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爷就是这样的兔兔-第2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夜风在窗外带过一阵嗥嚎。
杜云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胡萝卜摸进了房间。
屋子里没点灯,只有月光和寒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图柏靠在床栏边上,闻声,头也不回,“图爷现在不饿。”
杜云笑呵呵摸过来,坐到床边,“谁说饿了才要吃饭。”
图柏往床上一歪,拉住被子蒙住脑袋,“懒得理你。”
杜云看他这副颓废的样子,心里将红颜祸水在千梵身上丢了好几回,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这才沉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看开点。”
已经知道要分开一段时间,图柏其实没他想的那么看不开,只是以为还要好一段时间分别忽然变成了立刻就走,将他打算再厮磨一段时间骤然砍去,他再怎么开朗,心里都一时难以接受,不大痛快。
杜云默默坐了一会儿,被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寒风冻的受不了,搓了搓手臂,起身将窗户关严,重新坐到床尾,从喉咙里寻思了一个合适的语气,开口道,“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和尚吗。”
图柏在被子里问,“你以前不喜欢和尚吗?”
杜云,“……”
他捻了捻被子的一角,忍住自己拍死他的冲动,原谅了他间歇性失忆的臭毛病,说,“嗯,当初皇上要在洛安城里建佛刹时,你还说要帮我赶走入驻的和尚。”
图柏顿了顿,“哦,那我当时应该还不知道要来的是千梵。”
杜云对着被子飞出去眼刀,心里懊恼,如果当初来的真不是千梵,会不会很多事早就戛然而止了。
“我不喜欢和尚,是因为我爹也是出家人。”杜云按住被子里要钻出来的图柏,“别乱想,他和我娘成亲生下我之后才出家的,”
杜云的眼睛圆圆的,瞳仁清澈漆黑,很像一池古井的水,因为过于清晰,很难藏着太多的情绪,追忆过去时,总透出一点迷茫。
“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他出家的,那时候我娘总带着我站在山门下,希望他看见我,就能回心转意还俗回家。”
“但大概决定出家的人都早已经放下所有执念,心里除了佛,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了。”杜云怔怔看着黑暗里虚无的一点,眼里空落落的,“我娘因为在山门前吹了凉风,受了风寒,直到她病死,都没再见到我爹一眼,而我也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他抱住膝盖,“所以我觉得我总觉得那些和尚的心意像磐石一样坚硬,对佛而言,或许算的上信仰真挚坚定的门徒,但对于那些在家人而言,他们不管不顾,称得上冷清冷性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图柏已经坐了起来,在黑暗里拍了拍杜云的肩膀,聊以安慰,爷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杜云很少说自己过去的事,就像图柏一样,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即便相识有些年头,藏在心里关于自己的过去,都很少提起。
如今再回想,杜云也不过是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提醒警戒他,劝他早些放手,是时候该看开了。
图柏往后靠在床头,与杜云隔了一床被子在黑暗里对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千梵不是那样的人。”
杜云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一句,那他为何不跟你走,不还俗归家,不袖手名利王权跟你浪迹江湖,不渔樵耕读陪你在小县城里逍遥自在。
但他什么都没问,深深看着图柏,将百转千回的叹息咽回了腹中。
“我们过两天再走。”
静了一会儿,图柏道,“是为了秦初新。”
张定城蓄意谋杀,罪名落实,秦初新买|凶杀人,谋害朝廷高官,纵然未能得手,但罪不能免,尤其是此案后续牵扯的一大堆朝堂上的腌臜之事,更是让皇帝丢人丢到了家里,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第二天天刚亮,杜云就收到了赐死秦初新,发配张府中人的消息。
“听到了吗。”杜云坐在客房里,歪着头抱着一杯茶,见图大爷背负双手靠窗而站,心里打了个激灵,怕有人偷听似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难不成你还想劫囚?喂,帝都不比洛安,你若是胡来,我可保不住你。”
图柏转过头,漆黑的眸子轻蔑的瞥他一眼,从窗户飞身而下,消失在了人声渐多的街巷。
杜云丢下茶杯冲到窗边,“你去哪啊!你不是要真的去吧!”
图柏凉凉的声音从隆冬的微风中佛来,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嘲讽,“见千梵。”
杜云哦了声,把心揣回去一半,刚要关窗离开,一只眼皮疯狂跳了起来,他抽筋似的捂住,心里默念,“左跳灾,右跳财……完蛋。”
图柏刚离开客栈,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从背后盯住他的人既不躲藏,也不慌张,带着诡谲的笑意,慢吞吞从墙角转了出来。
图柏随即走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弄里,手中悄无声息化出了一柄剑,稀落的阳光从墙头照下来,剑身折射出幽冽的寒光。
“季同,你想要如何?”他没转身,低头看着锋利无比的剑刃。
季同一如往常穿着灰色的袍子,袍角沾满仆仆风尘,缓缓走到图柏面前,用嘶哑的声音道,“你要杀了我,我也要杀了你,但你想再见到她,我也想,为何不先放下手里的兵器,与我合作。”
他伸出手,枯瘦的几乎只有皮包骨头的手腕绑着一截鲜红的绳子,下面坠的因经年在手里摩擦已经泛白的小骨头让图柏眼里一痛,图柏垂眼掂了掂剑柄,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季同,她死了,是你亲手害死她的。”
男人凹陷的眼窝倏地飞快闪过一丝情绪,阴沉沉盯着图柏,“是你,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的。”他的声音从干瘪的胸前里传出来,有种行将就木粗嘎难听,季同忽然露出痴迷的笑容,“我终于找到了活死人肉白骨之术,而你也刚好出现在这里,这是天时地利的机会,上天也希望她能再次回到我身边。”
图柏的眉间拧成一条深壑,看着面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人,从他浑浊的目光中读出了几分岁月对他的折磨,图柏听见自己毫无声调的平静的说,“她已经死了,季同,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季同眼底一瞬间滚过一层猩红,胸口深深的起伏两下,“你不肯救她?你不肯救她!”
随即痴痴沉沉的笑起来。
图柏在心里想,这个人已经疯了,打算转身离开,刚背过身体,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他的骨髓深处喷薄而出,像是有野兽狂怒的撕扯啃噬着他每一根神经,疼的他站不稳,连忙用剑插入地面,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额上飞快氲出一层冷汗,图柏一声不吭,任由汗水滚进漆黑的眸中,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结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季同攥住手腕的小骨头在指间摩擦,缓缓走到他身边,从破旧的道袍里取出一把匕首,“她让你这么痛苦,你不想解脱吗,取出她送给你的丹元,我就能救回她了,而你也不用受这种头疼的折磨,这样不好吗……”
匕首的刀刃抵上心口的位置,图柏头疼欲裂,眼前发黑,他猛地抬头,朦胧的眸中结着一层铁锈色,喉结滚动,冷冷哼了一声“滚”,然后用剑柄狠狠打了过去。
他看不清,被季同躲了过去,自己扑了空,而图柏本就没打算动手,趁这空隙踉跄冲出无人的街巷,脚下一软,就要摔倒,正好被一人扶住了。
季同暗骂一声,见扶住图柏的人朝这里张望,想起自己被痛打的那日,只好收了手,朝街巷的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图柏眼风扫到季同离开的背影,无声呼出口气,听见扶着他的人义正言辞的说,“哎,这次是你投怀送抱的,跟我没关系,你要是再去山月面前告状,我就打断杜云的腿。”
图柏被刚刚突如其来的头疼折磨的没有力气,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用剑勉强撑起自己,还忍不住嘴欠道,“……图爷投怀送抱只能换杜云云一条腿?”
解羽闲从善如流的改口,“那就打死杜云。”
客栈里正啃鸡爪边写琢磨写奏折的杜云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不知道为啥自己一条腿和后脖子一阵阵发凉。
还没凉完,就看见刚刚姿态潇洒飞出去的图大爷蔫了吧唧被搀扶回来了。
第48章 相思毒(二十二)
杜云忙丢下鸡爪,帮忙把图柏扶上了床; 故意贫嘴道; “您老是不是飞太快; 闪着腰了?”
有人帮忙; 解羽闲就不再动手了,靠在一旁噗嗤笑出来,跟着打趣; “腰不好啊?啧啧,这事山月知道吗。”
图柏躺在床上,被身体上的病态折磨一遍后还要遭受惨无人道的精神嘲笑,他哼哼唧唧的想; 还是千梵最好了,这时候只要给他亲亲; 他立刻就能好。
刚想罢,好巧不巧,屋门被敲响了; 千梵温雅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图柏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眼立刻清醒过来; 艰难把自己撑了起来,坐在床上,靠着床栏; 丝毫不像刚刚那副快死了的废柴样子。
可知见色起意是多么的厉害。
杜云小声道; “你不是吧; 要不要这样啊; 还能撑住吗?”
图柏有气无力的冲他挥挥手; “一边玩去,别妨碍我。”
杜云对他的鬼迷心窍嗤之以鼻,决定不再带这只流氓兔玩,拉着解羽闲往外走,“你自己解释,我不管了。”说完一把将门打开,“禅师进去吧。”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千梵踏进房间,刚刚还气息奄奄的图哥哥精精神神的在床上摆出了个撩人的姿势,手里捏快帕子来回摇摆,“来玩呀。”
“……”
楼上的屋门重新合上,杜云站在楼下抬眼默默看着,脸色肃穆。
解羽闲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就是不大习惯杜云正经脸,从怀里摸出扇子,老神在在道,“吃猪蹄吗,我请客。”
杜云一愣,立刻欢欢喜喜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解羽闲,“……”
感情,这两个变脸是互相传染的。
屋子里,图柏没能耍宝撩闲太久,脸上刚擦去的汗就又重新氲上额角,他的头疼病实在厉害,一旦发作起来,基本无力招架。
他虽心里想“我病了,要千梵亲亲才好”,但骨子里的爷们精神作祟,是不可能让他在心爱的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于是冲千梵伸出手,在后者迎上来时,猛地一拽,将人拉上了床,随即把脑袋压在千梵胸口不准他起来。
“嘘,让我靠一下,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图柏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借姿势挡住了自己苍白的脸色,“杜云那个混账,竟然从天牢里出来了,那么能吃,真应该关他几天。”
说的好像跟前几天因为杜云被抓急的吐血的人不是他一样。
千梵舒展身体,仰头看着床帐,伸手虚虚搭在怀里青年人的肩头,没一会儿,就下意识抚摸起他劲瘦的背脊,心猿意马道,“杜大人向陛下奏请回洛安候审听旨。”
长毛的图大爷被摸的很舒服,险些就要化出原型翻过身子给他摸肚皮了,“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吗?”
千梵的手一顿,低头去寻图柏的眼睛,图大爷打定主意不让他看自己,把脑袋往他怀里更深处蹭了蹭,千梵无奈,只好继续摸他的脑袋,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犹豫道,“若贫僧并非施主想的那种人,怎么办?”
他长年浸在袅袅佛香中,身上也沾了那股令人安神的香味,图柏虽是妖,嗅着也很舒服,想必是佛家慈悲,普渡万物,“你觉得我把你想成什么样的?”
千梵不知道该怎么说。
图柏闭着眼,感受着清冽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尖锐的疼痛重新蛰伏进了骨髓深处,不再出来作怪,他按了按埋在心房的丹元,想到自己能幻化成人与他相遇,是一件多么庆幸的事。
在嘴里咂啧一下,图柏摸索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不管你是什么人,既然我看上的,都是图哥哥的,懂吗?”他舒舒服服的闭着眼,拍拍他胸口,“怕什么,天塌了,有我给你顶着。”
顿了顿,又说,“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好好疼你。”
纵然身为男子,千梵也被图柏这一手拿来就用的甜言蜜语哄红了脸,用腾出来的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将图柏刚刚为何有气无力的样子给忘了干净,满心都是图大爷不要钱的情话。
果然,见色起意放谁身上都好使。
杜大人是一天都不想在帝都在待下去,屁股长钉子似的往图柏屋里晃,“初娘等来年才会处决,你要待在这里过个年吗?我知道你风流多情,想给初娘收尸,本大人答应你,等行了刑时我们再上帝都成吗?”
客房里,图柏坐在桌前雕胡萝卜花,他手指灵活,刀子玩的溜,没多大会儿,面前的盘子里已经装满橙灵灵水汪汪的花朵,打算临行前送给千梵,让他每天吃一朵凉拌胡萝卜花,天天要挂念着他才行。
“你说话啊。”
图柏眼皮懒洋洋一抬,“等。”
这一等就是两日,大理寺开始提审以张定城为首的贪官污吏时,天牢里再次传来了消息,秦初新在牢中服毒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杜云被吓的三魂丢了六魄,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他兢兢战战转过头,看见图柏平静冷淡的神情,心里一刹那掀起狂风大浪,恨不得立刻站起来把这只兔子剥皮啃肉吃了。
客栈门口,图柏对传讯的人矜持点了点头表示谢意,拎着杜云的后颈,将他拎回了房间。
一到屋里,杜云就冲到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瞪着图柏,咬牙切齿将自己声音控制在喉咙间,指着他的鼻子,愤恨道,“是你干的?你干的?你知不知道秦初新是皇帝下令处死的犯人,连皇上你都不看在眼里了,你是要造反啊!”
图柏翘起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轻描淡写说,“甭说的那么严重,我没做什么,天牢不是洛安衙门的小地牢,守卫森严,我知道。”
杜云气的脸颊鼓起,都快被气胖了,“你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做,那我们现在就走,回洛安,你哪里都不准去!”
他不是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他就是寻常老百姓,兢兢业业的守着自己的一官半职打算遵纪守法混吃等死过一辈子,他不想当什么大好人大侠客,情趣来了就劫富济贫,任由本性去惩恶扬善。
如果谁都按照自己想法来,那要王法做什么,要朝廷做什么!
杜云是打死自己都不相信秦初新服毒自尽和图柏没一丁点关系,纵然那女子买凶|杀人情有可原,但绝对不能成为枉顾大荆国法条律的原因。
图柏环胸冷眼听着他一通说教,直到杜云喘着气找水滋润自己快冒烟的喉咙,他按住杜云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图柏的瞳仁很黑,每当他专注看着人时,漆黑的双眸总让人感觉沉稳坚实,他低声说,“杜云,王法不会错,但人会,王法没有情,可人有七情六欲,你的王法可以世世代代流传,可人却只有这一辈子,过去了,就再也没了。”
垂着薄薄的眼皮给杜云整了整领口,“我不劫天牢,你放心,她已经死了不是吗,皇帝马上就会知道了,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用呢。”
他看着杜云,伸手一摸,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块黑色的布,随即将其蒙到了脸上,只露出一双削薄锋利的眼睛,“在客栈等着我,若千梵来,替我拦下他。”
说完,在杜云怔忪的目光中消失在了房间。
杜云伸手去拽,只摸到了虚空的风,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想,“看看,你的佛都留不住你,你说你,一只兔子这么正义凌然做甚么,难不成肉会好吃吗。”
寒风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图柏施起轻功在深夜里穿梭,他确实没打算做什么打劫天牢的事,只是要去给秦初新‘收尸’。
根据他前几日的打听,天牢会给横死或者处死的犯人尸体丢弃至官府专用的乱葬岗,乱葬岗每逢初七派专人洒火油烧尸,一来是为了防止有的犯人假死,二来是避免尸体滋生瘟疫。
还离所谓的乱葬岗有一段距离,就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难以言喻的恶臭,这里的天空也好像蒙着一层灰色的幡布,诡异的雾气在半空中漂浮,一旦有风吹过,就发出凄婉惊悚的呜咽声,好似有冤魂恶鬼逡巡不去。
秦初新的‘尸体’按理来说这几日就会被运送到这里,图柏寻到一处稍远的山丘埋伏,等候天牢的守卫来丢弃尸体。
想起前几日他亲自戴在初娘鬓间的红豆木簪,图柏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那只红豆不是真的相思子,而是用一层羊油包裹着一种假死的药,羊油入口即化,能暂时僵冻人的血肉,连仵作都查不出来真假。
他借帮忙带上发簪的机会,快速在她耳边说了木簪的用处。
如果秦初新对世间心如死灰,定然会一直等到行刑处决的那天,但现在很显然,她并不愿意为了一个负心汉结束自己的余生。
图柏读的书虽不多,但好歹也知道天救自救者,如果她愿意忘记过去再重新活一次,为什么不给这个可怜的女子一个机会。
远处传来窸窣的动静,有两个身影拖着一只麻袋朝这里慢吞吞走了过来,图柏眼睛一凛,悄悄抽出了剑。
千梵在宫中听闻秦初新服毒自尽,不知为何眼底忽然闪过那天图柏手指间捏着的嫣嫣如血的红豆发簪,他越想越觉得不对,猛地放下手里的木鱼,往门外走去。
与他一同打坐的一玄睁开眼,疑惑道,“师父?”
千梵吩咐他继续念禅,头也不回离开了大殿,施起轻功消失在了通往大理寺的方向。
大理寺中,黄章接过仵作的堪尸册,脸上纵横的皱纹紧绷着,刚毅之色从眼角倾泻,有种在岁月里历练过得严谨冷峻,“人已经死了,带走处置吧。”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以防万一,卸去她的头颅和四肢,再丢弃乱葬岗。”
狱卒称是,送黄章离开天牢。
乱葬岗的阴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图柏千算万算竟漏算了处置此案的前大理寺卿黄章刚硬的品行,不寒而栗的看着被天牢狱卒丢弃的麻袋,心脏疯狂跳动。
黑红的血水浸透了麻袋,渗入乱葬岗血肉泥泞的地面,他缓缓走过去,后撤一步蹲下来,僵硬的探出手指按上那只麻袋……
“阿图。”一声急唤止住了图柏的动作,接着,有人飞快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那不是秦初新。”千梵微微喘了两口气,“我带走她了。”
图柏眼底的寒霜还未散尽,喜色已经破开冰层射了出来,他怔了下,感觉疯狂跳动的心脏从山崖边被这人一把拽了回来,脚踏实地踩着了地面。
他将千梵拉进怀里,把下巴放到他肩头,环着他后背的手慢慢收紧,暗暗呼出了心底压抑的浊气,声音因过于紧张而有些沙哑,“吓死我了。”
千梵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当时,大理寺门前,黄章刚出来就见到了恰好赶到的山月禅师。
夜风抚过乱葬岗,当真刮起了一阵呜咽的风声,两人并肩而走,听他说完,图柏停下来,认真道,“如果没有你,我怕是又闯祸了,害了一条人命,千梵,谢谢你,这么久我一直想说。”
千梵侧头凝望他,“我们之间也需要说谢字吗?”
图柏一扬眉,算是从刚刚的惊吓中彻底回过神了,整只兔都浑身轻快,很想蹦跶两下。
于是他还真的不稳重的围着千梵溜溜达达一圈,“需要啊,要不然我怎么能为了谢你,以身相许呢。”
千梵唔了下,低声重复他的话,“以身相许……好啊。”
第二日清晨,离王城帝都三十里外的小县城,图柏见到了死而复生的秦初新。
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裙子,头上戴着一只木簪,上面的‘红豆’已经被她吞了下去,只剩木兰花造型的簪柄。
相思是毒,毒死了过去的人,化作一捧冰凉的血淹没了所有的恩情。如果人都能死一遍,就会发现有些执念比起死亡轻如羽毛,一吹就散。
而丢失的红豆等到来年,还会从土里长出一树殷红。
图柏去集市上买了辆马车,“以后你要学会自己驾车,想去哪里都成。”递过去一只包袱,里面放了银两和干粮,“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秦初新眼底发红,但她没再流泪,拎起裙角跪下来,图柏连忙扶住,“使不得。”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图柏帮她把散乱的发拂到鬓角后,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图哥哥惯用甜言蜜语哄人,但大道理讲不来什么,他觉得身旁少了什么,一回头,才发现那个絮絮叨叨能扯会开解人的杜云不在,只有山月禅师清风月白的注视着他。
顺着千梵的视线落到自己扶着秦初新的手,图柏回一笑容,立刻乖乖松开了爪子,把小马扎放到马车旁,“姑娘,青山绿水不改,人间真情常在,告辞了。”
秦初新接过她手里的马鞭,轻轻呵斥一声马儿,马车缓缓滚动,在与图柏擦肩而过时,秦初新忽然回头喊道,“图捕快,我还欠你一首小曲。”
马蹄哒哒奔跑在林间僻静的小路上,一首悠扬的曲子从清脆的鞭声中传出来。
“水流任意景常静,花落虽频心自闲,妄图看破嗔痴梦,不如坐看柏林染……”
清越的歌声渐渐消失在远去的小路尽头,图柏大大咧咧转头道,“别说,初娘常的小曲确实好听。”
千梵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转身往帝都走去。
图柏忙跟上,“你不喜欢?”
“图施主。”
“嗯嗯?”
千梵施起轻功,在风中穿行,“秦姑娘的小曲里有你的名字。”
图柏,“……”
图柏紧追不舍,见那人愈飞愈快,急忙大喊,“一点都不好听,真的,欸,等等我啊。”
第49章 离别(一)
两日后; 杜云一行人启程回洛安。
千梵送他们至帝都城外。
“走了。”杜云含糊说了一声后便钻进了马车里。
图柏跟千梵落在最后。
夕阳在青灰色的城墙下留下斑驳细碎的金色,繁华璀璨,就像这座城池,一眼望去,纸醉金迷,极尽雍容; 巨大的城门像同森严威武的守卫伫立在大荆国之巅; 又宛如严丝合缝的牢笼; 人心进去; 就再也出不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 静静对视半晌,还是图柏先开口,“送你的十只兔子你好好养着; 别让你家那只给欺负了。”
千梵抿唇微笑,“他很乖; 不欺负别的兔子。”
从来没见过他家那只扯别兔的耳朵; 抢人家小兔牙下的胡萝卜梗; 揪人家的圆尾巴。
图柏酸溜溜的哦了声; 别别扭扭的垂着眼; 想说点什么,却离情别绪哽在喉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做点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 虽不是门庭闹市,但也有人来来往往,他怕自己出格,有碍了千梵的面子。
“那我就——”
话音未落,面前青裟温柔的僧侣却突然出手将他拉进了怀里。
指骨修长的手抚摸一头柔软的墨发,“阿图,等我。”
图柏一愣,也立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闷闷说,“嗯,你一定要记着回来,要不然我就亲自来帝都把你抓回去。”
千梵无声笑了笑,放开他,帮他抚平衣角,拉好衣领,“走吧,我看着你走。”
图柏抿了抿唇,喉结滚动,最后沉默点头,往马车那里走去,但没走多远,停下了脚步,盯着城郭北角的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人是大理寺的一个什么官,手上牵着一条锁链,链子的另一头绑在一双纤细的手腕上,手腕的主人羸弱消瘦,小腹微凸。
那名官员正与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争执,不知说了什么,官员忽然发怒扬起手里的鞭子朝男子狠狠抽下去。
图柏看见常宗明一声不吭挡在张吟湘身前,就像当初他还是张府的下人一般,沉默的瞪着眼,垂在腰间的手臂却暴起青筋。
“住手。”图柏和千梵随即走了过去。
走到眼前,图柏才看清楚张吟湘被锁链桎梏的手腕布满青紫的淤青,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端庄的仪态杳无踪迹,美艳的凤眸里如一滩死水,对外界毫无反应,只留下对世间绝望的冷漠。
她就像只剩下这副驱壳的木偶,手上的锁链轻轻一扯,都能将她拦腰扯断。
图柏大概知道她的下场,罪臣之女,流放西北疆戍至死不得归国,这已经是恩惠了,比起死来说,活着总会有希望。
但这微末的希望不在张吟湘的身上。
“能解开她的锁链吗,这东西太沉了,她走不远。”图柏对那名官员道。
那官员是负责押送张吟湘远上西北,还未走出城外就接二连三来了闹事的,他只当图柏跟常宗明一样,不耐烦的举起鞭子威胁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靠边,否则误伤了你们,就别怪本大人手里的鞭子不长眼。”
图柏眉间一拧,不等开口,就听身旁的千梵说,“王大人可否给贫僧行个方便?”
千梵在帝都负有盛名,更何况这些日子常随黄章身旁查案,大理寺的人对他也有过耳闻。皇帝身旁的红人,只要是长了眼的,都不会太为难。
“若是放开,她跑了,属下没法交代。”官员为难道。
千梵念了声佛号,“一切由贫僧承担。”
他说完,图柏暗中扯了下他的袖子,向他传递个担忧的眼神,千梵摇头,温声道,“放开她吧,贫僧给大人做担保。”
话已至此,那人也不再为难,帝都王城,能卖个人情面子终究对自己有好处,况且真出了事,全推到山月禅师的身上,于自己也并无害处。
想通这一点,官员痛快给张吟湘解开了锁链,“禅师心善,饶恕你的罪过,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妄图逃跑。”
千梵颔首道了谢。
锁链刚一松开,张吟湘便站不住的踉跄一步,被一旁的常宗明及时抱住了,“湘湘!”
张吟湘缓缓抬起眼,默然看着面前的人。
图柏看不得姑娘受罪,心里有愧,“夫人,可否与我单独说几句话。”
常宗明抱着人冷声道,“你又想要做什么!所有的案子已经和湘湘没有关系了。”
图柏恳切的望着女人,“夫人。”
半晌,那消瘦至极的女人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推开了抱着她的男子。
常宗明伸手还想去抓她,被千梵挡在了几步之外,千梵转身对图柏道,“施主请便。”
图柏感激的看他一眼,带着张吟湘往一旁走了几步。
不远处的马车里,杜云放下车窗帘子收回视线,幽幽叹口气,气还没出完,灵敏的狗鼻子就闻到了一股香酥猪蹄的味道。
一只扇子挑开门帘,将盛满猪蹄的食盒送了进来。
杜云心底的郁闷瞬间被香味击溃,肚子冒出一串积极的回应,他几乎热泪盈眶的扑过去抱住握着食盒的那只手,“解大侠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解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