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嬑阁志异-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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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别说了,背后讲什么都不能议论皇家的事,你是不想活了吗”
  “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吗,不讲了,不讲了。”
  本来我还在疑惑摇光星君是要去十万大山的,为何偏偏要将我带到天子脚下,现在听了这些人一同胡言乱语,大致也能猜出一些,估计是与这当今天子有些关系,摇光星君司人间祸福,天子替天掌管万千黎民,百万山河,自然该时时免其忧难。
  想到这里,本妖实在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一点就通悟性卓绝。
  摇光星君从头至尾波澜不兴,一副置若罔闻模样,我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个来回,这才将将回过神来,失神问道:“小夕,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明明是自己神游太虚去了好吧!
  我清了清嗓子,道:“不知星君对刚刚那个故事有何看法?”
  摇光星君眼眸中似有光芒闪动,而后黯淡无光,淡淡道:“人妖倾世之恋虽不容于天地,可若是摒弃所有赌上一赌,未必不可厮守,怕只怕,造化弄人,悔之晚矣。”说完之后,还稍稍附上一声叹息,像是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心生促狭之意,我上身向前倾去,对上他的眼睛,问道:“星君莫不是也曾动过情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感触”
  隔得太近,本妖都能感觉到对面人轻轻呼出的气息,连忙移开眼睛,心道:怎么越看越不对劲,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不过星君很快凑到本妖耳边,细声道:“小夕这么关心本星君作甚,放心,本星君只对你一人动心动情的。”
  惊得我连手上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再一看那双微微上挑的眉眼,顿生羞赧之意,真不知道这位大仙为何总是爱调戏一只小花妖,算了,任他去,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说来说去转到了正事上,果不其然,摇光星君来此正是为天子一事,只不过方才见我听说书去了,尚未来得及讲明。
  当今天子本是上界文清帝星下凡历劫所托生而成,少年亲政管治天下王土,弱冠年岁御驾亲征横扫千军无一败绩,是为明主。只不过,这位帝星下凡所历的乃是十劫之中最为艰险的情劫,而这受劫之人,必尝尽爱别离,求不得之苦,更甚之,所思所爱所求之人毁之殆尽魂飞魄散。
  摇光星君说,当今天子的劫是一只九尾白狐,他姓白,是钦天监,也是那位消失的白大人。
  其实我还是稍稍惊诧了一下,如今断袖都断到宫中去了吗?
  但显然关键点并不在此,我急急问道:“那白狐狸现在在哪里呢?”
  摇光星君指了指自己的薄唇,挑了挑眉,意思再也明朗不过,要是本妖是只带爪子的物种,非得挠死他不可。
  “不说算了,我回青落山去了,那什么功德本妖不要了还不行。”说着就动了起来。
  摇光星君一见占不着便宜,连忙上前一把扯住了本妖的袖子,一副打死也不放的样子,人来人往,十数道目光吭哧吭哧直射了过来,皆是一派“哦,我明白了”的意味。各位大哥大伯,你们能不能不要想歪了?
  为了保住仅剩的一边袖子,我还是乖乖返回坐了回去,等着他开口娓娓道来。
  结果摇光星君清了清嗓子,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道:“本星君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那么,要你何用
  我正要开口表示自己的鄙夷的时候,穿得花里胡哨的老板娘就这么风情万种的扭了过来。
  “哟,两位公子,是打哪儿来的呢?”颇有姿色的老板娘问道。
  打哪儿来的,其实我身边这位是打天上来的,不过肯定不能这么说,我朝旁边瞥了一眼,发现那厮压根就没有要开口的苗头,以表妖精的礼仪,我还是微微一笑道:“是打九十九座桥处来的。”九十九座桥比青脚镇青落山要出名的多。
  “原来是打江南一带过来的,一方水土一方人,二位公子生得就很俊。”老板娘道。
  其实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忙道:“我不与他比,他那样的才叫俊。”事实也是如此,尽管摇光星君有点儿老不正经,但相貌实在没得挑的。
  谁知老板娘听了我的话,笑得花枝乱颤,道:“他是俊,你是俏,是不一样的,但都好看。”
  那个老板娘,俏好像是形容姑娘的,怎么能乱用呢?
  摇光星君打开折扇,遮住大半张脸,我就知道这家伙笑得老欢了。
  我还在想着那只九尾狐的事,毕竟都属于妖类,同类之间难免心心相惜,摇光星君见我如此,也不打趣,煞有其事一本正经道:“别急,等到明天就知道了。”
  我问道:“与那说书人有关”
  摇光星君冲我点了点头。
  “要是找到了小狐狸,星君准备怎么办”我接着问道,毕竟天子只是下凡历情劫,等尘烟过去,他依旧是文清帝君,更何况他对小白究竟有多少情意尚未可知,既然如此,到时候是将小白送还回去,还是如何?
  摇光星君收敛眉眼,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第48章 花犯倾城【九】
  日光倾城而下,天子脚下繁华熙熙攘攘又几时,市坊间人来人往喧喧闹闹,摊贩叫卖声一层压过一层。
  大多数的地方城镇,流于表面的始终是热闹与光鲜亮丽,而那些繁华落尽成霜灯火阑珊孤影形只总是很少为人所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念头,兴许是推己及人而已,可细里想上一想,自己并不应该作如此仿若悲伤逆流状,那小白狐与帝君有怎样的纠葛俱是天命,其实同为妖物,我还是挺羡慕小白的,毕竟无穷无尽清冷寂寞的修炼日子中,起伏波澜动荡闪光都是足以令妖动容的烟火。
  有时候想的多一点其实挺累的,还不如学那蹲在墙角处眯着眼的老乞丐,一脸的安容,人人皆道他是无家可归无枝可依,可我瞧他那一副从容魇足的模样,便知他只是在那里晒晒太阳而已。
  “哥哥,这朵花送给你!”一声清脆似铃铛,伴随着咯咯的笑。
  一朵淡粉色馨香的蔷薇花就这样被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塞到了我的怀里,一时间还真有点手足无措,一旁行人的目光地不时掠过这边,有的甚至停驻不前端看本妖如何反应。
  我握着那朵花的枝茎,正要问上一问,那送花的小姑娘忽然之间以一方粉红色的手帕掩面,作娇羞状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我看着她惊慌逃窜的方向,心上一惊,连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个来回,并未发现自己露出妖迹,这才稍稍稳定心神。
  一个大男人捏着一朵蔷薇花走在大街上,总是不怎么对劲,考虑到这一点,我还是往客栈的方向走去的好,结果方走到转角处,又出现了一个梳着灵蛇髻的美人,而我能注意到她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美人,而是因为一身湖绿轻衫罗裙的美人手中抱着一束胭脂红色的花,花蕊娇小,颜色妍丽,而那束花,竟然又被送到了本妖的怀中,与此前不同,起码美人还对我颔首莞尔一笑,如莲花一般不甚娇羞,眉眼弯弯水光潋滟,稍稍一欠身后,缓带飘然,如翩翩绿蝶蹁跹而去。
  剩余的一段路上,此类事一而再再而三重现,不消片刻,本妖已经被姑娘无缘无故塞了满怀的各色各样的鲜花,时而碰上些路人捂掩窃笑,或接头接耳窃窃私议,我看了看怀中的花,不知怎么想到了紫薇仙子自小楼上朝师尊肩头上扔下的那一方绣帕,又想起曾经翻过一本古籍,上有记载,古一男子姿容风华绝代,时人甚慕之,其出游,民蜂拥起以瓜果掷之,后其美男子遭瓜果重击横尸街巷,人记蓝颜薄命。
  幸好本妖被抛的是娇弱的花朵,要不然民间市坊之间不日将会充斥着旷古绝今的谈资,有一花妖,其名不详,因其貌甚佳,遭民投掷瓜果而亡,不知籍贯,不晓其龄。
  脑中正思索良多,迎面似有掌风袭至,出于本能,本妖即刻迅捷无比扬手接过,忽觉鬓旁微重,不知何时开得正烂漫的芍药花不偏不倚落在本妖发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处置。
  循着方才芍药花飞来的方向搜寻过去,不想先行入眼的是一角紫衫下摆,视线逐渐上移,对上一双狭长凤眸,那人此时手中正把玩着一枝山茶花,还特地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山茶花,斜靠在客栈顶楼处的阑干上,动作之间说不出的贵气,是的,是贵气,虽然这位星君平素有几分荒诞不正经,还夹带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癖好。
  摇光星君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点癖好一般,冲着本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阵,引得旁人频频行注目礼,我脸皮没他那般厚实,忙不迭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客栈三楼,一股脑儿的将那些乌七八糟的花扔他面前。
  “我看这城中有掷花聊表心意的习惯,这不才想着也给你扔两朵表示表示情意吗?小夕,你看看,我挑得这朵芍药花与你多相配。”摇光星君杂七杂八理了理混成一团的花,抽出他自己掷的那一朵,其余的随手一扒拉比之前更加杂乱。
  “人家掷花的都是姑娘,小妖敢问星君是美人还是仙女?要是美人的话,小妖可以考虑勉为其难地收了。”不知道堂堂正正的星君想点什么不好,非要做个断袖,实在匪夷所思。
  摇光星君怔了一下,几番欲言又止,颇为难过道:“小夕,你什么时候改喜欢凡间女子了?我都不知道。”
  奇怪,虽然本妖诚然也是个断袖,并且还是个胆小不敢坦然的断袖,可是本妖实在觉得这癖好实在不怎么好弄得人尽皆知,藏着掖着什么的未尝不好,谁知星君大人实在是个不通世俗的主,巴不得大街小巷敲锣打鼓庆贺他是个断袖一般,真是招摇得很。
  “星君大人何必执着于此,小妖无论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总归与大人无关的。”我叹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有的时候给他顺顺毛更好使些,不过话还是说清楚些好,总比不清不楚卡着好。尽管本妖觉得星君大人可能只是这般的性子,惯爱闲时调戏调戏小仙小妖精罢了。
  谁知这样一句话像是触了某人的逆鳞,踩了某君的尾巴般,摇光星君猛地旋身一只手压住了本妖的手腕,身体一寸一寸向前倾,直到那张俊美无俦停在了本君脸前半指处,竖起三指指天指地指心一字一眼一本正经道:“我后悔了,我喜欢你。”
  本妖的眼睛睁得幅度一定超过了日常程度。
  摇光星君沉默片刻后,明晰的喉节处很明显地颤动起伏,顿了顿继续道:“小夕,我既希望你能记起,又祈求你永不再忆起。”
  话音刚落,摇光星君垂下眼眸,微微低首,我总觉得他的眼中湿漉漉的,好像在下雨,看着怪可怜的。
  事实上,本妖方了,差点方成个中规中矩的正方形,谁让我自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看不得旁人惨兮兮的样子。
  客房中只剩我二人大眼瞪小眼,室内飘着几缕无形的尴尬气息,星君靠着窗框,几度要开口说些什么,终归还是闭口不言。
  “。。。砰砰砰。。。”
  来敲门的店小二果然会寻时机过来,我赶紧窜到门前给他开门。
  小二哥放下饭菜后站在桌边就那么滔滔不绝地将他们家厨子手艺夸到了天上地下只此一个,而后发现我和摇光星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浮夸的表演,瞬间闭了嘴,脸上浮现一丝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意欲退出去。我一瞧他要走,赶忙又唤回了他,套套近乎,随便问候一下他的爹娘娘子孩子,小二哥是个自来熟,几句话就和我聊得热火朝天。
  趁此机会,我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些,然后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问道:“小二哥,我听说你们的白大人辞官了,是吗?”
  小二哥四周环顾确定无人后,一手搭上了本妖的肩膀,道:“这位客官,我是看与你谈得来才说的,谁不知道现在城中白大人就是个禁忌,谁也提不得,要知道我们这位钦天监大人,确实惊才绝艳,料事如神,有未卜先知之能,还不沾酒色财气,两袖清风,独来独往,文能知策义,武能尽诛宵小,当年白大人还在我这客栈里歇了一宿呢,哎,只可惜。。。。。。”
  恐怕只可惜是一只狐妖!
  小二说着沉沉叹了一口气,我跟着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被狐狸精怪捉走了,指不定是那只母狐狸中意我们白大人,将他卷到了洞府中。”小二忿忿道。
  小二哥继续勾肩搭背侃侃而谈,冷不丁左睨右瞥,对上了摇光星君陡然冷如寒霜的脸,遂疑惑不解问道:“客官,您那位朋友怎么了,这眼神看得我幕牛讲盼矣置凰邓祷埃 
  还未等我回答,摇光星君已快步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已出手拍掉了小哥勾着我的背的爪子,面色极其不善,很显然小哥心肝胆颤碎一地。
  “额,小哥,我这位朋友啊,就喜欢别人只看着他,只跟他说话,这不我跟你话说多了 ,惹他不高兴了?不用理他,咱们继续聊。”我胡诌八扯一番,好歹糊弄过去。
  那小二哥又用余光偷偷打量了星君后,出声道:“搞得就跟我与他娘子勾肩搭背一样。”
  “。。。。。。”
  “。。。。。。”
  小二哥看着蠢萌蠢萌的,胡七八猜猜得□□不理,这位星君方才动怒,还真的是因为你勾了他意中人的肩——啊呸,什么意中人,我什么也没讲,什么也不知道,揣着明白当糊涂总比一路尴尬来得好!


第49章 花犯倾城【十】
  隔日,那说书先生继续坐在客栈一角绘声绘色地说起昨日未完的故事,眼里手上全是戏:“各位看官,咱们昨日正说道九尾狐遭受天劫恩人遗忘转身娶娇妻。。。。。。”
  底下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时而攥紧衣袖,时而一声低叹,时而相互之间交头接耳一番。
  于他口中,那遭天劫的白狐活的也真是令人叹令人怜,同时还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看着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娶妻生子琴瑟和鸣,纵然心中无限悲凉,面上却依旧做到惠风和畅。
  白狐回到尘世,所做所为皆为偿还昔日为报恩所做下的道道罪孽之事,他曾擅改一人命格只为恩人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而被改了命格的人自是灾祸横飞流离失所;他曾为延续一人性命偷盗他人灵慧,而失了灵智的人痴痴傻傻,他曾。。。。。。
  说书先生此一般延伸,故事仿佛才将将过半,白狐重踏入万丈红尘弥补昔日罪孽 ,以及与那恩人之间已然不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又是谁执念深重久踏不出。
  听到这里,便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来我是真心不愿听什么伤心故事,虐身虐心,二来觉得这白狐太过痴傻太过偏执的很,活得一点也不潇洒,要是换了自己,倒不如抛弃所有过往忘却前尘重新活过来的好。
  茶水见底,故事也说完了,结局唏嘘。
  摇光星君问我:“那恩人先前一边借白狐法术为己谋利,一边又在痛斥妖物无情心狠手辣,后来他后悔了,百般悔恨,若是你是那白狐,会不会选择原谅?”
  他的声音很轻,其间还带着些微颤抖,一字一句的吐出。
  我瞥了他一眼,被他脸上的神色惊了一晃,心道:只是故事罢了,这人还真当真了不成
  随便脱口而出道:“心都伤透了,就算狐狸选择了原谅,难道他们之间产生的龃龉就能够消弭无踪,回不去了。”
  他就这么一问,我就这么一说,毕竟我不是白狐,也没有亲身经历过,旁观者清固然不错,却不能真正的代入自己的情感。
  谁知摇光星君不知道怎么了,手中的茶杯毫无征兆的摔在了地面上,茶水溅了一地,白瓷四分五裂。
  曲终人散,故事终了,打哪来的回哪去,剩下几个落在后知后觉一阵怅惘中。
  说书人已上年纪,一段路歇歇停停走了好久,于城门口处又向后张望了几眼,一脸谨慎又有些颓然的模样。
  出了城门拐进一条郊外幽径,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只灰狐狸,抖了抖毛上沾的灰土,泛着精光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后奔向深山里,速度快得惊人。
  见他遁得迅捷,隐身跟在后面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紧紧跟了上去。
  约行了半柱香时辰,已然进了深山腹地,林高指天,静谧异常,甚至有几分诡异之感,总觉得这林子不大太平。
  片刻后,这二人所跟踪的灰狐狸在一潭清泉边停了下来,用爪子舀了点水对着水面自顾自地整理仪容,其实也就是顺了顺毛发。
  顺完毛后,那只灰狐狸精像是呆了一般,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枯叶落在水波上,青萍起于风始处,也不过此。
  我也不知道这只老狐狸心里正想什么,侧身扫了一眼身边的摇光星君,脱口问道:“星君,你说这只老狐狸怎么跟个姑娘一样,这样。。。。。。”
  ——这样讲究形容
  摇光星君没理我,一副受了重大打击心生绝望面无死灰,本妖的话直接被人当成了空气,吸进去,吐出来,连声回响都没有。
  天上神仙的心灵未免太脆弱了,尽管老头儿讲的白狐故事感动天感动地,但毕竟不是亲身经历,多多少少这份惆怅要薄上不少,可我怎么瞧这平日里轻佻风流的人,这样将故事上了心
  蹲在潭水边的老狐狸已经重新化成人形,并不是客栈中年老精神依旧矍铄的样子,而是位年轻俊秀的男子,眉清目秀,含有几分温吞的感觉,木木的。
  我这还没吃完惊,那男子已温声道:“来者是客,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声音温和,吐字清晰。
  他说完后径自踏步走向不远处一座竹屋。
  被对方发现偷偷摸摸跟踪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要是再躲躲藏藏不露面的话,是真不像话。
  本妖右手握拳,放在下颌处轻轻干咳两声,拽着还在兀自神伤的星君的手,跟了上去。
  竹屋前门紧闭,两边长着不少野花,几株牵牛花绕着竹窗围了几圈,青绿绿的叶子,中间挂着尚未绽放的花朵。
  那俊秀男子轻扣门锁,形容恭敬,柔声道:“公子,他们来了。”
  室内声声咳嗽不停,似要将心肝脾肺肾齐齐呕出方才作罢,而后喑哑道:“快请进来。”
  竹屋里简洁干净,一方书榻并着方桌条椅,几枝山中野栀子花养在白瓷瓶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其间。而那斜斜躺在床榻上的主人,苍白的脸上挂着魅惑人心的笑容,虽虚弱的紧,五官眉眼处处透着灵慧轻媚。
  “哟,这不是眼睛朝天的摇光星君吗?怎么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那榻上男子眉毛轻轻上挑,眼眸中光华流转,与那一身的孱弱苍白着实不符。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近些,待靠近之后,贴近我的耳边轻轻骂了一句。
  “傻子。”
  我心想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只是这张嘴比之摇光怕也是不相伯仲。
  可很多时候,一张好面皮讨喜的很,很自然而然地就会使人愿意忽略掉不入耳的话。传闻中的白大人就是如此,即使被喊了一句傻子,我也没多少不乐意。
  摇光星君已收起一片低沉,十分委屈叹息道:“早知今日如此不受人欢迎,我也省得跑这一趟,只是文清帝君与我素有交情,要不就你这张不饶人的狐狸嘴,给劈成一团灰也是该的。怎么几道天雷就被劈得半死不活还剩几条尾巴”
  摇光星君平素与我插科打诨满口胡言惯了,却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 ,明明知道白大人本是只九尾狐狸,狐类惜尾如命,堪称逆鳞。
  榻上的人果真脸色微变,顷刻间道:“托星君的福,还不至于成个秃尾的,星君怕是要失望了。”
  “本星君失不失望倒还不至于,只是你现在有何打算?”摇光星君一展扇子,停在半空中,一本正经问道。
  白大人敛了眼角戏谑,沉沉道:“作妖是苦,为人也苦;仙亦有忧,魑魅魍魉俱愁,爱恨是一世,疏离也是一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木刚易折,情深不寿,做人做妖做仙也没甚区别,还不如变个四脚王八,吞吐海河,不思不愁来的好,不会痛,不会忧,你问我如何是好,我也想问天地莽苍,是否应割舍摒弃私念,还他个千秋清明”
  他这一番话中含着不少放任自流,带着股不消散的戾气,可听过之后,却似殿春之际冷雨桐花飘零压着不言说的无奈,求而不得,弃之不舍。
  甫一进来,我自己觉得这白大人隐隐有种久别重逢之感,总之不陌生疏离,而自他口中说出这一段长篇大论后,竟生生产生了几许寒意,不是畏怯,不是悲哀,而是从头到脚贯心而入的心疼,心疼的无以复加,站在雪山顶端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也不过如此。
  摇光星君早已转过身去,沉声道:“ 白珢,自毁仙道求这一世,你倒是好,连别人的心思都摸不透,哭着喊着要还对方清明,妖就是妖,当真是根朽木”
  他说完后还颇有意味地剜了我两眼,脸上覆上一层寒霜,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妖就是妖,我的确也是一只妖,可能是因为这一点而连坐。


第50章 花犯倾城【十一】
  传言中天子因白大人消失甚为难过,虽不知是真是假,而眼前之人如此这般,也许身在其间反而不如冷眼旁观看的透彻。
  说别人是傻子,自己岂不是更傻
  狐狸自来牙尖嘴利的很,可此时却垂眉敛目,半天不曾反驳,无力的垂下肩膀。
  西陵冷雨,青梧老死,窗烛剪不堪剪,一夜宿寒欺薄衾,无非是心灰意冷黯然神伤,所言道者入眼皆是一个痴字。
  可笑的是,隔岸观见星点火,掩帘瞥见冰山角,心中就着着实实一棒子打死,甚至连质问的气力都没有,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逃它个天涯海角。
  下意识得心口上猛地一疼,像是被什么割了一道细细长长的口子,放进来一堆又冷又寒的霜风,止都止不住,不仅仅是因为兔死狐悲伤其类,还夹杂着莫名的委屈感。
  饶便如此,我还是上前一步,坐在床榻旁边,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野栗子,递到白珢边上,虽然白珢不是栗子,平常生气不理人的时候两颗栗子就能哄好消气。
  本以为狐狸无视掉我这寒碜的吃食,没承想,白珢一把撩了过去,放置在手心上,紧紧地攥着,可能是不舍得吃掉。
  “哎,大家都是妖精,你要是喜欢栗子,以后你到青落山来,我请你吃个够。”话刚出口,又觉得这安慰妖精的话不太合适,尴尬地扯出勉强一笑闭了嘴。
  “你如今这样也好,忘了也好。。。。。。”白珢抬起了头,只看着我笑了一下,有种莫名的熟悉袭上心头,却又不知道何时见过,就好像在桃花林中看花 ,看过一朵眼熟,却找不到相似的那一朵在何处。
  他笑完之后侧过身子,对着摇光星君道:“星君如今这般,盖应其中有所误处,待真相浮出自会追悔莫及,可星君莫要忘了,文清帝君并不相同,他的求而不得到底是谁”白珢越是脸色越是苍白,隐隐现出死灰之色,透出一股子决绝。
  摇光星君僵了僵身子,脸色难看,声音沉沉:“果真是较真较劲的小狐狸,求不得,舍不下,二者之间永远不能相提并论,也罢,这一滩浑水,越搅越浑,这聚灵灯可恢复你七成灵力,至于回不回去,由你自己做主,不过既是关乎好友,本君仍不免说上一句,意难平的话,就作三番思量,你所以为的,也许是南辕北辙,凡事总不能盖棺定论后,不留一丝辩驳。”
  他从袖子里掏出聚灵灯放在方桌上后,拉着我就走的远远的。
  身后,我听见了白珢纸片一样飘忽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倾城,我以后找你玩。”
  一滴水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顷刻间就会打破固有的平和,一圈一圈的涟漪泛滥而去,久久难以恢复。
  一个两个的叫我倾城。
  他到底是谁?
  跟我长得真的很像吗?
  这个人有人喜欢着,其实也挺幸福的,不是吗?
  摇光星君比师尊要有钱的多,也败家的多,当初一连给了十天住宿的定金,临走时店老板娘挥挥手笑得一脸谄媚,只说下次接着来住,直到住完剩下的定金。
  其实我觉得是不可能再回来住的了,但是随便花钱的不是本妖,也没有什么好理由容人置喙。
  十万大山与天子都城背道,粗略估计后得有三四日的脚程,要是飞过去的话,半柱香足矣,摇光星君不仅是个纨绔上仙,敢情还是个受虐狂,三四日的路程不凌空而非,偏偏说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过去,好死不死还要祸害本妖。
  路上小魔小妖影子也没见着,仙光所到之处,他们连出来露个脸放个屁的胆子也没有。
  “哎,星君,那个叫倾城的,是不是跟我长得真的很像”我站在他的背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阳光从他的正面照过来,留下一处宽大的影子。
  星君很明显地停下了步伐,后背僵直地不像话 ,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嗯。”
  一瞬间,眼前的人虽生得高大挺拔,平常惯会嬉笑怒骂的人,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许的可怜,不合时宜地显得十分委屈。
  很快他像是重新措辞后问道:“青落山好吗?”
  提起熟悉眷念的地方,讲起来自然是如江河流水滔滔不绝,青落山上有清风明月般的师尊,恨不得噎死在栗子堆里的栗子,被栗子刨了窝的白狐狸,嘴上没把门立志看遍眠花卧柳书的玉衡师叔,还有他们管吃不管做的一大锅蘑菇汤,漫山遍野的夕颜花。
  谁知这人听了半晌冒出一句挠人心窝的话:“小夕你是不是喜欢那老头”
  莫名被人戳中心思,虽然本妖的师尊不是老头,更是与老头搭不上边,但是对自己的师尊心怀不轨这种事还是葬在心里比较好,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如何应答,我还是神经兮兮地窜到小路旁,摘了一朵淡紫色的野花,殷勤地哄道:“送给你。”
  摇光星君哼哧半天,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恶狠狠地甩下一句“我倒是要看看这老头是什么货色”后,径直向前走去。
  之前那个嬉笑怒骂断袖断得厉害的摇光星君还好对付地很,现在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傲娇地厉害,送他花也不笑一个,真是矫情。
  三四天的脚程远也不远,近也不近,太阳从东边升起,逛了一周又自西边落下,月牙儿倒是冒出了尖尖角,等到十万大山晦气找完,小花妖领了功德滚回青落山。
  山中不比烟尘聚集之地,清泉也冷冽洁净的多,行了两日路,及至夜幕,好不容易逢上个清污纳垢的冷泉,我也顾不得身边还有一个断袖,遂在打发他去解决晚饭后,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干净淌进了冷泉里,泉水冰凉凉的,自天上洒下的月光也是清凉凉的,几欲令人恍惚起来,不识得东西南北,睡意席卷而来。
  青草香混着鸟唱虫鸣,一阵阵组成了节奏,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成了催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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