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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情报之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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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勋楞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不可置信。
  楚瑞声音低沉,道:“我已派了两人去医院取她的遗物,你如果需要,可以以与夏泽交涉的名义离开酒店来检查这些东西。”他已经很疲惫,只又嘱咐了何勋几句如何应付顾宸北,便挂断了电话。
  何勋站在桌边,目光停在空气中虚无的一点上。——陆霜年死了?
  他就这么僵立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拿起搭在一边的大衣,急匆匆地出了门。
  医院。
  “杜大夫回来啦。”走廊上的护士热情地同杜洵打着招呼。
  杜洵点头致意,脸上带着笑容。他的一只手插在衣兜里,里面装着陆霜年交给他的那根项链。
  杜洵步履匆匆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虽经过牢狱之灾,但到底也是普通人,陪着陆霜年演了这一出瞒天过海的遮天大计,这些天精神紧绷,心里紧张不已,体力也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半年前,当陆霜年找到他的时候,杜洵便决定豁出性命去帮她这一回。他读过圣贤书,知道什么叫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陆霜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于是杜洵以养家糊口为由,自己开了家小诊所。这年代兵荒马乱,国立医院里的好些大夫都在外面接些私货,有的给达官贵人做做家庭医生,有的业余倒卖些黑市上紧俏国家管控又不严的药品,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苟且地讨生活。
  陆霜年被枪击的那天,他“刚好”与急救的一声换了班。救护车上的护士,也换成了他的妻子。
  陆霜年被送到医院,杜洵亲自进行了手术。
  几个夏泽的高官没一会儿就到了医院,杜洵当时还不知道急救室外面站着的那个年长的男人就是几乎在夏泽军界一手遮天的楚瑞。他对那些人撒了谎,说手术已经尽力,然而陆霜年的伤情太过严重,依旧命悬一线。
  接下来的三天,他先是偷梁换柱,将陆霜年换出了重症病房,秘密送到了自己家的私人诊所,又将一个早已濒死的同陆霜年身形相仿的女病人安排进了陆霜年的病房。呼吸面罩盖在脸上,又不允许医护人员以外的人进病房探视,竟就这么偷梁换柱地瞒住了那些等在病房外头的人。
  接下来就是制造陆霜年的假死。
  那孤苦伶仃的女病人没几天便去世了,杜洵按陆霜年的指示,只假作她还活着。
  第三天的深夜,两个职业杀手闯进了病房,在对着“陆霜年”开枪十多次之后逃之夭夭。医院里来了大批的军警,但很快,那些警戒就被撤走了。医院接到了命令,病床上的尸体被秘密火化,先前守在病房外面那些高官模样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杜洵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他只知道这一切都与陆霜年当初同他说过的一模一样。
  在杜洵看来,他的救命恩人手眼通天,多智近妖,他只要按陆霜年吩咐的一步一步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多问,也不能多问。
  杜洵理了理思路,再次感慨了一下救命恩人的手段之后,打开门出去。
  “死者的遗物马上要移交了,我需要最后检查一次。”
  门口的守卫为杜洵开了门。
  医生走进屋子,桌上放着一只纸袋,里面是那天陆霜年被送进医院接受手术是换下来的血衣。他装模作样地翻检了一下,用微小的动作让掌心的那条链子滑进了衣服的褶皱里。
  现在,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陆霜年的“遗物”被送到了何勋的桌面上。他临时从酒店出来,风尘仆仆,来不及喝口水,便将那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桌上。即便到现在,何勋也无法接受陆霜年已经死去的事实。他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所有的动作仅靠残存的逻辑和理智来指挥。
  陆霜年在被送入医院的第二天死亡,尸体竟然已经火化了。这其中必有隐情,然而何勋却已无力思考。陆霜年的死从楚瑞口中得知的,他并没有立场和理由去质疑。
  墨绿色的军装已经被凝固的血液变成了黑紫色,贴身的衬衣大半已经染了血,胸口处有一个子弹射入时留下的边缘焦黑的洞。再无其他。
  何勋盯着那件染血的军服看了半晌,突然用手拎起来抖了抖。银色的链子从衣服的褶皱间掉了下来。
  一条项链。
  何勋捡起项链来,很细的银色链子,他曾见过。陆霜年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哪怕样式有些寒酸。项坠倒是第一次没有被隐藏在衣领里。——那是一枚戒指。
  何勋眯起眼睛。
  戒指簇新,看起来没怎么被佩戴过,内圈上刻了字。何勋对着光看了。
  是个“顾”字。
  走廊悠长。何勋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寒气。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手里攥着那条项链。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顾宸北的房门。
  “阿年死了。”
  何勋声音低沉,他甚至没对顾宸北用敬语。
  顾宸北坐在旅馆房间的桌子后面,眼睛盯着空荡荡的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何勋一眼。
  “凶手查出来了么。”
  何勋低头,到:“夏泽方面还在查。”
  顾宸北冷笑了一下,他摆了摆手,示意何勋离开。
  何勋并没转身。他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顾宸北面前。离得近了,才瞧见这向来处变不惊的男人眼睛里已满是血丝。
  “这是在她的遗物里发现的,我想您应该会想知道。”
  顾宸北怔了一下。他拿起那根细细的项链,手指拨了下悬在半空中的项坠,瞧着那枚银色的戒指晃来晃去。
  “谢谢。”顾宸北淡淡道。
  何勋沉默。
  “这东西便先放在我这里,不要让夏泽的人知道。”顾宸北对何勋说道,语气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何勋点头。他转身离开。
  房间门被轻轻合上。顾宸北瞧着手里的项链,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他将那根项链放进自己胸前的衣袋里。
  他阴翳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眼下汶鼎一行人都被夏泽以“保护和谈代表”的名义软禁在这间酒店里,几乎接触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更别提夏泽有意封锁会谈中出现的刺客问题。
  顾宸北并不相信陆霜年就这样死了。
  那件沾着陆霜年的血的军装还挂在酒店房间的衣帽架上。顾宸北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回复那天的所有场景。他清楚地记得陆霜年时刻搭在腰间枪套上的手,何勋奇怪的神色,以及女人倒下的那一瞬间,胸口绽出血花的位置。
  当然,还有他自己近乎惊惶的失态。
  如果他的记忆不曾在极度的担忧中变形,那么陆霜年当时在防备的并不是他,而是何勋。她的神情已经做到了完美的冷静,但顾宸北知道,女人在中枪之后仍然在试图保护一个人。
  陆霜年想要保护的是他顾宸北。
  ——如果她真的背叛了汶鼎,怎么可能会豁出性命保护那个国家的军方要员。
  陆霜年中枪后大量出血,一张脸白得像鬼魂一样。顾宸北想,那个时候他自己的脸色恐怕要比陆霜年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还要可怕。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手掌按压的位置,以及鲜血汩汩地从指缝中流出来的样子。那个位置很凶险,但如果抢救及时,应该不会致命。
  这是陆霜年的一个局。
  顾宸北一点点琢磨着其中的关节,反倒慢慢地放下心来。无论如何,陆霜年不曾背叛他,无论如何,她会活下去。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被陆霜年蒙在鼓里。顾宸北想。但是这一点不高兴有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了。
  何勋一个人站在酒店空荡荡的走廊上。已是傍晚,外头的天色渐暗,走廊上的灯光亮起,在洗刷的一尘不染的地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何勋不知道纠缠着自己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愧疚,又或者茫然,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吞噬。
  陆霜年的项链他本不该交给顾宸北。那东西几乎可以直接证明陆霜年与顾宸北有着极密切的关系,她双面间谍的身份一旦暴露,就再无挽救的余地。
  但他还是把项链给了顾宸北。何勋想,或许这是阿年希望他为她做的。
  他和陆霜年都是间谍。间谍大多数都是活不长的,这道理何勋知道。但也许是他心底尚存一丝柔软,总觉得陆霜年还是当年,在小村子里那个瘦弱且沉默的小女孩,用一双黝黑黝黑的眼睛看着他,叫他何大哥。
  他从没想过,会看着陆霜年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倒下去。
  或许这是件好事,毕竟陆霜年的存在让许多人并不好过,其中自然也包括何勋。陆霜年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始终算不上秘密,何勋知道那个小小年纪就能与他逃出敌人营地的女孩子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弱容易妥协的人,更谈不上为了所谓的“利益”去背叛她的国家。她追求的力量和强大,从来都不需要用背叛做前提。——而这意味着何勋终于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上。于公于私,陆霜年对于何勋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但何勋下不了决心对她动手。
  现在他总算不需要再犹豫不决了,陆霜年不再是一个威胁,终于,又在何勋的记忆力变成那个聪明坚韧的妹妹一样的女孩子。
  所有这些算计和杀戮,都让何勋感觉到疲倦。就好像当初走上这条路时沸腾在身体里的热血在一瞬间冷却下去,曾经让自己做出选择的原因都成为了自欺欺人的骗局。
  何勋呼出口气,站直了身体。就算是行尸走肉又能怎样呢,一旦踏上了这条路,谁都知道是不能回头的。
  阿年死了,夏泽的计划已成泡影,顾宸北被扣留,两国间的局势尴尬。而他不过是一枚棋子,总有一天,他的路走到尽头,也便解脱了。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楚瑞家中。
  “你这个毒妇!”楚瑞怒不可遏,客厅里的摆设已经让他砸碎了不少,一地狼藉。
  “我又做错了什么,老爷你这样指责我?”中年妇人妆容精致,端坐在一旁的缎面沙发上,看着眼睛通红的楚瑞。她正是楚瑞的正室夫人,夏泽有名的望族杜家的小姐。
  楚瑞咬牙切齿,“阿年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是我的血肉!你怎么能对她下这样的毒手!”他重重喘了口气,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杀手都是你指使去的!阿年已经身受重伤性命难保,你竟在这种时候派人去杀她,未免太狠毒了些!”
  女人脸上那种端庄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她冷冷地笑了起来:“楚瑞,你近些年来本事越发大了呢。先是跑到汶鼎去见了旧日情人,又带回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更让她手握大权平步青云,再过些日子,我看是要登堂入室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她瞧着楚瑞因为怒气而涨红的脸,又道:“我恶毒?你外面那野种不过是个丫头,你竟还真的要扶持她,我若不动手,恐怕这家里就再没有我的位子了!”
  “——你!”楚瑞被激得猛地往前几步,手已经扬在了半空,可终究没打下来。
  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他有错在先。他不该贪图仕途权力放弃自己的恋人做了杜家的女婿,如今借着杜家的势力大权在握又不顾正室夫人,去寻回了自己旧情人的女儿悉心培养。
  他这位夫人手腕狠辣,楚瑞心中对她已经一丝爱意也无,可仍然不敢对她如何。多年的夫妻,他二人现在早已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心中恨之入骨,也只能强咽下去。
  他的妻子派人杀害了他的女儿。更麻烦的是他的女儿如今早已是夏泽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旦真相暴露,事情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追究到他楚瑞身上来。
  如此,也只有对不起阿年了。
  正是汶鼎与夏泽会谈的关键时刻,夏泽方面负责安全保障的高级官员却在加护病房被杀手暗杀,这件事如果走漏了风声,不要说一直准备挑刺找茬的汶鼎,就是夏泽国内,也不会让楚瑞好过。杀手的幕后主使一放上楚瑞的案头,他便已经做了决定。
  陆霜年的死,必须压下来。向来家中的这个毒妇,也是算准了在这种时候,他楚瑞只能打掉的牙齿和血吞,非但不能追究,还要想方设法地为她隐瞒。
  夏泽的情报新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尸体在第二天就急匆匆地火化。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与她有过交集的人,仿佛也在一夜之间消隐无踪。
  中年美妇瞧着楚瑞顿在半空中的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站起身,施施然地上楼回房里去了。
  楚瑞慢慢地放下手,只觉得浑身脱离,一个踉跄仰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拿起手边的电话拨了出去。
  “陆霜年遇刺的事情任何方面不要再追查,如果有泄露情况的,一律处死。”楚瑞停顿一下,他的语气恢复了冷静,“她的心腹,全部除去。”
  他可以为了自己权力的稳固做任何事情,包括娶一个从来没爱过的女人,包括曲意逢迎地拉拢各方势力,自然也包括牺牲自己的骨肉。陆霜年的死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楚瑞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
  与此同时。
  宋宇鸿正在他的寓所里急的团团转。他知道一定出事了。自陆霜年让他去联络那个叫赵嘉诚的杀手之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过联系。而本该是刺杀目标的顾宸北现在仍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两国谈判的会场。
  陆霜年没有半点音信。
  一定是出事了。
  陆霜年几乎等于宋宇鸿在夏泽的依靠。这一年来他在夏泽的官场中可称得上如鱼得水,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陆霜年身边的“红人”,没人敢得罪。他自己也便觉得春风得意,风头这个正劲。
  而这些天,宋宇鸿几乎跑遍了夏泽军政的各个机构,几天前还对他笑脸相迎的人们突然像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致命的病毒一样,全都避而不见,躲得远远地。
  宋宇鸿已经可以断定,大事不妙。背靠的大树断了,他还能去哪儿找立足之地?
  高档公寓里装潢精美,水晶吊灯光华璀璨,周遭家用和摆设也都档次不低,然而屋子的主人此刻却如狼狈的丧家之犬一样,匆匆忙忙地打包着行李。
  所有往日交好的高官如今都是一问三不知,不管陆霜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对于他宋宇鸿来说,都是个极为不祥的预兆。陆霜年那可是刀尖上打滚的人物,他虽然从来没在陆霜年那儿接触过什么顶级的机密,但这么长时间随侍左右,旁人可不一定觉得他一无所知。宋宇鸿这些天是越想越害怕,半夜睡觉都会突然惊醒,一身冷汗。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跑路。——至少先把性命保住啊。
  这段时日积攒的财物一股脑地塞进随身的小皮箱里,又往上面随意地盖了两件衣服,宋宇鸿扣好皮箱,直起腰来舒了口气。
  突然有人敲门。
  “谁?”宋宇鸿警觉地问。他从皮箱底下抽出□□,小心地走到门后。
  从门镜看出去,是个面貌平淡无奇的中年男人。宋宇鸿倒和他熟悉,那人正是楚瑞身边的一个干事,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是个平淡无奇的老实人,连宋宇鸿都时常给他摆脸色。
  “宋先生,长官派我来接您。”那老实人说道,脸上露出一个中规中矩的笑容。
  宋宇鸿松了口气,他先返回床边把收拾好的细软藏进了床下,然后才把□□别在后腰,为中年人打开了门。
  “我马上就好,你先等一下。”宋宇鸿边说边去旁边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你知道楚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他对楚瑞比较信任,毕竟楚瑞对陆霜年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是陆霜年的人,想来这种时候楚瑞也是要帮扶一把的。
  中年男人站在宋宇鸿身后,用他一贯木讷的风格回答道:“不知道。”
  宋宇鸿也没指望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他披上大衣转过身来。
  “我们出——”
  “发”字还没说出口。
  宋宇鸿感觉到一股大力,袭上自己的脖子。他甚至听见了颈椎骨头错位的那一声脆响。他的视线旋转着向下,最终定格在老实人一尘不染的黑皮鞋上,慢慢失去了焦距。
  面目平淡的中年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走到门边,随意地招了下手,一队特勤从走廊的阴影中转出来,鱼贯而入。
  宋宇鸿的尸体被抬了出去,特工开始彻底搜查他富丽堂皇的房间。中年男人退出房间,细心地关上了门。
  夏泽边境。
  汶鼎和夏泽停战也有些时间了,老百姓们的日子总要往下过。边境小镇虽然不如内地安稳,但赚钱的机会总归要多一些。不少能人趁着两国停战的机会来回倒卖两国的古董文玩,情报消息,铤而走险赚得一笔,下半生就可以富贵无忧做神仙了。
  这个看上去祥和平静的镇子,实则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夏泽特勤的人在这里安插了不少,但依旧不见什么成效。
  这几天天气不好,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这,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一个穿着浅绿色旗袍的女人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古董店。
  祥瑞阁是夏泽最大的古玩商号,据说背后的老板手眼通天,只要客人给的足够,什么样的玩意儿都能弄来。祥瑞阁也因此在夏泽的达官贵人之间颇有些名气,人情做够了,生意自然顺利,懂得这暗中的门道的夏泽情报人员,当然也不会去白白触这霉头,招惹祥瑞阁。
  正是早上八点,祥瑞阁刚开门,店里还没生意,一个小伙计正手脚麻利地打扫屋子。
  “你们掌柜的呢?”女人收了伞,用手指轻轻扣了扣玻璃柜的桌面。
  小伙计看了她一眼,见是个面带病色的女人,不由得有些轻视。
  “典当什么?掌柜还没起呢,等会儿。”
  女人微笑了一下,也不生气,又道:“劳烦小哥进去将你们老板叫起来。”她顿了顿,“就和他说,陆九从老家来,想见他一面。”
  小伙计本有些不耐烦,可女人明明平淡的语气却让他觉得这件事怠慢不得。他嘟嘟囔囔地往后边去了。
  女人打量着店里的摆设,不经意地转头朝街上望了一眼,空挡的街角有灰色的人影一闪。她皱了皱眉。
  刚才的小伙计快步跑了出来,“老板请您到后面一见。”
  祥瑞阁分号的这位老板四十出头,微胖,脸上带着生意人的那种精明。女人掀了帘子走进来,他便立刻上前关上了门。
  “陆长官,您怎么来了?!”老板声音里带着些激动,为陆霜年拉开一张椅子。
  陆霜年坐下,笑着看了他一眼。中年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陆霜年道:“这些年你在这里辛苦了,难得见到自己人,我也很高兴。”
  老板倒了杯热水推到陆霜年面前。
  “您当初对我的教导我不会忘。我每时每刻都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不辛苦。”中年人的圆脸上出现了一种坚定的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但陆霜年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她说,语气真诚。
  有很多人,他们的国家或许永远都不会表彰他们的英勇,可他们仍然在黑暗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姿态坚定而无所畏惧。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我需要秘密返回汶鼎,你尽快安排。”陆霜年道。
  中年男人点点头,“没问题,我们有一辆车每月往返汶鼎和夏泽,有边境通行证。没人会查。”
  陆霜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明天一早。”老板看了陆霜年一眼,问道:“你需要在我这里休息一下么。很安全。”
  陆霜年用手扶着桌子站起来,“不用了。”她拿过自己靠桌子立着的伞,“明天早上我会直接过来。把车子准备好就可以。其他的你不需要担心。”
  “明白。”
  女人冲老板笑笑:“告辞。”
  汶鼎。
  “娘,您就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陆昔华很坚定,这是在她脸上少有出现的神情。
  陆柔眼圈已经红了,她看着陆昔华已经整理好的几样行李,低声道:“阿年在夏泽也不知过得如何,你现在去了,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么?”
  陆昔华有些不满,“娘,我是那人的亲生女儿,又有什么道理不与自己的父亲相认呢?您瞒了我这么久,还叫阿年顶替了我,难道我便不委屈了么?”
  “可是……”陆柔犹豫道:“夏泽那地方极为危险,娘知道阿年有本事,想必应付得来,可你这孩子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楚瑞家中又有个妒妇,娘只怕你受了欺负啊。”
  陆昔华微笑着安抚她:“您不必担心,到了夏泽我便去找爹,他当初能带阿年回去,心里一定也是念及我们母女的。”
  陆柔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她到底也是不甘心的。然而事到如今,她与楚瑞之间的感情再无转机,可昔华是他们两人情到浓时的结晶,是一个见证。她不能绝了自己女儿获得幸福的路。
  陆柔看着陆昔华,仿佛在她眉目间隐约看见了当年楚瑞的影子。一时间满心的柔情爱意涌了上来,陆昔华认父后陆霜年作为“赝品”的处境,便被抛在脑后了。
  陆柔哪里知道,陆昔华的心思,可绝不仅仅是与父亲相认这么简单。
  报纸上说,汶鼎和夏泽的和谈进程顺利,顾宸北一行人马上就要签订协议,日后汶鼎和夏泽息战,夏泽就不再是汶鼎的敌人了。
  而陆昔华恰巧需要一个足够“高贵”的身份。
  除了自己父亲不明的出身,陆昔华自认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自己都是顾宸北的良配。上苍仿佛读懂了她内心的企盼一样,让她知道了自己正有一个手握大权的生父。
  如果有了这一层身份,即便是军旅世家出身的顾宸北,也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了吧?
  只要他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陆昔华想,又怎么会还念着阿年那个毫无颜色不解风情的丫头呢。
  如今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去夏泽寻父,岂不正合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正需要一个英俊伟岸的男人来惜她怜她,免她四处颠沛无枝可依。日后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个柔弱女子,还能做他事业上的贤内助——这样,还怕得不到他么。
  陆昔华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迫切地展开了行动。
  夏泽。
  小镇上的旅馆条件不好,房间狭窄而逼仄。天色已晚,房间里灯光昏黄。陆霜年从外面走进来,随手将几样东西扔在床上,然后将门锁好。
  从外面拎回来的袋子里装着几卷纱布和一瓶胶水。陆霜年呼出口气,她洗了洗手,然后坐在床边上脱掉了上衣。
  她胸前的伤口是子弹射入伤,手术缝合之后贴了块医用纱布在上边,已经被渗出的血液染得黑红。陆霜年伸手揭掉了纱布,咬牙切齿地憋住了一声□□。
  伤口裂了,这倒是意料之中。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带着一个穿透了前胸后背的窟窿连续两天不眠不休地赶路的。她现在就是铁人,也快倒了。
  陆霜年把撕得不怎么整齐的纱布叼在嘴里,拧开手里胶水的盖子。她小心地把胶水挤在开裂的缝线出,然后将皮肉按合。她咬着纱布哆嗦了一会儿,把干净的纱布展开,慢吞吞地从腋下绕到背后,缠了两圈,然后单手打了个短结。
  女人又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呼出口气,站起身来。她把换下来的纱布和其他东西一股脑地扔进铁皮的垃圾桶里,划了根火柴点着。
  火光在墙壁上映出跳跃的影子,陆霜年百无聊赖地瞧着墙上的影子,等着一阵一阵的疼痛过去。这镇子上有不少夏泽的情报人员,她不能冒险去买药,也只能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
  疲倦带来的困意和疼痛反复在大脑里撕扯,陆霜年把自己放倒在嘎吱作响的床上,合上眼睛。
  等回去吧,等回去一切就都好了。
  第二天一早。
  天蒙蒙亮,祥瑞阁的小伙计坐在店门口打着瞌睡。
  “老板起了么?”
  昨天来过的女人停在他面前。小伙计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她,用手指了指店后面。
  店后面也临街,但只是条窄巷,行人不多。一辆小货车已经等在门口。老板站在一边,看到陆霜年便迎了上来。
  “您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陆霜年摆摆手,道:“没有。车子按惯常路线走就可以,到了地方我会自己离开。”
  陆霜年上了小型货车的后厢,关上了门。车厢里装着数十只密封的木箱,都是要从夏泽运往汶鼎的货品,大约不是古董文玩就是药品军火之类。祥瑞阁的走私活动都是有“上头”批准的,自然一路畅通。
  陆霜年坐在一大堆垒高的箱子后面的木箱上。车厢里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浑浊,即使是坐着也教人胸闷。女人将脑袋抵在车厢壁上,汽车行驶的声音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合上眼睛。
  小货车驶过一段崎岖的山路,终于到达了边境哨卡。
  车子停下,黑暗的车厢里,女人慢慢睁开眼睛。她站起身来,静静地隐藏在木箱的阴影里。
  “把门打开。”
  货车司机颇为殷勤地带着哨卡走了过来,“诶,您请看,这都是我们祥瑞阁的货物。”
  车门被打开了,外头的光照进来,陆霜年瞳孔猛缩。她的手悄悄抓住了立在一旁的一根木棒。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如同拉锯一般在胸膛里起伏扯动。
  两个士兵拿着手电向里照射。
  陆霜年紧贴着木箱,屏住呼吸。
  一个士兵探进头来,打量着四周。
  空气仿佛凝固。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好了,走吧!”
  哨卡并未发现藏在暗处的女人,关上了车厢门,挥手放行。祥瑞阁经常来往于夏泽和汶鼎之间,做的也多是些暴利的走私行当,汶鼎和夏泽的关节都已打通,哨卡都是些老兵油子,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检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
  汽车重新启动,站在一片黑暗中的陆霜年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陆霜年扶着木箱稳住身体,慢慢松开抓着木棍的手,这才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烧灼一样地疼痛,心跳的声音无比强烈,仿佛快要从喉咙口里呕出来。
  每一步都是她殚精竭虑算计好的,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现在就站在悬崖边儿上,踏错一步就是翻身碎骨,万劫不复。
  汽车驶入汶鼎境内。
  “姑娘要孤身一人到夏泽去吗?这一路上可是很辛苦的。”
  一辆汶鼎开往夏泽的客车上,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坐在前排的乘客聊天。这姑娘白白净净的,说话也细声细气,一瞧就是从汶鼎国内的大城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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