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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盖世英熊-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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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恩依然面无表情,但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给下辈子积点儿德吧。”
  “为,为了您观影愉快,我下辈子变熊瞎子都情愿。”

   贺岁档的电影差不多全看完,就到了过年。有恩和柳阿姨一起回了上海姥姥家,我今年不回东北,趁着过年有加班费,可以多挣点儿钱。快到年三十的时候,北京开始变得空空荡荡的,路上几乎没了人影,酒店里也没什么住客。
   年三十的晚上,在酒店值完班,快到凌晨一点,我自己溜达着回家,边走边数着沿途头顶上炸开的烟花。回了家,也还是我一个人。王爷和陈精典两口子都各自回了家。
   我给有恩打了个电话拜年,电话里,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有恩扯着嗓子问我,“吃饺子了吗?”
   “一会儿吃,买了速冻的。”
   “真够惨的。明年我给你煮。”有恩说。
   “你吃的怎么样?替我给柳阿姨拜个年。”
   “烦死了。这边儿七大姑八大姨的,开口闭口全是聊结婚生小孩儿的事儿,我都快跟她们打起来了。”
   “大过年的,你稍,稍微配合一下。”
   “配合不了。这帮绝经的老妇女,就指着这个焕发第二春呢。”
   “再忍忍,咱结了婚就不受这个气了。”
   有恩沉默了一会儿,“跟谁结?跟你结啊?”她笑嘻嘻的问。
   我也沉默了一会儿,“那,那必须的啊。”

   挂断了电话,我进了厨房,架锅烧水,开始准备煮饺子。水开的工夫里,我一边听着窗外的鞭炮声,一边开始走神。煮好了饺子,我端进客厅,蹲在茶几旁边吃。客厅里,王爷人虽然走了,但音容挽在,脚臭犹存,那味道混在饺子的香味里,闻起来格外心酸。吃完饺子,我开了瓶啤酒,闷头喝两口,这年就算是过去了。
   电视里重播着欢天喜地的春节联欢晚会,但我胃里心里都沉甸甸的。
   我想娶郑有恩,第一眼看见她,就想把她娶回家,娶回家也不敢造次,得把她揣怀里放家里好好供着。
   可我看看房间四周,沙发上堆着王爷黏糊糊的被子垛,水泥地上摆满了啤酒瓶,整套房子里的家当,让收废品的上来估价,几百块钱顶天了。这是个临时住人的地方,不是家。
   该怎么娶郑有恩啊。
   娶了她,又供在哪儿呢。

   第二天,我开始申请连岗加班,酒店过节,正好人手不够,我就开始连着值岗,从早站到晚。累的不行的时候,我就在心里算算,离给郑有恩买真皮爱玛仕,又攒出了几百块钱。下了班,腿又酸又麻,躺床上反而睡不着,我就接着打斗地主挣充值卡。这个春节我累的昏天暗地,走起路来腾云驾雾,看什么都有重影,听什么都有回声。
   一过了初八,大家重新开始上班,酒店里的会议变多了,好多都是公司的团拜活动。初八下午,来了一个制药公司,是卖男性药品的,大客车门口一停,呼啦啦下来一堆人,两个小伙子从车上搬下来一大堆会议资料,招呼我们帮着往楼上会议室运。我刚准备推车走,其中一个小伙子拽住我,扛过来一个半人多高的广告牌。
   “哥们儿,这个你先帮我扶一下,行么?我们大客户一会儿来,就靠这广告牌引路了。”
   “好的,先生。”我紧紧扶着广告牌,冲着大门原地站住。
   过了一会儿,王爷送完资料下了楼,看看我,和我身旁的广告牌,笑了,笑的一脸猥琐。
   我转身看了看广告牌。广告牌上,一个精装的汉子双手捂着裤裆,苦着张脸。
   汉子身边两行大字:
    “花好月圆,独缺定海神针。” 
    “大家都行,偏偏就我不行。”

  怪不得刚刚近店的客人都盯着我笑。
  “你往这儿一站,这广告显得太可信了。”王牛郎说。
  “嘿,这帮孙子。”我想甩手把广告牌扔开,扛着它四处找地儿的时候,一转身,我愣住了。
  门外突然出现了郑有恩。有恩穿着红色的大衣,大长靴,短短的头发显得眉眼更清楚了,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她就像个小火花儿一样。
  我愣愣的看着有恩。
  王牛郎冲有恩打了个招呼,“呦,领导来视察工作了。”
  我抱着广告牌,想着广告牌上的字儿,再看着这么赏心悦目的有恩,真想立刻融进牌子里,成为画的一部分,再也不出来。
  “几天没见,您都有广告代言了呀。”有恩走近我,看看广告牌,笑眯眯的说。
  “帮,帮客人拿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刚回来,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儿,反正离的也近,过来看看你。”
  我不好意思的假笑着,“天这么冷,你还跑出来干嘛,我这儿就是站岗,没,没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啊,”有恩指指广告牌,“多花好月圆啊。”
  正说着话,刚刚的小伙子终于下楼了。
  “谢谢您啊。”他从我身上扛过广告牌。
  “别客气,您快拿走吧。”
  小伙子转身要走时,突然又停下了,犹豫半秒,开始掏兜,然后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塞在了我手里。
  “谢谢啊。没零钱了,这个你收着。”
  小伙子转身走了,我看着手里的这张五块钱,不愿意再抬头看有恩。平时以要小费为荣的我,这一刻,却第一次觉得,我还真他妈的像个要饭的。
  短暂的尴尬过后,有恩像是不在意的笑笑,“行,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这就走啊?不多呆,呆会儿?”
  “我就是顺便跟你说,我妈让你下班过去吃饭。在这儿呆着干嘛,我楼上开间房等你啊?”
  我脸一红,王牛郎又嬉皮笑脸的蹭了过来,“开房没用,”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广告牌,“人家都行,他不行。”

   正月十五这天,在柳阿姨一唱三叹的强烈要求下,我和有恩坐车去了潭拓寺烧香。前一晚,我斗地主打到了凌晨,因为要烧头柱香,我生怕起晚了,干脆就没合眼。去的路上,因为有恩在身边,我还保持着亢奋的状态。 
   进了庙,烧过香,身边的大爷大妈们开始往殿里涌,作为烧香届新人的我和有恩,也糊里糊涂的跟了进去。大家在正殿里跪好,过了不久,一群和尚走出来,开始诵经。
   我偷偷问我旁边的一个卷发大妈,“这是干嘛呢呀?”
   “祈福呀。”
   大家全都踏踏实实的跪着听和尚念经,我和有恩也不敢抬屁股走。大殿里很安静,香火缭绕,木鱼声嘎哒嘎哒的响着,和尚们低声诵经,我的眼皮像大幕落下一样,开始缓缓低垂。
   我身边,有恩也困的眯眯瞪瞪,但一片虔诚的气氛中,菩萨看着我们,我俩觉得睡着了属实大逆不道,于是只好互助互爱,互相掐大腿。有恩的手比较没轻没重,一场祈福仪式下来,福气没见着,我大腿先青了一片。
   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我俩刚想走,但其他人却站起来,默默的排起了长队。大殿中央,主持把香炉里的火烧旺了,青烟直直的窜起来。
   我再次请教身边的卷发有缘大妈,“阿姨,这又是干嘛呢呀?”
   大妈晃了晃手里的布包,“让香火熏一熏你随身带的东西,求个好彩头,今年一年出行平安。”
   听到出行平安四个字,我扭头跟有恩说,“你也把包拿去熏熏吧?”
   “赶紧走吧。我看你都快困糊涂了。”
   “你常年天上飞,应该保保平安。不就是排会儿队么。”
   有恩看看手里的包,她拎了一个白色的小包,上面有绒绒的毛,“别再给我熏黑了。”
   我一把捂住有恩的嘴,“瞎胡说什么?熏黑了那是给你面子。”
   熏包的队伍排的特别长,轮到的人,就手里拎着包,站在大香炉前面烤,主持在旁边接着念经。我一边排队一边犯困,感觉自己已经站着睡了好几觉,梦里都有八大金刚在身边环绕。
   轮到我们的时候,有恩突然把包往我怀里一塞,“你替我去,我不好意思。”
   我还没反应过来,有恩已经把包塞到了我怀里,一拳把我捅到了香炉旁。
   我背对着菩萨,面冲香炉,把有恩的包拎到烟雾中央。我冲身边的主持和尚点点头,“麻,麻烦您了。”
   主持开始念经,我面前青烟缭绕,熏的我干脆闭上了眼睛。我在心里念叨:菩萨呀,长这么大,今天第一次来拜会您,您别怪罪。希望您保佑我家郑有恩她出行平安,今年一年,别吃苦,不受罪。第一次见面就求您保佑,确实有点儿没皮没脸,以后我一定常来看您??
    耳边是低沉的诵经声,胸前香炉里的火暖融融的烤着我,我感觉自己真的快升仙了,浑身变得很放松。
    直到身边有人开始大喊:着!火!啦!
    我猛的睁开眼睛,发现手里有点儿热。仔细一看,整个人在大殿之下,吓呆了。
    因为实在太困,我胳膊越垂越低。
    所以,有恩包上的毛,被香炉里的火给燎着了。

    我拎着着火的包傻站着,双腿发抖,后背发凉。
    主持也不念经了,小和尚四处找水灭火,殿里一片大呼小叫。
    我站在菩萨脚底下,看向有恩,有恩站在殿门口,双手插兜,冷冷的瞪着我。

    大雄宝殿里的小型火灾现场处理好后,我们被轰了出来,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压惊。有恩的包已经彻底火化了,小和尚给了她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她焦黑的手机,焦黑的钱包,和其他一些焦黑的残骸。
    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杀意。我闭着嘴不敢说话,心里已经不求今年多福,只盼此刻能逢凶化吉了。
    “张光正,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啊?”沉默了很久,有恩终于开口了。
    “我,我就是今天有点儿困。”
    “你最近有不困的时候吗?”有恩转身盯着我,“你看看你脸上挂着的那俩眼袋,得有A罩杯了吧?”
    我逃避的低下了头。
    “跟我谈恋爱,也没耽误你多少工夫啊?晚上你不好好睡觉,都干嘛了啊?”
    “最近一直加班来着。”
    “干嘛逼自己加那么多班?过年就应该好好歇着啊。”
    我再次逃避的低下了头,头都快缩进胸里了。
    “昨天晚上你又没加班,怎么今天还这么困。”
    “昨天晚上打游戏来着。”
    “打一晚上?张光正,你都这个年纪了,当网瘾少年是不是稍微大龄了点儿啊?”
    “打游戏能赢钱。”我吭吭哧哧的说。
    “赢多少啊?”
    “前三名能赢ipad。”
    “你有我呢,要那玩意儿干嘛?有时间玩儿么?”
    “赢了想送你。”
    “我也用不着啊。”
    “用不着就卖了,能换个爱马仕的卡夹。”
    我俩你一句我一句,彻底把话题聊进了死胡同里。有恩缓了一会儿,伸手捏住我脸,把我的头抬了起来。
    “张光正,你最近怎么这么想挣钱啊?”
“??”
    “说话!”
    “想挣钱养你。”我吓的一哆嗦。

    有恩直勾勾的盯着我,然后捏着我脸的手松开了。
    “你不是为了养我,”有恩语气冷淡的说,“你是为了面子。”
    “有恩??”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长的好看。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长的好看。咱俩人能肤浅到一块儿去,是好事儿。你现在这么苦大愁深的,干嘛呢?”
    “我是男的,我总得考虑的现实一点儿??”
    “少来这套。现实?那我跟你聊聊现实。没认识你之前,我自己挣钱自己花,活的好好的。认识了你,我就残疾了?就得靠你养我了?以前那些有钱的老屁股动不动就想拿钱砸我,那是因为他们喜欢把女的当泰迪狗养,送首饰和送狗链一样,溜出去威风,可你跟着起什么哄?你想挣钱,可能是想吃好喝好,想光宗耀祖,想回去帮乡亲修路,一百个理由你随便选,你别把这脏水往我身上泼。”
    “你看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我颤抖着伸出双手,想安抚一下有恩。
    有恩一把甩开我的手,“我当然得急了。你现在是喜欢我,自己给自己背上了炸药包,想着当英雄呢。等到喜欢的劲儿过了,回过神儿,发现累的跟条狗似的,不值得,到时候再甩给我一句:‘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冤不冤啊?”
    “我是想配的上你??”
    “你配不上我,我和你一起干嘛啊?日行一善吗?你这么瞎折腾,是为了自己面子过的去。我今天再说一遍,张光正,只要你脸不残,我心就不变。至于有钱没钱,以后想怎么活,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不配合。”
    有恩这番话说完,按说我应该很感动。
    可那一刻,我脑子里却出现了爱马仕专柜小姐的脸;爆肚店里知道我没有护照时,有恩有些失望的表情;我那个狭窄的阳台间,和客人递给我五块钱小费的瞬间。
    我沉默的看着不远处的寺庙,菩萨开恩,真的把梦里的女神赐给了我,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完美的没有一点儿毛病。
    可我知道这梦早晚得醒,所以我急的上蹿下跳,只是想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我梦醒了以后,身边睡着的女孩,和梦里的姑娘,长的一模一样。    
    有恩看我一声不吭,有点儿生气了,拎着塑料袋站了起来。
    “你自己再想想,正好这地儿也合适,你把心掏出来洗洗。我自己回去了。”
    有恩脸上一副心意已决的表情,我不敢再逆她的意思。看着塑料袋里的残骸,我小声的开口,“包里的东西,以后我一定赔给你??”
    有恩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但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了。
    有恩指指塑料袋里烧成一团的钱包,“这钱包里,有张我和我爸的合影。我爸不爱照相,这张照片从大学就跟着我了。”
    我愣愣的看着有恩,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明白了么?”有恩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感情这事儿没法儿拿钱算。什么叫赔?怎么又算赚?”

    有恩走了以后,我坐在石凳上发了很长时间呆,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昏昏噩噩,想着未来和有恩的各种可能性,但关于美好的可能性,都不是只靠我一张脸就能达成的。
    坐着坐着,刚刚大殿里诵经的主持走到了我旁边,“您还没走?”
    我赶紧起身,“啊,师傅,刚刚给您添麻烦了。”
    “意外,意外而已。您留了这么久,是对佛门比较感兴趣?”
    “啊,这儿清净,我正好能想想事儿。”
    “我寺确实是修身养性的好地界。您不忙,可以偶尔来住几天,我陪您聊聊佛法。我看您现在似乎有些困扰啊。”
    “大师,我冒昧问个问题啊,当和尚有工资么?”
    主持一愣,“有,有啊。”
    “多少钱一个月啊?”
    主持嫌弃的看向我,“这个…。。我不太方便说。”
    “包吃包住?”
“您听说过每天来庙里上班的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行我就??”
     主持开口打断了我,“我们这里现在只招佛学院毕业的研究生。”
    “??”我抬屁股站了起来,“大师,公交车站是出了山门左拐还是右拐来着?”
     “左拐八百米,施主慢走不送,有缘再见。”
     “谢,谢谢您了。”

       18
王牛郎最近比较烦。
过完正月十五后,酒店的客人重新多起来。以前我们酒店国外游客入住的多,但现在住进来的国内客人变多了。入住客人的国籍比例会给酒店带来很多影响,销售要考虑折扣幅度,客房要考虑风俗习惯,对我们门童来说,最大的改变是,每天深夜会在大堂等客人应召的小姐们,多了很多东欧的大妞。
   这帮东欧大妞团里,有个叫莫莉的保加利亚姑娘,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像是看上了王牛郎。莫莉30多岁的年纪,一头金发,大屁股小细腰,常年画着浓妆,不笑的时候显老,但一笑,就露出两颗小兔牙,很有点儿小姑娘的模样。
   莫莉每次来,都在酒吧里点杯酒,坐等着客人带她走。王牛郎值班的时候,她就不在酒吧坐着,守在门口,嬉皮笑脸的跟王牛郎搭话。莫莉中文说的不好,但还老是想和王牛郎瞎聊。
   王牛郎很烦莫莉,莫莉跟他说话,他老是装傻。我们开他玩笑,“你不是一直想跨出国门么?保加利亚也是外国啊。”
   王牛郎很烦躁,“洋枪好扛,洋马难骑,没听说过啊?”
   王牛郎话说的糙,但我知道他没有看不起莫莉。我们这些做门童的,每天看着这些小姐们上楼下楼,来来去去。有的小姐挣着了大钱,一高兴会给我们好几百小费。也有的小姐鼻青脸肿的下了楼,疼的直哆嗦,得靠我们帮着扶上出租车。我们是站着挣钱,她们是躺着。说一千道一万,谁都没资格瞧不起谁。
   但莫莉好像没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多不容易,每次来去都是笑嘻嘻的。大冬天里,她踩着高跟鞋,披着一件假貂皮,甩着金发,推门进来时的样子,像个落魄的贵族来参加名单上并没有她的晚宴。
   我们在门外站岗时,莫莉也跟着出来,陪在王牛郎身边。王牛郎无处可躲,我偷听着两个人的对话,非常的喜闻乐见。
   “王,我昨天去了颐和园,那里有个酒店,很美。”
   王牛郎摆摆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英文,我,不会。”
   “我说的,是中国话啊。”
   “那也听不懂。你口音太重。”
   王牛郎横下心来装傻充愣,莫莉也不着急,干脆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在边上站着。初春的北京还是很冷,莫莉裹着貂皮发抖,过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袋糖,是我们大堂酒吧里免费拿的那种咖啡砂糖包。
   莫莉把糖包撕开,白砂糖倒进手心里,小心翼翼的伸舌头舔了舔。
   “王,你吃糖吗?”莫莉把手伸到王牛郎面前,“吃甜的,就不冷。”
   王牛郎蹭的往后一撤,“不吃不吃。”
   “真的很甜。”
   “我怕喉着。”
   “喉着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享不了这福。”

    王牛郎为艳福而心烦,我则依然在贫穷的沼泽里打转。在潭拓寺烧了有恩的包之后,第二天,她又接着飞去了美国。虽然还是有微信联系,但我知道,她还在观察我,等着我能调整好自己。
    柳阿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一天有恩不在,她把我叫到了家里吃饭。吃完饭在沙发上坐着,柳阿姨突然指着沙发说,“有恩不在的时候,我才敢把沙发拿布罩起来,她在的时候呀,我都不敢的。”
    “为什么呀?”
    “她老说我呀,说沙发就是买来坐的,非得往上盖东西才舍得坐,那不如买个棉花垛好嘞,反正铺上布也看不出底下是什么。”
    我笑了笑,“舒服最重要。盖上布也挺好看的。”
    “还是你会讲话。小张啊,最近和有恩怎么样?”
    “挺,挺好的。她??她最近回家不拉肚子了吧?”
    “肚子嘛,是没问题了。”柳阿姨看看我,伸手给我倒了杯茶。
    我俩沉默的喝着茶,然后我勇敢的抬头看向柳阿姨,“阿姨,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柳阿姨轻轻放下茶杯,“小张啊,阿姨虽然婚姻失败过,但你不能说我不懂感情。感情这个东西,和沙发一样。一开始么,崭新崭新的,谁都喜欢。喜欢么,就会一直坐在上面,两个人莺莺燕燕的耗时间。不小心弄上去一个污点,谁也不计较,也看不出来。但日子长了啊,你有一天就突然发现,喔唷,这个沙发怎么脏成这个样子了。以前当宝贝一样用,突然成了灰扑扑的一个脏沙发,靠垫塌掉,弹簧破掉,到处都是斑斑点点,什么时候搞上去的都不晓得,因为当初没计较过。这么大个东西,摆房间中央,你躲都躲不掉,你都想不出来,好好一个沙发,怎么给坐成了这样。扔掉嘛,不舍得。留着嘛,又刺眼。”
   柳阿姨伸手拽了拽沙发上的碎花布,“那个时候,你再往上盖东西,也盖不住了。底下的东西脏了,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越是宝贝的东西,越应该早点儿保护。弄上了脏东西,不好往下除。阿姨吃过亏,所以和你多唠叨几句。”
   我掀开布,看着花布下面的沙发,确实崭新的像刚买的一样。
   “您说的有道理。”
   “我的意思,你能听懂伐?”
   “明白。全明白。”

   柳阿姨的话我都听在了心里,如果把我和有恩的感情比作沙发,我恨不得能拿玻璃罩子把它罩起来护着。别说是污渍,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留在上面。可是越是这么想,我越是觉得无能为力。我现在有这么一套贵重的沙发,但我却没本事好好的安置它。
   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就更想打牌了。只有抓到一副好牌的时候,我心里才能短暂的踏实一点。我的打牌事业从线上发展到线下,上班的时候趁着休息,和同事们打,下班和王爷他们打,偶尔还跑去北海找宋师傅打。仗着宋师傅教我的心法,每次都能赢点儿小钱。
   出了正月没多久,我去左家庄剪头发。剪完头,我开始和熬大爷他们打牌,三块钱一把,几轮下来,把大爷们的烟钱都赢过来了,熬大爷气的直骂街,说自己亲手养出了一个小狼崽子。
   正赢到兴头上呢,我后背突然剧痛,我愤怒的摔牌回头,面前站着孙大妈。
   孙大妈手持一根半米长,手腕粗的大白萝卜,袭击着我的背部。
   “孙,孙大妈,您干嘛啊?”
   孙大妈拿着大白萝卜指着我,“我来的时候就看你蹲这儿打牌,我菜买了得俩钟头,出来一看,你怎么还这儿窝着呢!大周三的,不上班啊!”
   我惊恐的躲避着面前粗壮的白萝卜,“我刚下夜班。”
   “下夜班不回去睡觉。”
   “我打两把放松一下,就,就回去。”
   对面,熬大爷开口说话了,“这你家小孩儿啊?赶紧领走吧!都成牌腻子了!我们一帮老头儿,玩儿了今天没明天的,他陪我们耗什么劲啊?”
   孙大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毒辣的目光扫视我全身,然后动作潇洒的把手中的白萝卜插回小推车,把推车放到我面前,“你跟我回去吧,帮我搬搬菜。”
   “??哎,好嘞。”我委屈的站起来,乖乖的跟在了孙大妈屁股后面。

   我帮着孙大妈把菜运上楼,一开门,杨大爷的声音先从里屋传出来,“怎么才回来呀?新闻说今儿个有雷阵雨,没淋着吧?”
   孙大妈把菜放下,“没淋着,你放心吧。”
   我有点儿纳闷,刚二月份,哪来的雷阵雨呢。孙大妈从厨房拿出盆,把韭菜塞我手上,“帮我择择菜,中午留这儿吃饺子吧。”
   我跟着孙大妈进了客厅,一进去,我就愣住了。客厅里,除了沙发茶几,其他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了,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
   “孙,孙大妈,您这是要搬家啊?”
   孙大妈指指沙发,“你先坐。”
   我俩在沙发上坐下来,孙大妈开始择菜。择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大爷的病啊,严重了。以前是轻度痴呆,现在转中度了。到了中度,就容易出事儿。前一阵,他老往出跑,头几次没跑远,楼下小花园找着了。但上个礼拜,吃完晚饭,我一个没留神,他人就出去了,我满世界找,儿子儿媳妇也吓的赶回来了。就差报警,他自己回来了,一个人顶风走了三站路,跑麦当劳买儿童餐去了,说一会儿小孙女来,先给她准备上。孙女在外地呢,都上大学了,谁回来吃他的儿童餐。他这脑子啊,乱了。”
   “??怪不得这一冬天,都没怎么看见您。”
   “不敢走啊,怕他自己瞎跑,忘了怎么回来。后来和儿子他们商量,顺义那边有专门的养老中心,住的都是这种情况的老头老太太,有专门护工照顾,比我自己盯着他安全。所以我打算把这房子卖了,卖的钱自己留点儿,够住养老院就行。”
   我呆呆的看着孙大妈,不久之前,还虎虎生风旋转跳跃的她,这一刻,看起来有些像个老人了。
   身后一阵脚步声,杨大爷走进了客厅。从外表看,他还是很精神,腿脚也稳健,脸上笑咪咪的看着我。
   “来啦?”杨大爷中气十足的向我打招呼。
   “来了。杨大爷,您快坐。”
   杨大爷挨着孙大妈坐下来,“择菜哪?我帮你啊。”
   “不用你帮,一会儿等着吃吧。”
   我偷偷靠近孙大妈,“我看我大爷不像是有多严重啊?”
   孙大妈摇摇头,“刚查出来的时候,是轻度老年痴呆。大夫说了,得了这个病,早晚得转成中晚期。那时候给了我们一套题,让他每周做一次,就是看大脑退化到什么程度。这题里啊,有一项,是写自己名字。什么时候名字都写不出来了,就是到中晚期了。我一直盯着他写名字,之前能写出来,最近不行了。”
   孙大妈看向杨大爷,“老杨啊,你今天写名字了吗?”
   “写名字?”杨大爷一愣。“写什么名字?”
   “跟前儿有笔有纸,你就当练字儿了,写一写。”
   杨大爷看看桌上的纸笔,又看看我,“今儿个难得有贵客到,我露一手。我这字儿,正经的颜体呢。”
   杨大爷拿起铅笔,在广告传单的背面写起字,手微微有些抖,但起笔落笔都很潇洒。
   过一会儿,纸上写了几行漂亮的大字。但并不是杨大爷自己的名字。
   纸上写的是,“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在。”
   字漂亮极了。
   “黄山谷,《茶词》。怎么样兄弟?你哥我字儿不露怯吧。”杨大爷说。
   我和杨大爷的辈分已经乱了,我只好拼命点头,“您写的真好。”
   “你落个款啊?叫什么名字,写上啊。”孙大妈说。
   杨大爷再次提笔,可是笔尖垂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杨大爷的眼神从困惑到涣散,最后把笔扔了下来。
   房间里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杨大爷靠在沙发上,呆呆的看向窗外,“这天儿,是憋着场雨呢呀。”
   孙大妈接着低头择菜,“以前的事儿,记的倍儿清楚,看过的书,去过的地儿,我俩刚结婚的那些事儿,张口就来。可你问他昨天晚上吃的什么,今天礼拜几,都不知道了。有时候把我当媳妇儿,有时候把我当妈,有时候我还得是他那嫁到通州的妹妹,扯着嗓子轰我走,让我没事儿别老回娘家。隔三差五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老把自己当政治局常委,以为我是他秘书呢。”
   我看着闷头择菜的孙大妈,再看看沙发上呆坐着的杨大爷,心里特别难过。
   “孙大妈,你说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啊?”我没过脑子,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孙大妈一愣,抬头看着我,“你年轻轻的,瞎感慨什么呢呀?”
   “去年,我想追郑有恩之前,您把我叫家里来,陪我聊了聊天,那时候,您和杨大爷让我特别羡慕,所以我下狠心得把这姑娘追到手。可现在,人我追上了,可我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她,要什么没什么,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给不了她。我也想努力,可是什么路都没有,都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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