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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爱只能擦肩而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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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物是人非。原来的老师们,除了当年的班主任陈老师还在语文组呆着坚守岗位外,其他老师外调的外调,退休的退休,甚至他们高一的物理老师已经在两年前胃癌去世了。
    苏忆北和陈老师聊完后,临走前,陈老师对她说:“昨天下午林江也来过。你肯定记得林江吧,你俩当时不是还在一起吗?当年老师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俩都那么优秀,其实我们打心眼里希望你俩能走下去。林江现在可真是大名人了,咱学校后面那栋实验楼就是林江捐钱盖的,你也在北京当了很优秀的律师,老师真是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啊。”
    陈老师一路和她说着话,直到把她送到楼门口,才恋恋不舍的告别。
    苏忆北离开北京时,林江正在美国出差。她和林江一直都有一种惊人的默契,可以感知到对方正在发生的事。所以几乎从她从乔伊那里知道一切的真相时,林江便不停地给他打电话,但她将每一通都挂掉了。那是一种无声的告别。到了第三十个未接来电时,林江终于再也没有打来。
    他们之间,原本便没有什么亏欠。她感谢他给予她最纯粹的初恋,感谢他陪她度过的每一段好时光。即使最后的结局并不完美,但她同样要感谢那样的亏欠,因着那亏欠,才能让她在走的时候可以更加义无反顾,才能给她背叛的勇气。
    唯一需要留下的,便是那枚泪滴形状的订婚戒指。她将它留在了林江的书桌上。她是真心的、由衷的希望可以有一个真正配得上他的好姑娘来戴上那枚戒指。只是那个姑娘,这辈子,已注定不可能是她了。

  ☆、第四十五 雁声远向萧关去

坐在操场一侧高高的看台上,看着下面的一群正在训练的体育生和操场上踢球踢得热血沸腾的少年们,苏忆北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在等一个人来,也在等一场告别。
    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苏忆北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着不远处肆意飞扬的青春。
    林江坐在她身旁,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一同看完操场上那场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球赛。当身穿白色球服的前锋一个左脚射门将球踢进后,哨声正好吹响,白色球服的队员们抱在一起欢呼着,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快乐。
    苏忆北也鼓着掌叫了声好,操场上的男孩们也冲他们挥了挥手,大概是为了对他们两个唯一的观众表示感谢吧。
    男孩们背着书包趿着步子走出操场后,四周瞬间便安静下来,有温暖的午时风吹过,苏忆北眯了眯眼睛,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远处一栋白色的教学楼说道:“还记得不,三楼那间是我高一的教室。”
    林江说:“当然记得了,那时候每天都去你们班等你放学。”
    “对啊,”苏忆北轻声说:“一直都是你在等我放学,我好像没有等过你。”
    “可是我等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你,”林江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苏忆北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慌乱的别过头去。林江的声音遥远的仿佛从宇宙的另一头传来:“小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
    苏忆北摇了摇头,说:“林江,不用对我感到抱歉,为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这么多年,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照顾我,谢谢你一直都在等我,谢谢你给我的所有好时光。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都是因为有你在身边。那些不好的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犯过的错也不要再犯,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林江觉得自己的胸前像是被一记记的闷拳狠狠的砸着,生生的疼着,却又喊不出声来。许久之后,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给苏忆北。打开来,里面是他们订婚的那颗泪滴形的钻石戒指。
    苏忆北看着他,林江避开她的目光说:“这戒指还是你留着吧。”
    苏忆北想了想,将钻戒放进包里,竭力用轻松愉快的口气说:“也对,将来结婚,你得给人家买新的。”
    听了她的话,那一刻,林江觉得自己这一生仿佛都已走到了尽头。
    “小北,这辈子给过你的,我再不可能给别人了。过去的日子我在原地等你,未来的岁月,我依旧只能这样站在原地注视你的背影,这是我心甘情愿接受的宿命。”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他只是转过头,勉强挤出最后一丝笑容说:“是啊,以后再买新的。”
    头顶上有成群的雁群飞过。这些年江北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和人力在治理环境,已经开始出现了蓝天,连鸟也开始成群结队。抬起头,天空湛蓝高远,无边无际,那些前尘回忆在那一刻仿佛都消散如烟了。
    他们的目光顺着南飞的雁群,直到它们消失在楼顶塔尖遮蔽的天尽头,林江开口道:“小北,去了温哥华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代我跟陆远扬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他。”
    苏忆北到达温哥华国际机场是傍晚六点左右。位于北纬四十九度的温哥华天黑的很早,那个时间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暗了下来。苏忆北一出机场坐了辆出租车,直奔陆远扬住院的VGH。
    陆远扬的病房在VGH顶楼的特护病房,电梯门一打开,苏忆北便被门口两个白人保镖给拦住了。她努力尝试着用并不流利的英文和他们沟通,但是得到的结果依旧是NO。
    这时,从走廊尽头走出来一个人,是个身穿西装、年龄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苏忆北觉得眼熟,似乎从前见过,但却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
    那人是雷峥鸣,他远远看见苏忆北,十分惊讶的定在原地,然后快步朝她走去。还未等苏忆北开口,他已说道:“苏小姐,你怎么会来温哥华。”
    见他认识她,苏忆北便省去了寒暄直接对他说:“我来找陆远扬,麻烦您带我去见他。”
    雷峥鸣的眉头微微蹙着,面容清减,显得有些憔悴。他沉默的看了看苏忆北,然后点点头,冲着那两位保镖示意了一下,然后带苏忆北走了进去。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刹那,房间内的陈设、空气、味道,都像极了陆远扬在北京住院时她去看他时的样子。可当时的陆远扬还能神气活现的当着她的面给她在地板上打一局室内高尔夫;还能对她包的饺子和熬的汤皱着眉头指手画脚;还能挑剔的一边看温网一边品评莎拉波娃的身材。那时的他,那样真实,那样鲜活。而眼前,悄无声息的躺在宽大的病床上的那个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陆远扬吗?
    苏忆北慢慢走过去,轻轻地坐在陆远扬病床前的一张椅子上,悄无声息的看着他。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她渐渐有些困了,睡意席卷而来。病房里那股属于陆远扬特有的的熟悉而熨帖的味道令她觉得心安。她趴在陆远扬的床边,那么些天以来,第一次那样安然的睡去。
    陆远扬做了个梦。梦里的他站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悬崖边上,四周都是茫茫大雾,只能看到脚底的悬崖深不见底,大风仿佛从地底深处席卷而来。他大声朝着四面八方呼喊着,空荡荡的只有回音。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有一个人影拨开茫茫白雾朝他走来。渐渐地,他看清了她的脸,是那个他朝思暮念,想梦不敢梦,想忘却永远也忘不了的姑娘。他久久的望着她,最后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对他笑了笑说:“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他缓缓的伸出手,想要朝她走去,脚底的碎石突然滚落,接着他感到全身失重,一仰头便坠进了茫茫深渊里。
    陆远扬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在那一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强忍着撑起身子想按床头的电钮,睁开眼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目光焦急的看着他。
    当认清了那个人就是苏忆北时,陆远扬的手无声的垂了下去,望着她的瞳孔却慢慢睁大,目光里尽是不可置信,仿佛那是最虚幻的梦境。
    耳旁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半分钟后,十几名医生和护士飞快的冲进了病房。苏忆北退到人群之后,目送着陆远扬从病房被推了出去。
    他已经痛得快休克过去,整张脸都是惨白,却依旧隔着人群的缝隙在找她,只是为了证明刚刚那一幕不是他在做梦。苏忆北向前移了移,他们的目光终于交接的那几秒,苏忆北眼眶泛酸,强忍着冲陆远扬做了个鬼脸,然后急忙转过头去,脸颊上早已泪流成河。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陆远扬发病。惊醒的那一刻,他痛的几乎整个额头和脖子上都是淌着冷汗,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却始终强忍着不肯喊出声来。
    他那样一个人,她从前她只当他是没心没肺,仿佛无坚不摧。可方才那一刻,看见那样脆弱无助的他时,她才知道,一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坚强,内里就有多柔软;有多没心没肺,就有多少缱绻情深。她只是痛恨自己明白的那样晚。

  ☆、第四十六章 落花流水忽西东

陆远扬醒过来时,白色的纱窗微微扬起,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明媚的日光,虚幻的有些不真实。这一觉睡得耽溺冗长,不过他做了个好梦。梦里的世界很噪杂,一大群医生和护士围着他,但就在那群人身后,他看见了苏忆北。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苏忆北都没有那样鲜活的出现在他梦里了。梦里的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头发高高挽起,站在人群后面冲着他挤眉弄眼的笑着,如同当初他刚刚认识她时的样子,
    他慢慢的坐起身来,大约是睡得太久了,头很沉重,心脏在胸腔下一下一下铿锵又庄严的跳动着,像是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那个梦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使劲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摸索着穿好鞋下床,趿着步子打算去卫生间洗澡。
    突然,他听见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慢慢走过去,厨房门是虚掩的,隔着一条窄窄的缝隙,里面一闪而过的一个背影让他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将门推开,明晃晃的日光中,苏忆北转过头微笑的看着他:“醒了?我在炖鸡汤,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漱吧。”
    陆远扬呆呆的站在原地,只觉得喉咙一点点变得干涸,张开嘴时舌头都在打结:“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忆北伸出手将他指着她的食指顶回去,说:“我…我…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啊。”
    陆远扬渐渐从是梦是真的恍惚中抽离出来,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眼里满是震恸和不可思议:“你这会儿不应该在国内准备婚礼吗?你跑温哥华来干嘛。”
    苏忆北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给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锅里加了一把香菇,平静的说:“我和林江分手了。”
    陆远扬愣在那儿,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苏忆北平和的笑了笑,俯身将火关掉说:“这里没有高压锅,我用这锅炖了快五个钟头了,应该差不多了。你快去洗漱吧,洗完就可以开饭了。”
    陆远扬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才冷冷的开口道:“你和林江分手了,来温哥华干什么,同情我还是可怜我?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陆远扬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可怜我。”
    说完他便猛地拽起她的胳膊往外走。明明身体那么虚弱,可他的手劲还是异乎寻常的大,苏忆北被他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依旧甩不掉他的蛮横拖拽。苏忆北心一横,索性闭上眼睛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陆远扬一瞬间定格在那里,呼吸都变得急促。
    许久,陆远扬深深的呼了口气,沉声问她:“苏忆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要陪着你,一直留在你身边。陆远扬,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你知道我这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固执起来硬的像石头一样,认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你甩不掉我的。”
    那样半撒娇半恳求的语气,如同他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那个苏忆北,他的心底又潺潺的一软。他恨自己都这样了,面对她还是拿不出一点尊严和原则。
    但他依旧说:“苏忆北,你快回国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说完,他掰开她紧紧抱着他的胳膊,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手机拨了通电话:“雷叔,帮苏小姐订一张今天从温哥华飞北京的机票,越早越好。”
    陆远扬刚放下电话转过头,苏忆北正站在厨房的炉灶前,手里拿着烧的只剩三分之一的护照。
    当陆远扬看见苏忆北手里烧的是什么的时候,飞快的大步走上前去“啪”的一下将火关掉,但那本护照已经被烧得只剩棕红色外皮的一角了。苏忆北轻巧的一抬手将剩下的护照残骸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内,抬起眼挑衅般的看着他。陆远扬高声喊了句:“苏忆北,你丫是不是疯了!”
    “知道就好,”苏忆北也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陆远扬,你让我白白背上了那么重的人情债,弄得我婚结不成了不说,还寝食难安的。我不可能放过你的,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
    说完,她转身走近浴室,将水都调好后对他喊:“水温刚好,赶紧进来洗澡吧。”
    陆远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浑身带刺的性格瞬间锋芒尽失。明明知道哪里不对,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只能逆来顺受的傻站在那里。
    苏忆北见他站在那里不动,问道:“怎么了?”
    陆远扬瞪了她一眼,半天才冷冰冰的说:“因为怕晕倒,我洗澡时浴室门要开着。”
    苏忆北一听,恍然大悟般笑了笑:“这样啊,那没事,我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就行。”
    “你当然没事,”陆远扬咬牙切齿的说:“我有事!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能呆在这儿,你给我出去。”
    苏忆北完全忽略掉他说的话,漫不经心的说:”我说过,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的,你就别在这儿做无用的反抗了。”
    说完,她一转身走进厨房,将鸡汤重新温好后走出来,发现陆远扬还站在那里满脸憋得通红,便云淡风轻的问:“怎么了,不能自己脱衣服啊,要我帮你吗?”
    陆远扬几乎捶胸顿足仰天长叹:“苏忆北,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忆北就住在陆远扬那间病房里的一个客房里,每天定时定点的帮陆远扬做好三餐,陪他去做每天的例行检查和治疗。其余的时间里,当陆远扬工作时她就在书房的落地窗旁坐着看书。
    虽然陆远扬已经将陆氏的控制权拱手让给了陆远航,但他在国内和国外还有几家控股的公司,即便都雇了职业经理人,但依旧有一些撂不开手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而当陆远扬不工作的时候,苏忆北便安安静静的陪着他看电影。
    大多数时候,他们俩一天中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但却并不觉得尴尬。在那样分分秒秒无比清晰的时间的流逝中,苏忆北的心里竟渐渐生出岁月静好的感觉,仿佛天长地久都可以那样走下去。
    一天晚上,苏忆北睡不着,便起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四个角落亮着橙色的地灯,却不觉得暗,因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便是沉睡中的温哥华,灯火和月光隐隐约约透进来,落得满地银辉。
    苏忆北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异国他乡。远处的海面像天鹅绒般在黑暗中发出幽冥的光,几座灯塔零零落落的点缀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房门开了,接着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陆远扬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隔着静谧的黑夜,轻声开口:“想什么呢。”
    “想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苏忆北说。
    “讲什么的。”
    苏忆北想了想说:“讲女主人公在她的丈夫去世之后,一直沉溺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她的丈夫料想到这一点,于是在生前写好许多封信,每周一封的寄给她,最终一点一点的带她走出了痛苦,开始迎接新的生活。”
    陆远扬听了,许久之后说道:“要是我是这男的,我肯定不这么做,风险太大了,万一他妻子收到他的信,更加沉浸在回忆里走不出来怎么办。要我说,时间会治愈一切,所有的痛苦在某个时间点都会又一个终结,所以只需静静等待就好。“
    顿了几秒,他又缓缓开口:“所以小北,要是我哪天不在了,我也就不像这个男主角一样矫情的给你写信了,你就去环游世界吧。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你喜欢哪个国家就在那儿住下,房产什么的自然有律师帮你办好。要是嫌人多,我在南太平洋上还有两个风景特别好的岛,大海和沙滩美得能让你哭出来,你就去那儿呆着吧。相信我,当你的脑海里不断涌进新东西的时候,你就会逐渐淡忘掉过去的悲伤,这样我走的也安心。”

  ☆、第四十七章 沉醉情深无归路

苏忆北的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脸颊细细的往下淌着,但在那样庞大的黑暗中,所有情绪都有了盔甲。她悄无声息的将眼泪擦掉,然后说:“陆远扬,你知道你有多可恶吗?这些话,当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告诉我自己的。于是我每天每天都安慰自己,忍过去就好,一切总会过去的。可是我后来才知道,过不去的。这样的伤口是永远愈合不了的,它一直血肉模糊的在那儿,一碰,就痛不欲生。我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伤痛了,这辈子的眼泪仿佛都耗尽了,我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那样的生离死别。所以陆远扬,无论如何,你要给我好好活下去。“
    那番话从苏忆北口中说出来,比所有浓情蜜意的情话都令他心动,也令他心碎。他从不怕死。从他有记忆起便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所以死亡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无时无刻的跟着他。当夜晚来临时,他躺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看得到第二天早上的阳光。那样如履薄冰的滋味已经成为了人生常态时,生命也变得异常的虚无。
    可上天让他遇到了她。因为她,生平第一次,他有那样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他绝望过,努力过,放弃过,认命过。到现在,终于等到这样一个只有她和他的深夜,她坐在他身旁,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陆远扬,你要给我好好活下去。”
    终于,他慢慢的扳过她的肩膀,凑近她,轻轻地、仔仔细细的将她脸颊上的泪痕吻干净。最后那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那样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最珍贵易碎的陶瓷娃娃一样珍惜与心疼。
    苏忆北笨拙的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收到她的回应后,陆远扬紧紧地将她揽进怀里,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个吻异常漫长,最后苏忆北用力才将他一点点推开。陆远扬的眼神有些迷离,还欲低头吻她,苏忆北嗫嚅的说:“喘不上气来了。”
    陆远扬低声笑了起来,起初是浅笑,接着慢慢的笑出声来。他从地上站起身来,苏忆北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俯身一把将她打横从地板上抱了起来。
    他将她放在她房间的床上,随后也脱掉鞋钻进被子来。苏忆北推了推他:“你不要趁机做坏事啊。”
    陆远扬手臂一挥揽她入怀,隔着薄薄的刘海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想什么呢,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就是单纯的睡觉,懂不。”
    苏忆北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膛,安心的闭上眼,终究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陆远扬去常规治疗时,苏忆北坐在沙发上看书,厨房的紫砂锅里还炖着燕窝。那口紫砂锅还是苏忆北为了给陆远扬煲汤,托了国内的朋友专门从江苏宜兴买了寄过来的。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来,她以为是陆远扬回来了,转头发现门口站着雷峥鸣,她忙起身说道:“雷叔叔您来了,快坐。”
    雷峥鸣坐在沙发上,这个中年男人沉默寡言,内心却长情而坚定,他将自己的半生都耗在思念和回忆之中,但不言后悔。苏忆北从陆远扬口中听说过他和他母亲阮梦的故事,对他既尊敬又感动。
    “雷叔叔,远扬在楼下做常规治疗呢,应该一会儿就会上来,”苏忆北先开口道。
    雷峥鸣没有接话,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来找你。”
    “找我?”
    雷峥鸣点点头:“苏小姐,我就不拐弯抹角直说了。其实,远扬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他的心脏已经动过两次大型手术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所以这次,除了心脏移植手术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救他。”
    苏忆北的后背渐渐冒起一层冷汗,虽然强装镇定,但现在的她敏感到甚至连与死亡相近的词语都不能听到。她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说:“那他什么时候能做心脏移植手术。”
    “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心源,只能等,”雷峥鸣说:“而且,即便做了手术,活下来的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所以苏小姐,你想好要留在温哥华陪远扬了吗?”
    苏忆北淡淡的笑了笑,那笑容令雷峥鸣有半刻的恍惚,仿佛有当年的阮梦的影子在她脸上:“从我坐上飞机来温哥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要回去。我已经失去我父亲了,陆远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我不能再失去他。所以雷叔叔,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痛苦和煎熬,我都会陪着他一起承受。”
    许久之后,雷峥鸣点点头,说道:“现在,我大概明白远扬为什么会为了你放弃陆氏了。”
    最后一次全面检查结束后,陆远扬的心脏已经衰竭到经不起任何治疗了,只能每天依靠服用地高辛来维持生命。可他除了看上去日渐苍白和消瘦外,精神状态到还不错。
    不过陆远扬似乎愈来愈嗜睡了。苏忆北坐在他身旁,常常看一会儿书想和他说句话,转过头看他时,床上书桌上摆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他已沉沉睡去。
    那时候苏忆北总是很恐惧,便走过去轻轻将他摇醒。时间是那样奢侈的东西,她那样一分一秒的想要抓住它,却如同指间流沙一般粒粒散落,覆水难收。
    有时候实在难受,她便靠在陆远扬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脏还在胸腔前那样铿锵有力的跳动着,才会觉得心安。
    她从不相信命运,不信任何宗教,不相信任何可以靠运气达成的事,却在那些日子里用自己过往的二十八年的虔诚,恳切的祈求着奇迹的发生。
    陆远扬的团队在全世界布下了周密庞大的信息网,只要有合适的心源便第一时间联系温哥华这边。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着,杳无音讯。这世上,再没有比等待更为焦灼的事情了。
    一天,陆远扬洗完澡后在卫生间里唤她。她闻声走过去,才发现盥洗盆的口上纠结缠绕着一大把头发,陆远扬正将它们仔细的收起来洗干净拿在手里。
    “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陆远扬将头发握在手中轻声问她。
    “秋天了,叶子都开始掉了,掉头发是正常的,”苏忆北若无其事的安慰他。
    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隐忍着。可空气中弥漫的悲伤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大雨倾泻而下。
    很快便到了陆远扬三十岁生日。那天,苏忆北原本计划大展厨艺,给陆远扬好好做顿中餐的,结果一大早陆远扬便开着车载着她往郊区走去。一路上任凭苏忆北怎么问他,他都不告诉她要去哪。
    陆远扬将车开的很慢,常常开十几公里就要将车停在路边稍作休息,但他坚决不让苏忆北替他。在那样的时刻,那个固执、骄傲、不可一世的陆远扬又回来了。
    就那样,短短几十公里的路他们到中午十二点才开到。苏忆北走下车后,眼前是一片绿荫遮蔽的墓园,建在一座山丘之上,宁静肃穆。
    陆远扬从身后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说:“走吧,带你去看看我妈妈。”
    墓园的第七排第七个,便是阮梦的墓碑所在的位置。那样一段路,苏忆北扶着陆远扬走了好久,才走到那块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中的女子眼神清明,美丽空灵,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仿若画中人。苏忆北望着她,忍不住说:“真美。”
    陆远扬拍拍苏忆北的脑袋,十分得意的说:“那当然,你看看我这基因就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 千山鸟飞尽

    他们坐在阮梦的墓碑前,山间的微风轻轻拂过,仿佛岁月。那一刻,苏忆北看着照片中的阮梦,突然觉得那是她唯一可以祈求的神明,她在心里默念道:若你在天有灵,请你让陆远扬活下来,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哪怕是我的生命。

    但天地之间空空如也,唯有风声。

    陆远扬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他母亲生前唯一戴过的饰品——一枚祖母绿的戒指,递到苏忆北面前,然后面朝她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眼里藏着泪水,眼角却是笑意,问道:“小北,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枚绿到剔透的祖母绿戒指在他因为病痛而近乎苍白的手指上,仿若海洋深处的泪珠。苏忆北觉得自己的胸腔满满的,像是藏着一颗氢气球,下一秒就可以飞起来。

    她仰起头,用力将泪水逼回眼眶,然后低下头,看着陆远扬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愿意。”

    陆远扬的唇角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握住她的手,仔细将那枚戒指戴到她右手的无名指上,低头轻轻一吻:“你好啊,陆太太。”

    苏忆北浅笑着点点头。缓缓蹲下身子,在他的唇边深深一吻。

    就在那晚,陆远扬的心脏永远的停止了跳动。

    他走在凌晨一点,刚刚过完他三十岁的生日。也是在当晚,温哥华下起了五十年来最早的一场初雪。

    雪下起来时,苏忆北从睡梦中清醒。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雪花从藏蓝色的天地间一闪而过,留下一道道银色的光。

    四周太静了,苏忆北觉得自己心上绷紧的那根弦脆弱的下一秒就会崩断。她从床上起身去陆远扬的房间里看了看,无边无际的漆黑中,只有陆远扬床边的心跳监测仪的屏幕还亮着,红色的灯一闪一闪的,而那根绿色的线已经变成了一条平行的直线。

    苏忆北望着幽蓝色的屏幕,脑海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声响也没有了。她木然的站在那里,只知道再过一分钟,就会有一大波医生和护士蜂拥而至涌入病房,她不想那样。这个有雪的夜晚这么宁静,这么美好,她要让陆远扬好好睡一觉,不能让其他人打扰他。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仿佛怕惊醒床上的陆远扬一般,将所有生命体征检测仪的电源都拔掉,世界骤然便陷入了纯粹的黑暗,只有窗外的风声和飘雪,还有远处沉睡中的海洋。

    她就在他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掏出手机,开始放他最喜欢听的那首《shapofmyheart》。

    那个喜欢戴着小黑帽和小圆眼镜的男人有着杀手的身份,和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心。为了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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