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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婚是我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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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鉴修的骨灰被葬在刑家的墓地上,和他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葬在一处,身旁还有他的两个弟弟。送行队伍浩浩荡荡,真正的刑家人却所剩无几。
    人人嗟叹。
    = = =
    康誓庭从刑鉴修去世那天起再没去过公司,他整日守在家里,生怕一个不留神刑怀栩就要“出事”。
    刑怀栩没有“出事”,她只是吃的越来越少,本来就不胖的人飞快瘦成纸片,看上去比刚怀孕时还糟糕。本来给小九循序渐进断奶的计划被迫猝然实施,小九不能适应,整日哭闹,哭得嗓子都哑了。月嫂想尽办法给他喂辅食,但小九拒绝得很强硬,叫人头疼。
    赵祈听说了情况后,又带来一位经验丰富的保姆帮忙,三个女人把小九捧在手心里照顾,勉强解了康誓庭的后顾之忧。
    小九的问题可以解决,公司的事也有人处理,生活里的一切烦恼终会有拨云见日的那天,可唯独刑怀栩的心理需求,成了康誓庭无解的难题。
    用尤弼然的话来说,刑怀栩这个人的这颗心本来就是半敞半闭的,过去尚且没多少人明白她的想法,如今她彻底关上心门,那个世界就彻底封闭了,没人能进去,她也出不来。
    生病的刑怀栩不吵不闹,永远安安静静,医生让她服药,她会乖乖配合,药物起效果后她会睡着,可每回醒来仍是一身的汗。
    康誓庭问她是不是做噩梦,她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眼睛——那儿湿漉漉的。
    康老爷子重金请来最好的心理医生,医生事后和老爷子谈了许久,送走医生后,老爷子一宿没睡,第二天揉揉眼往孙子那儿去。
    赵祈知道了来龙去脉后好一阵不肯和康老爷子说话,她又气又痛,知道老爷子去见刑怀栩,后脚立刻跟上,总算在康家客厅把人拦住,“她都这样了,你就别再刺激她了!”
    康老爷子说:“我必须和她谈谈,这一关她无论如何都得迈过去。”
    “你能和她说什么啊?”赵祈脾气上头,冲康老爷子怒吼,“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康炎来拉她的手,想劝她冷静,被她一把甩开,“你总嫌康炎没能力,嫌我败家,可我们夫妻俩就算不能光宗耀祖,也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把康家做到世界第一又有什么用?你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你算哪门子的长辈?刑家会家破人亡,你敢说你没半点责任?栩栩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的错?”
    “不要再说了!”康炎用力拽赵祈,把她拽到身后。
    康老爷子反倒冷静,“让她说。”
    赵祈哭道:“现在这个家里,有哪个人是快乐的?有哪个人是不痛苦的?我孙子做错了什么?我儿子做错了什么?我媳妇又做错了什么?我是没能力保护好他们,难道我连指责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康老爷子问她:“你想指责我什么?我做的那些事,并没有对不起康家。”
    赵祈瞪大眼,难以置信道:“你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对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后悔?”
    “你别说了!你……”康炎戛然而止,尴尬地看向二楼。
    刑怀栩不知何时走出来,就站在二楼走廊,静静地朝他们看。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刑怀栩,康誓庭走向楼梯,要上去扶她,刑怀栩却自己走了下来。
    她一路走向康老爷子,步伐不是很稳。
    康老爷子看着她,想上去搀她一把,半抬起的手又迅速垂下,坚硬地握在身侧。
    刑怀栩有半个月没开口说话了,她嚅动嘴唇,半晌才沙哑道:“……你……真的不后悔?”
    “刑家因我破产,刑真栎因我跳楼,刑鉴修因我而死,都是我的错。”康老爷子盯着她,一双浑浊的老眼因为压抑的情绪悄悄浮上氤氲的水汽,他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偏要把所有话说得一清二楚,“可我不后悔,栩栩,我没有后悔。”
    = = =
    刑怀栩的状态还是不好,抑郁症厌食症自闭症在她身上得到完美统一,医生愁容满面,家人也苦不堪言,唯独与她整日朝夕相对的康誓庭觉察出些许的转机。
    最初的变化可能只是刑怀栩一个眼神的移动,慢慢到她偶尔被吸引注意力的一个转身,康誓庭心怀希望,认为那扇门或许又被悄悄推开了一道缝。
    至于是什么力量推开了门,他没有肯定答案,他唯一相信的是,刑怀栩又活过来了。
    记忆里那是许久之后的一个下午,不小心睡着的康誓庭骤然惊醒,没在床上见到刑怀栩,他吓一跳,立即冲到楼下,还未出声唤她,就见她孤零零站在厨房里。
    “栩栩?”康誓庭小心翼翼走近她,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低,生怕惊扰到她。
    刑怀栩脸色苍白,像幽灵一样杵在橱柜前,她说:“我想吃东西。”
    这段时间,她偶尔也会开口说话,但从未如此清晰地表达过什么需求,康誓庭一时受宠若惊,竟有些不知所措,“你想吃什么?我马上让她们做。”
    刑怀栩缓慢摇头,似乎陷入沉思,“……你还记得学院路的蛋糕店吗?我想吃他们家的黑森林。”
    康誓庭记得那家店,那是刑怀栩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在老屋里,她送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块手表,百达翡丽,至今戴在他的手腕上。
    他不知道刑怀栩为什么忽然想吃那儿的蛋糕,他甚至不确定那家蛋糕店还有没有营业,可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会给。
    “你等我,我现在去买。”康誓庭热切地问她,“还有其他想吃的吗?学院路那儿有很多小吃,想吃吗?”
    刑怀栩还住在学院路的老屋时,康誓庭时常给她送饭,有时候事务缠身,他会亲自给她订餐,为此他实地考察过学院路附近的所有餐厅,既要美味也要放心。
    “不要了。”刑怀栩说:“你早去早回。”
    康誓庭笑着答应,飞快出门。
    越接近六月,天气越热,康誓庭只下楼去到停车场便出了层薄汗,但他满心雀跃,哪怕对着楼外焦灼的日头,也心无旁骛。
    刑怀栩想吃东西了,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刑怀栩搬出老屋后康誓庭便再没去过学院路,可这条路他过去往往复复走过多次,相当熟悉。他把车停在路边,飞快跑进蛋糕店点单的时候,路过的学弟学妹还有认出他的,他摆摆手,想起自己和刑怀栩错过的大学时光,忍不住笑。
    拎着蛋糕回程的时候,康誓庭往官部巷里望了一眼,巷子里的三角梅又是一年红艳如霞,可惜他看不见那栋老屋,也看不见那道时常绊住刑怀栩的门槛。
    康誓庭开车进小区,在进停车场前遇到自家保姆,他放慢速度,从车窗里招呼她,问她下楼做什么。
    保姆拎高手里的食品袋,说太太想吃新鲜荔枝,让她下楼买。
    康誓庭疑惑道:“荔枝?她不喜欢吃荔枝啊。”
    保姆来得晚,对刑怀栩的喜好习惯并不了解,听到康誓庭的话,讷讷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就像一盆凉水浇到发热的脑袋上,康誓庭跳下车,急匆匆往大楼里跑,他跑得很快,连刻意买回来的蛋糕都落在车里。
    他冲回家,进门最先看到抱着堆衣服从阳台进来的月嫂。
    月嫂被他的急切惊到,“怎么了?”
    康誓庭问:“栩栩呢?”
    月嫂说:“和小九在卧室里啊。”
    康誓庭见月嫂神色如常,悬空的心稍稳,但他还是往楼上跑,慌乱地想去验证什么。
    他推开卧室的门,没有见到刑怀栩和小九,他又往书房去,仍是没看到那对母子,他的心七上八下开始狂跳。
    他找遍二楼都没找到刑怀栩和小九,他往楼下厨房跑,边跑边喊,“栩栩!栩栩!”
    月嫂把衣服往沙发上一丢,也急了,“这是怎么了?”
    康誓庭说:“我找不着栩栩!我找不到她!”
    “刚刚就在二楼的啊!”月嫂难以置信地跑上楼,找了一圈没见到刑怀栩,也急了,“刚刚就在二楼啊,我就是去外头晒个衣服!”
    康誓庭找不到人,马上给小区保安打电话,问大门那儿有没有见着刑怀栩。
    大门的执勤保安说确实见到刑怀栩,她坐着一辆蓝色宝马i8离开小区,司机是个陌生男人。
    康誓庭让保安马上调监控,找出那辆车的车牌。
    他快步回到卧室,房间里整整齐齐,刑怀栩的东西都没被动过,他又去书房,翻找抽屉。
    最坏的结果让他找到了——刑怀栩带走了自己的证件和护照。
    保安发来宝马车的车牌,康誓庭没有浪费时间,马上给熟人打电话,让人找宝马车的车主,又让人查刑怀栩的护照号有没有订过任何航班。
    他心慌意乱,往楼下跑的时候差点跌倒,吓得月嫂惊呼出声。
    等康誓庭跑到楼下上了自己的车,委托的人打来电话,说查到了刑怀栩的航班,两个小时后起飞,目的地是美国西雅图。
    康誓庭往机场赶,途中又接到另一个电话,说查到了宝马车主,是李闻屿。
    康誓庭很吃惊,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人,更想不到刑怀栩最后会把离开的契机放在这个人身上。
    他一路风驰电掣往机场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到达机场,刑怀栩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康誓庭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突然想起那年他出差回来,刑怀栩来机场接他,天降大雨,他们被困在拥挤的大厅里,刑怀栩就坐在他的行李箱上被他像个小孩推着动。
    那时候的刑怀栩娇嗔可爱,会在雨夜里念一首诗,会在无穷尽的黑暗里拉紧他的手。
    那时候的他们第一次明白人的生和死有时候只隔着一场雨。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去治病了,过一段时间就回来。
    至于老爷子说的那句话,既是为了救栩栩,也是自我救赎。

  ☆、第76章 挪威花园

第七十四章挪威花园
    邻居老太提着一篮面条过来的时候,天色将晚,刑怀栩正收拾了花锄往回走,小九坐在门口台阶上,见到老太太,开心地拍手叫唤,“奶奶!奶奶!”
    刑怀栩回头,招呼道:“您来了。”
    老太太姓赵,说是邻居,两栋房子间也隔着二十来米的草坡,她从那头走到这头,神采奕奕地笑,“栩栩,国内给我送来各种面条,宽面细面刀削面蝴蝶面都有,我送你一半。”
    刑怀栩忙摘掉手套,迎上去要帮她拎篮子,赵奶奶往后一避,笑吟吟道:“你别忙,我力气比你大。”她往花圃那儿看,乐道:“你照顾得不错,今年花期应该会很美。”
    刑怀栩微笑,“我不通花艺,都是上网学的,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赵奶奶笑道:“看不出是新手啊。”
    刑怀栩拎着花锄,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住的地方也种了很多花花草草,我见过别人怎么照顾它们。”
    “这些花本来就长在这儿,挪威很多地方都有,”老太太略作思索后笑道:“对,叫做欧石楠,开出的花像一盏盏小风铃,又娇弱又可爱,完全看不出是顽强抗寒生命力旺盛的花,倒是和你有点像。”
    刑怀栩笑而不语,一手牵着小九,一手扶着老太太往屋里走。
    赵奶奶是老熟人,进门先把竹篮搁到厨房,见案板上有盘正在腌制的牛肉,她低头闻了下,失笑道:“你腌了多久?”
    刑怀栩边洗手边说:“一个小时吧,怎么,不行吗?”
    “看上去不大好吃,你来挪威半年了,花艺长进,厨艺还是老三样。”老太太耸肩笑道:“别弄了,今晚去我那儿吃饭,我家有饺子。”
    小九一听说有饺子,立即放下他的奶瓶,踉踉跄跄扑到赵奶奶身边,抱着她一条腿不撒手。
    刑怀栩见状,把腌制的牛肉重新塞回冰箱,俯身冲小九张开手,笑道:“走吧,去奶奶家。”
    小九哈哈笑,放开老太太的腿,又扑进刑怀栩怀里。刑怀栩把他抱起来,冲赵奶奶笑,“我们娘儿俩又要去你家蹭饭了。”
    老太太高兴道:“求之不得!”
    赵奶奶的先生姓邱,是个白发苍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他们夫妻二十年前移民挪威养老,兜兜转转,最后在松恩峡湾腹地里的盖罗小镇定居下来,周围没几个华人,因此半年前刑怀栩带着小九刚出现就吸引了老夫妻的注意力。
    赵奶奶很喜欢小孩,也是带小孩的好手,她看出来刑怀栩没经验,便三番两次主动过来帮忙,时间一长,两家熟识,好厨艺的邱老爷爷也时常邀请她们母子去做客。
    小九尤其喜欢邱爷爷煮的面条,刚进门就哇哇地笑,边拍掌边稚嫩地喊爷爷。他刚学会说话便被带出国,英语挪威语比中文还熟练,几个中文词汇翻来倒去地喊,赵奶奶知道是刑怀栩沉默寡言给孩子影响的,便时常给小九讲中文故事,绘声绘色,比每天只出现两小时的挪威保姆有意思多了。
    邱爷爷正在包饺子,听到他们的声音出来一看,笑道:“栩栩,你吃韭菜吗?”
    刑怀栩本来是不吃韭菜的,却点头道:“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
    “那再等等,一会儿就可以下饺子了。”邱爷爷八十好几的人了,精神矍铄,身骨硬朗,平日的家务活全不在话下,“栩栩,王尧挺长一段时间没来了,等他下次来,你是不是又得看病了?”
    “最后一个疗程了,应该能在冬天来临前结束。”刑怀栩把长发扎起来,洗了手也想帮忙包饺子,却笨手笨脚包不住皮。
    赵奶奶在厨房的空地上手把手教小九打拳,听到刑怀栩的话,抬头看向她,“现在是好很多啦,比刚来的时候,人胖了,脸红了,精神也棒棒哒。”
    小九鹦鹉学舌,噘嘴说:“棒棒哒!”
    刑怀栩笑了,轻捏小九脸蛋,在他脸上留下白色的面粉手印。
    “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病,咱们都好好治。”邱爷爷笑道:“栩栩,最近睡得好吗?晚上还做梦吗?”
    刑怀栩笑着摇头,“很久没做梦了。”
    小九走过来,抱住刑怀栩的腿,仰头认真道:“小九保护妈妈!”
    “小九还小,在小九长大以前,”邱爷爷用饺子皮捏了只小兔子搁在刑怀栩掌心,“先让这只兔子保护妈妈。”
    赵奶奶噗嗤一笑,带小九去二楼书房继续搭他们的火车轨道。刑怀栩在厨房接连包坏几个饺子后,不敢再帮倒忙,也上楼去看小九的轨道工程。
    自从小九出现后,老两口的书房就被硬生生改造成儿童乐园,里头堆满五彩缤纷的玩具,其中尤以火车轨道最受小九欢迎,每回过来做客都要呜呜呜发动几趟小火车。
    刑怀栩在地毯上坐着,赵奶奶玩累了,也坐到她身旁,“我这老胳膊老腿,连个两岁小孩都比不过了。”
    刑怀栩给她背后塞了个靠枕,轻声道:“谢谢你陪小九。”
    “我本来就喜欢小孩啊。”赵奶奶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带过几个小孩,有侄子有外甥,有男孩有女孩,我很喜欢陪他们玩,再幼稚的游戏都会觉得有趣。他们也就这个年龄天真无邪,等懂得人情世故了,一个个就该长大了。”
    “可是小孩都会长大。”刑怀栩说:“有时候不用花很长时间,他们就能变成大人。”
    赵奶奶瞟了她一眼,笑道:“我虽然很喜欢孩子,这辈子却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刑怀栩看向她,略吃惊。
    每个月,都会有个女人从国内来盖罗看望邱爷爷和赵奶奶,刑怀栩知道那是邱爷爷的女儿,却不知道那不是赵奶奶的孩子。
    赵奶奶看出刑怀栩的疑惑,笑道:“那是老邱前妻的女儿。”
    刑怀栩哑然。
    前妻的女儿,后妈的身份,这些相似的关系让她恍惚记起过去,她犹豫不决,半晌悄声问:“你和她关系好吗?”
    这个问题出口便叫她羞愧,那女儿年纪也大,每个月都千里迢迢探望父母,和赵奶奶也是其乐融融,谁都看得出他们一家三口关系亲密,感情甚笃。
    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前妻的女儿都是辛迪瑞拉,也不是所有后妈都会给孩子吃毒苹果。
    她笑自己的无知肤浅和心胸狭隘,也笑自己曾经的现实人生。
    “我没比她大几岁,也不像妈妈,但我和她相处得很好。”赵奶奶说:“也幸好她长大了,否则我和她爸爸满世界乱走,居无定所,一定放心不下她。你看你,即使出国治病疗养,不也带着小九吗?”
    刑怀栩看向追着火车嘟嘟跑的小九,“我……其实犹豫过要不要带他走。”
    “为什么?”赵奶奶问她。
    “我不确定自己当时的状态适不适合养育一个婴儿。”刑怀栩说:“我妈妈很早以前和我说过,将来我会有自己的孩子,人生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神就会向你问好,在那之前,千万不要离开我的孩子,任何时候都要和他在一起,让他知道我爱他。”
    不要因为任何理由,抛弃你的孩子——这是许珊杉临终前教给刑怀栩的。
    “你很爱他。”赵奶奶握住刑怀栩的手。
    刑怀栩轻笑摇头,“不仅仅是爱他才带他走。”
    她的笑有些嘲讽,赵奶奶疑惑地等待下文,却没等到刑怀栩的解释。
    当刑怀栩沉默,赵奶奶就知道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于是她说:“再过一阵子,挪威的冬天就要来了。这里的冬天长达六个月,到时候大雪封山银装素裹,每天早上十点天才亮,午后三点天就黑,如果你还住在这儿,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格外想念阳光。”
    刑怀栩是夏天来到挪威,那时的松恩峡湾阳光灿烂白昼丰盛,即使夜里十点,只要室内不遮光,依旧能瞧见窗外的太阳。
    被光照亮的夜,是刑怀栩内心一度最平静的时刻。
    邱爷爷在楼下喊她们吃饭,新鲜出锅的饺子馋得小九瞪大眼,挪威的饮食结构单调,冷食时常刺激刑怀栩的肠胃,因此哪怕对食物缺乏兴趣如她,见到熟悉的家乡菜,也难得开心起来。
    饺子吃到一半,屋外有人敲门,赵奶奶去开门,惊喜的欢呼声连餐厅都听得见,“是王尧!他提前过来了!”
    刑怀栩抬起头,见王尧风尘仆仆走进餐厅,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却没见到医生。
    王尧这半年也是盖罗小镇的常客,他解开外套,昂头嗅了嗅,笑道:“在那边没看见她们,就知道又过来蹭吃的了,好香!”
    “你来得真巧,还有更香的呢!”邱爷爷神秘兮兮去厨房端出一口大锅,掀盖笑道:“这里还有大闸蟹,趁热吃!”
    “哇!我都不知道连这也送来了!”赵奶奶很惊喜,笑着让王尧坐下,又往刑怀栩碟里送了一只,“你吃。”
    王尧直接挪走刑怀栩的碟子,“栩栩对螃蟹过敏,不能吃。”
    赵奶奶问:“如果是轻微过敏,还是可以吃点的吧?”
    王尧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到底严不严重,但她父母从小禁止她碰螃蟹,所以我们默认很严重,哈哈!”
    赵奶奶很喜欢吃蟹,惋惜道:“下次可以试试脱敏治疗。”
    “没用的。”刑怀栩说:“我吃过,一点点,后果很严重。
    ”
    王尧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敏的,我怎么不知道?”
    刑怀栩笑着摇头,没有回答,王尧看她脸色,明白过来,也变得沉默。
    几只固城湖大闸蟹被吃干抹净后,时间已经不早,和老夫妻道过晚安,王尧抱着小九往回走,刑怀栩跟在他身后,问他为什么提前过来。
    “公事处理好了,剩下的就是我的私人时间。”王尧说:“更何况,你的生日要到了,我当然要提前过来准备。”
    刑怀栩将手插在衣兜里,风刮着她的外套和围巾,猎猎作响,“我不想过生日。”
    “为什么不过?”王尧说:“这是咱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重大。”
    刑怀栩顿住脚步,神情在夜色里可见的冷漠,“王尧,我没有和你在一起。”
    “那就不过生日,当我来度假,你招待我,好不好?”王尧对刑怀栩的否定置若罔闻,只说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北欧的极夜,我一直很感兴趣。”
    刑怀栩无奈,加快脚步往家走,“医生什么时候来?”
    “过几天。”王尧追上她,问了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你自己不会无端吃螃蟹,你为什么明知道不能吃还要吃?”
    “一时冲动。”刑怀栩说。
    王尧踟蹰又问:“那……你过敏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吗?”
    刑怀栩点点头,“有。”
    王尧问:“是谁?”
    刑怀栩说:“当然是那个让我冲动吃螃蟹的人。”
    = = =
    挪威入冬后,刑怀栩的生日也到了,既然她不想过,王尧便不声张,只在当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请刑怀栩和小九吃。
    当地食材不丰富,王尧的厨艺也不娴熟,但刑怀栩不讲究,该吃吃该喝喝,嚼一嚼,吞下肚,当成一道工序执行。
    她已经戒掉了吃饭挑食的毛病,也不会拖拖拉拉等到饭菜凉,往往二十分钟吃完一顿饭,干干净净。
    她改掉了相当多习惯,比如不再看书,不关心时事,比如学会做饭,还能有效率整理房间,她可以照顾好小九,也可以照顾好门口的欧石楠。
    她的生活十分简单,远离故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思虑,没有忧愁,连睡眠都重新回归她。
    吃完饭,王尧给小九洗澡,又哄他睡着,才蹑手蹑脚去餐厅找刑怀栩。
    刑怀栩在擦碗,听到他的声音,头也没回。
    “栩栩。”王尧坐在餐桌旁,紧张地握紧水杯,“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刑怀栩说:“很清净。”
    王尧无意识舔了下嘴唇,有些焦灼,“我问的是,这半年,你、小九和我,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刑怀栩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背靠水槽,严肃道:“王尧,你并不在我一开始的计划内,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当初是我威逼利诱李闻屿得到你的行踪,是我死缠烂打追着你不放,我都知道!”王尧举手投降,“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现在的生活是你满意的,就足够了,事实证明,我可以照顾好你和小九!”
    刑怀栩摇头,“这房子是我租的,当地保姆是我雇的,医生是我找的,小九是我带的,就连赵奶奶邱爷爷也是我认识的。”她摊摊手,有些哭笑不得,“除了在国内不方便,托李闻屿帮小九办护照订机票送我离开外,我没有请第二个人‘照顾’过我。”
    王尧脸微微红,嘟哝道:“你找李闻屿帮忙都不找我帮忙。”
    “不管是你还是尤弼然,只要你们有动静,别人不说,有一个人一定能察觉。”刑怀栩说:“我唯独没想到你出国这些年,和李闻屿的交情倒不浅,他竟然肯把我的行踪泄露给你。”
    “我和他不打不相识嘛。”王尧越说越没底气,“他一开始独立创业,我不也帮了他大忙吗?”
    刑怀栩轻哼一声,转身继续擦碗。
    身后静了片刻,刑怀栩不解,正要回头,却见一枚钻戒递到了她眼前。
    “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不能回国,刑家倒闭我也帮不上忙,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更不能陪着你,栩栩,我知道和你相比,我不聪明,没毅力没才华,唯一有的那点钱你也从不稀罕。可是在你最孤独脆弱的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这个异国他乡,这个漫长黑夜,是我陪着你。”王尧忐忑地咽了下喉咙,“嫁给我吧,栩栩,我可以给你完整的家,哪怕你要在这个地方住上一辈子,我都可以陪着你。”
    “王尧,你理智点。”刑怀栩说:“首先,我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我终究要回去。其次,我没有离婚,很早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这辈子只结一次婚。”
    “你上次告诉我你这辈子只结一次婚的时候,你还爱着康誓庭。”王尧不屈不挠道:“可你现在还爱他吗?你怎么可能还爱他?是他爷爷害死了你爸爸,他也是帮凶,你会带着小九走,不也是报复康家的一种手段吗?你已经在恨他们了,你怎么可能还爱他?”
    刑怀栩深吸一口气,丢下擦碗布,转身和王尧面对面,“我为什么不能继续爱他?”
    厨房的灯光是白色的,照在刑怀栩脸上,让她原本乌黑的瞳仁更加明亮,也让她说出口的话更加态度分明,“如果你仍旧不能摆正你的位置,我能让康誓庭找不着我,也能让你找不着我。王尧,我说到做到。”
    = = =
    医生来的那天,盖罗大雪纷飞,天地昏沉。
    王尧早早抱走小九,留刑怀栩和医生独处。
    医生和刑怀栩聊了近来的睡眠问题后,正色问她,“你还有再看见那个小孩吗?”
    刑怀栩认真回忆,最后坦然道:“上次你离开后,我还见过他一次。”
    “清楚吗?”医生是个严谨的英国男人,一边提问一边迅速做笔记。
    刑怀栩摇头,“他出现的时间很短,我没有看清他,他也没有和我说话,”她顿住几秒,才接着说:“他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话了。”
    “这是好现象,你正在逐渐摆脱他。”医生肯定地说:“你正在康复,栩栩。”
    刑怀栩微笑,“我知道。”
    医生拉开大门的时候,外头的雪还没有停,刑怀栩要送他去路上打车,被医生拒绝了。他从黑色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给刑怀栩,笑道:“前几天是你的生日,这是礼物。”
    刑怀栩打开盒子,发现里头是枚欧石楠胸针,她笑了,“很漂亮,谢谢你。”
    医生指指门口被白雪覆盖的花丛,“我看你很喜欢这些花,但我并不希望你被它们包围。”
    刑怀栩问:“为什么?”
    “因为欧石楠代表了孤独。”医生说:“我建议你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离开挪威,这里的冬夜太压抑,太寒冷,不适合你这样生着病的亚洲女性。”
    “我不会离开挪威。”刑怀栩把胸针别在胸口上,“只有不被漫长黑夜压垮,我才能对未来心怀希望,才能回到生养我的那个地方。”
    “家?”医生问。
    刑怀栩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第77章 小九乖乖

第七十五章小九乖乖
    盖罗是滑雪胜地,每年冬天都有各地的滑雪爱好者云集,往日宁静小镇也因此热闹起来。赵奶奶想给刑怀栩置办一副滑雪工具,教她滑雪,可刑怀栩素来不喜欢运动,每次都婉言谢绝。
    赵奶奶便将目标转向王尧,一老一少时常结伴去山上滑雪,回来后也会在门口的冰地上带小九溜冰玩。每当这时,刑怀栩便陪邱爷爷在厨房喝茶。邱爷爷的茶都是难得好茶,他用的那把宜兴紫砂壶刑怀栩过去在佳士得的产品名录上见过,只不过物主从不当作一回事,她也只当有眼不识泰山,给什么喝什么。
    这日在等水开的时间里,邱爷爷随手翻阅一本旧图册,刑怀栩瞥了一眼,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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