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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妖追夫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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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质攥着毛巾,单手揽了紫容的背,扶着他面对自己跪坐起来,按着他后脑勺哄:“没事,没事没事,想哭就哭,没有对不起。”
紫容环抱住陆质的肩背,眼睛紧紧贴在他脖子的皮肤上,流出来的眼泪沿着陆质的皮肤一路蜿蜒下去,很快就把那里湿了一大片。
“没事。”陆质拍着紫容的背,反复说:“没事了,乖,好孩子,乖。”
过了好一会儿,紫容还是哭得停不下来,陆质心里急,只好又问他:“是不是手还疼?”
紫容顿了顿,立刻点头,说:“疼,好疼好疼。”
“好疼?”陆质这才回过些味来。
小花妖就不是这样的性子。平日里,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好像那些都不重要,只在意陆质,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地说好疼好疼呢。
况且金创膏陆质知道,对烫伤最见效不过,刚涂上那会儿是会有些疼。但都过了这么久,理应舒缓,却不应该还是“好疼好疼”的状况。
他心里存疑,就按着猜想把紫容又抱进怀里搂着,低头跟他额头抵着额头,把伤的那只手捧在自己手里,轻声安慰。
果然,很快,小花妖眼泪就止住了。
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手伤了才肯理他,只是想被自己抱着,喜欢自己对他温和一点,一点点就够了。
陆质的心软得不像话,却不知道怎么对紫容解释,垂眼看了看他还挂着眼泪的睫毛,故意问:“还疼吗?”
紫容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点头:“疼,好……”
“好疼好疼?”陆质接他的话。
“嗯……”紫容掩饰地低头,不给陆质看了。
“傻子。”陆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歪头在紫容额上印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又说了一遍:“傻子。”
第17章 第一个副本
陆质惯来清醒,在他看来,要想明白这件事并不困难。
人都自私,在紫容的依赖下,要对紫容产生独占欲,简直再合理不过。
但要解释把大婚的事也迁怒到紫容头上是为了什么……陆质把这归咎于自己醉了。
他在二十年的人生里头次面对这样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被困在方寸之地的大型兽类,一刻不停地转着圈,却找不到出口。
只是理由找了一个又一个,不管里面有没有那个正确答案,惹了人还得他自己哄。
他抱着小花妖,不只是说些没意义的“乖”和“不哭了”,反而把自己想出来的理由仔细地解释给紫容听:我喝多了酒,头痛,所以才对你那样坏。
“不坏!”紫容突然不依了,往他怀里拱拱,坚定地再强调一遍:“殿下才不坏。”
陆质哦了一声,道:“我不坏,那是谁把你弄得这么伤心,一晚上都哭个没完没了?”
紫容食指上绕着一缕头发低下头去,陆质以为他词穷了,没想到这人很快又把头抬了起来,眼睛眨巴眨巴,理直气壮地说:“殿下头痛,我还要找殿下说话,最后还自己哭鼻子,我才坏。”
“我真是个最坏的花妖。”紫容额头贴着陆质的下巴,最后给自己下了这么个结论。
陆质简直给他弄得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呀。”
说着话的空档,紫容渐渐不哭了,也冷静了一点,陆质便叫下人搬进来一桶热水,并一些易消化的吃食。
婢女们把粥菜摆好后,原本要服侍两个人洗浴。可紫容一开始还配合,脱到剩下中衣就突然不肯了,抗拒的厉害。他缩着身子往床脚退,眉头紧蹙,嘴嘟起来嚷嚷着叫陆质,跟婢女要把他怎么着一样。
陆质失笑,又想起他在景福殿也一向坚持要自己做这些,便不再勉强,叫下人退了出去。
紫容在床边盘腿坐着,刚才脱掉了小厮衣服,现在身上只着中衣。柔软的素色中衣衬着粉嫩的脸,本来是很平常的场景,陆质的心却突突的跳了两下。
紫容心里高兴,现在不担心被别人看,虽然刚才叫了好多遍陆质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仰起头冲陆质笑弯了眼睛。
陆质怔忡过后,也是一笑,伸手刮了下他皱起来的鼻头,道:“就是个小别扭。”
紫容被陆质哄了那么久,心里头活泛了点,闻言捏住陆质刮他鼻子的食指,道:“殿下喜欢小别扭。”
陆质哼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
紫容扬起下巴,拖着长音说:“我就是知道。”
婢女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可紫容脱了衣服,陆质还是怕他着凉,探身扯过被子抖开披在他身上,才走去桌边拿粥。
小花妖手伤着,他也乐得给喂,只不过紫容坚持要“殿下也吃”,最后两个人热热闹闹的你一口我一口分食掉了一碗粥,因为距离的关系,小菜倒是没动几口。
冒着热气的水桶还在原地摆着,陆质先把刚才那进来的手巾重新用热水过了一遍,然后才过去给哭成小花猫的紫容擦脸。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伺候人,手生的很,好在用的力气不大,紫容也不嫌弃,算是磕磕绊绊地给人把脸擦好了。手巾拿开,紫容的脸还仰着,眼皮有些用力地挤在一处,还抿着嘴唇。模样看得陆质发笑,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好了。”
紫容才睁开眼,在喉咙里闷闷的笑。可惜他自己不知道,脸上干净了,红眼睛就更明显,陆质的笑容有些僵,然后慢慢地退了。
然而被认定是“没心没肺”的小花妖的难过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抱住陆质的腰,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嘻嘻嘻的笑。好不容易松开这个粘人精,陆质才能再去换一条手巾,边在热水里过边道:“今日不是在自己宫里,我看这儿比水元阁要冷些,你不愿意洗浴,便只在……”
陆质想说,怕他着凉,就在被子里擦一下就好,可是转过身之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给他披在身上的被子被摊在了床上,紫容正在给自己脱衣服。上身的中衣脱了一半,刚解开系带,露出一片细腻白皙的胸膛,乖乖坐在那里看着他,在等着擦身。
只一瞥,陆质就移开了视线。他喉间像被锁住一般,一时间说不出话,也有些弄不明白场面怎么突然成了这样。倒是紫容面上微微泛红,葱白手指紧张地捏着被角,半成羞涩半成坦然,叫了一声:“殿下?”
陆质眸色发深,面上很快恢复了镇定,走过去拉起锦被将紫容牢牢裹住,紫容随他摆弄,就是有些不解,还在问:“不是还要擦身体吗?”
“嗯。”陆质说话有些困难,道:“是要擦,只不过得你自己来。”
“哦……”
怎么听着他还有点失望?是谁刚才对着宫女都一副怕得不得了的样子,陆质在心里叹气,又有些无奈。
他没听错,紫容就是有些失望。他还以为陆质会给他擦呢,不过,自己来就自己来,就是被子里有些施展不开。
被烫伤的手不能动,只有一只手,顾着擦就顾不上被子,会不断地从肩膀上滑下去。紫容倒是不在意,是陆质一直不停地帮他拽起滑落的锦被。
这样子,就算没有故意去看,却也在动作中瞥见一两眼紫容的上身。
纤细的锁骨,白皙的皮肉。看上去那样柔软,带着少年脆弱的美感。原本不应该的,只是短暂的几瞥,他就觉得心跳快得不行,只好僵硬地移开了视线。
可小花妖高兴,在被子里动作稍大一些,便不断有馥郁的香气飘过来,勾着陆质想起刚才匆匆一瞥看到的景象。
竟然就像刻在了脑子里。
禽兽。
陆质今夜第二次这样骂自己。
第18章
套间只有一张床。一通手忙脚乱,两个人都收拾完之后,紫容才意识到这件事。他想到就说了,然后坐在床上冲陆质嘻嘻嘻的笑。
陆质倒没想别的。因为就算有两张床,今晚也不能放紫容一个人睡。
手背刚给上好药,按他在水元阁的那副睡相,半夜十有八九会蹭到。
到时候又来哭哭唧唧地喊“好疼好疼”,陆质只要想想头都痛。这个小祖宗一哭,他就一点辙都没有。
床上紫容胡乱将被子一夹,自动睡到里侧,拿好着的那只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陆质:“殿下,睡觉。”
他面朝陆质侧躺着,原本是挂在陆质腰间的玉佩从他中衣里滑出来,冲陆质甜甜的笑,右边颊上的酒窝深旋,像酿着甜酒,丁点儿没有方才对着婢女时候生人勿近的架势。陆质的面色跟着柔和许多,拿手去碰了碰,道:“嗯,睡觉。”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的好,从小窗一角钻透进来,映衬着春末绿意盎然的树桠,在地上刻下一片被整齐分割开来的光辉。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都睁着眼。陆质伸手给紫容把被子塞严,然后把他搁在身旁的伤手拉到自己腰间,轻轻握住了手腕,问:“手还疼吗?”
紫容眼神稍有躲闪,陆质便道:“说实话。”
说实话么……紫容嗫喏着,最后说:“有一点点……”
“嗯。”陆质顿了半晌,眼眸深深,像有很多情绪,但又很快掩埋起来,复归于平静,道:“明天就不疼了。”
他说:“明天回宫给你做纱灯,晚上一块儿打小路走。”
紫容就开心地点头,月光穿过厚重的帷帐之后,便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脸上,现出满溢的天真。他转转眼珠想了想,突然把好着的那只手伸到了陆质面前,两根手指头中间捏着一片花瓣,调皮地在陆质脸上扫来扫去,带着笑说:“纱灯,一个紫玉兰的纱灯。”
陆质将花瓣没收,作乱的手放回原位,呼吸陡然靠近,热气氤氲到一块儿,他沉声道:“闭眼。”
紫容被突如其来的贴近迫红了脸,紧闭着眼把头点了一点,乖道:“嗯嗯嗯。”
可惜没过一会儿,那边被子里就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乱动,玉兰香气一股接一股的飘过来,生怕人不知道他肚子里揣着一只兔子,在砰砰砰地跳。
这样没多久,他发觉陆质没反应,胆子便更大,一挺一挺地往陆质跟前挪。最后两个人隔着锦被紧紧挨住了,紫容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陆质,对上陆质看不出情绪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怯,但仍是把头靠了过去,枕在陆质手臂上,小声说:“我、我想殿下抱着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跟昨天晚上一样,可以吗?”
陆质已经又闭上了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低声道:“可以。”
说罢,便伸手揽了紫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轻拍。
陆质自己也是个小孩儿过——小花妖看着十六七了,但陆质就是认定这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不睡觉想捣蛋的时候,旁人不理睬就行,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
果然,紫容心满意足地被陆质抱住之后,没给自己挣到多少面子。没出半柱香时间,他就按着陆质心里给小孩子定的标准睡稳了。
帐幔里飘洒的香气也似乎随着紫容的沉睡而变得浅淡了些,甜蜜,又安静。
顾虑着紫容的手,陆质一晚都是浅眠,时不时就要醒来确认那只伤手还在他腰上搁着才安心。
加上开春时节,日头渐长,似乎没多一会儿,陆质就在满室玉兰香中看到了初阳的光线。
跟昨天相比,今日皇帝和熙佳贵妃俱在,十几位皇子公主也凑到一处,才算是一场硬仗。
昨夜在陆宣书房的酒席散后,陆质留下,陆麟依旧回了他自己府上。一大早,三人分别从两府出发。
清晨露水重,上马车前吸一口气,只觉肺腑清凉,使人精神一振。
陆质穿一身深紫色织锦明花宫装,披风是同色的团锦烟雾凤尾料。恰当的薄厚和垂坠感,衬着他英俊到浓丽的脸,通身贵气逼人。然而周身严肃冷漠的气质又逼人退避三尺,是真正的只可远观。
可惜身边跟着一个没醒透的紫容,洗漱过后还是有些恍惚,灵力飘散,走着路便掉下两片小小的花瓣。
想到这院中并无紫玉兰,陆质顿了顿,腰间玉佩便跌落在地。他动作先于下人,弯腰捡起,然后扶着紫容上车。坐定后,才慢慢摩挲起了掌心那两片沾了露水的花瓣。
陆质坐在主位,紫容便在侧边榻上躺着,滚到陆质身边,脸正面贴着他的大腿,闭上眼睛又要睡过去。
被他抱住大腿的人面色沉静,只眼底有笑意浮动,视线在紫容面上扫过,便伸手捉过他清早换过药的手到膝上放着,又拨开他落到嘴边的几缕发丝,给他靠着,不再动作。
路上小厮进来添过一回碳,见紫容睡着,便更加放轻手脚,小心不弄出一点声响。
距离公主府剩一条街的时候,小厮在帘外提醒:“殿下,即刻便到固伦公主府上。”
陆质应了一声,马车刚好行到拐弯处,连带着颠簸,紫容往前一磕,正撞在陆质硬邦邦的大腿上。这下不用人叫,他自己醒了。
醒过来的人捂着自己被撞到的额头,两眼里含了些水光,滴溜溜的转,还是不甚清醒的模样。
陆质只看着,并不像先前几日那样,动辄就去抱他。
再缓几息时间,紫容才慢腾腾地坐起来,往陆质身边靠靠,问:“是不是快到了?”
车身颠簸,陆质却坐得稳,岿然不动,闻言点头道:“说话就到。”
紫容揉揉眼睛,捂着嘴打个秀气的哈欠,再举起手臂伸个懒腰,才算彻底醒了,脸上红红的,右面颊上一个酒窝,睫毛扇动,一派天真。
陆质目光前视,没有多余的话语和动作,紫容总感觉哪里不对,凑过去扯扯他袖子:“殿下。”
“嗯?”陆质微微偏过脸,道:“怎么?还困么?”
紫容摇摇头:“我还以为你又不理我了。”
陆质忡然,很快又浅浅一笑,道:“想事情出神了。”他伸手将紫容揽到身边,替他整好睡皱了的领口,心道小厮衣服也不错,不像他身上的,动辄便要压出褶子,嘴里道:“今日人更多……事情也多,还乱。多的话不许说,多的动作不许做,记住没有?”
紫容挺直脊背让他整理,闻言道:“全部记住了。”
他回答的认真,陆质挑了挑眉,掌心朝上,摆出那两片花瓣来:“也不许露出马脚。”
紫容的脸瞬间涨红,连耳尖的颜色都似能滴出血来,呆愣片刻,便伸手要去将花瓣夺来。
陆质却握拳一躲,道:“捡到便是本宫的,你抢什么。”
紫容面上臊的厉害,嘴里还不服气,垂头低声咕哝着些什么。
陆质道:“念什么呢?”
紫容声儿大了些,只不过底气不足,道:“不是马脚,是花脚……。”
“好。”陆质捏着花瓣看了看,装进随身带的香囊里:“是花脚。”
他们这头出宫后乐得轻松,陆声那边却一晚上提心吊胆,连眼都没合。
他同陆质一样,还没在宫外建府,只一个亲哥老二是太子,位居东宫,宫外再无亲厚的人。所以即便是外头有私置的院子,也没有旁的借口出去,昨晚便只能宿在驸马府。
可从内务府带出来那批东西时时硌着陆声的心窝子,又痒又怕。
痒的是这回若能顺利脱手,接下来半年走动的银子便不用再愁。怕的是,在固伦面前丢了脸不说,这次他带出来的全是上用、连亲王府里都怕逾制的东西,一旦败露,从此觊觎那座位的眼睛,便不可能再有他陆声的一双。
是以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一直睁眼到三更,随身带的小厮在窗外叫他:“殿下,到时辰了。”
陆声抹一把额上的冷汗,叫了热汤进来,沐浴一番,换掉黏在身上的衣物,才觉镇定了些。
说是驸马府宴客,但出宫的众人似乎都在宫外诸多近亲,所以昨夜宿在这里的并不多,他院中便更显静谧。
刚命人去唤了心腹小厮来,陆声在刚泛鱼肚白的天空下静站,想起昨夜的自己如同偷生蝼蚁般蜷缩于床榻之上,而生母早逝、且为皇帝所不喜的陆质尚有两个亲厚的兄弟,嘴角便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多时,小厮来了,两人在婢女摆饭的间隙入暖阁说话。
门被关上,小厮立刻跪下,垂首道:“殿下,装货马车昨夜停在攒花胡同的小院中,前后无人注意到,一夜平安。”
陆声手握一串油光发亮的核桃手串,垂眸听了,道:“那边怎么说?”
小厮道:“宵禁后得信,照定好的,午时在桐花楼取银票,马车留在攒花胡同便可,他们自有人去拿东西。”
“好。”陆声点点头:“好。”
“你回去罢,午时之前,院里的人一个不许出来。”陆声起身,在地上踱步,走来转去,是凌乱的步伐,想着还能有什么没想到的差漏。
没有。计划了那么久,合该是没有的。
但小厮跪安后退了出去,婢女来叫早饭,陆声也没听到一样,呆呆的对窗枯坐。
陆质和陆宣到时,陆声和陆麟已在席上坐定。他们先向陆麟告罪,紧接着冲站起来迎人的陆声点了点头,四人就坐。
陆麟不动声色,手中握着一个空酒杯轻微晃动,不说话。陆宣面上笑嘻嘻的,拿了根筷子蘸上酒水,在陆质面前的桌上写下两个字:人呢?
陆质瞥一眼便不做理会,陆宣却心急。今日不比昨日,席间伺候的都是公主府的人,他们的下人连二院都进不了,陆质把那小家伙藏哪去了?
若说紫容就在耳房跟其他小厮一众烤火,陆宣是不信的。
可陆质不肯理他,陆宣又怕再缠他引来陆麟注意,便不敢再多问,只一个劲儿的给陆质使眼色。
陆质不看,反而闲闲的把视线移出去,落在院中一颗芬芳的树上,眉梢才悄悄染上一丝笑意。
陆宣府上没有紫玉兰,公主府却有。
第19章
宴至一半,觥筹交错,气氛正热。皇帝居主位,左右各是熙佳贵妃和固伦公主,下首坐着太子和驸马。
带来的礼物塞满了东厢房,一时间竟然堆到了院子里。固伦脸上一直溢着喜气,说话间,陆质走上前去,向她敬酒。
满室喧闹中,陆质端立着,宫装严整,惯常严肃的面上带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他左手端酒,右手托杯,道:“松龄长岁月,蟠桃捧日三千岁。陆质唯愿姑母笑口常开、事事顺意,福星高照。”
固伦眼底笑意愈浓,不断笑着点头。陆质喝尽杯中酒,就立刻被她拉住手,关照道:“昨儿就被那些皮小子灌了不少,你小人家受不住,听姑母的,今日万不可再多饮。”
陆质忙点头答应:“侄儿牢记姑母叮嘱。”
固伦满目慈爱,并不像对其他皇子那样,喝完酒便罢。反而一直握着陆质的手,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固伦盖住陆质手背,仰头细细打量他,眼底泛起些恍惚的情绪,“皇嫂走时,你还不晓事,整日睡得多,也不闹人。再往后想,只记得你六岁那年,中秋夜宴,同你兄弟坐在我后头,偷偷拽我的衣裳,还道你要说什么……”
她取出帕子轻拭眼角,又笑了出来,转头对皇帝道:“还道他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原来只是想吃我面前的一盘子藕粉糕。”
皇帝也跟着笑,席间自然全都笑了起来。
陆麟道:“他一早就看上了,同我要,我上哪去给他找来?便说散席后去膳房看看还有没有,只是这小子不好哄,一会儿不看着,便自己去寻了。”
众人又是一场笑,皇帝也耐心听,似是觉得有趣,闻言道:“这样说来,还是小时候活泼些,这几年却看着一日似一日的安静。”
他没想过,为什么一个皇子,连想要一盘藕粉糕吃都不行。若是不问旁人要,他兄弟就只能往后推,暂且哄哄他。等他忘了,等他渐渐懂了不再提起。想要这个,想要那个。都是不行的。
陆质同样在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姑母和大哥还记着,专门来消遣我。”
陆麟笑意比他都深,透着喜气,正夹了一筷子竹笋吃,道:“多少年都记得,怎么能忘得了?”
固伦拍拍陆质的手背,“那还是小孩子呢,旁的不知能比你皮上多少倍……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这样大了,是个好孩子。想必你母后在天上瞧着,也定是欢喜的。”
陆质在襁褓中失怙,固伦接连提起先皇后,对着死人,逝者如斯,此时皇帝不免也起了些不忍。
他的目光落在陆质身上,顺着固伦的话,才惊觉,这个被他有意无意忽略了二十年的儿子,他的嫡妻留下的第二子,真的已经这样大了:面相随他多些,男孩儿的跳脱退去,剩下成人的坚韧和沉稳。
“近日身子还好?”皇帝问。
陆质道:“回父皇,只是偶感风寒,吃着药已大好了。”
皇帝点点头:“还是在意些。诲信院那边不用急着去。”
陆质忙应下,道:“是儿子不孝,非但不能为父皇分担分毫,还要劳烦父皇在百忙中挂念儿子。”
固伦笑道:“你们父子情分最是深厚,不必这样客气。”紧接着,她将话头一转,道:“不过质儿就贵在懂礼度,知进退,文家的风骨与皇家的贵气俱在,没枉费了一身嫡系血脉。”
熙佳贵妃在侧,她的二皇子又是从小做到大的太子,固伦也能面色如常的说出“嫡系血脉”四个字,偏她还得端着一脸温和的笑意,权作不知。
皇帝岂能不懂固伦的心思。只是这个情境之中,连他也不禁自问,对先皇后留下的两个儿子,他是否真的太过冷漠。
陆麟落下残疾,正妃取的是人家家里真假参半的“嫡女”。
陆质年已二十,却身无一官半职,若不是告病,至今依然同他那些年幼的皇弟一起在诲信院度日。
文家另一个女儿为他诞下的三皇子陆宣,长相俊,面上常是笑着的,周身透着一股不正经的正经。
原本都是三个极好的孩子。
可如今给谁看着,都比普通的高门子弟尚且不如。
他又想起陆声,上次在御书房传陆质来问疾的时候,同时给了陆声内务府的差事。那是熙佳话里话外磨了他半月有余的事儿,他心里犯烦,只想着把那些事儿一并处理完,事后才觉不妥。
可他是皇帝,他愿意给哪个儿子安排差事,原本就是随他愿意。这样想着,皇帝心中微乎其微的不安就很快消失殆尽,在与陆质陆麟长久不见一面的时间中刻意忘掉了。
固伦做的这么明显,皇帝不是看不出来。她就是看上了陆质,属意将二女儿许给他。把前尘往事搬出一二件,也是在告诉他,他亏了陆质,陆质该的。
偏还都是真的。
可皇帝还有别的考量。
目前看来,几个成年的皇子里,除了太子没有太出挑的。就是前阵子扶持上来一个陆声,要说全是熙佳的撺掇也不对,他着意要一个“平衡”,是熙佳刚好把陆声送了上来。
只是一个内务府的职务还不够他能让太子怎么样,要一步步的来,先给陆声练练手。若说最合皇帝心意的,是把固伦的二女儿许给陆声,才算一个七成的平衡。
可固伦属意陆质,原本陆质除了身份在朝局中毫无存在感,把固伦的二女儿给了他,就相当于皇帝自己把自己的一盘棋重新打乱。
皇帝有些头痛。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一分表示也没有,未必叫人寒心。
不过是要安抚安抚陆质,并没人说这安抚非得是指婚。
端起茶盏品一口茶的时间,皇帝给陆质找了个空缺。
陆质还依固伦身边站着,眉目低垂,脊背挺直,在长辈面前既尊敬,但又不显得过于谦卑。皇帝不愿承认,光是通身的气派,陆质都胜被他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太子许多。
“前日大理寺卿屈历上书,言年事已高,不堪其任。”皇帝慢慢地道:“孤仔细考量过,病好之后,就让老四接上,去练练手。”
陆质愣了一瞬,先于其他人反应过来,立刻跪地谢恩:“儿臣惶恐,此次定当尽心竭力,不辱父皇所托。”
固伦愣了一愣,在掩不住愕然的熙佳对面笑了,揉了揉手中的巾帕。
第20章
皇帝摆了摆手,叫陆质起来。
“虽做了大理寺卿,也要虚心求教,切忌眼高手低。”
陆质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固伦其实有些拿不准皇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退一步想,婚事没跑,让陆质先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并没什么不好的。
大理寺卿这个位子,若只靠她和刘家,还说不准弄不弄得来。
这样想着,她捏着帕子的手拍了拍陆质的手背,笑道:“有的你忙了。”
这时半晌没说话的熙佳面向陆质言辞恳切地开了口,道:“质儿身上不好,你父皇叫你做事,也不是非要你做出个什么来,所以万事不可强求,一切都要以己身为重。”
听着是真正的慈母心肠,皇帝跟着佯怒,斥道:“妇人之仁!不是让他做出些成绩来,莫不是让他去顽的?”
陆质淡淡答应:“谢娘娘挂念,陆质记得了。”
不想坐在下首的陆声竟也要插话,道:“是啊父皇,母妃说的也无不对。儿子出门虽少,也听说四皇兄缠绵病榻已一月有余,一直挂念着,只是怕扰了他静养,才一直不敢探望。就是近日也依然不见大好,父皇此时委派,儿子只担心皇兄的身体。”
皇帝道:“你道如何?”
陆声恳切道:“将心比心,儿子能明白皇兄想为父皇分忧的拳拳之心,只是儿子实在放心不下,愿为皇兄左膀右臂,帮扶一二。”
固伦听了这几句话,早就恨得牙痒,一分脸面不留,挑眉笑道:“贵妃和声儿,如今已能替皇帝做主了不成?”
她这一句话说的熙佳和陆声皆变了脸色,心中大骇。固伦不给她们辩解的机会,道:“陆质他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便是身子骨弱些,又岂是不为他父皇分忧的借口?贵妃和六皇子这样说,倒像老四不孝顺似得。”
固伦先给了一个下马威,而后把罪名降到她们影射陆质不孝上,熙佳不敢再说一个字,恭敬地垂眸道了句:“我说错了,皇姐教训的是。”
陆声更是讪讪,想说句什么找补一下,但众人都没再看他了。
固伦与皇帝姐弟情分深厚,她的驸马刘家在朝堂上不说一言九鼎,也是侍奉过三朝的老臣,是提起文家的时候,唯一能与其比肩的大族。
所以这么多年来,熙佳只能一忍再忍,不教妇人之间的口角坏了她皇子的前途。
连熙佳都要避其锋芒,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皇姐的脸色瞧着愈发好了。”熙佳话头一转,微笑道:“比上月见时还红润些。”
皇帝似乎一点没注意到这场唇刀舌剑,闻言戏谑道:“朕看着也是,想是吃得好睡的香,没有烦忧事,脸色自然好。”
因是家宴,所以说话都比平时放得开,固伦任他打趣完,斜睨道:“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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