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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出版]-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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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奇怪,一点不疼。
  她说,辛达夷你还是不是男人,十七八岁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
  无奈,拿袖子,蹭那人的眼。
  达夷说靠,老子也不想哭,老子毁人姻缘,下辈子八成该做猪做狗,被你们俩给炖了。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你长什么样,我下辈子记住了,给养老送终,保证不炖你,成不。
  达夷尴尬,我怎么感觉自己当事人,你跟局外人似的。
  阿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她出生了,然后,死了,埋在了小小的盒子里。
  达夷黑线,重点在哪。
  阿衡笑,一个人啊,重点,一个人。
  达夷匪夷所思,所以呢。
  阿衡说,所以,大家最后,一人落一盒子,我跟世界过不去,就为他,我要是真跟他生了个基因不良的聋孩子挤一盒子里也算理直气壮了,可,我是什么啊达夷,达夷,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抱着自己的盒子,活了,死了,埋了。
  chapter97
  
  
  从十一月十八号开始,共考了两天。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
  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种的有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间。
  她一只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柜子里满是樟脑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没等到,就去了。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间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
  阿衡说,您为什么不嫁人呢。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七三年,刚结,就离了。
  阿衡问为什么。
  李先生念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到酴醾的花朵,只剩了败势。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七零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市教书,然后,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欢我,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一些。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
  李先生抿抿白了的发丝,淡淡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
  阿衡吃惊,他……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
  阿衡看着旗袍,上面的金蔷薇,仔细看来,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
  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
  阿衡摸脸,却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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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寒假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加上没人管着,常常,夜晚三四点,还能听到英语的骂人声。
  而且,特别自来熟,看见她,问她英文名是什么,阿衡说我没英文名,然后,他们,再见她,懒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喊她wenny。
  跟喊tom,jerry,happy potter一个性质地喊= =。
  就是听着不好听……Wenny,wenny,跟遭瘟的小鸡子似的。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wenny,hey,wenny,借个打火机。
  Wenny,wenny,黄油,黄油有吗。
  Wenny,wenny,你有开瓶器吗。
  Wenny,wenny,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enny,wenny……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黄头发的tom(不要问我为什么叫tom,不会起名字= =)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雀斑的女孩,豪爽大笑,hey,wenny,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阿衡= =,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抬头,微微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
  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
  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
  然后,关了门。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
  结果,刚下锅,楼上那帮留学生霹雳咣当地从楼上跑了出来,无论是蓝眼睛红眼睛,统统泛狼光。
  阿衡无奈,好吧,如果你们能帮我再包些饺子,我可以考虑请你们吃。
  众人欢呼,wenny,万岁,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不到三秒钟,阿衡后悔,让一帮老外包饺子,还能再可能点儿吗,你说你怎么不让蜗牛跟兔子赛跑,耗子逮猫啊。
  于是,那啥啥叫tom的澳大利亚人把饺子皮捏成了袋鼠,那啥啥叫jenny的美国姑娘把饺子馅用勺滚成了土豆状,那啥啥叫fabio的意大利小伙努力把手卷饺子皮,卷啊卷,目标是意大利面。
  泪汪汪,泪汪汪。
  好吧,知道你们都想家了= =。
  阿衡最后把他们都轰去看电视了,剩自己一个人包。
  Tom说我去买几瓶红酒,咱们就着wenny的大餐庆祝。
  Jenny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就是那个,之前帮tom问阿衡有没有男朋友的红发姑娘。
  阿衡把后来包好的饺子投进锅里的时候,tom和jenny就提着酒回来了,刚进门,jemmy就拿着一张小纸片兴冲冲地问阿衡,wenny,这个字怎么念,楼下有人在找这个人。外面下雪了,那个boy,在雪里蹲了很长时间,快被埋了,管宿舍的张女士不让他进。
  阿衡拿起纸片,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一个复杂的字,字中,有被原子笔芯戳破的地方,想必是,在掌心写下的。
  衡。
  阿衡低头,他长什么样子。
  Tom想了想,比划,大眼睛,黑色的毛外套,带着耳塞。
  阿衡神色复杂,这字儿,我也不认识。
  意大利fabio哈哈大笑,wenny,你可是中国人,丢面子。
  八国联军的洋鬼子= =。
  阿衡没好气,盛了三碗饺子,说白菜猪肉馅儿的,赶快吃,吃完滚。
  Fabio耸耸肩,小气,wenny,你是因为小气,男朋友才提分手的吗。
  Fabio是个大喇喇闲散完全具备意式风格的雅痞式人物,家里是开餐馆的,来中国留学,就是因为听说中国菜好吃才慕名而来,学的是营销。
  阿衡说,你才小气,你们全家连你家的意大利面都小气。
  fabio= =。
  Tom递给阿衡一杯红酒,腼腆的澳大利亚小伙有些不好意思,wenny,和你认识,很高兴。
  阿衡笑了笑,咕咚咕咚喝完,说我也是,本来以为今年就我一个人过年,有你们在身边,很高兴。
  Jenny也敬酒,说wenny,我还以为中国人像你这样的眼睛才漂亮,结果,还有很大眼睛也很好看的人,真有趣。
  阿衡抽搐,您这是夸人呢。
  Why not,楼下的那个男孩儿,真的很漂亮。
  Jenny嘟囔了一声,和阿衡碰了酒。
  他们吃完闹完,已经到了凌晨时候,tom 和jenny 有些醉,fabio把他们拖走了,临走时,对阿衡似笑非笑——那个字,我记得念“衡”,是吧,wenny。
  阿衡洗洗漱漱,沾枕头,就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半夜,惊坐起,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电子钟这会儿显示的是凌晨三点半。
  她赤着脚,拉开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绵绵不断地落着雪花。
  低头,四处张望着地面,白色的雪影,什么都看不清。
  她穿上拖鞋,拉开门,脚步无声。
  走到楼下的时候,宿管房间的灯灭着,大门的钥匙放在门口小邮箱里,是留着给学生备用的。当然,只有留学生公寓有这种待遇。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钥匙伸进孔洞。
  打开门的一瞬间,风灌进了披着的袄里。
  在雪里绕着宿舍楼走了好几圈,什么黑外套,大眼睛,统统都没有。
  她搓搓手,自己却笑了。
  温衡,你傻不傻。不对,是他又不傻。
  转身,却在小卖铺门口站着一个雪人,隐约露出黑色的衣角。
  她走了过去,那人没注意,手里拿着一支烟,哆哆嗦嗦地靠着墙角,借着屋檐避风,点火。
  戴着帽子,身材清瘦颓废,耳孔,塞着耳塞。
  早已不是两年前,之前的五年的那个少年。
  高傲而美丽。
  她从不知道,言希,会吸烟。
  她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指,看着他冻得麻木,动作缓慢迟钝,轻轻夺过了他手中的烟和火机。
  他诧异,转身,眼睛瞪得很大,大到快睁出眼泪,呼吸却急促起来。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阿衡避开他的眼睛,说,你跟我进去。
  他默默,不做声,跟在了她的身后。
  雪路,楼梯,缓步,房间。
  房间铺的是地毯,言希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和鞋,想了想,有些费力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就走。看你好不好。今年大年三十。
  他呼出的气都是凉的,逻辑混乱,词不达意,阿衡却听懂了。
  她有些粗鲁,把他拉进了房间。
  拿出了在暖气片上烤着的毛巾,扔给了他,脸色冰冷。
  言希擦干净了头发,阿衡又倒了一杯热水。示意他脱下外套,放在暖气片儿上烤着。
  递给他热水的时候,他的手冻僵了,没拿好,打碎在地毯上。
  局促,站了起来,看了阿衡一眼,小心翼翼。
  不知所措,沉默没有自信的样子。
  哪里,还有当年那个跋扈少年的影子。
  阿衡不说话,看他面孔发白,黑发上不停滴着雪水,又拿出一床被,覆在原来的毛毯上,指着被窝,让他躺进去。
  言希摇头,你睡哪。
  她把他拉进被窝,自己也躺了进去,说睡吧。
  伸手,关了台灯。
  他的手,很凉很凉,不小心,触到阿衡,却迅速躲开,生怕冻着她。
  阿衡却伸出手,紧紧抱住他,言希轻轻挣扎,阿衡却闭上了眼睛,说言希,你他妈再动,给我滚。
  从不会吸烟的言希学会了吸烟,从不说脏话的阿衡学会了脏话。
  言希总爱教不会说京片子的温衡说脏话,温衡总说男人吸烟是不是会显得很有男人气概。
  曾经的曾经,温衡死活学不会脏话,言希高傲着脸鄙夷呀他妈的谁说老子不抽烟就不男人了。
  他僵了肌肉不敢动,她抱着他像抱着个大的布偶娃娃。
  言希的手指,皮肤开始温暖,趋向阿衡的温度。
  她心里,却突然很疼。疼得连眼泪都出不来。
  她的手指,攥住了他的毛衣,兴许,还抓疼了他,他缩在被窝里,闷哼了一声,却不躲避。
  她说,言希,你是不是在偷笑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这个世界,怎么有这么好骗的女人,比什么变形金刚绿毛怪钢琴好玩多了是不是,骗了多少次,还是说什么就信什么。言希,你喜欢一个男人,想呆在他身边,你跟我说,信不信我扫好房子送你走,你骗我干什么,你说你聋了,除了达夷那样的缺心眼会信,你以为我还会信吗,言希,你以为我会信吗,你他妈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拉上我干什么,这游戏就这么好玩吗,玩了七八年,你不累吗,言希。
  她伸手去拽他耳上的那对东西,他却轻声开口,阿衡,你要是拽了,我就听不到你骂我了。
  他说,阿衡,我想听你说话。
  她却狠狠咬住他的肩头,眼泪掉了出来,说你这个畜生,还在骗我,还在骗我,我是有多好欺负。
  他摘了耳塞,阿衡,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黑暗中,他的眼睛晶莹,挣扎中满是无从抵抗的悲伤。
  她却吼出了声,破了嗓子,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我好受不好受,是你用一双眼睛能看出来的吗,想要我舒坦是吗,你他妈的把我的言希还给我。
  还回来,你这个畜生,杀人的畜生,杀死了我的言希……
  chapter98
  
  
  言希睡醒的时候,阿衡已经不在。
  打开窗帘,她站在楼下的雪中,拿着一块块的面包喂找不到食物的麻雀。
  摸了摸耳廓,耳塞,她已经帮他又重新戴上。
  他走到浴室,冲了澡,再出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准备了热牛奶和烤面包。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早餐,也很久没有认清过白天黑夜,总是陆流回来,把他拉起来,一天才算开始,浑浑噩噩。
  不再适应阳光,不再适应黑夜,他只是尽量,让自己适应陆流。
  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明明没人,绑着他的手脚。
  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温和有序,像做数学的方程式,一步一步。快乐,悲伤,从没改变过。
  他抬眼,阿衡走了过来,手里还有两个水煮蛋。
  她递给他,说你吃。
  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更没有昨晚的歇斯底里,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掏空了。
  转了身,蹲在暖气片旁,烤毛巾。
  言希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头发险些沾到牛奶上。
  两个人,各做各的,情绪互不相连,漫不经心。
  言希喝完最后一口牛奶,阿衡站起身,搓搓手,说你什么时候走。
  言希嘴上有奶糊子,用手抹了抹,轻轻开口,我有……三天的时间。
  他说,我有三天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阿衡愣,问,是这次有三天的时间,还是一辈子只有三天。
  言希很沉默,半晌,才开口,不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去,你生子的时候,我也会去,看你。
  阿衡说,我结婚的时候,不给你发喜帖,家具送到就够;生孩子,孩子不姓温不姓言跟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你不如,等我死了,再去探望。
  有人咣咣敲门,阿衡去开门,是tom,jenny,fabio仨。
  Tom还是那副腼腆的样子,笑着说,wenny,我们报了个旅行团,三日游,你要不要去……呃,你有客人在……that boy?
  Jenny看到言希,笑了,hey,boy,你找的原来是wenny。
  言希点点头,笑了笑,不说话。
  Fabio耸肩,wenny,你,好吧,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阿衡问,你们要去哪儿玩。
  Fabio靠在木门上,微笑,随便逛逛,来这里,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玩。
  阿衡转眼,看着言希。言希点点头。
  她说,好吧,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Jenny笑得夸张,girl,就差你人了,食物早上去Carrefour准备过了。
  新年的第一天,报团的人,却出乎阿衡意料,很多。大概有许多北方人,转换观念,来南方过年,也未可知。
  座位大概有三十个左右,阿衡言希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fabio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不间隔的四人位子,嘻嘻哈哈,听歌,用英语快速交谈,前面的大爷大妈,小伙子大姑娘的,清一色儿黑眼珠,看着这仨,蓝的,绿的,真好奇。
  走半路,大伙儿都困了,在座位上东倒西歪,睡得迷迷糊糊。
  言希一路上,跟哑巴一样,只会点头摇头,好像宁愿让大家以为他是哑巴,也比知道自己是聋子好一些,掩着盖着,不知是个什么心理。
  他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飞过的风景,渐渐清晰。
  已经两年,在那样混沌的环境中,除了陆流还是陆流的生活,拿止血钳钳制的血液,有了舒缓的流淌。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是阿衡。
  他觉得自己像吸食了大麻,无端地想要快乐,想要放肆。
  阿衡淡淡微笑,她轻轻拉言希的衣服,他转了身,眼睛干净而畏缩,看着她,暖洋洋的。
  她却伸手,把他的头压到了座背之下,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
  她不说话,眼睛温和澄净,什么都没有,只是捧着他的头,伸出舌头,亲吻,撬开他的齿,温柔而柔软。
  四周一片宁静,只剩下车行驶时,与高速公路摩擦的声音。
  咣咣,当当。
  她这辈子,最放肆的时候。
  没有人,没有呼吸,不停地亲吻,他的面孔,他的嘴唇。
  他的眼睛,瞪得真大,瞳孔几乎,缩于一个焦点,她的眼睛。
  言希无法呼吸,口中涌动的都是阿衡的气味。
  忽然,眼睛有了泪,他想,我都丢了什么啊。言希,你他妈的都丢了什么。
  她追逐他的舌头,动作生涩,莽莽撞撞,却很是温柔,仿佛春日中点燃依偎的第一抹松香。
  他抓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含住她的舌,耐心指引。
  他们忘了时间,把亲吻当做一场消磨时光的大事,认真专注。
  他掉了泪,她看着他的眼泪,眼睛平静,只是不停索取他口中的最后一点热乎气儿。
  好像,这是个,将死的人。就剩下,这么点证明还活着的东西。
  热气,温度,旖旎,痛苦,挣扎,安静,消融。
  窗外出了太阳,车窗上,滴答滴答,落了一缕缕曾是寒气的水色。
  到了地点。
  Tom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一幅很美的画面。
  阳光下,两人沉沉睡着。她依偎在他怀中,头抵着他的胸,双手抱着他的腰,依赖平和的姿势,睫毛上闪着亮光。
  嘴唇,明潋潋的,红得耀眼。
  他看傻了眼,说,hey,jenny,look,wenny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润唇膏,真好看。
  Jenny拍了拍他的脑袋,同情开口,tom,你知道的,中国人都有些排外,wenny很保守,恐怕不能接受一个外国的男朋友。So,不是你的错。
  Tom耸耸肩,笑了,大家都是好朋友。
  Fabio坏笑,这还叫保守,如果没有半个小时,根本出不来这种效果。
  Jenny却小声嘀咕,可惜了,阿衡的男朋友是哑巴,不会说话。
  但是,之后,仨洋孩子却别扭了,见过这么奇怪的男女朋友吗。明明在车上背着大家这么亲密了,可爬山的时候,却是各走各的,一个队伍最前端,一个队伍最末尾,好像陌生人。
  山上有积雪,越往上走,路越滑,导游拿着大喇叭说让大家注意安全,坚持就是胜利,山顶有天然温泉,绝对的延年益寿,美容塑身,大家伙坚持。
  大家气喘如牛,tom问导游,温泉旁边有寿司店吗,我想吃生鱼片。
  一老大爷喷了tom一脸口水,像天津人口音,干嘛呢干嘛呢,来我们中国,又不是鬼子窝,你找嘛生鱼,吃了不怕拉肚子,咱只凉调大碗面,海蜇皮,爱吃吃,不爱吃拉倒!
  Tom讪讪,wenny,什么是鬼子窝。
  阿衡抽搐,就是一个有很多罗圈腿儿,很多动画片的地儿,啊,对,还有你要的生鱼片儿。
  Tom似懂非懂,点头。
  到了山顶,泡温泉,温度大概有四十九度,噌噌往上冒热气,水雾缭绕。
  男女不同浴,有一扇竹门,隔开了,风吹过来,竹叶直往池子里掉。
  阿衡露个脑袋,好大会儿,才适应温度。想起来小时候凫水那些旧事,把头伸了进去,憋着气,在水里潜了几圈儿。
  山上冷,到了傍晚,又冒了雪片子。
  阿衡刚上去,穿好浴衣,就听见对面男浴鬼吼鬼叫。
  Boy,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耳朵,你耳朵有水,你别捂着不让扒呀,哎哟,小伙子,不成,进水了!
  哎哎,你别晕呀。
  Hey,醒醒,醒醒!
  阿衡一个箭步,冲到对面,老大爷小伙子们红着脸开始尖叫。
  阿衡在云气中也分不出自个儿脸红不脸红了,清咳,说我是医生。
  低头,看言希,孩子跟烤乳猪似地,裹着个大浴巾,满脸通红。
  转眼,问tom,他泡了多久。
  Tom往池子里缩,捂住重要部位,说他就没出来过,刚刚游得腿抽筋了,我们才把他抬上来,拔他耳塞他捂着不让,结果,就晕了。
  阿衡青脸,拖着言希,把他抬了出去,做心脏复苏。
  最后,他吐了两口水,咳了一阵,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看着她,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
  目光清澈,干净,没有碴子,却刺了她的眼。
  阿衡说,言希你还是不是男人,连泡澡都能晕过去。
  言希说,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跟你说分手了,你说好笑吗,我怎么可能对你说分手。
  阿衡绿了脸,言希你别跟我眼皮下面演失忆。
  她咬牙切齿,你敢说分手是假的我抽死你。
  言希闭上眼,笑了,你抽死我吧,我后悔了。
  他说,我宁愿温家废了,宁愿保全你一个人,宁愿你只剩下我一个人,宁愿强迫你跟一个残废,也不愿意一睁开眼,就看不见你了。
  他说,我后悔了。
  这话,多……理直气壮。
  阿衡黑着脸,言希你属猪八戒的是不是,三心二意,有事陆公子,无事温家女。
  他挠被子,说我后悔了。
  阿衡说,你他妈的说过分手了,我两只耳朵听着呢。
  他蹲墙角,说我后悔了。
  阿衡说,我说了,你敢说分手是假的,我抽死你。
  他挠墙,说我也说了,你抽死我吧,我后悔了。
  阿衡冷笑,言希,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耳朵废了,不定什么时候又得癔症三重人格了,你不是不忍心拖累我吗,你不怕,我还怕我儿子是个聋子呢。
  言希泪汪汪,把头扎被子里,我知道,可是,我……后悔了。大不了,咱不生孩子了成不成。
  阿衡狰狞,你说呢。你不是爱陆流吗,这两年,人人在我耳边放话呢,言希爱的就是陆流,没错儿,温衡你就是个托。
  言希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纠结,那是我让人传的,我怕你忘不了我。可是,我偷看过卢莫军跟你喝茶,偷看过云在跟你逛街,我后悔了。
  阿衡额上青筋挂着,你再说一遍。
  言希抱头,说你打死我吧,我后悔了。
  阿衡气得,坐在竹凳上,半天没吭声。
  她握了竹桌上准备的象棋,说,言希你这么活着累不累,整天,黑了白的,没事儿找事儿,折腾自己,折腾别人,随时准备好演戏,你累不累。
  她说,这么着,你跟我下一盘象棋,你要是赢了我,我准你后悔,要是输了,从此滚出我的视线,怎么样。
  言希执红旗,先行,走兵。
  阿衡从小跟着父亲学象棋,从一开始的稳输到最后的稳赢,大概是十年的时光,七年前,她曾经和言老在榕树下下过一局,四十个回合,直取对方的帅,一着将死。
  别的不敢说,可在象棋上,她下的功夫不算少。
  她不动声色,走了将。
  又下了二十个回合,言希头上开始冒汗。他的卒,被吃了五分之四,炮,废了一双,相全无,战况凄惨。
  他手指白皙,握着车,神经紧绷。
  刚直退一步,阿衡淡淡开口,执子,说“吃”。
  吃。
  吃。
  吃。
  到最后,只剩下孤帅孤马。
  半壁江山,土崩瓦解,不会再超过两步。
  阿衡看着言希,目光沉静温和。
  他不说话,喉头有些难受,手指艰涩,难动一步,看着棋盘,纵横捭阖,终于,走到了绝境。
  黑发被汗水湿透,他失去了他的阿衡。
  永远。
  阿衡看他一眼,却笑了,忽然伸手,浴衣宽大的袖子拂过棋盘,兵戈鏖战,一切尽毁。
  她说,我认输。
  她说,我准许你后悔,这么一次。
  却绝没有下一次。
  chapter99
  
  
  99
  你爱我吗,除了陆流,除了言家。
  ……爱。
  —————题记
  这个世界,总有这么一类人,钻进一个洞,死活走不出来。
  她想,我爱你什么呢。
  年轻貌美?可我今年也只有二十三岁。
  聪明无敌?温衡你从小学时就没考过全校第四。
  家世惊人?你去问问北温家是个什么家世,如果少了陆家时时窥探。
  一见钟情?是了,这个……我专属,你没有。
  她拂掉棋盘上的棋子,微笑着说,我认输。
  让他尝尝被握在掌心摆布的地步,可是,终究,认输,因为,不过,爱着他。
  她说,言希,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要不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
  对,一辈子。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许多酒。
  凉风吹过,她说,你是喜欢我的吧,言希。
  那个美貌倾城的男子却低头浅笑,你说呢。
  她喝得醉态酩酊,轻轻抱着他,说,言希,你说一句话,你说,你喜欢温衡,除了陆流,除了言家。不然,我走不下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只是在想,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他抱着脚步虚浮的她,说,我喜欢温衡。
  她却像个孩子,放声哭泣。言希,言希,你如果撒谎,罚你下辈子做猪八戒,遇不见高秀兰。
  他抱着她,置于胸口,起起伏伏,说好,罚我遇不见高阿衡。
  她说,言希,别人的爱情会不会也是这样难受,抓住雨抓住阴天就想哭。
  言希的眼睛黑得发亮,却轻轻闭上,攥进了拳,说是的,大家都一样。
  阿衡说,泰戈尔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可是我总看不懂,我站在你面前,如果你看过我的眼睛,怎么能昧心说我不爱你;我们如果相爱,你又有什么理由忍心不和我在一起;如果你能装作丝毫没有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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