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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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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秋好奇问:“四个人,谁啊?”
孙老板这时从柜台后面探出个脑袋,冲狄秋努努下巴,问说:“还是倪到隔壁一道吃点啥物事?我阿是夜饭啊?吃嘞。”(还是我们到隔壁一起去吃点什么?我也是晚饭还没吃呢。)
老板娘点着头说:“欸,好葛好葛,唔笃到隔壁吃点吧!点扎砂锅,炒几扎菜!”(好的好的,你们去隔壁吃点吧!点个砂锅!炒两个菜!)
孙老板走了出来,狄秋和他打个招呼,才要说话,忽地胳膊上一热,他扭头看去,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正抓着他,冲他挤眼睛,摇头晃脑地说:“小狄!啊要一起搓啊?”
他们桌三缺一,一副牌摸了一半了,另一个女人点香烟,张嘴喷烟,喷口水,道:“一道搓呐,一块佃一扎花,瞎搓搓,倪重新来好啧,哀副弗算。”
另一位牌友也是个女人,龅牙,面黄肌瘦,也吃香烟,翘着二郎腿打量狄秋,不说话。
到处都是熏人的烟,狄秋揉眼睛,打了个喷嚏,转过身说:“不好意思了,我感冒了,就不传染各位了吧……”他问孙老板,“桐桐他们和谁打啊?”
孙老板推着狄秋往外走,说着:“唔笃么真葛一个个才是赌鬼,人家小狄夜饭啊?吃了才要拉人家搓麻将,饭终归也让人家吃葛歪!吃好再讲哦!”(你们也真的是一个个都是赌鬼,人家小狄晚饭还没吃呢就要拉人家打麻将,饭总归要让人吃的吧!吃好了再说!)
他回狄秋:“还是格几个人歪……”
狄秋要问下去,孙老半推着他到了棋牌室外。两人站在门口互相看了看,都不响了,孙老板摸香烟,狄秋摸打火机,两人吃上了烟。
隔壁的小饭馆生意不赖,有年轻的男女对坐吃饭的,还有一男一女带着孩子打牙祭的,小孩儿一边啃鸡腿一边戳手机,兴奋地直拍手,男人和女人低着头,好像在说话。
孙老板和狄秋把香烟丢在门口,一进去,那招呼客人的也是个女老板,穿了件薄毛衣,两袖撸到手肘,系着个围裙,她一把拉住孙老板就说:“香烟么进来吃好了!”
孙老板说:“还有小孩子,不好的。”
那小孩儿不拍手了,捂着嘴巴拉女人的衣袖,妈妈妈妈地喊。女人换了台手机给他,还是和男人低低说话。
女老板一看狄秋,道:“你这个小孩子么也不大歪!啊是殷老板的儿子啊?”
狄秋看了孙老板一眼,没响,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了。孙老板一指墙上的菜色照片,问狄秋:“你看看要吃什么。”
狄秋仰头望,孙老板也望着,女老板送了两瓶雪花过来。
狄秋说:“牛肉面吧……”
孙老板说:“炒扎古老肉吧。”
狄秋一直看到了墙壁的尽头:“那,加个干锅花菜吧……”
孙老板坐下了,头还仰着,说:“栗子炒鸡,带点辣味道,好吃葛。”
两人要了古老肉,栗子炒鸡,干锅花菜还有一份豆豉油麦菜。
孙老板开了啤酒,给狄秋倒了一杯,女老板还给了他们一碟花生米,狄秋剥花生米,喝啤酒,在纸巾上擦擦手,看看这一桌,又看看那一桌。
年轻的男女走了,又进来两个年轻的男人,坐下就要了一打啤酒,点香烟,骂老板,骂了两句忽然对着电话抹眼泪,对着电话说话:“宝宝,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另一个男人给哭着的男人倒酒:“喝,喝!”
小孩儿不喊也不闹了,女人时不时拽一下他的衣服:“不要离得这么近!”
她用筷子挑毛血旺里的红辣椒。
狄秋问了声:“生意还好吧?”
“蛮好,蛮好,打算开爿分店,登嘞杨枝塘格搭。”孙老板笑着点头,笑着看他,问,“家里还好吧?”
“蛮好。”
“哦,蛮好就好……”孙老板停了歇,又说,“桐桐帮安妈妈才牵记倷,还问我帮老板娘啊有倷葛电话号码。”(桐桐和安妈妈都惦记你,还问我和老板娘有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狄秋掏出了手机,笑了:“巧了,今天刚买的手机,刚办的号码。”
孙老板报了个号码给他,狄秋听着,记着,编辑好联系人信息,抬头看孙老板,干眨眼睛。孙老板笑笑,喝啤酒,说:“倷葛号码才否要被我晓得啧,到辰光我晓得啧弗被桐桐笃么阿弗好……被呲么……”(你的号码就不用告诉我了,到时候我知道了又不给桐桐他们,就不好了,给了么……)
孙老板欲言又止,狄秋也喝酒,吃了两颗花生米,双手叠在桌上,笑笑,没响。
豆豉油麦菜最先上来,孙老板要了两碗米饭。饭和古老肉一块儿端过来的,孙老板往狄秋碗里夹肉,夹菜,一个劲说:“吃,吃呐。”
狄秋用筷子往饭上拨古老肉的酱汁,孙老板看笑了,一回头,喊那女老板:“老板娘,拿把抄(勺子)。”
女老板从柜里拿了把勺子要过来,饭馆门外兴冲冲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人高马大,粗脖子,红面孔,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一进来,孙老板就站了起来。女老板招呼了年轻男人一声:“随便坐啊。”她拿着勺子仍往孙老板和狄秋这桌来,嘴上道:“倷葛儿子帮倪儿子一样,才欢喜吃古老肉葛酱!”(你儿子和我家儿子一样,都喜欢吃古老肉的酱!)
那才进来的年轻男人脸涨得更红,一个箭步冲到了狄秋面前,抓住他的衣领,揪起他,照着他脸孔就是一拳。狄秋一晕,摇摇晃晃撞到墙上,迷迷糊糊地听到尖叫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一把男声,离他很近,骂道:“狗畜葛,倷啊是才是格个破‘鞋子葛儿子啊?昂?囊夯?吃到呲我头浪来啧啊?要铜钿啊是?我被倷!”(狗‘操的,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破‘鞋的儿子啊?啊?怎么样?吃到了我头上来了啊?要钱是吧?我给你!)
狄秋感觉脸上被人刮了几下,他别过脸,挣了挣,往外看,孙老板来帮忙了,女老板也在边上劝架:“有啥葛闲话好好介讲!否要打相打!否要登了店里打!!”(有什么话好好地说!不要打架!不要在店里打架!)
两个伙计和两个食客上来帮着劝开了男人。每个人都在说:“有什么事好好说!”
狄秋喉口一松,能喘上气了,挥着手一屁股坐下了。他头痛,心反,想吐,那男人的身影又逼近了,他身上的酒味冲鼻头,狄秋捂住了嘴,靠在墙上,只见孙老板挡到了他们中间,啪地一声响,狄秋瞬间清醒了几分,鼻子一下痛得更清楚,他嘶嘶地倒抽了两口凉气,捂住鼻子探出身子看出去。
又是啪一声响,孙老板打了男人一耳光,怒道:“发啥个癫!!哀个是棋牌室一经来葛客人!!”(发什么疯!!这个是棋牌室里一直来的客人!!)
女老板一看狄秋,忙道:“哦哟!是我搞错忒啧!我搞错忒啧!唔倷帮殷夹里是一滴滴阿弗像!”(是我搞错了,我搞错了,他和殷某某是一点都不像!)
女老板慌忙给狄秋递纸巾:“哦哟,出血啧!出血啧!小王拿块毛巾过来!快点!!”
一个伙计扔过来一条毛巾,狄秋拿着摁了摁鼻梁,那毛巾上一股泔水味,狄秋吐了出来。
女老板急着说:“啊要喊救护车??”
孙老板来扶狄秋,狄秋揉了揉太阳穴,半低着头,三四道光在他眼前乱晃,他瞥见那年轻男人闷着坐在不远处,不响,谁也不看,攥紧了拳头。男人背后蒙蒙的,看不清楚。地上有些碎碟子,碎玻璃瓶,白白绿绿的,晶莹闪亮。
狄秋自己站了起来,说:“没事,我自己就行了,孙老板你坐吧……”
女老板搀了他一把,狄秋说:“没事的,你们忙吧,我没事。”
他走到了外面,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脑袋很重,便顺势躺倒在地上了。
月亮还是只有一半,攀在一幢高楼顶端。狄秋没法用鼻子呼吸了,张着嘴掏口袋,他摸到香烟,烟盒,纸巾,硬币,钞票。
他挖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一下通了。狄秋说:“晏医生,我的鼻子要掉了。”
晏宁在电话那头笑,狄秋说:“我说真的,救命。”
“你在哪里啊?”
“金门路,朱家庄那边有个棋牌室,我在它隔壁的饭馆门口。”狄秋往饭馆里看了眼,孙老板和那年轻男人坐到了一桌,女老板和伙计在打扫卫生,孙老板喝啤酒,吃花生米,吃香烟。饭馆里只有他们那一桌了。
晏宁说:“一听就是有故事的。”
狄秋闭上了眼睛,手搭在腹上:“医生,救命……”他还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没过多久,狄秋还昏懂懂地(晕乎乎地)仰躺在地上,隐约看到一辆轿车靠边停下,他稍坐起来些,接着就看到晏宁开了门下了车。晏宁还从后座拿了个急救箱下来,他往东一张,又往西一望。狄秋朝晏宁挥了挥手。
晏宁跑到了狄秋跟前,上下一打量,哭笑不得。狄秋指指鼻子,嘴里呼哧呼哧出气。晏宁半蹲下,手伸过去,轻捏着狄秋的脸颊,瞅着他说:“没掉,也没歪,白里渗红,你这是傲雪寒梅,点点红。”
“疼!”狄秋龇牙咧嘴,看着晏宁,“您是晏医生的中文系双胞胎弟弟吧!”
晏宁笑出声音,把急救箱放下了,点了根烟,吃了一口,闲闲说:“你怎么搞的?”
狄秋自己爬了起来,头往后仰着,手往急救箱摸索,说:“不劳烦您了,我自己来吧。”
“人还说要靠医生救,自己救自己,没谱。”晏宁把烟塞到狄秋手指间,狄秋夹住了烟,一撇嘴角,抬起手臂,烟到了嘴边,他连呼进两口,说:“要缝针吗?”
晏宁摇摇头,坐下了,拿了团酒精棉花擦狄秋的鼻梁,说:“你别乱动啊。”
狄秋不乱动,只是吃香烟,吐烟。烟全喷到了晏宁脸上,晏宁一努下巴,狄秋把烟还到了他嘴里。
晏宁吃香烟,稍转过去吐烟,烟掠过狄秋的伤口,痒痒的,酒精跟着覆上来,凉凉的,疼得他牙酸口干,烟瘾从喉咙里直往上冒。狄秋抓紧了裤子,哑着声音说:“我要是雪人,鼻子掉了,再安上去就好了。”
晏宁看着他,动作细致,语速却很快:“苏州哪里下过能堆雪人那么大的雪啊?”
狄秋反手撑着地,一团酒精棉花被血染红了,晏宁换了另一团,又擦了歇,他拿了块胶布出来。
狄秋说:“苏州的冬天没什么好的,又湿又冷,我估计张无忌中的寒冰掌就和这种感觉差不多。”
晏宁撕开了胶布包装,说:“那是玄冥二老使的玄冥神掌。你别乱动啊。”
狄秋身子没动,眨巴眨巴眼睛,他的视线里是晏宁的几根手指,一双眼睛,黑而浓的睫毛,黑而亮的瞳仁。他的耳朵露在头发外面,耳垂上有两个耳洞。
晏宁的手闻上去像松木。
狄秋的声音轻了,问说:“九阴白骨爪和玄冥神掌哪个比较寒?”
晏宁把胶布贴好了,端详狄秋,说:“柿子比较寒。”
狄秋一缩脖子,笑没笑出来,疼得差点掉眼泪。狄秋赶紧揉眼睛,搓眼角,只听晏宁说:“苏州有什么季节是好的呢?春天雨又多,坑坑洼洼的,满大街都是烂泥水,还容易反潮,夏天么,又闷又热,赶上黄梅天,透不过气,憋死了,秋天么……”
晏宁顿住了,狄秋看他:“秋天怎么了?哪里不好啊?”
晏宁吃香烟,收拾地上的纸屑,棉花,斜视着狄秋:“那你说有哪里好?”
“有大闸蟹吃啊。”
晏宁笑了,起身提起了急救箱。狄秋亦起身,拍拍屁股,整整衣服,他的衣领上弄到了些血迹。狄秋把夹克衫脱了下来。
晏宁一瞥,说:“租的来的衣服舍得脱了啊?”
狄秋还是笑出来了,笑到一半捂住鼻子,成了个愁眉哭脸的长脸蛋。晏宁乐不可支,指着马路,说:“别哭丧着脸了,你住哪里啊?我送送你?”
狄秋小心地说话,鼻音颇重:“马大箓巷,你认得吗?”
晏宁捏着鼻子回他:“我不认得导航认得。”
狄秋往前走,一本正经地问:“导航是谁?”
“导游的导,航程的航,英文名gps。”
狄秋没绷住,护着鼻梁骨,哼哼地笑。
上了晏宁的车,两人才坐好,孙老板从饭馆里出来了,直朝着狄秋过来。狄秋放下些车窗,孙老板弯着腰和他打手势,连声说:“弗好意思啧,弗好意思啧,鼻头弗要紧吧?”
晏宁说:“要紧葛,我送唔倷去医院缝针,弄得弗巧,下趟只好用嘴巴呼吸啧。”(要紧的,我送他去医院缝针,弄不好以后只能用嘴巴呼吸了。)
孙老板僵住了,指着身后和狄秋说:“格个是我儿子,唔倷么……唉,唔倷……”
狄秋说:“不要紧的,我没事。”
他拍拍晏宁:“走吧。”
晏宁说:“医药费总归要出点的吧?”
孙老板要掏钱,狄秋用力一拍晏宁的胳膊:“走吧!再不走我鼻子真的要掉了!”
晏宁发动汽车,开走了。
转进桐泾北路,晏宁问狄秋:“他儿子打伤你,他儿子不来负责,老子要负责,你干吗不让他负?”
狄秋说:“我没事啊。”
晏宁说:“那你笑两声来听听。”
狄秋指着他车上的导航仪:“你让导航说个笑话我听听,随时随地能笑的人有问题的。”
“听个笑话就能笑的人你以为问题就不大?”
狄秋不解了:“笑话不就是让人发笑的吗?”
晏宁说:“笑话都是别人的痛苦。”
狄秋往后靠着,不响了。停在十字路口时,晏宁往导航仪里输地址,又说:“导航不会讲笑话,导航么,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他能告诉我怎么去我还没去过的地方,哦,还有我去过的地方。”
狄秋说:“哦,导航和你共享一些你的记忆。”
晏宁说:“记忆是另外一个人了。”
“那记忆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就在这里,”晏宁指指自己的脑袋,按广播,调电台,轻轻说:“等着被遗忘。”
狄秋问道:“这是他的人生意义吗?”
“这是他的使命。”晏宁还在讲:“每一阵子他都会死一次,然后又活过来,带着些新内容,删掉些旧内容。”他一耸肩膀,放下些窗,点了根烟,“或者篡改一些。”
狄秋看着他,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要篡改呢?他不能无缘无故这么做吧……”
音乐电台在播一首关于夏天的歌曲,间奏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海浪声。
一波随着一波,一浪盖过一浪。
晏宁说:“不是无缘无故,是自然而然。”他看狄秋,“你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明明你觉得是这样发生的事,你问别人,别人却和你说是那样发生的。”他吃香烟,把烟伸到外面,抖掉些烟灰,说:“你看你现在看出去,看到的是这边的树多一些,这边的店多一些,什么毛线店啊,药店啊,包子店啊,我呢,看到的是这里的树多一些,没什么店,有桥啊,办公楼啊,以后我们说起我第一次开车送你回家,你会想到的……如果你的脑海里浮现出画面的话,你不会是站在马路中间的位置,你的画面永远是偏向你坐的这一面,你会想到的是这些树,这家药店,这家面店,这家包子店。
“每个人只能看到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久而久之,就只记得面向着自己的那一边了。”
狄秋陷在椅子里,咬着手指,没响。
关于夏天,关于海的歌唱完了,车里一震,电音激响。晏宁笑起来,说:“这张专辑是我高中时候听的,我家里还有cd。”
狄秋侧耳听了听:“《范特西》比较前还是《八度空间》比较前啊?《半岛铁盒》是哪一张里面的?”
晏宁回忆道:“《范特西》比较前吧,我记得是我高一暑假放完,开学没几天买的,音像总汇那个时候还开着,我有个朋友的女朋友是一中的,礼拜五放学了我们几个朋友一起骑车到一中,他买了两张送给他女朋友,一张听,一张收藏。”晏宁接着说,“大学实习的时候出了《依然范特西》,后来就没买过实体了。”
他笑着道:“可能这是流行文化最大的意义了,帮助构建回忆。”
狄秋说:“起码没有人能篡改专辑年表啊。”
两人都笑了,狄秋还是鼻子痛,笑了会儿就痛得没法笑了,他歪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望了歇,他直起身,解开了安全带往后座爬。晏宁喊了他两声,狄秋都没应,等到遇上个红灯,晏宁回头一看,狄秋已经在后排坐稳了,他坐在晏宁的正后方,两相对视。狄秋微笑着说:“我想两边都看看,以后回忆起来你说你看到的桥,看到的办公楼,我不会说你记错,我也会记得。”
晏宁笑着问:“你想做上帝?”
“那我应该爬车顶上去。”
“应该飞到天上去。”
狄秋扒拉着晏宁的椅子,凑在他脖子边说:“要是我能飞,我当然会飞上去!”
晏宁问:“你比较喜欢超人还是蝙蝠侠?”
“当然是超人啊!蝙蝠侠也太惨了!”狄秋呜呼哀哉,坐了回去,“那你呢?”
晏宁说:“我比较喜欢圣诞老人。”
狄秋笑得直喊疼,转眼到了马大箓巷子口,狄秋一拍晏宁:“你就停这里吧,开进去太烦了,我走进去好了。”
晏宁停下车,狄秋下去,他也跟着下来了。狄秋看看他,说:“我家里没咖啡,也没茶……”他眨着眼睛,声音低下些许:“也没圣诞老人。”
晏宁问他:“你一个人住?”
狄秋说:“你回去吧,很晚了,今天谢谢你了。”
晏宁点了点头,寸步不动。狄秋没辙,往前走,边走边说:“其实也不能说是我家,只是我一般都会来这里,晚上的时候。”他回头看晏宁,“晚上能回去的地方就算家了,对吧?”
晏宁在看两边的门牌号,问狄秋:“几号啊?”
狄秋往前走,往前指,不响了。
到了37号门口,狄秋说:“就是这里。”
石墙中夹着两扇木门,紧合着,狄秋拉起了门上的黄铜门环,拽着,又撇开了,说:“我妈妈在里面……”
“她死了之后,好像就到了这里,赖着不走了。”
晏宁问他:“你不是白天才能见鬼么?”
狄秋低着头,说:“她不一样的。我想见她,我到这里来就能见到她了。”他又说:“我怀疑我爸可能以前住这里。”
晏宁上前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他看狄秋,狄秋也看他,说道:“里面空关着,门是锁上的,进不去。”
晏宁说:“那你怎么进去见到你妈妈的?用你的超能力吗?你不是说你没办法控制会去的地方,会见到什么样的人吗?”
狄秋摇了摇头,说:“和那个能力没有关系。因为是我妈妈啊……她愿意见我,我能进去,但是现在多了个你,我觉得她不愿意了。”
晏宁不响了,一根烟抽完,他扔掉烟头,搓搓手指,干站着。
狄秋看了看手表,道:“真的很晚了,你走吧。”
晏宁看他:“我走了之后,你就能进去了吗?”
狄秋也说不上来:“应该……也许吧……”
他又看手表,晏宁跟着看,问他:“你的手表是不是没电了?”
狄秋垂下手腕,双手都背到了身后,他靠墙站着,摸着表盘,摸着墙壁,说:“不是坏了,我的时间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
“正常的人。”
“哦,你不正常。”
狄秋笑笑,没响。晏宁说:“也还好,能见鬼,能见到死去的亲人罢了。”
狄秋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抱着皮夹克,手插进裤兜里,坐着。
晏宁说:“我家里有间客房。”
狄秋忽而问:“我妈妈,是我的幻觉吗?”
晏宁说:“她是只属于你的回忆。”
“可是,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回忆啊……”狄秋仰起脸,晏宁就站在那棵忍冬树下面,忍冬的叶子绿了,枝条抽得更长更密,更接近天了。
狄秋抱着膝盖,接着说:“她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我见过她的画像,她做的纸人把我养大,我来苏州,因为她想来这里,但是没能来到……”
一些些风穿过枝桠,树影在摇晃,狄秋的声音也被吹得颤动了起来。
“还是这些都是被我篡改的回忆,是我坐在一辆不知道谁开的车上看到的从我窗边经过的树,房子……”狄秋望着晏宁,皱紧了眉头:“可是我真的遇到过一只狐狸,就在最近,真的,她会变成人,她的脸上有一块疤,像钟无艳。”
他从皮夹克的内侧口袋里摸出了录音笔,按下了播放。晏宁靠近过去,狄秋把录音笔举得很高,那喇叭里先是有些杂音,很快就传出了欢快的音乐。
欢快,充满戏剧性的音乐。
狄秋放下了录音笔,着急翻出手机,调出贪吃蛇的游戏,一进入游戏,他愣住了。
晏宁弯腰捡起了录音笔,他们周围到处都是欢快的音乐了,同一首歌,两个进度,一个快,一个慢。快的里面还夹杂着些其他声音,好像一扇门开启,好像一扇门又关上了。
狄秋退出了游戏,夺过录音笔使劲按快进键。
“下一个就是了……”狄秋攥紧了那录音笔,“下一个就是了!”
快进接着快进,快进到头了,重新播放了。
还是那段杂音,还是那首乐曲。欢快,轻松,还有些激动人心,催人奋发。
没有下一个。
整支录音笔里都是贪吃蛇游戏的背景音乐。
没有松鼠经过草丛,没有狐仙自报家门。
大家好,我是白玉娇。
没有风的絮语,也没有树的低唱。没有他和图春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狄秋急切地说:“一定是内存不够,它自动删除了……”他一拍脑门,笑了,“还摔过一次!对!一定是摔坏了!!”
狄秋跳了起来,往巷子外跑。
晏宁追在他身后:“你去哪里?”
狄秋越跑越快:“我去贵都花园!!世界上真的有狐仙!真的有的!医生!”
晏宁一把抓住了狄秋的手腕,两人都停下了,都直喘气,两双眼睛互相看着。狄秋护住鼻子,大张着嘴,晏宁平复了呼吸,说:“我送你。”
他把狄秋送去了园区,他还跟着他一起下了车,到了贵都花园门口,狄秋拦住了晏宁,说:“太晚了,你回去吧。”
晏宁不响,紧盯着他,狄秋一怵,心里发毛,转头就跑了。
第十一章
狄秋找到了小灰。小灰就在那间一楼的公寓房里,狄秋敲门,敲了两下,门就开了。就是小灰给他开的门。小灰看到狄秋,热情地抱住了他,大声地在他耳畔说:“老实帅哥!你怎么来啦?!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昨天还去棋牌室找你呢!”
小灰打了个酒嗝,臭气熏天,狄秋差点吐了。他推开小灰,进了屋。小灰咯咯笑,用力碰上了门,狄秋看看他,他痴笑着眨眼睛,比眼色,拉住了狄秋的衣袖,舌头打结,迟迟缓缓地说:“帅……帅哥啊……你过来干吗呀?找洁洁啊?洁……洁洁她……她不在这里歪……”
狄秋挣开了,往屋里看,屋里没开灯,唯有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的一台电脑闪出幽幽的蓝光,这些光照到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神色紧张敲打键盘的胖男人,还照到薄透的窗帘布,一排防盗护栏的影子,电脑桌,桌后的一张折叠沙发,沙发上摆着的一台唱片机。唱片机边只配了一只音响喇叭,歪在一张靠垫上。
小灰走到了狄秋前面去,他的步伐虚浮,双臂紧束在身侧,候(躬)着背,像在趟水。这么吃力地走到了沙发前,小灰双膝一软,坐到了地上。
狄秋问他:“你还记得小白吗?”
小灰不响,趴在唱片机上鼓捣了歇,唱片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READING。01。
小灰回头看狄秋,半抱住那形单影只的音响喇叭。
第一首歌的第一个音节是一个颤音。
小灰咧开嘴,冲狄秋笑了。
狄秋走过去,原归问:“你记得小白吗?”他捂住右半边脸,说,“她脸上有块胎记,红胎记。”他指指自己的腰侧:“然后你还撩起自己的衣服给她看,说你也有胎记。”
小灰笑着扯狄秋的裤腿,狄秋眉心紧锁,声音高了:“你到底记不记得?”
小灰耸肩膀,反手一拍电脑桌,嗓门也很高,声音嘹亮:“胖子!你记得吗?我这儿来过一个小姑娘!脸上有胎记的!”
胖子置若罔闻,狄秋低头看着小灰:“你记得她来过你这里。”
小灰直笑,缩在沙发边上,手伸到了沙发下面摸索,他摸出来个烟灰缸,半包烟。他点了根烟,冲狄秋打了个手势,眼神认真了起来。狄秋蹲下了,看着他:“是不是她落了什么东西在你这里?”
小灰抬了抬眉毛,伏低了身子,一整只右胳膊都探到了沙发下,他不响,目光灼灼。一歇,他掏出来张cd。
《Super Star》。
一歇,又是一张。
《Jay》。
一张接着一张。
《寓言》,《生如夏花》,《Chet baker精选》,《班得瑞:magic piano》,《儿歌三百首》,《听妈妈讲故事:黑猫警长之一只耳》。
小灰抖烟灰,在裤子上擦擦手,问狄秋:“帅哥,你要听哪张?”
狄秋问他:“你去棋牌室找我干什么?”
小灰笑着说:“我找不到你表姐啊。”
狄秋眼皮一跳,靠近小灰了一些,继续问:“你记得我表姐?你记得她?头发很白的……”
小灰遮住了自己的右边脸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看看那胖男人,揽过狄秋的肩膀,低语道:“不要告诉别人,她是狐狸……她……”
小灰的声音一紧,狄秋忙看他,小灰已经舒展了眉眼,放松了声音,笑开了。他指着狄秋身后,哈哈大笑:“你也有尾巴!你和她一样!哈哈哈哈!”
狄秋有些恼了:“我认真地问你!你记不记得小白!小白是不是真的!”
小灰笑得喘不过气,把电脑桌拍得砰砰地响,看看狄秋,又转身看那胖男人,小灰笑得更放纵:“哈哈哈胖子!你什么时候长出了狐狸耳朵!哈哈哈!”
他手里的烟掉到了烟灰缸里,两三点火星飞起,烟灰缸里躺着支针筒,还有几团银色的纸。
狄秋一把拉过小灰:“她有了你的孩子,你知道的吧?”
小灰依旧和那胖男人说话:“欸!胖子!你吃了吗?你今天吃过东西了吗?你别整天打电脑了!你会瞎的你知道吗?你怎么不开个灯啊胖子!”
狄秋拽紧了他:“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的对吧?”
小灰笑得没力气了,软在沙发边,一瞅狄秋,目光呆滞:“对啊,她……她走了啊……”
狄秋逼近了:“你知道她走去哪里的对吧?”
小灰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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