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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春-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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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秋问他:“段老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段小乙一手撑着沙发,摇晃着悬空的脚,把手里的半支烟扔进了茶杯,刺啦一声,烟灭了,他站起来,拍拂衣上的褶皱,说:“你有我没有的东西,我不能讨厌你吗?”
狄秋不懂了,问道:“我有什么呢?”
段小乙没响,往禅堂去。狄秋伸着脖子,和他道:“今天没住人。”
段小乙说:“我又不是偷窥狂。”
狄秋哈哈笑,脖子伸得更长,问他:“您几岁遇到的范先生啊?”
段小乙走出了他的视线,但他的声音他还能听到。他回说:“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我哪里讨厌啊?”
“年轻。”
“就这样啊?”
“就这样还不够?”
狄秋乐开了怀:“段老板,你这样是不行的!”
段小乙没声音了,狄秋匆匆吃完烟,走到禅堂门口,往里看,段小乙开了盏台灯,伏案描经。狄秋说:“地藏经是抄给过世的人的吧?”
段小乙说:“抄给我妈妈的。”
“您妈妈一定很漂亮吧?”
“我爸会打她,骂她是狐狸精。”
狄秋咳了声,不响了。
段小乙道:“要是世上真的有狐狸精也蛮倒霉的,老是被人这样挂在嘴边骂,天天打喷嚏。”
狄秋大声地打了个喷嚏,震耳地响:“阿嚏!!”
段小乙抬头,皱着眉头,挤着眼睛看他,狄秋又是一声:“阿嚏!!”
段小乙板着脸重新低下头:“你这个人可真够讨厌的。”
狄秋用力吸鼻子,说:“是的,别喜欢我,我一个朋友说,喜欢我会很辛苦的。”
“喜欢什么不辛苦?”
“喜欢一个也喜欢你的人吧……”狄秋说。
段小乙冷笑了声,金笔一挥,恰指向那佛像,那花瓶的方位。狄秋干笑了两声:“我也不是很懂。”
段小乙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狄秋忙说:“但是,好看的东西,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吧?”
“你多看两眼,好看的东西也不会为你多留两秒。”
“人不能因为会死就不活吧?喜欢一个人,或许他不会喜欢我,或许他喜欢我不会多过两秒,我就不去喜欢了吗?”
段小乙看看狄秋:“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兴趣。”
他又说:“你说自己不懂,你不是很懂吗?你说的都不是问题,都是答案。”
狄秋一哽,吐吐舌头,他转过身,他突然口干舌燥,他去把茶壶里剩下的苦茶都喝了。段小乙隔着墙壁和他说:“你很瘦了,不用减肥。”
狄秋大笑:“我知道!我只是嘴巴干!”
段小乙说:“我以为你不知道。”
狄秋又是一哽,嘴巴更干,手心很冷,额头上直往外冒冷汗。他慌忙跑进禅堂,把花瓶拿开,往1103里看。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填满了黑暗。狄秋凑得更近。再没有别人的隐私,别人的秘密了,再没有吵架的夫妻,哭泣的爱人,甜蜜的伴侣,光怪陆离的一个又一个小小的世界。
狄秋低低说:“我出去抽根烟。”
他翻墙去了1103。他走进房间里,没开灯,拉了张椅子到榻榻米边上,他前前后后比划了阵,把椅子往边上推了推。他坐下了。
他看着面前的墙壁,揩揩手,说:“我一直都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呢?”他沉默了,思索着,想着,他想到了,“我很想一个人。”
狄秋攥紧了拳头:“可能我不是想他,因为他……他可能代表了很多好的,然后……还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他好像一个美梦,又是一个噩梦,说不清楚,但是他,他……”他稍稍松开了手上的劲道,回忆道,“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不过我们只同班过一年,我转学过去,我遇到他,还有小丁,我们三个人,我名字里有个秋,他名字里有个春,很多人都叫我们丁春秋。就是《天龙八部》里的星宿老仙,放假的时候电视台会播,黄日华演萧峰,阿朱死的时候他郁闷了半天。
“他人很好的,我说,我们去偷月考卷子吧,他陪我去,我说,下午的课太没劲了,我们去打街霸吧,他也陪我去,我说,你模仿家长签字很有天赋,我觉得这个生意有搞头,我们就卖家长签名,假条,考卷都能签,假条十块一张,卷子五块一张,赚了百多块,我们和小丁,还有他的一个隔壁邻居,一个女孩子,一起去吃内蒙古烤肉自助,吃得老板过来和我们说厨房没有羊肉了。”狄秋把自己说笑了,他揉揉眼睛,“他的那个隔壁邻居蛮漂亮的,在九中读书,小丁喜欢她,但是我觉得她……那个女孩子,可能喜欢……”
他大叹了声,拍了下腿:“很多人喜欢他的!他太受欢迎啦!我说过他很高这件事吗?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他爸爸妈妈都不高啊,我见过,都见过,很多次。可能是因为他吃得多,还喝很多牛奶吧,一天三盒,我的个天,还有啊,他长得很好看的,下课的时候,很多女孩子会来看他,他打篮球的时候,对,他会打篮球,他成绩还很好,我们偷卷子,打游戏……他聪明吧,他很聪明的。
“我和他一起打过篮球,还一起看nba,礼拜天的时候我去他家里找他,我就住在他隔壁,很近的,礼拜天,我六点就起来了,刷牙,洗脸,等到七点半,我去敲他的门,我说,我们家电视坏了,八点比赛就要开始了!借你家电视看看!他还没睡醒呢,我看篮球,他歪在沙发上打哈欠,他的头发经常会长得有些长,一剪又剪得很短,中午他妈妈做饭,我吃过很多次他妈妈做的饭,很好吃,比外面的酒楼啊饭店啊强太多了,他爸爸不太说话,经常出差。我们还一起打游戏,在他家里打,去石路上的游戏厅打,一打就是一整天,小丁说,狄秋,你这样路欣雅要恨死你了。
“路欣雅是他交过的一个女朋友。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喜欢他。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他打我一顿,他不理我,疏远我,学校里开始流传狄秋是变态的传言,我的名字被写在办假证,割包‘皮的广告上。
“我也想过,他笑着看我,告诉我……”
狄秋深吸了口气。
“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十年了,我一次都没再见过他,他是苏州人,真奇怪,这十年里,我哪里都没去,我一直待在苏州。
“我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苏州呢?
“我也不去找他,又再没见过他,太奇怪了。
“上次我遇到他的表妹,她说他还没结婚,还没对象,这也很奇怪,搞不懂,怎么可能呢,他这样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不再帅了,不再好看了,说不定有了啤酒肚,开始秃头,还有香港脚,吃饭的时候会吧唧吧唧的响,吃完饭后用舌头剔牙。
狄秋盯着那堵墙,那黝黑的一整块墙壁,说:“他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我不记得他有喜欢的明星,他连喜欢的球队都没有,可是我才认识他多久啊,一年……一年我能了解他什么呢?就算十年,二十年,我不是他,我也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他,我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会完全地知道他的快乐,他的难过,我不可能知道……”
“他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吗?学校里不教的事情,他会从谁的身上学到呢?哦,电影,他那么喜欢看电影,他会从电影里学到什么吗?”
狄秋点烟,吃香烟,说:“电影里教人把秘密说给一个树上的洞,然后用泥封起来,电影里拍上帝是个黑人,电影里有魔法,有神仙,有幻觉,有头上长着脚,眼睛长在手心里的潘神……”
“他看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电影,他会相信我这十年来的经历,我说的每一句话吗?他会觉得我是个病人吗?他让我去看医生怎么办?”
他捏着烟,说:“有人告诉我,说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去过他在的地方?”
狄秋悚然一惊,他站起来,看着1103的大门,喃喃自语:“他是美梦,也是噩梦。”
他拍了拍衣服,闻了闻衣服,拉了拉衣角,朝那门口走去。
他打开了1103的门。
他又来到了那顶帐篷里。他又见到了那个老妇人,他又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在铁锅里沸腾的浓汤。他的手里一空,眉头一紧,但他很快就放松了,他在老妇人对面坐下了。
“田静外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狄秋小心地看那老妇人,说道。
老妇人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狄秋说:“我想见图春,可是我没有去到他在的地方,他是死了吗?他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能接受。”
老妇人拷了一碗汤,递给他:“喝吧。”
“这是孟婆汤吗?”狄秋说,“哦,不对,您上次说,这个是回魂汤。”
老妇人说:“你看,你一直懂的。”
狄秋往老妇人身后看,他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沉睡着的自己。
狄秋说:“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你一直都知道的。”老妇人说,“喝吧。”
狄秋低头看那碗汤,汤汁看上去很浓稠,很厚,却清澈见底。
一把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要怕。“
狄秋慌忙循声找去,一个白衣服,长头发的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端起碗,一饮而尽。
他还坐着,但是帐篷不见了,天上是白的,地上也是白的,满世界都是花香,满世界都是熠熠的光辉。他面前有一面镜子,照出一个人。这人的轮廓并不清晰,五官也很模糊,但是看到他,他就懂了。他知道他是谁。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这是他的须弥山,他的秘密,他的一个又一个世界,他的镜花水月。
有两个字,一个名字,从他的心底钻了出来,那镜子裂开了,他浑身一轻,像堵住五感的好几个塞子突然之间全被拔了出来。所有东西都流淌了出来。
“图春。”
一瞬间,醍醐灌顶。
第十九章
狄秋在1103又住了两天,礼拜五的时候搭娟娟的车回苏州。路上,娟娟问他:“你家住哪里啊?”
狄秋说:“我家里最近在装修,随便找个酒店放我下来就好了。”
娟娟看看他,狄秋笑了笑。他的手机这时响了声,新的短信,还是桐桐。
今天金门路,啊来?
娟娟问道:“佳人有约?”
狄秋一想,说:“那麻烦送我去金门路吧。”
“真的有约啊?”
狄秋说:“我去打麻将。”
他回复桐桐:我现在过去,你们先到先打。
很快,桐桐就发了个大笑的表情符号过来,狄秋看得忍不住也跟着笑。娟娟在旁咂舌头:“段老板天天吃茶泡温泉,老年人爱好,你和他也差不多了。”
“提早预防老年痴呆。”
娟娟说:“提早步入灵魂老化。”她又说,“不过有个爱好也蛮好的,比去k房只会打开点播排行榜一百首全选一遍强多了,”她一拍方向盘,“关键是还全会唱!”
狄秋哈哈笑,娟娟看他,道:“你们来得不大吧?”
“我们不赌钱。”狄秋说,“杀杀时间。”
“哦。”
娟娟的手机响了,她连上车内外放讲电话,都是段老板的演出安排和表演邀请,什么电视台的啦,什么学校宣传部门的啦,她一个接着一个应酬,开得起玩笑,拍得响马屁,变通自如,一路电话都没停过。到了金门路棋牌室门口,狄秋下了车,和她道别,说:“谢谢你了。”
娟娟摆摆手:“我也杀杀时间。”
狄秋笑了,娟娟的手机又响了,这回她瞥了眼手机,拿起来接,声音轻了,模样忧愁了,只一味说“知道了”。狄秋看了眼她,转身走去了棋牌室。
棋牌室的玻璃门后头还是雾蒙蒙的,狄秋推门进去,呛得酸鼻头,咳了起来,只听老板娘“小狄小狄”喊着的声音由远及近。狄秋抬眼一看,老板娘已经到了他面前,她在围裙上揩揩手,抓着狄秋的胳膊上下轻抚:“小鬼头!跑到哪里去了!!回老家了?孙老板天天牵记你!!”
狄秋扫了眼室内,依旧一屋烟气,一派仙境风光,十来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每个人每双手都不闲着,不是拿着麻将牌,就是拿着瓜子,拿着毛线针,拿着烟,其中不乏相熟的面孔,见到狄秋,都点头致意。
狄秋问了声:”孙老板今天不在啊?”
老板娘把他往楼上领,说:“安妈妈帮祝老师老早到哉!桐桐格小屋头(小丫头),也迟到!真家伙,小狄啊,下碗馄饨啊好?还是炒面,加扎荷包蛋?”
狄秋舔舔嘴唇皮,楼道上贴着棋牌室的菜单,狄秋匆忙看了眼,说:“牛肉面啊有啊?”
老板娘笑着说:“有肯定是有的!不过和你说句老实话哦,你不要讲出去哦。”
狄秋静待着,老板娘上了二楼,一把拉过他,小声诡秘地说:“隔壁买的,他们算我十块一碗,我卖十八一碗。”
狄秋说:“外面现在都要二十八一碗了。”
“是的呀,吃不起面了。”老板娘往前走,狄秋跟着,道:”吃不起牛肉了,光面还是可以吃吃的。”他摸摸口袋,“不然这样好了,牛肉面么您帮我叫好了,先给我光面,等歇赢了钱,有了十八块钱了,您再把牛肉给我。”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缠:“瞎说踢踏(胡说八道)!我请你吃好了!”
她一瞅狄秋的鼻梁骨,自己摸摸自己的鼻子,悄声问:“鼻头啊痛了啊?”
狄秋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老板娘停在了5号房门口,掰扯着手指,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的。”
狄秋说:“真的没关系的。”
老板娘看着他,不响了。狄秋说:“不是因为那件事不来的,我自己有点事情。”
“事情昂办好了呐?”(事情办好了吗?)
狄秋想了想:“差不多了吧。”
老板娘忽而一声叹息,拍拍狄秋的胳膊,颇关切地望着他,急急说:“你好就好……好好的哦……”
她的手擦过狄秋的手背,她的手心很粗糙,手指发红,手还有些冷。狄秋说:“老板娘,帮我泡杯热茶吧。”
老板娘笑着应下,踩着小碎步走了。
狄秋在门前站了歇,二楼的房间似乎也都是满的,好多人在说话,好多人在吵相目(吵架),好多麻将牌噼里啪啦碰碰撞撞。狄秋拍拍衣服,打开了5号房的门。
他一进去,祝老师就哦哦地高喊了两声,安妈妈的声音也一高,意外道:“小狄?!桐桐说的意外惊喜就是你啊!”
祝老师招呼狄秋坐,说:“我刚巧还来帮安妈妈讲弗会是桐桐带儿子过来搓麻将吧?唔笃以哉住了酒店里么,小人么应该放嘞爷娘搭嘞嘿,阿弗可能带进带出葛!”(我刚才还在和安妈妈说不会是桐桐带儿子过来打麻将吧?她现在住在酒店里么,小孩应该是放在爸妈那里的,也不可能带进带出的!)
安妈妈说:“格么倪翘脚麻将先搓起来?撒骰子?”(那我们三人麻将先打起来?扔骰子?)
祝老师连连点头:“撒呐撒呐!”
他和安妈妈都站了起来,狄秋走到桌边,也站着,祝老师和安妈妈都让他先撒,他撒出个三个三,六,他道:“桐桐怎么住酒店去了啊?”
祝老师望望他,把骰子包在手心里晃晃,吹吹气,念念有词,撒出个六六大顺 ,十二。他笑得灿烂,拿起保温杯,摇头晃脑地嗒嗒舌头,喝茶,说:“桐桐屋里碰咂贼骨头,还被人家放吱把火,倷弗晓得啊?还上兹《苏州新闻》帮《社会传真》!”(桐桐家里遭贼了,还被人放了把火,你不知道啊?还上了《苏州新闻》和《社会传真》呢!)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她没和我讲过啊!”狄秋傻眼了,安妈妈低头撒骰子,说:“哀种事体阿呒不啥好讲葛吧,五帮三么,八……小狄倷帮桐桐撒。”(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吧,五和三,八,小狄你帮桐桐扔。)
狄秋又撒了吧,还是三和三,六。安妈妈和祝老师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狄秋无奈,撒第二轮,自己代表自己,还是六,代表桐桐,七了。
他松了口气,祝老师笑道:“人和自己斗,其乐无穷!”
他眨巴眼睛,看了圈:“啊晓得哀句闲话啥人讲葛?”
安妈妈和狄秋各自坐下,狄秋接了句:“谁讲的?”
“老毛歪!”
祝老师也坐下了,自动麻将桌上早就摆好了麻将牌,老板娘送了杯热茶进来给狄秋,狄秋连声道谢,不一歇,他的牛肉面也上来了。祝老师看到了就说:“小狄你啊还是我们认得的那个小狄啊?今天怎么吃牛肉面了呐?”
狄秋笑笑,说:“突然发现这里菜单上其实蛮多东西的。”
“菜单么一经哀囊葛歪,囊老早吩注意啊?”祝老师道。
(菜单一直都是这样的,怎么以前没注意到?)
狄秋吃了口面条,喝了口面汤,说:“不过还是馄饨,炒面好吃。”
祝老师笑了,他坐庄,又是番祈福求愿的,在狄秋面前摸牌开局,他问道:“小狄么最近忙点啥呐?”
狄秋说:“胡思乱想。”
“啊?啥?”祝老师似是难以置信,抬头盯着他,“瞎想啊?”
安妈妈也看了眼狄秋,狄秋四张牌里三个花,笑开了,祝老师讲普通话了,道:“看上去么想的都是好事歪!”
狄秋摸牌:“胡思乱想的时候再不想点好事,那日子也太不好过了。”
祝老师道:“小狄倷啊是也长高啧啊?看上去帮倪女婿差往弗多高啧。”(小狄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看上去和我女婿差不多高了。)
狄秋道:“这把安妈妈不要和我抢啊,我要冲祝老师,就当礼金了。”
安妈妈道:“我是弗帮倷抢,我反正只吃咂扎喜糖。”(我是不和你抢,我反正只吃到了颗喜糖。)
祝老师道:“美国葛金莎帮国内葛啊是味道还是弗一样葛吧?”(美国的金莎和国内的啊是味道还是不一样的吧?)
安妈妈挽了挽头发,不响。祝老师出牌,道:“北风,唉,唔笃道否要讲,苏州高葛男小人是真格少,结婚格辰光,我看格个男小人笃同学嘞朋友嘞塞弗高,唔笃姆妈高格,东北葛,一米七五!”(北风,唉,你们不要说,苏州高的男孩子真的是少,结婚的时候,我看那个男孩子的同学啊朋友啊都不高,他妈妈高的,东北的,一米七五!)
安妈妈道:“之前格个山东格弗是蛮高么。”(之前那个山东的不是蛮高的吗?)
祝老师清了清喉咙,喝茶:“北风阿呒不人碰啊?”(北风也没人要碰啊?)
狄秋道:“还好吧,我高中的时候有个朋友苏州的就蛮高的,他爸爸妈妈也不高的。”
他出牌:“西风。”
祝老师拈拈手指,碰牌了,一抬眼睛,看着狄秋,道:“格个贼骨头倷啊认得葛。”(那个小偷你也认得的。)
安妈妈说:“三索。”(三条。)
狄秋说:“偷桐桐家的人啊?”
安妈妈说:“搓麻将么才搓麻将吧,等桐桐来兹么,唔倷要讲么总归会讲葛,倪啥人啊弗嘞嘿现场,啊吩去派出所。”(打麻将就打麻将吧,等桐桐来了,她要讲总归会讲的,我们谁都不在现场,也没去派出所。)
祝老师赔个笑,看看安妈妈,道:“我么啊是怕小狄被人家骗呀,格个小娘鱼看上去文文静静葛,啥人晓得……桐桐么啊是,做节壳子葛地方认得葛人塞带到兹倪搭嘞,还好我帮传达室葛王夹里蛮好,警察来寻我,唔倷直接打我电话拿我喊过去,要弗然被倪主任晓得,有的烦嘞。”(那个小女孩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谁知道……桐桐也是的,做美甲的地方认得的人就带到我们这里来,还好我和传达室的王某某蛮好的,警察来找我,他直接打我电话把我叫了过去,要不然被我们主任知道,很烦的。)
安妈妈看牌,出牌:“原归三索,真家伙,来来去去哀扎牌,看得嘞厌死臭啧。”(还是三条,真是的,来来去去这只牌,看得烦死了。)
祝老师不响了,狄秋抿起嘴唇,笑了笑:“七条,祝老师要是做条子估计没得做了。”
祝老师问他:“格么过点日脚放假啊准备去啰搭白相白相架?”他拍了下手掌,说,“倷要用弗着等放假,天天有空,天天好登嘞外头白相葛,啊要带爸爸姆妈嘞啥葛出去兜兜呐?”(那么,过阵子放假有没有准备去哪里玩玩啊?)(你也用不着等放假,天天有空,天天能在外面玩的,要不要带爸爸妈妈什么的出去转转啊?)
狄秋问:“不是春节才过完吗?又有什么假期了啊?”
安妈妈笑笑:“祝老师么坐嘞办公室里春节一放完么才开始往清明,五一,端午倒数啧。”
祝老师喝茶,摸牌:“七筒。”
安妈妈碰牌了,摸到个花,花牌摸起来还是花牌,她把花牌齐齐靠边放好。祝老师瞅着,道:“清明么是快啧歪。”
他看狄秋:“唔笃年纪轻格么才喜欢出国吧?”(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出国吧?)
狄秋说:”出国要护照吧?我没有护照。”
正说到这里,桐桐进来了,一进来就说:“什么护照不护照的啊!你们在讲什么啊!”
她看到空位就去坐下了,今天她穿了条粉裙子,粉大衣,头发剪短了,显得脸更小,眼睛更大了。她眨巴着眼睛看狄秋:“你要出国去哪里玩啊?清明的时候啊?还是五一?”
安妈妈和狄秋比个眼色:“桐桐帮祝老师估计用葛是一本台历。”
狄秋哈哈笑,桐桐瘪起了嘴巴:“你们打麻将添我,说笑话么不添我了!”
祝老师道:“倷帮倪迟到迟到么塞算啧,今朝帮小狄搓麻将也迟到,是要弗添倷啧!”(你和我们打麻将迟到就算了,今天和小狄打也迟到,是要不和你一起玩了!)
桐桐忙伸出双手摆在桌中间的灯光下说:“就是为了见小狄才迟到的!我新做的指甲!”
“刚巧还来讲倷做节壳子认得葛小姊妹嘞。”祝老师道。
桐桐拉了拉狄秋的手,说:“啊好看??”
安妈妈说:“五筒。”
狄秋点点头:“好看的,一套粉,可以直接去演粉红女郎了。”
桐桐拍他,问他:“你啊是要去哪里旅游啊?”
祝老师道:“桐桐去过葛地方多,好问问唔倷意见葛。”
安妈妈说:“国内走走其实啊蛮好,过年葛辰光我帮一帮小姊妹到福建去兹几日天,蛮好白相葛。”
桐桐说:“新疆蒙古都蛮好的。”
狄秋道:“内蒙古蛮好的。”
“你去过?”
狄秋点了点头,桐桐有些兴奋:“还是第一次听你讲这些事情歪!”
祝老师亦附和:“小狄是蛮少讲起自家葛事体葛。”(小狄是很少讲自己的事情的。)
狄秋笑了笑:“我也没什么好讲的。”
“你去了内蒙哪里玩啊?”桐桐问。
狄秋说:“高中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去的,他隔壁邻居的妈妈是内蒙人,亲戚都在那里,招待了我们,去了蛮多地方的,半个暑假都在那里吧。”
“有当地人招待是蛮好的,蒙古话叽里咕噜的我是听不懂,不过住住帐篷,骑骑马蛮好玩的,想起来还蛮想再去去的。”桐桐说。
狄秋说:“晚上看星星很好看。”
他还说:“能看到银河。”
他不响了。
他想起他和图春坐在帐篷外面看星星,图春问他打算报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他说,苏州蛮好的。图春说他可能会去南京,他马上就说,南京也不错。他还说:“那我去南京,当个天文学家吧。”
图春马上说:“你要文科转理科啊??我们现在能转吗?怎么转啊?”
他的样子有些着急,看得狄秋想笑。
狄秋笑了出来,说:“自 摸,胡了。”
他看祝老师,道:“祝老师,礼金等下副牌吧。”
桐桐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狄秋把牌推进桌子下面,自动麻将桌开始洗牌。他点了根烟。
这晚麻将打到两点,桐桐送安妈妈和图春,安妈妈还是在中街路下了车,桐桐问狄秋:“还是马大箓巷啊?”
狄秋指着路边一家快捷酒店,说:“就这里吧。”
桐桐一看,调侃道:“你不会家里也被人放火烧了吧!”
狄秋苦笑,桐桐吐了吐舌头,不响了。
她把车转进了酒店,停在了门口,点了根烟。狄秋看看她,桐桐呼香烟,说:“洁洁其实是被人领养的,后来领养的家庭又生了个孩子。”
狄秋往酒店里张了眼,前台正趴在桌上玩手机,没精打采的。他解开了安全带,说:“世上多的是身世悲惨,但活得好好的人。”
桐桐看他,笑着说:“你这个人看上去么什么都好,对什么都笑笑的,其实心肠很硬的,心里早就有自己的主意的。”
狄秋下了车,和她挥了挥手,桐桐挥动香烟,开走了。
狄秋进了酒店,要了个单人间,进了房间,洗了个热水澡就睡下了。
他做梦了,不停做,好像要把十年里没有做过的梦一口气做完。
他梦到苏州。梦到虎丘塔的边上多了一座大山,梦到一口大钟在运河里飘浮,梦到拙政园的荷塘里开满了荷花,一对鸳鸯躲在荷叶下戏水,他还梦到满地的桂花,熏得他不停打喷嚏,满世界的竹子,风一吹,绿光闪烁,娑娑作响。他伸手拨开它们,他在走一条下坡路,图春就在路的尽头等他。
图春推着一辆自行车,他也推着一辆,他骑上去,趟着车经过图春。风好急,他笑着回头看,图春跟上来了。
他们在路上骑车,穿过一条条弄堂,在大马路上骑,在羊肠小径上骑,有时颠簸,有时平坦,有时两边都是办假证,修电线,收旧货的广告,有时被呼啸而过的汽车鸣笛警告。
狄秋不管,他骑蛇形,他张开双手,晃晃悠悠地经过一片巨大的树荫,他仰起头看,是什么树呢?
忍冬吗?
忍过了冬天,春天就会到了吗?
他回头张望,图春还在,离他不远也不近,轮廓清晰,五官模糊。
狄秋更不管了,不管要去哪里,不管这里是哪里,苏州也好,别的什么城市也好,城市的马路有什么不同呢?江南的粉墙黛瓦又有什么差别呢?新起的高楼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就在路上骑着,转弯,上桥,下坡,
黑夜和白天也没什么不同,变化得还很快,日月流转,一会儿空气就暖了,花都开了。
先是迎春花,接着是桃花,樱花,无香的海棠,香得醉人的丁香,大朵大朵的泡桐,同色系的紫藤。天空浪漫得一塌糊涂。
夏天雨水很多,蝉叫得厉害,树绿得也厉害,他和图春淋着雨,边骑车边吃冷饮。他吃赤豆棒冰,图春吃绿豆棒冰,一口咬下去,嗑到硬邦邦的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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