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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盖世英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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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您怎么不讲道理??”
   花衬衫这时站出来了,接替了健美裤的发言,开口是浓浓的南方口音。
  “哪个人不讲道理了?我看是你这个小愣头不讲道理哦。我们在公共区域里健身,又没站你家床头跳,凭什么讲我们扰民啊?”
   又一个血红汗衫大妈加入了战斗,“再说了,扰民你找居委会啊。”
   “别人都没事儿,全小区的人就你要睡觉啊?”一个烫着方便面头的大妈说。
   渐渐的,所有的大妈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发言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儿!”
   “正常人谁不要上班上学啊?这个时间早起来了!”
   “上夜班?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上正经夜班的。”
   “你是小区住户吗?没怎么见过啊,租房的吧?有暂住证吗?”
??
   她们开始组团攻击我,从我的申诉理由到我的合法身份,全被她们推翻了。
   我根本插不上话,怒火仍在胸中燃烧,但那怒火给罩了一个玻璃罩,火苗苟延残喘。
   话已至此,我也就不留后路了。
   我伸手掏兜,拎出了我的酒瓶子。
   我举起酒瓶,大喝一口,以此来壮壮士气。喝完,我一个甩手,把酒瓶子摔在了地上。
   大妈们不说话了。
   四周安静了一秒。
   突然,大妈们集体避开了,一边躲一边捂着鼻子。“什么味儿啊!”
  “尿臊!”
  “真够恶心的哎。”
   我嘴里的酒没有咽下去。
   确切的说,那不是酒,是尿。
   从王爷身边顺手抄起的啤酒瓶里,装的是尿。
   健美裤大妈气势冲冲的向我走来,我一紧张,咕咚一声,尿咽下去了。
   健美裤大妈指着我鼻子开骂了, “还带家伙来哪?还想泼我们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吧?我们老姐妹玩儿这套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哪。都不说你真把我怎么着了,就现在,我往这玻璃渣子上一躺,我就不动了。警察一来,我说我脑出血了,你赔的起吗?你后半辈子交待在这儿了!小伙砸!”
   我胃里翻江倒海,嘴里阵阵尿腥,视线一片模糊。我腰发酸,腿发软。
   健美裤白我一眼,转头走向音响,重新插上了电源。笛子声又响了起来。
   我胸里一阵憋闷,一口痰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儿,我一边拍胸一边咳嗽起来。
   大妈们跟随着讲解踢起了腿,踢的虎虎生风。我无力的捶着胸,嗓子眼里冒着血腥。
   健美裤走到我身边,看着正在拍胸脯的我,
   “别拍了,我们不是声控哒。”
   她用这句话轻描淡写的结束了战斗。




   上楼以后,我一脚踹醒了沙发上的王爷。
   “你,你啤酒瓶里,怎么有尿?”
   王爷睡的迷迷瞪瞪,“小妹一直厕所里洗澡,我憋,憋不住了啊。”
   “那你他妈的跟我说一声啊!”
   “谁知道你要干嘛啊?我以为你帮我扔垃圾呢。”

   我去厕所刷了半个小时的牙,然后躺回了床上。
   我真的不想活了。
   豪气万丈的下楼,千疮百孔的回来,被一群大妈用语言轮奸了十分钟,还喝了王爷的尿。
   东北人的脸,我算是丢尽了。

   我颓废了好多天,缩在床上不愿意再出门。
   每当楼下的音乐响起时,之前我感到愤怒,现在我只有耻辱。
   因为我的下楼宣战,敌人已经知道了我的具体坐标,现在她们每天跳完操后,还会聚在我楼下大声聊天,刺耳的笑声时不时的传上来。
   我听着她们的笑声,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心在默默流泪。我努力的安慰自己,人生可能就是这样的,有欢笑有泪水。一部分人负责欢笑,而像我这样的人专门负责泪水。

    过了不久,到了我的生日。王爷和陈精典两口子非要给我庆祝。我跟他们说我不想过生日,一年年有什么好庆祝的,无非是离躺坟坑里又近了一小步。陈精典那时察觉到了我的厌世情绪,他从自己的一本名人名言小手册上,找到一句话安慰我。他说:想死是很正常的。一个伟人说过,“我从未在生活中碰到过连一次自杀也没想过的人。” 
    陈精典经常喜欢抄名人名言,也特别喜欢和我们分享。但我们对他这些名言的可信程度,从来都报以怀疑态度。
    “这么二百五的话,谁说的啊?你瞎编的吧?”
    陈精典愣了一下,明显忘了这话的出处。所以他随口说,“莎士比亚啦。”
    后来我认真的查了查,说这话的人叫李维乌斯。是一个富二代,古罗马时期的历史学家。花一辈子工夫写了142本罗马野史。确实是伟人。值得尊敬。

    生日那天,王爷和王牛郎一起请我吃了顿烤肉,陈精典和小妹给我买了个生日蛋糕。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后,我28了。
    嘴上说已经活够了,但在吹蜡烛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想挣扎一下。我许了个愿,愿望非常简单,就只是:给我点儿活头吧?哪怕新一岁里,买彩票能让我中个五块钱,也是老天爷您想留我的暗号不是吗?

    我没有想到,我这个卑微的祈祷,在一周后,老天爷帮我实现了。而且,并不是让我中了五块钱那么简单。

那是一个寻常的清晨,我下了夜班,很困,想睡却不能睡。我靠在飘窗上,麻木的注视着楼下的大妈们。
我已经渐渐把她们的组织分工摸清了。
健美裤是老大,花衬衫是副手,其他人都是小弟。她们这个组织非常严密,行动迅速,时间观念极强,说好几点开练就是几点,偶尔有迟到的人,会很不好意思的从远处就开始跳,一路浑水摸鱼的偷偷插进队伍里来。除非是大风大雨,她们会取消活动。一般的阴天雾霾,根本拦不住她们。就算是下小雨,她们只是在音响上套一个巨大的塑料袋,然后照跳不误。
    那天,我正痴痴的看着这个无懈可击的战斗团体,突然不远处的树林里,走出来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手上拎着一串钥匙,走向花衬衫,然后把钥匙塞进了花衬衫手里。
    花衬衫停止了舞动,把这个姑娘介绍给大家,看样子,两人像是母女。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死死的盯着那个姑娘,又拿起望远镜确定了一遍。
    那个来给花衬衫送钥匙的姑娘,就是我的观音姐姐,我的偷窥对象,我的完美大长腿——我一直在追踪的空姐女神。
    女神走出了对面的西德小区,横穿过柏林墙,毫无征兆的,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身下,直径50米的花园里。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我和陈精典王牛郎一起吃麻辣烫。在麻辣烫的小摊子上,王牛郎就着啤酒聊起了“该不该信命”这个话题。
    陈精典说人得信命。也得信缘份。“莎士比亚说过:每一只麻雀的死,都有特殊的天意。”陈精典咬文嚼字的说。
    王牛郎一边吸溜着宽粉,一边说,“哥哥也送你一句名言:裤裆里拉胡琴儿——别瞎扯蛋了。”


    那一刻,看着近在咫尺的女神,我突然想起了陈精典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每一只麻雀的死,都有特殊的天意。
每一位广场舞大妈,都有可能是你未来的丈母娘啊。


 那天之后,我认真想了很久,甚至第一次计划起了自己的未来,谨慎程度堪比面对高考卷子上的选择题。
 楼下的这片小花园,花衬衫和女神的关系,是我接近女神的唯一一线生机。

我想要拉住女神的手,搂住女神的腰,我想和她翻山跨海,翱翔于祖国大地。我想和她过日子,她做饭我洗碗,我想让我儿子叫她妈咪。
在无法接近女神的日子里,以上,是我豪气万丈的想象。
但现在,莎士比亚告诉了我什么叫做天意,我的想象开始变得实际了。只要女神能知道世界上有我这么个人存在,我就圆满了。

我制定了作战方案,方案很简单:下楼——接近花衬衫——讨好花衬衫——跪舔花衬衫——获得花衬衫的引荐——接近女神——讨好女神——跪舔女神——得到女神的爱。得不到我也心甘情愿。

我人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奋斗”一样的冲动情绪。

对于该怎么接近花衬衫,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方式方法,发现可选项其实只有一个。

2012年6月6日。我特意选了这么个吉利的日子。那天我是下午的班,但清晨六点,闹钟还没响,我自己先睁眼了。我穿上了一条特意买的新运动裤,白背心也认真洗过了。刮胡子,洗脸,检查鼻毛有没有长出来,甚至还多余的掏了掏耳朵。
   下楼后,大妈们还没来,我在草丛边的长椅上潜伏着。六点半,大妈陆陆续续的来了。我未来的丈母娘,今天穿了一件鲜艳的红绿撞色长衫,配黄色打底裤,像一盏交通灯一样远远的向我走来。
   我在草丛里按兵不动,静静看她们排好队形,健美裤大妈按下音响,笛声响起,她们开始做热身运动。
    第三节跳跃运动开始了。好!就是现在!
    我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抬起左腿,左臂向后伸展,右臂拍打抬起的左腿。跳跃。抬起右腿,右臂向后神展,左臂拍打右腿。跳跃。此动作轮流交替。”
我高高的抬起大腿,用力伸展着手臂,一路策马扬鞭,向大妈们蹦了过去。原地做着动作的大妈们,全体瞪着朝她们的方向进击的我。
我舞动着大腿,伸展着双臂,身体僵硬,动作滑稽,但我微笑注视着大家,讨好的看向我的岳母:妈,您看,我眼神是多么的坚毅啊。
我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非常张扬的跳跃进了队伍里,以奋不顾身的姿态,向所有人宣告了我也要开始舞动人生的决定。

  2012年6月6日,这一天的新闻有,重庆上空出现金星凌日奇观,错过这次要再等105年;外交部说:中方没有兴趣公布美国城市空气质量数据;商务部调查发现上周大蒜价格上涨两成多;北京一高考生路边摊吃坏肚子,城管对全市违规摊点进行整治;天气状况是华北平原晴热,东北江南多雨。
 而这一天对我来说,不同于往常的任何一天。
 这一天的广场舞,因为我的存在,也变得不一样了。

 大妈们的方队中,强行插入了人高马大的我。我认真的疏通经络,暖宫活血;我左右侧步小跳,双手向内勾拳;我激情拥抱太阳,妖娆转动脚尖。
我,张散光,从这一天,也要开始长命百岁了。

那天的广场舞跳完,关掉音乐,大家转身防备的看着我。健美裤大妈向我走过来。
   “你想干嘛啊?”
我向前一步,真诚的看着她,“阿姨,之前是我错了,是我的生活方式有问题。从今天起,我也想加入您们,开始好好锻炼身体。”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我岳母,献给她一个暖心的笑容,用眼神告诉她:“这都是为了你。”
健美裤大妈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开口说,“你什么情况?大小伙子不能去跑跑步游游泳?跟我们养哪门子生啊?”
“我就想从最有用的开始学起。您这套操,我觉得很科学。”
“有毛病吧你。”
 健美裤大妈不再说话了,一脸懒得离我的表情,转身去收拾音响。其他大妈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虽然没有立刻被组织接纳,但没关系。我相信给我一段时间,她们一定会发现我是一个彬彬有礼,细致入微,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如阳光般温暖,如春风般和煦的优秀青年。
    我有这个信心。因为,她们面对的,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经历过系统礼仪培训,以博人好感来赚取小费的专业门童兼泊车小弟。

    在不被大妈们接纳的日子里,不管她们愿不愿意,每天清晨,我都会准时出现在方队里。
我认真的聆听讲解,确保每个动作都规范标准。
我跟随着旋律和节拍,感受每一次伸展的力与美。
刚开始跳时,其中有几节,我觉得有一些羞耻。
一节是搓脸运动。这一节的主要动作就是双手快速搓脸。上下搓,左右搓,顺时针逆时针的搓。时长三分钟。每次搓完这三分钟,我都会觉得自己口歪眼斜,皮干肉燥,我已经不是我了。
另一节,叫“转舌运动。”如字面所言,这一节,就是双臂放在大腿两侧,笔直站着不动,闭嘴,紧贴着牙齿转动舌头。这是充满了诡异气息的一节。三十多个老太太,全部笔直站着,紧闭双唇,嘴里缓缓蠕动。这时经过我们的路人,总会恐慌的看着我们,像是受到了什么无声的诅咒。
   但渐渐的,所有章节我都熟能生巧了,并且能毫无心理压力的完成。
   于此同时,我开始一步步接近大妈们,通过偷听,搭岔儿,没皮没脸的套话等种种方式,获取我想要的信息。

在心与心的接近中,大妈们不像刚开始一样排斥我了,偶尔还会指导一下我的动作。虽然健美裤大妈还是不给我好脸色,我岳母也依旧无视我,但我已经把她们的名字身份都摸清楚了。
    健美裤大妈姓孙,全名孙彩霞,北京人,56岁,体型敦实,微胖,热爱穿健美裤、白布鞋,搭配朴实麻汗衫,是不修边幅的老年森女风。退休前是王府井妇女百货用品商店尿布销售员。现任朝阳区西坝河贫穷东德小区花园舞蹈团团长。
我岳母姓柳,全名柳美莉,上海人,54岁。身材修长,保养得体,热爱穿撞色服饰搭配夸张首饰,烟花烫短发,极具时尚名媛气息。职业不详。年轻时曾系统学习过交谊舞,有艺术鉴赏力。现居住于朝阳区西坝河高端西德小区。是贫穷东德小区花园舞蹈团的高级会员。
其余的大妈,按各自住址,分为两拨。有十来个,是跟随柳大妈,从西德小区跨街而来的。剩下的人,都住在我们东德小区,和孙彩霞几乎全部认识。
大家的背景摸的七七八八,我准备开始按照计划接近柳大妈。为此,我开始向立志嫁给富婆的王牛郎取经,钻研起讨好中老年妇女的秘笈。

   但就在我摩拳擦掌,准备向梦想发起进攻时,事情又开始起了变化。



4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不可能永远保持平静的。不是瞬间风云变幻,就是表面下的暗流翻涌。
   广场舞也是一个小江湖。
   就在我美滋滋的旋转,跳跃,追随大妈们的步伐时,舞团内部,产生了分裂。
   在所有的广场舞大妈心中,最宝贵的,就是脚下这片地,一旦占领,就脚下生根,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其次重要的,就是音箱。小小的手提音箱,只有按响它的那一刻,大妈们的脚步才能有魂。而每天拎着音箱来去,按下音箱开关键的那个人,就是这个舞团的王者,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
   孙彩霞大妈,是我们舞团的音箱负责人。音箱是她自己的,微波炉大的国产杂牌音箱,她每天用滚轮小车拖来,放好,然后站在音箱一侧,宝相庄严的按下开关,然后站在队伍前方领舞,她的权威,我们从未质疑过。
   但有一天,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天她来的很早,她自己也推了一个大妈菜场购物必备的单品--滚轮小推车。车上放着一个全新的音箱。
   她把新音箱在广场上放好,然后静静站着,表情决绝。
   这个人,就是我岳母柳美莉。

   不久,孙彩霞来了,推着小推车。当她看到广场上的另外一台音箱时,愣住了。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沉默着,不安着。
   柳美莉笑了,她手持推车,上前一步,“孙姐,我前几天买的音箱。外国的,音质好,声音也大。咱们试试吧?”
   南方女人柳美莉向北方大姐孙彩霞,发出了看似贴心的邀请。
   北方大姐孙彩霞面容僵硬,决定以退为进,“哎你这不是瞎花钱,咱的音箱还能凑活用呢。那,买都买了,也别糟该了。等等啊,我把u盘给你。”
   柳美莉伸手一拦,“孙姐,我今天拷了新歌儿,现在最火的快乐跺脚操。我看别的小区都跳这个,咱们也学学好伐?”
   孙彩霞要急了,拿着u盘的手开始颤抖,“这哪儿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柳美莉二话不说,按下了音箱开关。
   柳美莉站到了孙彩霞曾经的位置上:我会。我来教你。
   孙彩霞打下的江山,就这么简单的拱手让了出去。

   从那一天开始,每一天的广场舞操练,变得血雨腥风起来。
   因为一次大意,孙彩霞大妈失去了大局的控制权,还被迫学了柳美莉带来的快乐跺脚操。从那一天起,孙大妈就不敢再轻敌。
   以前,六点半开始的跳操,她最多提前十分钟来,来了以后,气定神闲的热热身,和其他大妈交流一下早饭的食谱之类的家常话题。
   但现在,孙大妈总是提前很久,就推着小推车出现在了空地上。清晨的小花园,毫无人迹,树影摇摆间,孙大妈独自一人推车伫立着,像是在为所有仍在睡梦中的人站岗。
   而柳大妈也不愿放弃胜利的果实。她也开始提前出现。有时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花园,两台音箱狭路相逢,两人便表面客气的相互退让,“今天用你的吧。”“别呀,你好不容易推来的,用你的吧。”但手,却都放在各自的音箱上面。
   用谁的音箱,就代表要接受什么样的曲风。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跟随着孙大妈,在笛子旋律和嗑药女声的伴随下,跳起养生回春操。回春操情绪舒缓,动作简单,以舒筋活络,增强体质为基本。简朴单纯,正如孙大妈本身的气质。
   而柳大妈带来的快乐跺脚操,则是一番与众不同的新面貌。
   该操节奏明快,动作夸张,电子乐的伴奏里,公鸭嗓的男解说员煽动性的喊着口号:跺脚!跺脚!再次用力跺脚!提臀!提臀!充满了精气神!
   快乐跺脚操充满青春气息,就如柳大妈一样,撞色外衣下包裹着一颗躁动的心,她根本就不服老,何谈回春?
  而其他大妈,对曲风的变化,也有各自的看法。有人觉得跺脚操太躁,容易晕,不是老年人的菜。但也有大妈跳过之后大汗淋漓的表示:过瘾。老过瘾了。
   曲风代表了品味,孙大妈坚守的回春派,和柳大妈的快乐操,产生了原则上的碰撞。为了让自己的权利得到巩固,两位大妈开始抢人了。
   从西德小区来的大妈们,当然不说二话的站在了快乐跺脚操一边,但东德小区人多势众,又是自己小区地盘,孙大妈也不是没有胜算。
   而这时,为了加速夺权进程,柳美莉大妈开始收买人心。每天来的时候,除了音箱,她开始带一些别的东西。
   有时是一盒巧克力,“我家小孩从瑞士带回来的,甜而不腻哦。没有糖尿病的都来尝一块嘛。”
   有时是几块香皂,“竹碳的,不伤手哦。”
   有一次甚至还带了一屉包子,“我早上五点开始蒸,里面包了日本大虾仁,我包你好吃的舌头都掉下来。”
   香港的药膏,韩国的刷锅布,澳洲的绵羊油,来自世界各地的小玩意儿,被柳大妈很有针对性的送给了孙大妈队伍里最爱占小便宜的几位。
   孙大妈对这种资本主义的物质腐蚀很想反抗。但她贫穷东德小区资深住户的身份,又让她无力还击。柳大妈的进攻节节逼近,孙大妈强撑着不肯低头。气氛剑拔弩张。
   每天清晨我们站到广场上,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会跟随着什么旋律起舞。
   生命充满了变幻莫测。
   终于有一天,几乎快要被集体叛变的孙大妈,选择了背水一战,正式发表了和柳大妈邦交终止的宣言。
   而我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位妇女的政治斗争中,我却被逼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了牺牲品。

   那天清晨,孙大妈获得了暂时性的胜利,我们跳了养生回春操。跳完操后,我刚想离开,孙大妈却叫住了我。
   “那孩子!你过来。“
   我一愣,懵懂的走向她。
   所有的大妈都还没走,一起看向我俩。
   “你叫什么名儿啊?”
   “张光正。您叫我小张就行。”
   孙大妈不感兴趣的点点头,“你跟着我们跳,有一个来月了吧?”
   我点点头。
   “以后还想接着跳么?”
   “想。”
   孙大妈抬手指指我住的阳台,“你就住那楼上是吗?”
   “对。”
   “那你帮我个忙。”
   我拼命点头,“您说。”
   猝不及防的,孙大妈抬手,把装着音箱的推车塞到了我手里。
   “你住那么近,就楼上楼下的,以后音箱你负责。”
   众目睽睽下,我愣住了。
   孙大妈看向柳大妈,“小柳啊,你住那么远,愿意跑我们这儿跳操,就是给我面子了。我可不愿意让你再每天拖着车跑来跑去的了。这事你就听老姐姐我的。音箱呢,我交给小张了,他就住这楼上,又年轻,这玩意儿搬上搬下的,他肯定没问题。”
   柳大妈挺起了胸,像是要反抗,“我不嫌。。。。。。”
   孙大妈大手一挥,打断了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每天麻烦你,我心里真不落忍。小张,你听见我说的了么?”孙大妈看向我。
   “啊?”
   “以后每天6点20,你替我把音箱搬下来。”
   那一瞬间,柳大妈的篡权起义,得到了孙大妈的强权镇压。
   之前混战中的广场舞大妈们,清晰的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柳大妈的人,一派是孙大妈的兵。
   而本来只是潜伏其中,为了爱情而闻鸡起舞的平凡的我,却卷入了这场权利的游戏中。
   孙大妈直勾勾的盯着我,“听见了嘛!”
   柳大妈也瞪着我。
   我很想甩手把这辆小推车一扔,干脆的说,“不行,这责任太大了,我怕早上起不来。”  
   但在孙大妈豪气冲天的注视下,就像当初第一次和她交手时一样,我又怂了。
   我点了点头。说,“您,您放心吧。”
   孙大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我的岳母恶狠狠的白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广场上,握着这把如权杖般的小推车,真想跪地问苍天:我到底在干嘛啊?
   不是为了讨好柳大妈,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无视自尊的方式,混进这个队伍里来的吗?
   我本将心向岳母。
   无奈彩霞把我收。
   从那一天起,我正式成了孙大妈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着,北京进入了盛夏。我每天没精打采的上班,清晨下楼和大妈们共舞。人生再次抵达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实在不想再跳下去了。虽然两个月跳下来,我身体状况还真的有所好转。因为睡眠不足,运动过量,我瘦了好几斤,跑起步来,也会不自觉的挺胸收臀了。
   但我还是不想跳了。
   我对未来产生了迷茫。
  女神一直没有出现,岳母持续的讨厌着我,也持续的对孙大妈的领舞地位虎视眈眈。而孙大妈得寸进尺,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她的小弟,每天跳操结束后,总想指使我去替她扛大米或是通水管,但都被我圆滑的拒绝了。
   有一天,我妈给我打电话,交谈内容照例是老三样:
   吃的好吗--好极了。
   北京热吗--热死人了。
   找对象了吗--找不着啊。
   你爹跟我什么时候能抱孙子啊?--嗨,看命吧。
   临挂电话时,我问我妈,妈,你跳广场舞吗?
   “我才多大啊?跳那玩意儿。”我妈扯着嗓子说,“再说了,没文化的才跳那个呢!我们智商高的都去打麻将了。”
   我心里一酸,想到自己在舞场上的投入身影,深觉自己在“不孝子”的路上,走的更远了。

   过了不久,我每天早上的秘密行动,被陈精典发现了。我一直很小心,每次都确定王爷和陈精典都在睡觉,我才会放心下楼。但有一天,陈精典下了夜班,已经回小黑屋里躺下了,却被小妹拽了起来,非要出去吃早点。
   结果俩人下楼时,正看到我跟在大妈们身后,做着大鹏展翅的动作。
   我当时没发现陈精典,陈精典也没上来笑话我,而是喜闻乐见的把这事儿告诉了王牛郎。第二天清晨,做到“深蹲华尔兹”这一节时,我和我身边的一位大妈互相握着手,面对面,不停旋转自己的臀部。一个转身间,我看到不远处,王牛郎,陈精典正笑眯眯的蹲在路边,冲我招手。王牛郎还拿出手机一直给我拍照。

   那天晚上上夜班时,王牛郎凑了过来,一脸贱笑:“孙贼,呛行是吧?”
   “师傅,你误会我了。”
   “没事儿,别紧张。咱俩攻的市场不一样,我的客户比较高端,你呢?走的是浑水摸鱼路线。咱俩不冲突。”
   “我真不是冲那个去的。”
   “你别不好意思。我告诉你,咱北京城里,藏龙卧虎,破小区里照样住百万富婆。你今天相拥共舞的那位姐,别看穿的破衣烂衫的,没准儿名下就好多套房,每年光收租子十几万。人不可貌相,你得稳扎稳打,一步步的摸透她。师傅我祝福你,加油吧。”
   “师傅您真是高看我了。”
   “别客气。等傍上了,介绍她的好姐妹给我,就是报答。”

   一进入夏天,值白班的日子就变得难熬了。虽然站在酒店大门下,头上有点儿阴凉,但依然很闷热。一动不动的站着都出汗,稍微跑动起来,后背就湿透了。每天帮客人开车门,手往玻璃上一搭,就是一个湿乎乎的爪子印。客人车里一抬头,都会觉得金光一闪--那是我们油光四射的脸。
针对这种情况,鲶鱼精又开始整妖蛾子了。
他向酒店管理层申报了一个礼宾部服务人员自我培训计划,这个计划的名字叫“闪光一刻”。
    管理层通过了这个计划,管理层当然会通过一切主要目的是折腾我们,而又不需要他们多花钱的计划。
    鲶鱼精操着他的广东普通话,开始向我们宣讲这个自我训练的内容。
    “闪光一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们,作为酒店门童,代表了客人对我们酒店的第一印象。好比两个人相亲,客人是女方,你们是男方,那客人一下车,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酒店,是你们。那你们说,这第一眼是不是好重要?这一眼决定了你们来不来电。人和人的相遇,其实好短暂,如何让客人第一眼就爱上里们,爱上我们的酒店,觉得哇,我们的酒店好decent。如何让客人和你们相视的那一刻,就觉得what a wonderful day!世界都美好起来了呢。这就是闪光一刻。这就是你们一直该做,而没有做到的。”


   “闪光一刻”的培训内容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面部表情调整。当客人抵达时,需迅速调整表情,确认面容清爽,同时在心里默念:闪光一刻,开始。
   为客人打开车门的瞬间,眼神不能呆滞,要清澈真诚。笑容不能僵硬,要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温暖。用手为客人挡住车顶,车顶和客人头顶保持一拳距离。客人踏出车门时,用身体语言表示:欢迎您,亲爱的客人。
   第二部分:客人表情分析。客人车门未开,与客人隔窗相望的瞬间,通过客人的面部表情,判断客人此时处于什么样的心情之中。如客人表情沮丧,门童需提高音量,露出灿烂笑容,振奋客人心情;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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