场。
  等他哭完平复,翻出那段录影和萧泽一起来看。贺冰发现他们故意留下的安全套之后情绪开始变化,知道了林获失控的原因,进而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而贺冰之后压着林获的姿势能猜测出林获曾被如此侵犯,萧泽说:“豆豆在那个时刻只是呆滞、恐惧,但情绪真正爆发是在后面。”
  林予无比揪心:“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性侵,甚至不理解贺冰在做什么,但他知道挨打会疼,所以最让他害怕的是暴力。”
  画面中贺冰粗暴地将林获翻转,掐着林获的后颈往枕头里压,还抓了林获的头发拖下床。林予遍体生寒,同时又疑惑不解:“豆豆刚才几乎没有反抗,他为什么会忽然发怒?”
  萧泽把视频反复倒放几遍,终于听清了贺冰当时说的两句话。
  你还是不够像。
  这副鬼样子最不像。
  “豆豆当时的表情发生变化,看上去很傻,甚至有点丑陋,然后贺冰吼出这两句话就失控了。”萧泽说,“我们是不是能够猜测,豆豆平时很像一个人,贺冰当时是把豆豆当成代替品来宣泄,而豆豆本质是一个傻子,在恐惧不安时就会放大自己的缺陷特征,然后贺冰就会愤怒施暴。”
  林予怔愣出神:“那个人是男人,他对男人产生性欲,他是同性恋?”
  那许如云呢?他的亲生母亲呢?
  他们弄清楚了林获那些年遭受的灾难,确定了对象,然而没有证据。林获身上没有旧伤,没有被侵犯留下的痕迹,那段视频也太过单薄,因为贺冰没有真切地实施犯罪。
  林予不愿相信地问:“我们只能放过他?”
  “我们需要证据,没有证据也需要想一个解决方式。”萧泽抚着他的后脑勺,认真地说,“他现在已经走了,我们没有权利扣押他,可他是个活人,必然会留下生活痕迹。只要想找他就拿这段视频去报案,无法制裁什么,但警方会帮我们很快找到他。”
  林予将手机关掉,侧身抱住萧泽,筋疲力尽之下只有这点拥抱的力气。他不会放过贺冰的,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当下最要紧的是让林获恢复。
  林获因药剂的缘故安睡,中间又无意识地小便失禁一次。林予挽着袖子收拾,用毛巾沾着热水给林获擦拭身体,擦到腿间的性器时,他将目光从林获的私处移开,不敢多想一分一毫。
  如果林获不是傻子,那承受的痛苦是不是反而更多?
  林予摇晃脑袋中断胡思乱想,把干净的内裤和睡裤给林获穿上,萧泽则去搓洗了那两件脏的。他们两个待在病房中,关着音量看电视,或者萧泽陪着林予做题,暂时都没再提糟心事儿。
  林获就那样睡了两天一夜,输液针拔出在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出血点,除此之外,身上没留下其他痕迹。他醒来的时候是阳光最好的午后,太阳没那么晒,却又足够暖和,视野里的一切都明晃晃的。
  连脑中虚晃的影子都被照亮了。
  破乎乎的一栋小楼,几间简陋的教室,窗户碎掉半块也没人修,常年透风冒气。可他和林予最喜欢挨着破窗坐,课间林予叠飞机让他顺着风抛掷出去,课上林予隐在阳光里像一颗小星星。
  可是他害怕下学,下学后贺老师把林予留下罚抄写,还把他带去办公室里。办公室更加简陋,墙角推着桌椅板凳和几本书,老师的办公桌也很破,一根桌子腿下还垫着半拉砖头。
  林获第一次和林予隔离那天很开心,因为贺冰给了他一个苹果。可是后来贺冰会抓住他的手,不说什么,就静静地看着他,再后来还用嘴唇碰过他。
  他不知道贺冰在做什么,第一次乱动的时候被甩了一巴掌。
  贺冰脱他的裤子,他光着屁股坐在椅子上颤抖,他盯着那堆破桌烂椅被贺冰抱在怀里,他蜷着双腿被放倒在桌面……
  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直到某次因为口水流下弄脏了卷子,贺冰便大动肝火地揍他。他怕极了,头发被揪着,头皮都要被扯下来,贺冰骂他是傻子,说他翻眼睛流口水的傻子相恶心,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听得次数多了,恍惚明白是说他长得难看。
  可是每次贺冰打完他、帮他穿好衣服,就会温柔地和他说很多话,会说“对不起”,也会说“没有下一次”,但他只能记住最要紧的那句。
  “如果不乖,老师也会惩罚小予。”
  林获就那么不解又不安地度过那些年,他不喜欢贺冰抓他的手,不喜欢贺冰亲他,更不喜欢贺冰解他的衣服,可他独独恐惧、最最不安的,是贺冰忽然施予他的拳脚。
  后来爸爸妈妈死了,林予被赶出家门后他闷在屋里好几天,因为林予离开就不用再去学校了,他也就不用再见到贺冰了,可他同时也和林予分开了。
  他分不清情况是好是坏。
  后来的许多年林获都没再见过贺冰,他在镇上瞎跑着玩儿也没遇见过,渐渐地他忘记了这么一个人,好像对方不曾出现过。他的世界日趋简单,脑海中剩下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他唯一记住的是和林予的曾经,唯一惦记的也只有他的小予。
  可是,他又记起来了。在贺冰压住他的时候,贺冰说他一脸傻子相的时候,那些个午后黄昏,头皮每次激起的尖锐痛楚,像一桶腥红的热血兜头浇下,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惶恐。
  不……
  “——不!”林获尖叫着醒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扬着,“不要!不要打我……不打我!”
  林予拎着壶热水回来,听见林获的尖叫声后冲向床边,他扑上去抱住林获,细细地搓揉林获的脸颊,念叨着:“没事儿了,豆豆,没有人打你,贺冰走了,这儿只有我。”
  林获用力推他:“别罚小予!别罚小予……”
  林获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没来由的发疯,萧泽赶来和林予一起安抚他,都没有叫医生再施加药物。萧泽按住林获挣动的双腿,低声重复道:“豆豆,我们把贺冰打跑了,你好好看看,小予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林予抱着林获的上半身,用力抚着林获的脊背,对方表述不清经过结果,但他隔着层黑纱也能猜到真相有多不堪。可是就因为林获什么都说不出,等短暂的激动过去,他的意识将再次朦胧,无法指证,指证也没有证据,贺冰只能是个肆虐心底的魇魔,无法将其在现实中绳之以法。
  “呼……呵……”林获大口喘息,久睡未醒的口中干涩发粘,无法分泌唾液,紧接着喉咙干呕吐出一滩酸水。与之一起吐出的,还有情绪中的那股气,他瘫软在林予怀中,嘴角沾着秽物轻轻抽搐。
  “下雨了。”
  他喃喃地说,没发觉是林予的眼泪落在他脸上。
  安定下来的林获闭着眼睛,呼吸声很重,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迷。林予寸步不离地躺在旁边,侧身抱着林获,他的手被林获抓着,对方蜷曲的手指像五根细钩,锁着他,甚至有点疼痛。
  萧泽俯下身轻声说:“干脆睡一会儿,我回家收拾点日用品过来。”
  林予点点头,萧泽落在他额头的亲吻就是一支安定针剂,让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他抵着林获的侧脸,呼吸拂在林获的鬓边。
  “豆豆,我会保护你的。”
  那时他还不到十三岁,但现在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林获惊慌的眼神和嘶哑的尖叫都是催化剂,恨意丛生,他一定要让贺冰付出代价。
  “小予……”林获忽然出声,“小予。”
  林予把腿搭在对方身上:“我在呢。”
  林获迷茫地“噢”一声,沉默片刻:“我什么时候死啊。”
  林予咬合齿冠漏出一点动静:“豆豆,你不会死的。”
  “我、我想死了。”林获扭脸看他,“我想快点做红鲤鱼,我等你。”
  林予翻过身背对林获,颤抖的肩膀被林获从后面拥住,他缩成一团躲在对方怀中,肩胛骨蹭到林获单薄的胸膛,隔着两层血肉他们的心跳逐渐重合。
  吉普车一路疾驰,萧泽停车后也不拖泥带水,他走向偏门的时候用余光环顾周围,没看到贺冰的影子,看来对方不敢逗留。
  直奔二楼,猫和狗看他气势汹汹也不敢跟着,所以整层都安安静静。他当时拖出来贺冰将其揍了几拳,下手很重,一拳就见了血。揍完把人推回客房收拾东西,期间救护车到达,他下楼一趟,再上来时贺冰拎着行李已经准备走人。
  萧泽经过客厅的时候顿住,瞥到了电视柜上的相册,林予那张一周岁纪念照还在里面。抬腿进屋,给林获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又装了一袋子洗漱用品,走之前逐屋关好门窗,打算未来几天往返于医院和公寓。
  “下来,不然抽你。”绑个窗帘的工夫加菲跳上了床,走近恐吓一声,看见床头放着的笔记本,也就是原本搁在床头柜抽屉里的那本,旁边还搁着那支笔。萧泽过去翻看,第一页空白着没有写字,一张张翻过都没写字。
  可是好端端把笔和本都拿出来放着,应该是用过的,他继续往后翻,终于在某一页看见了一行字,和照片背面的字迹相同。
  “我回蔺溪镇了。”
  萧泽没想到贺冰走之前会留这么一句话,会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向。他低头又看了一遍,这次发现本子夹缝处有一条残页,也就是之前撕下来一页。
  贺冰专门挑了这一页来写,是不是想说明他发现有人撕过一页?
  他日日打扫,会不会在垃圾筐里发现了林予写的那句话?
  然后他从林予的态度中察觉,推测自己的谎话被识破了,于是那晚主动承认,让产生怀疑的林予卸下防备。
  萧泽合上本子离开猫眼书店,回医院时绕路去了趟单位。科室里没人,不是下班就是休假,他把出差回来完成的报告打印出来,趁院长室还亮着灯立刻送去。离开之前贴了张请假条,还拆了一箱从蔺县带回来的资料。
  蔺县,什么操蛋的风水宝地,怎么出那么多奇葩。
  萧泽心中笑骂,笑是无奈苦笑,骂是厌恶咒骂。他这小半辈子都挺顺利,无论是念书还是工作,遇见林予之后有幸见识桩桩件件奇闻异事,收服个可心的忽悠蛋,让平实的生活也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累心惊心开心都有,他不怕事儿,体验完能咂出百般滋味,提纯出些许有用想法,但这回不一样,这回的当事人不是别人。
  不是贺冰,不是林获,其实是林予。
  一个是手足情深的哥哥,一个是有血缘的至亲,林予甚至来不及为脱孤喜悦,直接一脚踩进了血淋淋的过往。这些过往还不够清晰,还有许多未知。
  萧泽开车穿行于街上,不禁又想起贺冰的留言,如果贺冰想让林予去找他,那他想对林予说些什么?毕竟他们已经能猜到林获过去的遭遇。
  霓虹灯好几种颜色,彩色晶光掺和在一处,和萧泽的思绪一样乱。他暂时收起思路,到达医院病房后恢复轻松的神情,希望那哥俩也已经好受些许。
  林予随着关门声醒来,轻轻喊了萧泽一声。他下床接过一只袋子,把洗漱用品放进洗手间,顺便洗了把脸。萧泽靠着门框看他,摆着只闻不问的架势,他蔫蔫地笑:“晚上吃啥啊?”
  萧泽学他说话:“小朋友想吃啥?”
  林予实在得很:“吃大馒头、大肉片、喝一大碗疙瘩汤。”
  “别撑着你。”萧泽不置可否,默默点了餐。他们守着一方小桌整理资料,林予赶在吃饭前还做了半张卷子,可惜正确率很低。
  等饭送到,五个大馒头,回锅肉、爆肥牛、香熘里脊、还有三碗疙瘩汤。闻着饭香才觉出这几天有多累,俩人面对面猛吃,最后林予摸着肚子说:“把我文身都撑裂了。”
  九点多的时候林获醒来一次,因为下午那场失控大闹而虚弱无力,靠着枕头连声音都没出。林予喂他喝了半碗疙瘩汤,又陪着讲故事、说笑话,林获涣散地盯着空气,不知道有否在听,反正没撑多久又睡着了。
  林予比专业护工周到得多,用吸管喂水,棉棒蘸湿擦嘴唇,隔几分钟拎一次尿壶,除却伺候的时刻,他都把目光从林获身上撇开。他不敢多看,多看就会忍不住想,想就会恨,就会失控,偏偏此时他奈何不了凶手。
  萧泽懂他,掀过一张旧报说:“豆豆睡熟了,你过来休息会儿。”
  陪床的铺位有些窄,林予坐在萧泽身前,倚靠在萧泽怀中,他看报纸上的小字头晕,随口问:“这些不是资料吗?怎么还有报纸?”
  “防潮包在外层的,看见一版养生专栏,胡编乱造觉得搞笑。”萧泽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垃圾桶里,拿起一份水系考察资料。林予的下巴担在他手臂上,跟着他看起来,他看见重点就讲,也不管对方有没有认真听。
  林予压根儿没听,仰起头用后脑勺摩擦萧泽的心口,抄起一本杂志卷成筒,放在嘴边当扩音器:“萧大哥,对不起。”
  萧泽一顿:“为什么道歉?”
  “因为对不起你。”林予松手将旧杂志翻开,盖在脸上闷着声儿,“跟我在一起特别累吧,我知道。”
  萧泽骂他:“你知道个屁,坐直,我要提问。”
  林予直起身子,盖在脸上的杂志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手指还没碰到页面便愣在半空。这杂志是蔺县县政府下发给各单位的杂志,属于内部宣传品,杂志里的内容也都是蔺县当地的一些事情。
  他捡起看清了那张照片,注释着:蔺县第二监狱服刑人员。
  而第二排的面孔,分明是贺冰。
  巨大的疑惑和震惊劈头砸来,林予所有的疲倦困顿一扫而空,他攥着杂志发抖,紧盯着那张报道逐字读完……内容是有关服刑人员积极改造的,主要是报道一位狱警平时的工作。
  “贺冰坐过牢……”他寻求萧泽的帮助,“哥,他坐过牢!他说这些年一直在找我是撒谎,他根本一直在坐牢!”
  萧泽捏住他的肩头:“咱们拿那段视频去公安局报案,就算证据不够,但应该能以此查出他坐牢的原因。”
  他们拜托护士之后马上出发去市公安局,那段视频只能判断贺冰想要殴打林获,但没到真正实施暴力那一步,他们知道无法立案,只想试试能否让警方通过信息库得知贺冰的前科。
  “如果不能,我们就去蔺县找当年的狱警。”萧泽揽着林予进入公安局大楼,他发觉林予微微失神,喉结不停滚动,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林予停下:“哥,我……”
  他想到了什么,也因想到的而疯狂不安。
  一刻钟后,他们从警方那儿得知了贺冰当年坐牢的原因,贺冰的确撒了谎,那些年他根本没有寻找林予,因为他一直在监狱里服刑。
  服刑原因——家庭暴力致许如云死亡。
  贺冰那晚的声泪俱下林予还记得,他自以为聪明发现对方有一句撒谎,却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从头至尾都是欺骗。
  夜太黑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黑得过人心。


第79章 寄居者
  林获的情况稍稍有些好转; 昏睡的时间缩短; 逐渐恢复成正常水平,醒来之后的情绪也稳定许多; 只不过非常呆滞; 似乎分不清发生过什么; 总涣散着目光张着嘴巴。
  他沉浸在自己应激产生的保护壳中,把被伤害的回忆隔绝在外面; 自己缩在壳内; 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傻子。随着时间推移,痛苦的回忆愈发模糊; 他会卸下防备有所反应。
  而和他同样呆滞的; 还有林予。
  林予仍在床边守着; 两脚并紧踩在椅子腿的横杠上,一份试卷放在腿上,他埋头做了四十分钟,只完成六道选择题; 但做错了五道。
  卷子下面压着那本旧杂志; 停留在探访男子监狱那一篇; 上面贺冰的脸已经被他用笔尖划破戳烂。他屏着气儿,抿着嘴,两道眉毛平直地舒展着,没皱丁点。
  就这么一副沉静如海的模样,毫无预兆地被两串清泪破坏掉,像一颗石子抛进湖面; 湖还是那个湖,可阵阵涟漪仿佛都在说——这湖难受了,疼了。
  林予挂着的两道泪也是这意思,他难受了,疼了。
  林予抽出纸巾擦泪,太过用力把脸颊擦得泛红,他收起试卷,撕下旧杂志上那页。折好放兜里,拿出手机低头玩起来,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状态。
  他浏览查询,想买一张火车票。
  就在即将付款的时候病房门从外推开,萧泽勾着车钥匙走了进来。界面停在付款那页,林予抬眸望着萧泽,按灭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
  萧泽拉开椅子坐在旁边:“我和大夫聊了几句,豆豆的情况还可以,不需要用药之后就能出院回家,别再受刺激就行。”
  林予垂着脑袋点了点,头顶一热被萧泽用大手盖住。他盯着纯白的被子,脑中也趋于一片空白,该说句什么或者能说句什么,一时间无法产生任何念头。
  萧泽却开了口:“贺冰回蔺溪镇了。”
  他把贺冰的留言告诉林予,连同那一页的位置都说得清清楚楚,意思也很明白:“他之前承认撒谎应该是猜到被你发现了,并不是真的感到内疚。”
  林予绷不住笑了,晃动着发梢:“每一句都是设计好的,彻头彻尾都在演戏。”
  贺冰文质彬彬的外表下隐藏着暴力因子,他喜欢男人却和许如云结为夫妻,并生下孩子。不满意也好,因为穷所以苦闷也罢,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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