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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取归来同住-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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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曙耿有些困惑:“什么?”
  许漪漪细碎的笑声像抛洒的粉末,散在空气里,无处不至:“我见他吻了你。你也喜欢他么?”
  顾轶离开时,她走到后头去灌汤婆子,回来时,隔着一层珠帘,她看见那个男子俯下身,温柔至极地吻了下那个沉睡的男人。
  温曙耿一怔。顾轶,吻了他?
  其实许漪漪看得并不真切。顾枳实哪里敢?他只不过,轻轻吻了吻他鬓角的头发。
  许漪漪拉起了衣裳,系上衣带,又执着地问:“喜欢吗?”
  温曙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你不是单纯要救我的是吗?那么,你想得到什么?”
  此时顾枳实已找到那家医馆。天气太冷,街上行人稀少,医馆亦是门可罗雀。陈大夫果如许漪漪所言,是个良善之人,听了顾枳实一番言语便提起医箱准备出诊。
  “去许漪漪家?”他顿住手上的动作,目光复杂地看向顾枳实。
  顾枳实陡然感到紧张无比,他动了动嘴唇:“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吗?”
  陈大夫摇摇头,边背上医箱边叹道:“是个苦命的姑娘。难为她在这般境地里还想着帮人。”
  许漪漪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雾气缭绕,她难过地捏紧衣角:“我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失去了。”
  温曙耿目光一凝:“什么?”
  许漪漪的笑容像是快破碎了,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我不是坏人,不想做坏事,只想交换来我要的东西。”
  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她哭得无声无息,声音很轻:“可我是个娼妓,能拿来交换的只有身体。但这样的我,对你们这样的人怕只是种玷污。”
  温曙耿叹了口气,纵然此时身体极度难受虚弱,他还是轻声宽慰着那个悲伤的少女:“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有觉得被玷污。你想做什么,不用交换,我愿意帮你。”
  许漪漪细眉紧蹙,忍了半晌终究呜呜地哭出了声,她一边抽泣一边哀切地道:“我很羡慕你,他待你那般好,我从没见过那样细致妥帖的男人。你又是这么好的人,我做不出坏事。”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个孩子还能抚着她的头发安慰,换了个姑娘,温曙耿也是无措。
  他竭力控制住肺里咳嗽的欲/望,柔声道:“无事。你是个好姑娘,我很愿意帮你。”
  岂料许漪漪听了这话哭得更为厉害,泪珠子一连串地淌下,低泣转为嚎啕大哭,委屈得不行,泪水几乎浸湿了温曙耿的被子。
  温曙耿无奈至极,觉得自己此刻缠绵病榻举足无措的样子,毫无君子气度。
  “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许漪漪便停了哭泣打断他,红通通的眼睛里跳动着倔强执着的光亮:“我不做坏事。我不能够的,我怎么能变成那样!”
  温曙耿终于忍不住了,咳嗽出声,直咳得眼冒金星。许漪漪立即替他轻轻拍着背,紧张地看着他。
  温曙耿平复过来后轻轻喘着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用纵容晚辈那样的口气哄了句:“好,不做坏事。”
  许漪漪许久没这么被温柔对待过,伤心极了,总觉得此前自己想法实在肮脏,失落地喃喃自语:“献祭阵法那么可怕,转生之人会没命的。我可以不要命,但怎么敢狠心夺别人的性命。”
  温曙耿一僵,目光渐渐冷下去。转生之人?他记得许钦也这么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构思出剧情和将剧情写下来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卡文叫我头疼欲裂。但是我绝对不坑!卡死了也要坚持写完我的宝贝们!
  隔壁开了篇沙雕甜文《真假偶像包袱》,一点都不卡,说不定比这篇还先完结(有点忧伤)。感兴趣可以瞅瞅~鞠躬。这篇周末一定能再写完一章!


第29章 
  天气更冷了,风像钢刀一般刮在身上,顾枳实将身上大氅递给陈大夫:“您穿着吧。”
  陈大夫医者仁心,自是推辞。顾枳实却替他披上了,又接过医箱,轻声道:“要请您救治的,是我很重要的人,麻烦您了。”
  陈大夫看了他一眼,还是接受了,虽这少年并未催促,但他也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到了那木屋门口,顾枳实不觉露出微笑,快步走上台阶,推开门,却愣在那里。
  陈大夫百思不得其解,又恐病人出了什么差错,忙登阶查探,向那屋子里投去一瞥:
  四角都烧着炭,温暖如春,各色陈设古朴清雅,窗外泄进薄薄日光,一缕轻烟自香炉中盘篆而出。梨花木榻上,斜靠着一个男子,一头青丝散至颈后,只露出精细的侧脸。眉睫相接之处,日光撒漏,点点生亮。
  他身后立着一个娇俏的少女,正手握一把牛角梳,为这男子梳理长发。
  这时候,两人听了动静,俱是扭头向门口看来。陈大夫又是心中惊叹,这少年好个精雕细琢的模样,竟硬生生把许漪漪比下去了三分。
  其实温曙耿年已二十六,早不该以少年称,但就是眼神清澈,叫人觉得他正值青春年少。
  温曙耿一见顾轶,眼眸更亮:“你回来了?”正值一阵风从门口吹来,将他头发吹散,流雾般堆在眼前。
  顾枳实看着那发丝,心里起了些古怪的滋味儿。他想:这么好看,怎么叫别人看了?还叫别人给他梳头,我不成吗?
  他一步步走过去,蹲在温曙耿身边,用手按住他的被角:“你好些了么?”
  温曙耿正想打趣他脸崩得紧紧的,像只苦瓜,一开口却是一连串的咳嗽。
  顾枳实一慌,立刻看向陈大夫,陈大夫匆匆行至他身侧,为他号脉。
  半晌,陈大夫开了张方子,从医箱取出草药配到一起,道:“风寒倒不是最要紧的,底子还在,忧思过重才最闹人。”
  温曙耿笑着:“自然,我是习武之人。”
  陈大夫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路长着呢。别想太多。你多多休息,吃几日药便也能好了。但是要再思虑深重,损心劳神,即便你再武力高强也没用了。心疾难愈呐。”
  温曙耿靠着顾轶,脑海中一瞬地闪过那白茫茫的梦境,他笑容很浅:“多谢陈大夫。”
  顾枳实要接过陈大夫手里的药包,却被许漪漪拦住了。她自行接过来,道:“我去后头煎药吧。”
  本来她已经帮了很多忙,怎么能再叫她做这等活计?顾枳实下意识要阻拦,却见许漪漪拉了拉陈大夫的衣袖,轻声道:“您跟我到后头说说话吧,我也许久没到镇上去了呢。”
  温曙耿轻轻拉住了顾枳实,对许漪漪微微点头:“那便麻烦漪漪你了。”
  许漪漪笑着摇了摇头,跟着陈大夫一同到屋后去了。
  顾枳实方才那点古怪的感觉又来了,他坐到一侧的圆凳上,小声道:“非亲非故,怎么就叫人家姑娘的名字?”
  温曙耿心一动,将手伸出被中,搭了一根食指在顾枳实的手背上,再轻轻挠了挠。
  顾枳实看向他。
  温曙耿笑得若有若无,但似乎心情很好:“那知书达礼的顾公子,你教教我,该怎么称呼萍水相逢但对其好感颇重的女子?”
  好感颇重?顾枳实慌张了,相识不到一日,竟然便好感颇重了?
  顾枳实不敢在师父面前沉下脸,但他又不甘心,仍是大着胆子胡诌:“许姑娘芳龄应不过二十,兴许比我还小上几岁,那你自然应以妹妹看待之。若有好感,称一句‘许妹妹’不过分。”
  成功将双方关系解释成兄妹的顾枳实自认为这番话合情合理,自如地抬头看向温曙耿。
  可那人偏要捉弄他,岂是这般好糊弄的?又道:“那顾公子可否告知,我应当如何称呼你?”
  这回连提示都没了,好歹许漪漪前头还有个“萍水相逢但好感颇重”呢,这回便只能叫他自行定位两者之间的关系了。
  顾枳实想了想,从前师父都叫他“枳实”,重逢后相熟了也是叫他“小轶”,俱是以小名唤之。那,要怎么回答他?
  温曙耿还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数秒后,一个身影笼罩过来,遮住眼前的光亮,顾枳实贴着他的耳朵:“没有应当怎么称呼,只有你愿意怎么称呼。你怎么叫,我都应。”
  温曙耿不禁莞尔,这少年还是学聪明了。顾枳实见他笑了,也高兴起来,拿起许漪漪方才放到一边的梳子,道:“我替你梳。”
  温曙耿顺从地任由他动作,只是那有些冰凉的手指蹭过脖颈撩起他头发时,不禁心头一阵荡漾。
  顾枳实为他小心地梳理着头发,一下又一下,精细得仿佛擦拭瓷器。那双惯用剑的手,温柔程度竟不输姑娘家。
  顾枳实替他梳顺,又帮他绾起头发。才又坐回去同他说话,温曙耿将早上的事简略说给了顾枳实听。
  顾枳实吃惊道:“转生之人?”为什么他们所说的归阵,与他知道的,差别如此之大?
  温曙耿道:“漪漪说,她所知的归阵,是在转生之人面前以心头血献祭,便能使所寻之人归来。”
  顾枳实只是抓住了他的手:“那转生之人会?”
  “死。从此成为孤魂野鬼。”
  顾枳实咬紧牙关,死死地握住了他,眼睛紧紧地黏在他脸上:“我决不让人得逞。”
  温曙耿有些动容,轻声道:“你要护着我吗?”
  “是,”顾枳实紧张得要命,“谁敢碰你,我就杀了他。”
  温曙耿抬手抚上他的头发,有点为难似的:“我不喜欢凶恶的人。而且,人总是会死的。”
  顾枳实红着眼睛:“闭嘴。”
  温曙耿笑起来:“你可别随便杀人,我喜欢温文尔雅的人。”
  顾枳实抱住他,隔着被子搂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别说这种话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温曙耿眼前仿佛淌着血海,那些人悲悲切切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寒光一闪,他们痛快又痛苦地将刀子扎进自己的心口。喉咙里咿呀作响,那是死前的悲歌,唤取归来的痛呼。
  谁最可悲呢?不幸被选为转生之人的他自己,还是那些苦苦哀求的人。
  可是,温曙耿闭了闭眼,将下巴搁在顾枳实肩头,正如昌州城内他同常百道说的一般,这是邪术。
  是以不可期的强烈愿景来试图冲破理智与道德的藩篱,是强取豪夺的流氓意志。
  逝者不可追,失者难寻。人终有一死,可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回别人,他们问过对方的意愿吗?
  温曙耿靠着顾枳实,见把这少年欺负得够呛,也实在不忍心了,他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轻声叹息:“既然我被选中,那就该由我,去摧毁这愚蠢而蔑视天命的阵法。”
  这时屋后却传来激烈的争执声。顾枳实直起身,看向温曙耿。温曙耿下巴点了下后头:“去瞧瞧出什么事了。”
  未及顾枳实走过去,陈大夫和许漪漪便一起出来了。许漪漪脸蛋有些发红,端着药过来,放到一边的矮几上。
  陈大夫皱着眉头,看了许漪漪片刻欲言又止,他又嘱咐了温曙耿几句,便提起医箱,称医馆恐怕有病人再等便要先行回去了。
  顾枳实说要送他回去,陈大夫推辞了:“我四下出诊惯了,都识得路,不要紧。”
  许漪漪眼里隐隐有泪光,轻声道:“那我送您一截。”
  陈大夫叹了口气,道:“走吧。”
  待他们出去,温曙耿却有些不安。漪漪此前说自己是娼妓,那是否陈大夫……
  思及此处,温曙耿又摇了摇头,如此恶意揣测,着实小人做派。
  送出不远,天气冷得许漪漪唇齿打颤,陈大夫叫她赶紧回去,别受凉了。许漪漪点头,往回走了几步,又对着陈大夫的背影唤了声:“陈大夫,谢谢您。”
  陈大夫一顿,回头冲她摆了摆手:“好生过日子。”
  许漪漪的裙摆拖在雪地上,身后刚踩下的脚印便被厚厚的衣摆给擦平了。她轻轻一瞥,生出一种自己已不在这人世的错觉。
  回到屋子里,那两人都关切地看着她,许漪漪眼睛有些湿润,她赶紧擦了擦,道:“外头风好大,弄得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温曙耿道:“别擦,泪盈于睫,想同风声叙叙旧罢了,很美的。”
  许漪漪笑了下,知他是怕自己尴尬才这般说,没忍住又淌了几滴泪珠下来。
  “漪漪,”温曙耿的声音极度温柔,“你要是累了,就去歇歇吧。我们不说话,不吵着你。”
  许漪漪却擦了眼泪,缓缓走到他身边来了,手指在瓷碗上贴了贴,道:“你管我做什么,这药都要凉了,快些喝了。”
  她作势要拿起汤匙喂他,温曙耿却自己接过来了,就着碗沿一饮而尽。顾枳实取了手帕为他擦拭嘴角。
  时近黄昏,顾枳实听许漪漪说的,将四周点上灯,又往火盆里加了炭。这样就算夜晚温度降低,也不会让屋子里的人觉得冷。
  许漪漪坐在温曙耿边上,听他说话。她许久许久没同人说过话了,也实在很寂寞。
  温曙耿见她喜欢,便捡了些姑娘家喜欢的话本讲给她听,一室灯火摇曳,唯有他清冽的声音从容不迫地流淌。
  夜深了,温曙耿风寒未愈,便有些疲乏,早早睡了。许漪漪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十分沉静。
  顾枳实见了有点郁闷,又想要问问她关于阵法的事情,但觉得她的样子太过落寞、冷寂,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半晌,许漪漪却轻声开了口:“顾公子,我知道你喜欢温公子。”
  顾枳实一怔,呆愣地看向她。喜欢?
  未及顾枳实开口,她又道:“所以我绝不敢有非分之想的,你放心。”
  顾枳实有些发懵。她的意思是,非分之想是指?
  许漪漪看向他,灯火映在眼里,显得格外纤弱:“我下辈子能遇见这样的人就好啦。你说,我能遇见比温公子还要风姿过人的男子吗?”
  顾枳实下意识道:“不能。他已经是最好的了。”
  说完后顾枳实简直想拔了自己的舌头。
  见他露出那般窘迫的表情,许漪漪不禁笑了,轻声道:“是啊。我从没见过比他更温柔的人了。”
  顾枳实向她保证:“将来,不远的将来,你一定能遇见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只对你温柔的人。”
  许漪漪“诶?”了一声,又低头细碎地笑着,小声道:“原来喜欢,还不只是想要温柔的对待,而是要独一无二的温柔啊。”
  顾枳实听力极好,将她的话全都收入耳中,不觉心里一咯噔,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说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吗?
  顾枳实怔愣着,脑子发木,一直到许漪漪吹了灯,他走到门外去继续守着,被冷风冻得一激灵才回过神。
  呼呼风声灌进耳中,他脑海中狂风暴雨来袭。他喜欢师父吗?那种喜欢吗?
  立下檐下,顾枳实又见到雪片飞舞,一地白雪映得四周有如白昼。偏偏心谷幽暗,雪色未能将其照得明朗。
  不知过了多久,顾枳实还在一边数雪片一边同脑内的思维斗争,突然听见屋里的温曙耿大声叫了他一声。
  顾枳实陡然清醒,迅速冲进屋子里。
  飞雪顺着打开的木门飘进屋内,外头白惨惨的雪光也照亮了屋子里,顾枳实几乎愣住。
  满室腥气冲天,温曙耿已经跌落到地上,冷汗涔涔地盯着屏风后面,而那里正有大片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淌出来。


第30章 
  顾枳实扶起温曙耿,再走向那后头。温曙耿轻轻唤了声:“漪漪?”
  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顾枳实大力地推开屏风,只见那华美的床上被褥凌乱地堆在一起,许漪漪神色痛苦,倒在地上——一片血泊之中。
  温曙耿自己扶着屏风站稳,顾枳实赶紧将许漪漪抱起来,想将她抱回床上。
  “别,会脏。”许漪漪虚弱地说。
  她浑身是血,哪里还管床脏不脏,顾枳实还打算把她往床上放,许漪漪却揪住了他的袖子,细眉微蹙:“我没事,让我靠一靠就行。”
  顾枳实只好将她放下,背靠着床尾的一角。
  温曙耿看着紧闭的窗户,心上只觉得古怪极了。顾轶守在门外,应当是无人闯入,那这一地血又作何解释?
  他再看向许漪漪,虽然浑身血污,但衣服都是完好的,也不见有伤口。
  许漪漪见他看向自己,低下头轻声道:“没有人伤我,我是得了怪病。”
  “怪病?”顾枳实十分吃惊。若犯病则血流不止,岂非次次都有性命之虞?
  许漪漪脸色苍白,但还是十分镇定:“可以帮我拿一下铜镜边上的盒子里的药吗?”
  顾枳实立即为她取来。那药呈深褐色,有着强烈的腥气和苦味,许漪漪也不要水,硬生生吞了。
  温曙耿道:“苦吗?我有柚子糖。”
  许漪漪愣住。口腔里全是苦涩的药味儿,她早就习惯了。不需要糖的。她摇摇头,不知不觉却淌了眼泪。
  温曙耿轻柔地说:“吃了药就会好的。别哭了。”
  许漪漪咬着下唇,眼泪却越流越凶。
  温曙耿身子渐好,睡了半天也有了些力气,扶着屏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颊。
  清淡的柚子香气笼罩在四周,非常好闻。许漪漪满是血迹的右手微微抬起,拽住温曙耿的衣摆。她看着地面,语气苦涩:“你会觉得我很脏吗?”
  温曙耿目光一颤,他道:“不脏的。我帮你打盆水来?擦擦就好了。”
  许漪漪摇摇头,她咬着下唇,从牙关溢出一句:“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温曙耿蹲下身,看向她:“不脏。”
  许漪漪也看向他。温曙耿的眼神十分温和,一点多余的情愫都没有。“真好呢,”许漪漪的眼泪滑至下巴,“以前方姨也说我不脏,说我是个美丽的姑娘。”
  她疲惫地把头靠在床边,手指松开瘫在地板上,眼睛直望向窗外:“我也一直以为我还是干干净净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很努力地生活。”
  流光皎洁,从窗子的细条缝里漏进来,许漪漪的眼里也似乎淌进了月色:“我以为我将来还能嫁人呢,嫁个温柔待我的夫君。他会画眉,会为我抹上胭脂。红烛燃到天亮,互拥着睡去。”
  顾枳实隐隐觉得有些悲切。温曙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叫她独自倾诉。
  “那天我去了镇上。她们痛骂我,向我身上扔烂菜叶子,砸鸡蛋。说我是狐狸精,是蛊惑了他们夫君的妖精。”许漪漪露出迷茫的神色,“我当时很委屈,因为我什么也没做过。”
  她用食指在地上画了一道,那儿便有了一道血痕。一道又一道,她不断地画着,指头都被磨破。
  这一大片血,暗红又恶心。而她色甚美,衣衫污损,置身在血腥气息之中,嘴角微微漾开笑意:“是我不自知罪孽深重。”
  她五指皆红,手掌猛地覆上面颊,将淋漓的鲜血涂上眼皮,涂上双颊,涂到每片胜雪的肌肤之上。
  面目全非,她知道自己半分美色也没了,知道自己极度丑陋,于是安心地放开笑容:“我被惩罚也是应该的,染上这怪病是我活该。”
  温曙耿看着她,越过那张狰狞的脸,去看她的眼睛。他仿佛忽然走了神,却又十分认真:“你的眼睛,一层又一层荡开了涟漪,像你的名字,好美。”
  许漪漪忽然笑不下去了。她再努了努嘴,想要扬起嘴角,身体却不受控制。鼻腔里酸涩异常,她仰起头,最后还是抬起了手擦掉了一行泪。
  许漪漪平复了下呼吸,将手臂置于额头上,侧过了头,声音带着点颤抖:“吓着你了吧?”她笑容小小的,“我好像个疯子。”
  “要洗洗脸吗?”顾枳实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打了盆热水过来。
  许漪漪点头:“好,谢谢你。”
  她虚弱至极,没什么力气。顾枳实便将盆放在她身侧,又浸湿了帕子递给她。
  温热的帕子捂着脸,许漪漪哭得无声无息,泪流不止。温柔的触感,好像方姨的手。在那些日子里,她为她擦拭难以启齿的地上的伤痕,为她梳好头发,念书给她听。
  “漪漪,你很美的,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漪漪,看看外头的阳光,我教你插花好吗?”
  “漪漪,千万别放弃自己,你值得所有的东西。”
  “我会下地狱的。漪漪,我一定会下地狱的。”
  铜盆里的水肮脏无比,许漪漪擦红了脸,眼睛也肿成核桃。她笑起来,露出小小的酒窝,道:“谢谢你们。”
  温曙耿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很干净的,一点都不脏。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她们错怪了你。吃了药就会好的,你刚刚吃了药,现在就没那么痛了是不是?”
  许漪漪摇着头:“我会死的。陈大夫说,这病很古怪,我说不定哪次就流干了血了。”
  没等那两人说话,她又笑起来:“我发泄过啦,我不难受了。我只是……只是很想方姨。”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从来都不恨她,一直一直都很爱她呢。”
  温曙耿道:“你想用归阵换回的人,就是她吗?”
  “嗯。我十多岁的时候,父母亡故了,有人抓我到这里来,逼我做……那种事情。她也是被迫来到这里,被逼看着我,不准我逃跑。她一直都很痛苦很自责。”
  许漪漪仰起脸:“可我真的一点不恨她啊。她是那么温柔,那么细腻,那么的善良。也许我真是个没有羞耻心的人,我一点都不觉得耻辱。我甚至很快乐,跟她待着好高兴,她教会我好多东西,教会我弹琴,教我唱歌,教我念书,给我讲外面的故事。”
  “她一遍遍地告诉我,我一点不脏的,我一直相信着。可是,她总在偷偷地流泪,我知道,她在我身后叹息过无数次。可我从未觉得是她的错啊。”
  许漪漪用手掌贴着面颊,闭上眼:“做了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她要一遍遍地说自己会下地狱呢?”
  温曙耿与顾枳实对视着,都感到对方的愤怒和难受。抓一个女人来看着一个少女被摧残,叫她目睹残忍的一切,那背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摧毁那个人的意志,还是以此为警告,来牢牢束缚住她?不管是哪一种,这手段都实在太过恶毒,太过下作了。
  温曙耿的声音很轻很轻,唯恐惊吓到这女孩:“漪漪,你也没错的,你们都没错的。”
  许漪漪呜咽着:“可我再没机会对她说这些话了。她会抱着遗憾和自责,痛苦地生活下去的。”
  顾枳实道:“我帮你找到她,我把她带来这里。”
  “找不到的,我对她一无所知。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带走她的人,太可怕了。”
  温曙耿道:“那你知道,我能将她带回来,还是选择了不。”
  许漪漪紧紧地捂住脸,是啊,幸好啊,她差一点就要变成最恶毒、最无情的那种人了。
  “没关系的,她不会一直痛苦的。”温曙耿肯定道,“不需要特意说,曾经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只要彼此信任了,她想起你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温暖而多于愧疚的。”
  许漪漪看向他:“真的吗?”
  “真的,”温曙耿道,“只要想起你,她就会觉得幸福的。人们珍藏着记忆里的快乐,小心翼翼地护着,这是天性使然。”
  许漪漪擦着眼泪,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贴着墙壁,将窗户撑开了。月色静谧地流到屋内,风吹散了闷滞的空气,连那血迹都显得不那么肮脏了。
  许漪漪看着月色,轻声道:“我至今,想到她,也是幸福的。”
  接着的好几天,温曙耿一点点好转,风寒痊愈了。而寒风料峭中,许漪漪还是病倒了。她又流了好几次血,一次比一次凶险,一步步把她拽进死亡的深渊。
  那邪书,自然是方姨悄悄告诉她的。归阵,得以寻难寻之人,得以追已逝之魂。唯独,寻不来一颗真心。
  以生者之血,献出魂灵,浇灌的不过是罪孽的种子,蛮横的欲望,只会结出世人痴缠而无解的一场笑话。
  那转生之人是如何被认出的呢?许漪漪告诉温曙耿:“看见你的那一刻,就仿佛看见方姨在你身侧。”
  难怪那秀才,会口口声声叫他“阿衡”。
  又有一夜,星光皎洁,繁星点点。许漪漪已经没法下床了,她虚弱无力,瞧着窗户外头,央求温曙耿带她出去看看。
  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林子里又开始有小鸟啼叫,雪化了,涧水淙淙。
  温曙耿背着她,在溪边,顾枳实在平滑的大石头上铺上厚厚的毛毯。温曙耿将许漪漪小心地放在上面。
  灿烂的星斗早已铺满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着如水的微光,美不胜收。
  许漪漪看得微笑不止,发丝在黑夜中轻轻扬起,眼里水光盈盈。
  温曙耿替她系好斗篷的带子,温柔地对她道:“对着星星说想要说给方姨的话吧。等星星也照耀在她身上时,星星就会把这些话传达给她。”
  许漪漪惊喜地问:“真的吗?”
  “恩,一定能好好地让她听到的。”
  许漪漪仰起脸,小心翼翼地合起手掌,虔诚地对着星星道:“谢谢你,在这残破的生命的最后,想到你我可以笑着死去。请你相信我,我们都不会下地狱。我会在一个美丽的地方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没在十二点之前写出来。嘤:…(
  我的漪漪是个坚强善良的女孩儿。睡着了就会去一个美丽的、四季如春的地方。在那里她会很快乐。


第31章 
  风声压紧,窗下笃笃轻响了两声。
  方始影微微蹙眉,从床上坐起,披衣行至窗台前,声音却如常:“何事?”
  窗下那人语气却恭敬却隐隐透着几分古怪:“方长老,主人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方始影目光微动:“什么话?”
  “您性子太过温吞了。”那声音似乎带着点轻蔑的笑,不怀好意地从窗缝里钻来。
  方始影轻声道:“我知晓了。”
  窗外又没了动静,只听得呜呜风声,似泣似诉。指尖变得冰凉,方始影在窗边的桌前坐下,虚搭在肩上的外衣滑落,她没有去管。
  目力已失,睁着眼望向哪里都是漆黑一片。她连叹息都不能够,只有握住桌上冰凉的镇纸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与痛苦。
  ……
  宋子玉提着竹篮走向吞云教后的梅林,徐长老日日传授医学知识,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送,宋子玉长进不少,对他隐隐多了好几分师徒之情。
  但这几分孺慕之情偏偏叫他为难。他是一定要离开此地,尽快去与温曙耿回合的。徐长老看他看得紧,这里又重重守卫,他功力虽已恢复七八成,却也难以轻易逃离。
  心底暗暗叹气,宋子玉还是要听从徐长老吩咐去收集白梅入药。
  踏上湿润的泥土地,便闻见空气中暗香浮动。眼前梅枝交错,树树相依,枝头朵朵梅花凌霜傲雪,洁白花瓣中微漏一点红心,当真美不胜收。
  见此美景,宋子玉还是心头苦闷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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