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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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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年太平日子过惯了,一时不察,被人在井里下药,实在是罪不可赦,这一次好在是尹天袭,再有下一次,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八个人内心羞愧难当,一齐低下头,毕恭毕敬:“是,主子。”

    交代完了,阮山遥带了尹恒离开,尹天袭抢人不成自然也就撤了,留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傅达礼瞪着知书:“打来打去原来是一家的?”

    知书急忙忙摆手:“这……这我就真……真不知道了……”

    景福临出来这么许久,心下惦记着杨玉琳,催着要回去。“都歇着吧。”

    过了前厅,视野开阔起来,远处浓烟弥漫,火光冲天而起,看着这位置,几人心里连道不好,这是客房失火了!

    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尹天袭给寨子里下了药,晕着的人且自晕着,没晕的人自顾自在前厅夜斗,诺大的后院只剩下杨玉琳、覃宛、贾凉在贪睡。

    八宝山素来作风彪悍,他们不去惹别人已是万事大吉,别人无事哪里有敢招惹他们的?

    偏偏这一晚山上来了生客,是一伙真正的流寇,一路北逃,途经此地,从后山偷偷溜进来,原本只是想顺手牵羊捞点儿好处,不料赶上了好时候,如入无人之境。

    东找找西摸摸竟让他们溜进了库房,连年从富绅贪吏那里夺来的珠宝银两,一时看迷了他们的眼,急吼吼就开始搬。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手忙脚乱,撞翻了烛台不自知。

    寨子里房舍楼宇皆是就地取材,林木所制,等他们运完一批财宝再回转的时候,火势已经彻底蔓延开来。

    杨玉琳身乏体困,一觉睡得深沉,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饱呛了浓烟,触目所及一片火海,幔帐一层层燃烧,梁上断木倾覆下来,轰然倒地。

    他迷迷糊糊想起身,却动弹不得。

    松木哔剥作响,鼻端传来草木焚烧特有的香气,激起杨玉琳脑子里久远而又熟悉的印象,他似乎听见耳边有人马翻腾,什么人在高声呼救,哭天抢地。

    有人持剑破门而入,大踏步抢到他身边,拿外袍裹住他周身,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一路领着他走出火海。

    杨玉琳昏昏沉沉看着前面这道背影,那种熟悉感,仿佛他这样看过他好多好多年。

    眼前灯影幢幢,杨玉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第45章 国破
    李从嘉在延英殿内提笔作画,落笔下去轻灵地顿挫,一笔三过,纤细的铁钩锁便遍布竹身,瘦削遒劲,是李从嘉专擅的金错刀笔法。

    画未竟,内侍慌慌张张奔袭进来:“皇上!大事不好!打进来了!”李从嘉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喧闹,只专心于画作。

    内侍急得要命,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团团转,偌大的宫城,四下皆是鸟兽散,眼看着这落魄皇上是打定主意要与画同终,内侍跺跺脚,终究也返身加入了逃窜的人流。

    难得耳根清静下来,殿外人仰马翻,殿内李从嘉只守着他的画,一室安详。

    画毕,李从嘉来回踱着步,细细审视着这幅《孤竹负雪图》,大斧劈皴的山石一层层倾覆下来,一支孤竹斜斜地压下,大雪绵密厚重,压得竹身更显柔韧。

    李从嘉满意地点点头,习惯性地朝旁边招手:“小忠子,你过来瞧一瞧,此画可有昨日好?”

    一道人影附过来,却不是小忠子。

   “画是好画,太瘦了些。”

    李从嘉抬眼,看见一个劲装男子立在身前,分明是陌生至极的容貌,一双眼睛却无端叫人觉得亲近。

    环视左右,满殿人影不见,眼前这男子想必已入殿许久,竟有耐心等着自己画毕,李从嘉心里生出几分体贴感激,从容地搁了笔,整了整衣冠,伸手出去,是全然束手就擒的姿态。

    身为元宗六子,这皇位本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来坐,不料五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密谋毒害东宫。

    事发后,元宗许是对几个儿子的争斗无能为力,又添上新丧嫡长子的悲痛,竟心灰意冷封李从嘉为吴王,入主东宫。

    在过去的十四年里,李从嘉一向醉心诗书音律,性格已成,忽然让他主政议事,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元宗心意已决,对此听之任之,不闻不问。

    这样一个书画皇帝如何坐得稳江山?

    元宗驾崩后,内忧外患,天下纷争,李从嘉不以为意,他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谁人有心称帝,让给他就是。

    他甘心,近臣们却不甘心,带着他一退再退,偏居一隅,妄想有朝一日重主天下。

    李从嘉仍是醉心书画,与往日并无半分不同。

    饶是如此不问世事,有个人的名字他却是时时听人提及。

    郭戎。

    短短数年间,北征契丹,西败后蜀,这淮南十四州迟早也是他掌中物。

    李从嘉有时候暗自叹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他若做了皇帝,一定普天同庆吧,不比自己,除了画画写字别无所长,连年战乱,生灵涂炭……

    好几次,李从嘉都忍不住想要提议,“我们不要逃了,把皇位让给郭戎就好了”,话到嘴边却屡屡被打断,不忍心拂了近臣心意。

    眼下郭戎终于打进延英殿了,李从嘉心里其实是说不出来的轻松更多一些。

    看着李从嘉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样子,郭戎有些神色莫名,去案前扶手椅上坐下,看向殿外不说话。

    随从人等想必早就被吩咐好了,空空荡荡的延英殿,只剩下郭戎和李从嘉两个人。

    远处断续传来纷争喧闹声,那是郭戎带来的人在做战后整顿。

    李从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颇有些手足无措。

    良久,郭戎似是下定了决心,起身,扯下幔帐,推倒烛台,看着火舌一点点蹿起来,李从嘉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如果他还活着,虽说只是个无用人,总归还是个威胁,倒不如死了干净,往后,这天下就靠郭戎了。

    李从嘉这样一想,反而有些安心,将《孤竹负雪图》收好,递到郭戎手上:“你快走。火势大。”

    浓烟滚滚,火舌冲天,李从嘉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郭戎定定看着李从嘉不说话,仿佛看着李从嘉濒死挣扎是一桩赏心乐事。

    李从嘉拿手去推他走,死活推不动,神识越来越迷糊,越发推不动他。

    不消片刻,李从嘉觉得自己浑身脱力,胸腔里气息一息比一息微弱,脑子里嗡嗡作响,李从嘉知道,自己怕是要死了。

    微弱的叹息声钻进耳朵,郭戎眼底满是挣扎,到底还是拽住李从嘉的胳膊,拿着长剑开路,将人带了出去。

    李从嘉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马车走得平稳,软榻温暖舒适,郭戎坐在对面,放下手上的一卷兵书,端了一杯温茶递到他唇边,温声问他:“怎么睡得这样久?”

    李从嘉抿了抿茶,清了清嗓子:“我以为自己死了。”

    郭戎待他喝完茶,搁下茶杯,复又坐回对面,拿起兵书挡住自己的脸,闷声闷气从书后问他:“这么想死?”

    李从嘉忽地笑起来:“也不是。可既然要死,就总得想一想死的好处。我死了,你做了皇帝,天下就太平了。也不用担心哥哥们每天有多么恨我……这么一想,觉得死了也挺好的。”

    郭戎话堵在喉咙眼,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自己鬼迷心窍没舍得烧死他,没死就没死吧,放跑了就结了,偏偏还把人带回去,这是怎么说的呢?

    想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编出个理由,说这人是自己南征路上求访名师求回来的,青云大师的入室弟子,得道高僧,带回去保社稷平安,骗鬼呢!

    他都能想到自己班师回京之后要面对多少唾沫星子,啊,胸闷气短,头好痛……

    郭戎祖上本是望族,地方富豪。姑母曾入宫为妃,郭戎幼年便跟随家里的商队四处游历,遍识民间疾苦,后跟随姑父参军从戎,修文习武,练得一身好本领。

    世道乱起来,郭家留守京中的亲眷全被杀戮,郭戎愤而起兵,在马背上打到今天。

    李从嘉他是早有耳闻,诗书画乐精绝,郭戎一向大为激赏。

    攻破他的城都时,延英殿内他正在专心作画,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文弱,瘦削,太瘦了些……

    就这么看着看着就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罢了罢了,自己南征北战都过来了,谁敢嚼舌头,统统打回去!

    这么想着,郭戎的一颗心可算是安定下来,一向骑马惯了的人,竟肯屈尊进了马车,隔几个时辰小心照料着给他哺一点米粥,守着李从嘉醒过来。

    李从嘉醒是醒了,对于现状实在是不能理解,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你要带我回去给你画画吗?你喜欢我的画?”

    郭戎紧了紧手上的兵书:“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画画。”

    李从嘉难得瞪大了眼:“为什么!”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郭戎心里气结,看你这个皇上当的,不上朝不议政,见天躲在书房里画画,你的画都比你的人出名!

    你人在我宫里晃来晃去,兴许还真没几个人认得你出来,你一画画,好嘛,大家一看,这不是那中主李从嘉么!怎么没死!不仅没死,怎么还跑到咱们宫里来了!

    郭戎越想越气,偏头不去看他。

    李从嘉又生气又难过,弱声弱气问他:“为什么嘛?是不是因为……我画得不好?”  

    郭戎被他话里的委屈劲儿弄得七上八下,自我搏斗了许久,终究松了口:“我在的时候,你可以画。”

    李从嘉眼睛里星星亮起来,连连点头:“那我总是想你在的。”

    郭戎心“咯噔”一跳,眼睛别开,慌得不行。

    一路平顺。

    归京后,郭戎连哄带骗让李从嘉同意国师大典,李从嘉刚刚画了个够,心情很好,笑得眉眼弯弯,问他:“为什么?你要我做国师吗?我不想。”

    郭戎说:“当国师有什么不好?万民敬仰。”

    李从嘉从从容容将画收好,递给郭戎,轻描淡写地问他:“国师……哪个国?你的国,还是我的国……”

    郭戎:“……”

    灭了人家的国,还腆着脸皮让人家当自己的国师,郭戎此刻细想一想,觉得自己还真挺混账的。

    可是,不让李从嘉光明正大走出去,李从嘉就只能永远躲在偏殿里,作为亡国之奴,永远不见天日……

    略一触及这个念头,郭戎就莫名觉得万箭穿心,痛不可遏,不,他必须让他走到太阳底下去,走到明亮的,宽广的,温柔的地方去。

    郭戎狠了狠心,说了几个名字:“徐昌茂,李季明,钟达,孙簪序……”

    李从嘉睁大了眼:“你想做什么?”

    郭戎定了定神:“你当国师,我让他们平安终老。你不当,我……”

    郭戎半截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李从嘉的眼睛里升起他从未见过的哀伤。

    若是他跺跺脚咬咬牙很恨地骂一句“我讨厌你!”郭戎会甘之如饴。

    可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郭戎不说话,一个字也没有说,那种被命运彻底抛弃后透彻的哀伤,李从嘉自己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种眼神甚至是他在被哥哥们下毒的时候都一次也没有过的。

    李从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当。”

    从这天开始,他再也不画画了。





第46章 孤竹负雪
    画不再提笔,言语也越发少起来。

    原本也是不肯进食的,被郭戎捏着下巴强喂了几回,自此安分乖巧,不再与郭戎为难。

    每日只坐在窗前发呆,这么过了几个月,燕京的雪便下了起来。

    不比江南,北方的雪势是铺天盖地的,李从嘉一早便觉得屋子亮堂得过分,难掩雀跃看起雪来。

    郭戎进来的时候,李从嘉正倚在软榻上,屋子里暖和,身上便只穿了一件湖色团花事事如意织金缎的褂子。

    在湖色冰梅纹暗花缎地上织金柿和如意纹样,外镶石青万字织金缎边,褂内饰雪青色素纺丝绸里,缀了四个银镀金团龙纹币式扣,另有石青素缎盘花扣和铜鎏金錾花扣。

    颜色明暗相映,褂子上的织金花纹仿佛置于冰雪之上,风姿皎然。

    李从嘉手里拿着玉如意挑起帘子看雪。

    这玉如意由整块青玉雕成,手柄制成竹节形状,李从嘉手指骨节修长纤瘦,越发衬得他白皙单薄起来。

    身旁案几上一盆木胎海棠式盆翠竹盆景,白玉山石温润,青玉竹笋清秀,给冬日平添几分青翠生机。

    郭戎看着李从嘉静谧安详的侧影,莫名觉得心里泛起熟悉的温软感触,仿佛他曾经就这样看过他很多很多回。

    脑子里忆起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同样倚在窗边,回头对着他笑……

    玉如意被搁在案上一声轻响,郭戎恍了恍神,发现李从嘉已转首冷冷瞧着自己,先时眼睛里的雀跃欣喜似乎只是郭戎的错觉。

    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郭戎温声问他:“出去走走,好不好?”

    李从嘉垂眼不理他。郭戎就厚着脸皮继续劝。

    “梅园的花儿今年倒是开得好,白石馆的竹子沐了雪也更显精神了,从前只在画上看的《江山行雪》卷轴,如今亲去瞧一瞧,想必况味到底是不同的……”

    李从嘉听着听着,小脑袋就不安分地动起来,《江山行雪图》是他多年所钟爱的,每每看着图轴上雪沐天地的光景,他便心生艳羡,说不欢喜是假的。

    郭戎看着他的小动作直觉得这个小小的人可爱至极。

    掩了嘴角笑意,郭戎老老实实取了厚厚的狐裘,小心翼翼给李从嘉披上,雪白绒毛将人盖了个严实,这才试探着将人带出了屋子。

    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一切一切都令李从嘉新鲜不已。

    起初是看着白茫茫一整片洁净的雪下不去脚,郭戎也不催他,随着他痴看踟蹰。

    后来终于落了脚,又听见雪花之间挤压摩擦的“嘎吱”“嘎吱”声响,他好奇得就像一只竖起耳朵的兔子,每踩一脚,眼睛里就露出一分惊奇。

    郭戎立在一旁,细细瞧着他,李从嘉一举一动都合他心意,直瞧得他心窝子暖洋洋的,熨帖极了。

    一想到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他心里就无比满足。

    郭戎自然知道李从嘉心意的,首先就领人去了白石馆。

    疏枝横斜,奇竹丛生,李从嘉顾盼流连,喜欢得不得了。

    角落里一枝孤竹,被大雪压弯了腰。

    郭戎记起初见李从嘉那一日,他便是在专心画着《孤竹负雪图》,忍不住微微一笑,抬脚走过去。

    再转身的时候,几乎吓得心都要裂开了。

    李从嘉为了看得更仔细,爬到了高高的山石上,厚厚的积雪下是生苔的山石,李从嘉一脚踩滑,直直滑下去。

    郭戎想也不想,惊呼了一声“玉儿!”

    急急赶过去,险险将人接在怀里,郭戎慌得不行,一叠声问他:“玉儿!有没有伤到?”

    李从嘉眨了眨大眼睛,讷讷地摇头:“你怎会知道我的小名?除了母妃,许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叫我了。”

    郭戎仔细查看,确定李从嘉并未伤到,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将人揽在怀里护好,替他拢好狐裘,也不答话,将人好生扶着,送了回去。

    国师大典的那一日,李从嘉内着一件紫绸绣桃花团寿镶貂锦袍,湖色素纺丝绸里,缀盘花扣一枚,福字币式铜扣四枚,紫色的素缎面上彩绣折枝桃花,用金线勾边,花卉熠熠生辉,间饰团寿字。

    立领口镶貂皮出锋,领、袖边镶饰貂皮,胸前镶饰貂皮缝制的团寿字如意云纹,缘内衬元青寿字织金缎边,看上去端庄典雅,和谐雅致。

    郭戎担心他冻着,给他外面又拢了一件月白江绸白狐皮端罩,上半白狐皮,光辉熠熠,下半是上等貂皮,毛尖洁白似银针,内衬月白色暗花江绸里。

    这架势,郭戎怕是恨不能将整个皇室的富庶荣耀全堆在李从嘉一个人身上才甘心。

    漫天的雪花飘下来,沸腾飞扬,李从嘉整个人裹在雪白的衣料里,只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照人。

    他就那么站在高高的礼台上,斜着眼觑着郭戎,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冷清,令郭戎一时恍惚起来,他眼前似有模糊景象,也是一样的高台上,有人用冷清如冰霜的眼神睥睨着自己……

    郭戎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累着了。

    可不是么,要堵住朝廷内外悠悠之口,自己可着实费了很大功夫的。

    春去秋来,不知是北国的雪景慰藉人心,还是郭戎那一声“玉儿”令李从嘉觉得亲近,两人之间的隔阂也随着冰雪消融渐次消弭。

    这一年的中秋家宴上,丝竹管弦,一片欢声笑语。

    方博简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皇上,微臣府上女乐新编了一支歌舞,甚为曼妙,微臣斗胆请献于陛下。”

    郭戎头也不抬,只淡淡说了声:“准。”

    击掌三声,歌舞入阵。

    方博简谨慎地说道:“皇上,薛姬自小养在府上,教习训导莫不尽心,皇上若是喜欢这支歌舞,恳请入宫常为皇上作演。”

    郭戎脸上笑意浓重,偏了脑袋,看向李从嘉:“国师以为如何?”

    李从嘉穿着月白色团荷花暗花绸衣,手上捏着一只孔雀绿釉酒杯,捏了半晌方冷冷回了声:“甚好。” 

    郭戎仍是笑着,这笑意却显得有些凉薄:“薛姬果然绝色,朕亦心动,一旦入宫,朕恐怕着意加宠,难以自持。”

    李从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生气,不如说他也许还未意识到自己竟在生气,“啪”一声搁了酒杯,磕到桌沿上一声脆响,起身离席。

    含笑看着李从嘉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郭戎忽然冷了神色:“薛姬,朕之所爱,但若因眷顾薛姬而延误朝政,朕该如何是好?”

    方博简一身冷汗,惊惧得不能言语:“皇上,皇上圣明裁断,必,必以国事为先,薛姬技艺尤须精进,实在该回府多,多加锤炼。”

    郭戎的话里带着三分戏谑,只是这戏谑此刻听来竟是彻骨的残酷:“不可,朕今日一见薛姬,断不能忘,舍不得她回去。”

    方博简哆嗦着匍匐座下:“皇上的意思是?” 

    “只要薛姬活着,朕必定日思夜想不能忘怀,不如赐酒一杯,了却朕的念想。李常。”内侍应声上来。

    群臣压低声音私议:“方博简为了讨好皇上,废了十三年的心血教养薛姬,今日一杯毒酒,前路尽断……咱们皇上好手段……”

    薛姬凄惨的求饶声不断回响。 

    “皇上饶命!”

    “方大人!方大人!”

    郭戎摆摆手,李常着人将薛姬带下去。

    郭戎扫了眼方才李从嘉的座位,空空的,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空了起来。

    带着三分酒意回了碧洗宫,李从嘉坐在大殿门口赏月,脚边搁着一壶“一色秋”,香飘十里。

    郭戎默默抬脚走到他身边坐下,两人不言不语,一同仰头看月,直看到银霜满地,月影西斜,郭戎撑不住酒意睡倒在地,整个人虾子一样缩在李从嘉脚边,看上去倒十分和睦。

    第二天,毫不意外,两个人齐齐病倒了,风寒蕴结,涕泗交流。郭戎自己尚且病着呢,就跑前跑后照看着李从嘉,等李从嘉病愈,郭戎却救不回来了。

    御医说是南征北战、西进东征,连年辛劳,沉疴已久,不着意疗养,反心力煎熬,此次风寒爆发引出旧疾,药石罔效。

    李从嘉坐在床前,看着昏睡的郭戎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夜里好歹醒了一回,瞧见李从嘉眼底的青影,郭戎的心就一阵阵疼起来,压住呛到嘴边的咳嗽,郭戎喘喘气,带着笑意说着:“你可知我平生夙愿?”

    李从嘉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轻轻摇头。

    郭戎还是笑着:“十年开天下,十年安百姓,十年致太平,可惜了……我没有时间了……”

    抬手拭去李从嘉脸上的清泪,他拿手指不停摩挲着他的脸颊:“但是最最可惜的是,从此以后,我的玉儿该怎么办才好呢……”

    李从嘉双眼无神,木然呆立,只脸上的泪无声流下来,怎样拂也拂不尽,模糊的视线里整个世界都开始动荡,只耳边悲声一片,越来越远……

    “玉儿,玉儿……”呼声不停,杨玉琳挣扎着,应声睁开眼睛,恍惚了几息,视线终于清明起来。

    三步外良辅拿着小手绢抹眼泪,“嘤嘤嘤”地哭诉:“国师大人得是有多喜欢咱们皇上啊,哭了一宿,喊了一宿皇上,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杨玉琳偏了头,身后是景福临的怀抱。

    景福临脸上还带着三分紧张担心,抬手为他拭泪。

    杨玉琳没来由心里一阵突突乱跳,抽痛得钻心。

    景福临连忙揽了人在怀里,温声抚慰:“莫怕。只是梦罢了。”

    杨玉琳心口痛得麻木,窝在景福临怀里,一丝一毫想记不起自己方才所梦为何。






第47章 烹鲫
    良辅早缠着傅达礼将来龙去脉问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埋怨云影:“都怪小五,发什么急令啊,害得咱们皇上离了国师身边儿。”

    云笺翻了个白眼:“人家都说了,那是记错了,你们四长一短三长二短的哨子声儿,磨磨唧唧的,一准儿记错。就该换个法子,急呢,就用哨子,不急呢,就用箫,不然琵琶啊鼓啊筝啊锣啊,不都挺好的么,好记。”

    良辅气得跳脚:“哦,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不中用,弄得那么狼狈,小五能急得吹哨子么?还不是想叫人给你帮忙,早知道还不如我跟着去呢,没用的人就该留在家里。”

    被云笺架在火上烤的旧账还没算,现在两个人一搭腔就开始掐架,好赖良辅都快大了云笺有一轮岁数了,真真是为老不尊。

    这几人闹腾起来,简直沸反盈天,景福临一见杨玉琳皱了眉头,把扇子一收,冷声说了句:“出去。”

    一室的冷寂,几个上蹿下跳的家伙全蹑手蹑脚做贼一样溜出去了,找正在外院劈柴的知书玩儿去了。

    贾凉被云影救回来,眼下也安置妥当。

    将养了几日,待杨玉琳恢复精神,一行人便上了路,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许是自出宫起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难得的宁静反而叫人忽然不习惯了。

    入了湖广地界,江河湖泊一发多起来。

    这一日,到得江边,眼见水色秀丽,风物宜人,良辅跃跃欲试,叫嚷着要泛舟湖上,赏一赏江上好景。

    虽离着杨家甚远,但好说已进了湖广地界,杨玉琳少不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即便一向不识水性且又才沉过一回河底,到底还是弄来几个筏子,陪着他们三三两两坐了筏子到了江上,真有什么事,抓着景福临便是了。

    不比花容和元霸走南闯北,良辅并傅达礼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随侍景福临身边,出来得少,自然见什么都是稀奇。

    良辅一双眼睛猫子一样亮,探出脑袋贼兮兮地四下里张望,拿两个胳膊作桨,奋力划着,这般毫无章法,自然顾头不顾尾,没留神撞到另一个筏子上。

    那青年的筏子被撞得东倒西歪,急忙忙拿手将一个陶罐护在胸前护好:“好险,好险。”

    良辅这才看见自己撞了人,就去作揖赔罪。

    那青年还不待还礼,水面冒出一个脑袋,一身黑衣,左手拎着的一个竹篓,轻手轻脚幽灵一般上了那个青年的竹筏。

    躬身向青年见了礼,清冷的嗓音恭敬地喊了声:“老爷。”意思是“我回来了”。

    那青年点点头,黑衣人便取了两个石筒,将石筒中的清水倒入筏子上准备好的锅里,拿枯叶烧了,再从竹篓里取出一尾一尾活蹦乱跳的江鲫来。

    拿了一把细长的柳叶银刀,动作麻利地开膛破肚,就着江水清洗干净,扔进锅里,少时,水沸,黑衣人轻喊了声“老爷”,意思是“把东西给我”。

    抱着陶罐的青年便将罐子递过去,黑衣人恭敬接过,开罐取了两滴,滴入锅中,锅内清水已熬成乳白,每一息翻滚间都将鲜鱼的香气滚开来,良辅闻得口水都要掉进江里了。

    仔细看着火候,黑衣人取了一副碗筷,就着鱼汤,将鲜鱼捞起来,递到那青年手边,温声喊“老爷”,意思是“可以吃了”。

    那青年接过碗筷,慢慢咽了一口鱼汤,良辅眼巴巴地看着,满脑子就是一个“鲜”字。

    拿了筷拈起一块鱼肉,色白如玉,凝而不散,看上去就满口弹牙,青年咬了一口,良辅整个人都忧伤了,满心满眼都在呼唤“好鲜好鲜,看上去好好吃好好吃……”

    青年细嚼慢咽吃完一碗鱼,心满意足,抬眼看见自己的筏子边围了一圈筏子,筏子上的人俱是眼巴巴瞅着自己,不免有些羞赧且讶然:“诸位这是……”

    良辅直勾勾地盯着锅,青年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江里的鱼,可以捉的。”

    黑衣人轻声喊了一句:“老爷。”青年应声看过去,随即回头对良辅他们解释说:“眠风说,虽然江里有鱼,但是你们捉不到……”

    “哼!看我捉它个一百条!”元霸一跺脚,差点直接将自己的筏子跺进江里,连累得良辅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

    “咕咚”一声,元霸已经下了水。

    良辅眼巴巴地问:“此话怎讲?”

    那青年为人和气,好言好语答他:“三月江鲫最盛的时候,满江鲜鱼活蹦乱跳,恨不得伸手出去就能捞到,可眼下已入了秋,仅剩的江鲫全潜进了深水,若非深谙水性且又对本地水域极为熟稔,急切是捉不到鱼的。”

    说着又现出几分羞涩神情:“我嘛,是因为贪嘴,素日里最好吃鱼,就拖累眠风大冷天的下水给我捉鱼。”

    杨玉琳惯常跟在陶丞身边,于吃食一事上多少更讲究些,看着那个陶罐问:“那陶罐里装的是什么?”

    青年温声回他:“那是眠风酿的醋。”

    青年只简单说了一句,背后却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思和功夫。

    新鲜采回来的葡萄,去梗、破皮,熬煮葡萄汁,放凉,然后装桶。

    八个大小不一的木桶,按照从小到大编号,最小的是一号木桶,最大的是八号木桶,每个木桶只装大半满,留一部分空余,露天静置,水分蒸发掉,醋的味道就会变得香醇。

    然后将二号木桶的醋倒进一号木桶,将一号木桶装满,再将三号木桶的醋倒进二号木桶,将二号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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