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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执着[出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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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姜艾!从不退缩的姜艾呀!她整个人连同扶着轮椅的手臂都后趋着,是要退离的姿势,十二年过去了,她居然连站在那个人面前都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言几乎要屈服了。
相隔了这么多年,除了还爱着,还有什么让他们甚至都不敢出现在彼此面前?他知情识趣一点,是不是该成全——
只是许嘉言的性格从来就做不了委曲求全的退出者,他光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凭什么陈鸣一回来,自己就得让?不让!一步都不让!
他“噌”地站了起来,他就是小气!爱吃醋!枉做小人他也不要给那两人“相对无言执手泪两行”的机会。
就在许嘉言想跟进屋去做电灯泡的那一刻,姜艾忽然费力地推动轮椅,退了出来。她急切地向电梯移动,隔着十余米的距离,嘉言也看到她完全失去了血色的正脸,甚至连瞳孔都失去了焦距。
“嘉言,回去吧,我还是不见他了。”
姜艾心慌意乱地拍打着许嘉言,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先一步执行了她的话,把人推进了电梯。电梯里的两人陷入了异常的沉默,回到房间,姜艾一言不发,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像惊惶的小兽一样,紧紧蜷缩成了一团,喉间甚至发出了低低的呜咽。
姜艾很后悔,她觉得在答应和嘉言在一起的那天,不该被他的话感动,也因为难以面对,没有把所有事情说破。而现在陈鸣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和沧桑,她的愧疚、恐慌,还有那些曾经甜如蜜的往日,以及邪恶血腥的意外交杂着,让她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这种清醒时都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局面,她已经太久没有面对,一时间下意识只想躲起来。
嘉言能感觉到姜艾的痛苦,他觉得自己喉咙也在发苦,十分钟前她还微笑着拍着他,说作为男友他可以自信一点。可现在他站在床边,看着她拽紧被角用力到近乎痉挛的手指,觉得她离自己那样遥远。
“对不起,嘉言,我想一个人静静。”
许嘉言的手已经快触到被子,闻言又颓然地放了下来,果然还是不行呀,从机场看见陈鸣那一刻他就知道,最大的障碍回来了……许嘉言苦笑着,弯腰隔着被子抱了抱她,姜艾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在安抚他,更像在安抚自己。
“嘉言,我休息一晚,明天,明天我把所有的事都解释给你听,你别胡思乱想。”
许嘉言笑着揉了揉她散落一枕的长发:“好,你也别胡思乱想,我回去给你做点好吃的,有什么事你喊小汐。”
他已经等过了十二年,也不在乎再等多这一天。
正文 第29章 眼泪的缓兵之计
不同于姐姐和新晋姐夫的愁云惨雾,陪床陪得吊儿郎当的姜凌汐现在满脑子全是“如何攻克温sir这座大山”,跟情绪明显低落的姐姐逗乐不果,还被嫌吵赶出来后,姜二小姐干脆跑到楼下,卡着点和温熙视频起来。
“姜姐姐,你怎么在二爷爷的医院?”
“眼神这么好使呀?”
温熙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又关切地问道:“你没生病吧?”
“我才没病,是你姜阿姨有点不舒服,你爹陪着过来的,刚走一会儿,”姜凌汐摸着下巴,忽然说道,“小熙熙,要不你以后也喊我姜阿姨吧,不然辈分有点乱。”
人小鬼大的温熙也学着她的样,摸了摸下巴:“嗯,也是,不然我爸爸是找女朋友还是找女儿。”
姜凌汐被他呛得差点没栽倒在地,眼睛都快掉出来,温熙嘎嘎笑起来,老神在在地问:“难道你没在追我爸?”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早猜到了,不过姜姐姐,我能不能不改口?很不习惯呀!”
姜凌汐咽着口水,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当然可以,反正把女朋友当女儿疼才是当男朋友的最高境界。”
廖舒站在房外听得嘴角直抽,最终还是没忍住,大步走了进来。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用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自温熙手中要过了手机,直到走出孙子的视线范围,才再一次礼节性地对姜凌汐点头致意。廖舒穿着剪裁考究的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拢着,小小的手机屏幕让她的面孔显得略大,削弱了气场,可仍然带着仿佛自英剧里走出来的古典庄重和高高在上的优雅,眉梢眼底都是满满的距离感。
姜凌汐却好像没有看到她的冷淡和敌意,热情地打着招呼:“阿姨,你好!”
“姜小姐,我比较习惯别人称呼我廖女士。”
“那多生分……”姜凌汐看对方挑得好看却又高傲的眉毛,明摆着一副我就是要和你生分的态度,难得察言观色了一回,别扭又好笑地改了口:“好的,听你……听您的,廖女士,您好。”
“姜小姐,我想和小孩子通话的时候,最好能注意一下措辞,以免给孩子带来负面的影响,你觉得呢?”
“你是怕我胡言乱语带坏温熙是吧?放心,不会的!”姜凌汐大大咧咧地笑着,“温小熙人小鬼大得很,哪能被我带偏去。”
廖舒被她满不在乎的语气气得胸口直堵,决定还是步入正题:“恕我直言,我认为你和正楠并不合适,你是否多考虑一下。”
“阿姨,您先别着急,温sir都还没答应做我男朋友,等啥时候我们谈恋爱了,咱们再来讨论更进一步的问题啊。”
廖舒被她一句话堵得老血都快喷出来,看着她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样子,再想想自温熙那里旁敲侧击出来,据说她连拿二流大学毕业证都有困难的情况,终于破功:“姜小姐,坦白说,我认为你配不上正楠。两个人在一起,总是需要对等的知识层面和眼界,温熙的母亲常青藤毕业,是国家科学基金项目带头人,你呢?”
姜凌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阿姨,啊,不!廖女士,恋爱、婚姻看的难道不是感情,而是比学历比资历?你们结婚,不是因为爱他,想要和他在一起,而是双方简历打个分,匹配了就凑成一对吗?”
凌汐和“未来婆婆”争得起劲,完全没发现温正楠去而复返,已经旁听了好一会儿。他想起自己和丽萨那场时间到了、人合适了、门当户对的婚姻,按部就班地约会,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没有红过一次脸,没有吵过一次架,甚至连知道丽萨独自留在美国后有了别人,两人都能冷静地坐下来交谈,她病发后彼此更是平静地做出了最适合温熙的安排。
眼看着母亲的火被越挑越大,姜凌汐还不知死活在那儿挑衅,温正楠叹了口气,站出来拿过了手机:“妈,她就是个小孩子,瞎闹腾呢,你别跟她置气。”
“我们哪有置气,就是理论了两句。不过说实话,温sir,廖女士,对吧?咱们举个手机讨论这样的问题,真的蛮奇怪的。”
姜凌汐自己越说越觉得好笑,巴着温正楠的手肘叽里咕噜笑起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才捂着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躲到屏幕之外去了。
廖舒看到忽然出现的儿子,被他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宠溺惊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了,又见两人在那端眉来眼去,气得突兀地按掉了视频。
看着黑掉的屏幕,不知为什么,温正楠反而轻声笑了出来,原来不光自己会被小丫头气到无语,礼仪上从来完美无缺的母亲都开始挂电话了,姜凌汐还真是有让圣人发狂的功力。
姜凌汐又抱住了他的手臂,一晃一晃地仰头问道:“温sir,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你所有大言不惭的理论应该都听全了。”
脸皮厚如城墙的姜凌汐完全不在意他的调侃,挑着眉贱兮兮地问:“你下午不是才来过吗?你怎么又跑来看我姐了?是不是……不舍得我呀!”
温正楠想起自己的来意,正了神色,挣脱开她的手:“我从陈鸣的主治医师那儿听说了点事,想问问你姐。”
“为什么我姐出事,陈鸣哥哥也在呀?而且我姐呀嘉言呀都变得怪怪的,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小丫头别管闲事!”
看着温正楠明显回避问题的态度,好奇心大过天的姜二小姐更确定有什么事是大家都知道,唯独她错过了的,执着追问起来,问到最后干脆撒起了泼。
“你们!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许小白还号称我铁瓷,连喜欢我姐的事都能瞒我十年!太过分了!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问清楚。”
在姜艾两口子跟前基本蹦跶不起来的姜凌汐很清楚,温正楠是她唯一的突破口,她眼珠子轱辘转着,扫过内庭的水池,忽然跳上了台阶。
“你不告诉我,我就跳下去,把自己冻死!看你后不后悔!”她脱了厚外套站在水池边,在凛冽的寒风里,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太阳虚弱地照出点温度,又被青灰的云层给遮住了,台阶边经年的绿苔看得温正楠眼皮直跳,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小丫头,别闹了,这是医院。”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要怪我闹!”
温正楠抓着她大衣丢过去:“把衣服穿上,自己去问你姐。”
姜凌汐潇洒地把衣服一扔,继续哆嗦:“她会告诉我才怪!”
“你缠着我也没用,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闲谈莫论人非。”
“你一个BBC,和我拽古文干啥!我不管!你要么和我说实话,”姜凌汐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要么,当我男朋友。”
温正楠的头又开始炸了,他三十好几的人,实在不想陪个蛮不讲理的姑娘家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唱大戏,寒着脸转身就走。
“嘿哟,你是不信我会跳是吧!温sir,你再走我真跳了!我真跳啊……”
温正楠拧着眉,头也不回地往病房走去,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他脸色巨变,拔腿往回跑。人还没到池塘边,背上忽然扑来一团重物,姜凌汐大笑着跳到了他的背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温sir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嘛!”
姜二小姐得意扬扬地笑了半晌,终于自温正楠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身下僵硬的躯体察觉到大事不妙。
“那个……温sir……”
“下来。”
温正楠的声音如寒冰,可姜凌汐却大叫着把他脖子搂得更紧,还蠕动着柔软的身体在他背后蹭了两下,完全没理会随着她的挪蹭,温正楠的身体硬成了一块石板。
“温sir你生气的声音要不要这么正!简直可以去配我的杀生丸萨玛,和我最爱的福山润大大都有得一拼!怎么办,温sir,就靠这把声音,我都没办法不爱你呀。”
温正楠在他活到三十五年的生涯里,终于又一次频繁在同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无能为力。
“姜凌汐,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要!你这种语气肯定没好话,不听!”
姜二小姐把腿一圈,像树袋熊一样把自己牢牢地挂在了温正楠身上。
“你今年才二十一……”
“二十二。”
“好,二十二,大学刚毕业,正是你人生最美好最青春的时候。而我已经三十五了,结过一次婚,带着六岁的孩子,就是这样背着你站上一会儿,我的腰都会发酸……”
姜凌汐刺溜跳了下来,赶紧挥着拳头捶了捶温正楠的腰:“温sir,你腰痛啊!那我以后不用你背就是了。”
温正楠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姑娘,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不得不说出伤人的狠话。
“小姑娘,我二十九岁拿到德国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博士学位,丽萨十五岁进斯坦福,二十二岁已经是双硕士。我父亲在牛津大学教书十五年后,才转而从商的,这家医院的院长,我二叔,是约翰霍普金斯的博士,我母亲一直觉得,她只拿到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经济学硕士文凭就去结婚生子,是一种巨大遗憾。”
随着温正楠一个接一个名校的头衔说出来,姜凌汐的面孔越来越黯淡,她垂下了头,下巴低进了衣领,期期艾艾地扭着手指。
“我知道,你是嫌我成绩太差,学历低。”
“我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置身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可能连一句话都插不上,我们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都有种自命清高的酸臭,你受不受得了?姜凌汐,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还结过一次婚,我要找的伴侣相貌如何、家世可能都不重要,但起码她得跟我有共同的话题,有相近的爱好与追求,我要的是安定舒适。而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把感情当成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和那些小男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啪嗒”落在温正楠手背的水珠打断了他的话,很快,更多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湿润的泪珠带着微温吸附在他的皮肤上,一层层沁下去,又很快被冷风把那一小块吹得冰凉,而有什么就沿着这些泪水揪住了他的心。
温正楠的声音低了下来:“你别哭……”
“温sir,你别嫌我笨,我会好好读书的。”
姜凌汐抬起了湿漉漉水汪汪的眼,忽闪的睫毛眨巴着,两行眼泪水簌簌落了下来,她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伤心坏了,温正楠从来没见过活力满满的姜凌汐这样柔弱过,以至于当她再扑进他怀里时,他没敢再把她推开,只能举高了手不去碰她。
“我知道我学历不高,不会读书,可这都能改变的。温sir,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如果我能考上你和老姐学校的研,会不会配得上你一点?”
温正楠僵在了那里,下意识他想拒绝的,可是看着眼前这张哭得通红的脸,忽然有点开不了口。姜凌汐,Z大硕士,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在姜凌汐强大的眼泪攻势之下,温正楠采用了缓兵之计,他没有拒绝这种听起来不可能完成的提议,甚至还体贴地给她递上了手帕。
姜凌汐把自己的哭脸埋进手帕之后,庆幸地长舒了口气。
好险!好险!看来老姐没有把她十秒落泪的伟大技能告诉温所长。哼!拿学历压人!当她傻呀!陶爸Q大硕士加新加坡国立大学博士还不是被中学都没毕业的老妈子吃得死死的!王阿姨Z大博士也没敢在许叔叔这个本科生面前嘚瑟一点!
还什么共同话题、共同追求!老妈子和许阿姨半辈子泡在方桌上,快练出麻将十级,陶爸和许叔叔不也每天下棋遛鸟,回家乖乖给老婆做饭,还互相讨论烹饪技巧呢!再说了,老姐这一路名校名到国外去了,许嘉言不也是个小本科吗?
哼!姜凌汐再用力擦了擦眼泪,想起自己被一大串名校打蒙,稀里糊涂说出的提议,刚才应该趁着温sir心软把要求降低点的,Z大硕士,她好像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
如此一想,她是真的悲从中来,又想大哭了——
“温师兄,你别被这丫头的眼泪水给骗了,她从小被骂太多练出来的本事,泪闸和开关似的,收放自如。”
祸不单行,姜凌汐还在为自己头脑发热答应的考研条件哀愁时,拆台的人也出现了。回家重振旗鼓的许嘉言提着自己精心烹制的爱心餐,看完死党唱作俱佳的表演,才不咸不淡地站了出来。
“许小白,你这个贱人!”
凌汐磨着牙齿就扑了上去,被许嘉言单手一扭就死死扣住,再轻松将人推回到温正楠跟前。
“不是让你陪着你姐吗?怎么跑下来了?”
“她说她不舒服,让医生加了助眠的药,嫌我吵把我赶出来了,这会儿肯定已经睡着了。”
看见神色平静变脸如变天的姜凌汐,温正楠也意识到自己上套了,他夹着眉毛没好气地拿回了自己的手帕,想说她几句,却猛然想起自己前来的正事,喊住了要上楼的许嘉言。
“嘉言,有个事我本来是要去问姜艾的……”
“这么热闹呀。”
温正楠的话被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三人回头,看见陈可欣推着坐在轮椅里的陈鸣恰好也到院子里来散步。
正文 第30章 真相的双刃剑
也不知是不是来回奔波了几趟,陈可欣的精神不大好,看起来很疲惫,目光里有淡淡的忧郁,不过依然很温柔地微笑着打完招呼,又替陈鸣整理了一下盖在腿上的毛毯。
陈鸣右脸有一大块瘀青未散,他的脸色更糟糕,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高眉深目的五官反而更立体地凸显出来,他眼珠原本就不是纯正的黑色,嵌在没有血色、瘦削的面孔上,有种病态的灰败。他歪靠在轮椅里,像黑白大片里的模特般,沉郁又含蓄。
许嘉言纠结了片刻,想着对方毕竟帮忙救了姜艾,还是友好地打起了招呼:“醒啦?医生说你还需要多卧床休息。”
陈鸣一直低着头,好像没啥力气,手抬了两次并没有比画出话来。
陈可欣笑着替他回答:“中午就醒了,在屋子里待着有点憋气,我就推他出来走走。”可能是担心陈鸣的伤势,她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好像带着苦意。
温正楠见正主来了,继续了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陈小姐,你大哥的医生告诉我,你要求在他的药水中添加……”
陈可欣突兀地再次打断了温正楠的话:“那个我一会儿再跟你们解释,我哥的意思,让我帮他问问,他想上去看一下姜艾可不可以?”
与此同时,陈鸣也抬眼定定地看着许嘉言,他的目光里都是祈求,甚至含着幽黯的绝望,那样无助而揪心,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他费力地抬起手,比画了几下——“我不进去,只上楼看她一眼,可以吗?”
许嘉言觉得,如果是局外人,他自己都要被陈鸣感动了,可他太清楚陈鸣的杀伤力,以至于连陈可欣都哀求地望向他,他都还在摇摆不定。
“一会儿我就去办出院手续,我哥的意思,他看了姜艾就走,离开。”
陈可欣的话终于说动了许嘉言,而看不懂手语的温正楠和终于自异样气氛里觉得自己了悟了不得了秘密的姜凌汐都觉得,无法对这兄妹二人说出一个“不”字。
“我送你去。”
许嘉言接过轮椅,把陈鸣推进电梯,刷了上至顶楼的卡片。推门的那一刻,陈鸣嶙峋露骨的手指按在了嘉言的手背上,冰凉到没有温度的触感,顺着嘉言的手背一直蔓延到心口,寒气透骨。
如姜凌汐所猜测的,姜艾已经睡着了,长发蜿蜒遮住了半张脸,手臂垂在枕边。陈鸣果真停留在门口没有进去,沉吟许久,忽然移动轮椅退了出来,他藏到了墙后,掩住了自己的面孔,颤抖着,早已无法言语的喉间发出了沙哑的哀鸣。
这一幕,与姜艾在被中呜咽的画面重叠了。
在两人越是回避却越是痛苦的相似情景里,许嘉言屈服了。既然陈鸣势必是他和姜艾感情里越不过去的那道坎,不如迎头面对,一直覆盖都无法愈合的伤口,不如撕破血痂再来过。
“进去吧,陪陪她,有什么该说的也都说了,我在楼下等你们。”
许嘉言潇洒地推动轮椅,把人送到门口,大踏步离开了。当年到底是什么让陈鸣临阵脱逃,又是什么让姜艾至今蒙受阴影,误会也好,阴差阳错也罢,哪怕他嫉妒成狂,也不能再以躲避的方式来回避掉陈鸣了。
他不相信自己十几年的感情,会在这个已经离开了十二年的男人身上不堪一击,他要对自己对姜艾都有信心。
走到电梯前,许嘉言回头看了一眼,陈鸣依然在原地,背绷得很紧,蒙在墙面打下的巨大阴影里,仿佛一个陡然失去温度的虚像,让人莫名地不安。
庭院里的风阴沉沉地刮着,姜凌汐在努力地讨好着终于被自己激怒的温正楠,陈可欣靠着一棵树,目光穿透了两人,空荡荡地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她看见许嘉言下来,匆匆迈腿迎了上来,脚下却虚浮得很,嘉言也心神恍惚,心不在焉地扶了她一把。
温正楠只能提议大家都去陈鸣的病房坐着,好歹比室外暖和。陈可欣端来几杯茶,递杯子的时候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上面居然有大片的瘀伤,她浑不在意地笑着,也并不掩盖。
“我父亲前不久去世了,家里情况有点复杂,我从头说起吧。罗阿姨……也就是大哥的生母长得很美,我妈妈作为情敌都说,她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她单刀直入地开始了自己的话题,说起往事的声线格外温柔,将一直掩盖在陈家的秘密娓娓道来,“可惜罗阿姨的精神方面有小问题,据说是家族遗传,所以爸爸要悔婚娶她的时候,遭到了全家的反对,后来奶奶找人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阿姨消失了。爸妈依约结了婚,一直怀不上孩子,就领养了我,后来才有了浩淼。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陈家亲生的孩子,不过陈家对我很好,奶奶也常说我是陈家的福星,所以我过得不错。”
她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坐在病床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氤氲的雾气蒸腾而上,迷离了她的神情。
“大哥是十二岁那年被爸爸带回来的,回来时不会说话,满身伤痕。他很乖,不争不抢,可我觉得自己老大的地位被夺走了,就总联合浩淼欺负他,他也不反抗。我们家……你知道在城里还是有点名气的,所以一个哑巴私生子,理所当然被掩盖了起来,我猜大哥当初应该都没告诉过你,他是谁家的孩子。”
她虽然是对着三人说的,眼睛却一直只看着许嘉言,嘉言点了点头:“我看得出他开店是纯为兴趣,不过碰到你才知道,他出身这么好。”
陈可欣作为一个家境优渥又美丽的千金,在国外名校学成归国,却去非洲做了六年的无国界医生,在C市还是相当有名的。
“初中的时候,我和浩淼想了办法要把他骗进山里去,结果我自己走不出来了,是大哥找到了我,背着我在山里走了一天,半夜才找回到大路。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陈可欣半垂着眼帘,脸庞像一束安静的月光,诉说着自己的感情,像呵出一团软软的气,笑得很温柔,这下连一直东摸摸西碰碰的姜凌汐都听得入迷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大哥五岁左右,罗阿姨就开始发病了,一个漂亮女人带着孩子,还有点疯疯癫癫找不到工作,总会有一些污糟事,阿姨也就自暴自弃,干脆以此为生。来客了就把大哥关在柜子里,每次喝醉以后,还会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他的声带也是被阿姨丢在水里泡了一晚,高烧后用药不当受损的。可是每次酒醒,罗阿姨又会抱着大哥痛哭懊悔不已。大哥害怕被人知道真相后,他会被逼离开自己妈妈,一直不敢求助,陪着阿姨到她病逝,才听从遗言找到了爸爸。一个哑巴,还可能有精神疾病的隐患,陈家待他还远不如我这个领养的女儿。”
“好可怜……”姜凌汐嘟囔几个字,被温正楠瞪得收了声。
“他和我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因为不想再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成年以后,妈妈担心他的存在会影响小弟的利益,他分了一份远低于他应得的股份,主动离开了家。有了莫非以后,他明显开朗了,有时候我们会通电话,我还偷偷跑去看他,然后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很好的女孩,他想试着和她在一起。”
姜凌汐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嘴才没喊出来。
当年姜艾果然举着她和许嘉言的招牌,在大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谈起了恋爱,而她竟然在半小时前才猜到!全世界是不是只有她一个傻瓜?她觉得自己要气炸了,气得头都在发晕。
陈可欣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显然那对她并不是太好的记忆,回想起来都变得很费力气。
“我去了西班牙,我觉得我哥那么好的人,只要他幸福,比什么都好。可是两年后,他忽然跑来找我,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他那么害怕那么无助的样子,他说他发病了,只能离开。这些年我一直陪他在国外治疗,他的情况也很稳定,如果不是爸爸病重,他不会回来,我一度也以为他应该是痊愈了,可是回国后……”
想起昨夜陈鸣忽然爆发的那一刻,陈可欣的内心也充满了绝望,她的眼中甚至泛出了水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温正楠的神情却严肃起来,事实上他去而复返,就是因为自家二叔来电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他看着陈可欣说:“所以昨晚,你陪他过来的时候,要求医生使用了利培酮和阿立哌唑。”
许嘉言眉头紧锁,有种很不祥的预感:“那是什么。”
“常用的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
温正楠说完,负手,望向陈可欣。
“不是精神分裂,是解离性认同疾患,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他不能受到刺激、暴力,不能接触酒精,这些都会促使衍伸人格的出现。所以当年他逃了,因为他伤害了最珍视的人,他怕自己还留在那个女孩身边,也许会像罗阿姨一样,一次又一次伤害到她。”
许嘉言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他想起,在陈鸣离开后,姜艾曾经因为做噩梦拉着小汐足足睡了一个暑假,他以为那是因为情伤。
他俩的亲密总是戛然而止,姜艾还试图逃离。
他穿着正装站在莫非的厨房里做饭,一回头,姜艾吓得往后直退。
姜阿姨看见陈鸣的时候,震惊过后,那种像看到毒蛇一样的眼神。
他一直觉得昨晚的陈鸣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明白过来,是他的神情!昨晚他冲向那群保镖的时候,眼底有让人心寒的狠劲。
他飞快地冲向门口,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剧烈地跳动,原来陈鸣不是姜艾难以忘怀的旧情,他根本就是她无法面对的噩梦,而刚才他居然亲手把他送进了姜艾的病房!
因为陈鸣一直以来表现的温文尔雅,温正楠掉以轻心了,他更不知道姜艾的阴影,他只是纯粹出于陈鸣使用精神类疾病用药的迷惑想过来询问一下,而在许嘉言的大惊失色里,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也连忙站了起来,一直拽着他衣袖的姜凌汐却重重地靠在了他手臂上。
“小汐,别闹!我们得去看你姐。”
“温…sir…我头是真的好晕……”
话音刚落,姜凌汐已经完全软倒在他怀中,温正楠去扶的同时,也感觉强烈的晕眩猛然袭来,他撑住额头看了看陈可欣,只看到她一双愧疚的眼睛,很快也陷入了昏迷。
陈可欣匆忙地追出门,看见等不及电梯冲进楼道的许嘉言步履开始蹒跚,他却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咬了一口,靠着痛意支持拿出了手机想求助。
“许先生,来不及了。”
“别过来……”
“杨小姐保证过,这个药只会让你们睡几个小时。”
许嘉言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力不从心地滑倒在地,陈可欣从他疲软的手指里取过了手机,苦笑着道歉。
“对不起,这辈子我都没法对他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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