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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这样的兔兔-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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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柏说,“别扯蛋了。”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盯着杜云,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
  杜大人脸颊白白嫩嫩的,因为有点婴儿肥,就感觉胖,和他瘦高的身材有着别样的反差,他一笑就很和蔼可亲,“我不扯蛋,我只喜欢吃蛋。”
  图柏哼了一声,蹲在他面前,低声说,“懒得夸你,但你确实是个好官。杜云云,你告诉我,拿钱买来的官员里面有几个能像你这样的?他们怎么贪我都不管,我只管蒙冤含屈的老百姓有没有谁来给他们做主,洪水灾年会不会有官员散尽家产从外地买粮食接济百姓,繁刑重赋时哪个官愿意向皇帝十天九谏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替百姓求情,你告诉我,用钱买来的怂包脓蛋有几个能做到这样?”
  杜云无声的笑,眉眼却是悲悯与仁慈。
  图柏转身将一只雕红紫檀木食盒拎了出来,“我真是蠢够了,当时秦初新让我留着这只食盒,我就一丁点没发现她的异样。”
  他将盒子打开,手指沿着空荡的盒壁摸索,不知碰上了什么,木食盒忽然发出一声金属弹片的声音,原本平展的底部弹了起来,图柏利索的拿出里面夹杂的东西——这是一本高宸枫亲自书写的账单,上面是他跟在张定城身旁替他敛财买官受贿的种种记录。
  科举考试里的徇私舞弊,结党营私收的黑钱,腌臜人情官官相护的暗地里来往,张定城怕是肯本没想到,他这位年轻有为的继位者竟将他给他展现的一切官场黑暗记了下来,握在手里,悄无声息为自己制造了一把摧毁他们的刀,刀尖开锋,或许为了自己保命,或许为了更大的贪婪和控制。
  “用这些,能拉他们下马吗?”图柏问。
  杜云静静看着他们,“或许能。能,你我也得不到好处,甚至会被余党展开报复。或许不能,不能,你们都吃不到好果子。”
  听他这么说,图柏一笑,站起来走到千梵身旁,借着光线昏暗的遮挡,用手背轻轻碰了下他,“我佛慈悲,吃不到好果子,烂果子爷照样能填饱肚子。”
  杜云忍俊不禁,其实他很怂,很怕死,但只要有这只兔子在,就好像天塌了他都能帮忙扛起来,杜云很想说,唉唉,你看你,你这只兔子管人间那么多事干嘛。可他说不出来,他见过无数人喂过那只耷拉着一只耳朵可怜兮兮的兔叽,有门前撒欢的小屁孩,绣花嘴闲的大婶,蹲在闹市守着菜篮子卖菜的少女,这些人统统被称作百姓。
  而他,是老百姓的官。
  “既然都决定好了,那事不宜迟,老图你回洛安城,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秦初新,那天你说张定城在去义庄前说过‘如果找不到东西,立刻启程’,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什么了,可能会对初娘不利。”
  图柏点头,“好。”
  “我同你去。”千梵道,图柏摇头,“不,这回必须由我亲自来。”
  从帝都到洛安,最快也要六天,张府的人昨夜离开,现在还在路上,若想赶在他们之前,只能用妖术。
  图柏意味深长瞥了瞥杜云,目光像刀子往他脑门上一剐,后者摸了摸鼻尖,心想,“这回倒是看出我知道他身份了。”
  杜云继续安排,“山月禅师,皇宫那里需要您留在陛下身旁,暗中注意朝廷动向,若是有人打草惊蛇,我们要立刻有对策能反应过来。
  千梵颔首,清透的眸子在他与图柏之间转过,他发现二人的默契,敏锐察觉到有些事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窗外的黎明黯淡,薄薄的曦光将屋子里落了一层蓝,天明了些,眼前青年的脸庞却似乎更加模糊了。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有关于图柏的一切都知之甚少,竟心有不净,化作妒水搅乱了心池。千梵应下,心中却想,事到如今,他还能两耳清净,一心修禅吗。
  那两个选择,是不是早已明了。
  杜云知人善用,极其擅长调兵遣将,一点都不浪费,他正打算一指解羽闲,就听对方道,“谁告诉你本阁主会答应与贪官对抗?这对衔羽阁似乎没有一点好处,杜大人忘了么,在下不仅是江湖客,还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杜云认真哦了下,弯起唇角,“这样啊,解公子若是帮本官忙,本官就答应给公子通缉令上的赎金翻三倍如何?”
  解羽闲嗤鼻,“并没有用。”
  杜云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过夜的茶水,“有的,赎金越高,越证明这个人穷凶极恶、武功盖世、身价不菲,江湖地位之高,朝廷之重视,这难道不是对你极高的赞扬。”
  图柏眯眼,跟他一唱一和,“看来解公子只觉得自己值几文钱。”
  解羽闲眼睛一凛,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我同意了。”
  闻言,图狼和杜狈对视一眼,笑的十分贱。
  事关重大,事不宜迟,四人商定后便立刻各行其是,图柏简单收拾了一套衣服和干粮,向客栈买了一匹马,打算趁夜离开。
  又是一夜不眠不休,黎明沉在黯淡的天光后,街上人烟稀少,马蹄声格外明显。
  见他牵马出来,千梵迎过去,抬手将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放进他手里一枚红玉印信,“若有事,将此物悬在窗上,会有人前来助你。”
  图柏牵着缰绳,手指摩擦着那枚温润的玉,“我会早去早回。”
  千梵颔首,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拿一双端正琉璃般的眼深深望着他,须臾,他苦笑了下,“是贫僧絮聒了,施主上马吧。”
  图柏却莞尔,给他整了整迎风翻滚的青裟,低声在他耳旁道,“你想说的,我都懂,我还没听到你的回答,所以不敢让自己出事。”
  他伸出手想去摸他,但半路忍住了,手指勾住千梵腕上的佛珠,与他隔了半寸的距离,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图柏眼里尽是笑意,“哎,你的名字很有意思。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千梵,你的名字也是相思。”
  图柏弯着唇角,“你会相思吗?”
  千梵抬眼看他,图柏翻身潇洒上马,垂眼看着身下俊美的僧侣,手腕一翻,将马鞭甩了下去,趁千梵没明白他的意思,粗粝的鞭绳头像有知觉般顺着他熨帖的衣领钻了进去。
  然后图柏迅速提起马鞭,低头在鞭绳上深深一吻,深情又猥琐道,“啊好香,相思苦,施主我就只能凭此慰藉了。”
  千梵,“……”
  他待在他身边多日,以为早已经修出铜墙铁壁能抵挡这畜生动不动不要脸的攻击,哪曾想,佛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心里的墙轰然倒塌,碎成瓦片,浓浓的红晕铺天盖地漫上他的脸,里外将人烧成了明艳的彩霞。
  千梵又羞又怒,抬手拍在马背上,将这只畜生轰走了。
  马蹄绝尘而去,图柏趴在马背上,握着马鞭,笑的直不起来腰。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黯淡的天光下,千梵转身回了皇宫。
  街上又恢复了平静,临街的二楼一扇窗户缓缓关了起来,杜云走到桌边坐下,揉了揉酸疼的眼,叹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气,“你这只蠢兔子。。。”
  等天大亮,杜云带着伪装成捕快的解羽闲去了张府。
  张吟湘仍旧是淡紫色的对襟裙袍,只在发间插了一只素色的白花,对于杜云等人的到来既不惊讶也不慌张,唤婢女备上茶水,冷淡道,“你们怀疑我?”
  张定城坐在一旁,用茶盖抚着杯中的茶。“湘湘,好好说话,杜大人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杜云喝了茶,吃了点心,揣着手,冲张定城一点头,笑的人畜无害,“对对,只是想询问夫人几句话。”
  书房里燃着的香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墙壁摆了一只岁寒三友描墨的花瓶,瓶中插着一枝茕茕独立的花枝,那上面只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立在枝头,冷艳而又清高。
  解羽闲因捕快身份被拒之门外,冷冷的守着书房,屏息听里面传出来的交谈声。
  “夫人能回想一下高大人可曾与谁结过仇吗?”杜云一说话,眼角眉梢都弯弯的,他极其擅长摆出这种亲近随和的样子,问话的时候容易使对方减轻担忧和恐惧。
  但张吟湘似乎肯本没有这种情绪,端庄又冷淡,“宸枫性格骄傲固执,在政事上难免与人有争执,与我父亲也曾争辩过,若说仇怨,怕是不少,大人不妨去调查。”
  “宸枫只是有自己的见地,纵然与老夫偶有不合,但仍旧是可造之材。”张定城抿了一口茶水,插话进来,“欸,哪知世事无常。”
  “夫人,张大人,节哀顺变。”杜云说,“高大人心性坦荡,但就怕有人因为这点争议而心存芥蒂,本官怕有人因此才仇恨高大人,故而犯下罪孽,所以想问夫人,心中可有怀疑人选。”
  张吟湘看他一眼,美眸中流露出疏离,“我深居庭院,从不过问夫婿的差事。大人想知道什么,可尽管问我父亲。”
  张定城配合颔首,“老夫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云连忙举起茶杯,“那就多谢张大人了。”
  敬罢,杜云捧着茶杯叹了口气,“直到现在还未有查到凶手,是本官失责,对不起夫人和张大人。”
  张定城一脸沉痛,“宸枫地下有知不会责怪杜大人的,凶手穷凶极恶,我等愿意竭力配合大人,早日捉到凶手。”
  杜云苦笑摇摇头,“多谢,那杜某还有个问题,不知可否方便问夫人。”
  “您请说。”
  “本官听说高大人在离开时和夫人争吵了一番,不知可否询问是因何事吗?”杜云身体微微向前倾,做出认真聆听的动作,明亮的双眸像宝石会发光似的,放出两道精明的幽光。
  张吟湘任由他打量,沉默片刻,胸口轻轻起伏,放在膝盖的手握了起来,修得莹润的指甲蜷缩扎进手心,过了会儿,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眼看着含笑的杜云,“有,那些日子他一直在看一封信。”
  听见他这一句话,旁听的张定城低头饮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情绪,不动声色坐直了身子,皱纹横布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杜云好似毫无察觉,专注的凝望着张吟湘,“是什么信?”
  像是触到痛处,她闭上眼,张定城道,“湘湘,拿给他看吧。”他无奈摇摇头,长叹一句,“家丑啊。”
  张吟湘失力的挥了挥手,婢女端着漆红盘子送了上来,盘中躺着一张有些发皱泛黄的纸,“大人请看。”
  杜云接过纸两三眼看罢。
  这是一封妇人思念他乡异地羁旅人的情诗——诗的内容和他们从木匣子中发现的一样,除了字迹,这一张是女子娟秀的笔触。
  “他先前娶过亲,我知道。”张吟湘说道,美眸发冷,“他告诉我他已经去书休了她了,可是我没料到,他只是瞒骗我,背着我与这个女人联系。”
  杜云忙说,”难怪夫人这般生气,先前多有怀疑夫人,实在抱歉。”
  张吟湘看也不看他,脸色苍白,“他一手造成的后果,怨不得别人。”
  杜云一愣,随即装模作样的惊疑道,“夫人的意思是……是说,高大人的死和那位女子脱不了干系?买凶|杀人的是那位女子?可一介寻常妇人,能与江湖人扯上关系,有这等能耐?”
  张吟湘看着他,眼底尽是嘲讽,冷冷道,“寻常妇人。。。呵,她是南江淮上有名的歌姬,一支曲子能引来绿林好汉争相与她共度良宵,我听闻她生的并非美艳,却极其让人动心,说她广结天下侠士,想必也不为过。”她用水袖掩住腹部,抬起眸一个字一个字道,“大人,若是红颜知己苦苦哀求,你会不会帮她呢?
  杜云急忙追问,“夫人认得她?”
  张吟湘面无表情,话音从胸口逼出,每一个字都好似拆开被她拆开吞进腹中过,带着冷冷的寒意和破碎,“她唤作秦初新。”
  杜云大惊失色,站了起来,袖子扫倒了桌上的茶杯也顾不上管,“秦初新?聆仙阁里的初娘,她是凶手?”杜云怔了怔,恍然大悟道,“我一直想不通,高大人对洛安人生地不熟,怎会深夜主动出去,原来他就是为了见秦初新。”
  张吟湘垂下眼,捂紧了自己的腹部。
  “这就对上了!”杜云说,“没想到竟然是秦初新。多谢夫人和张大人提醒,本官这就派人去抓她!事不宜迟,就不多做停留了。”他说着向屋中的二人作了一揖,大步走出了书房。
  解羽闲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神色匆忙,脚步急促,似乎是真的要赶去抓人,张府的家奴暗中跟了几条街后,转身回到了张府。
  院中的风吹进书房,张启顺手关上屋门,低声说,“老爷,他们信了。”
  张定城嗤笑,‘砰’的一声放下茶盏,“什么信了,本就是那女人不知死活,雇佣杀手,宸枫信错人,才命丧于此。湘湘,这件案子很快就会结了,你不必再为此担忧了,那种人不要也罢。”
  张吟湘深深看他一眼,捂着腹部站了起来,看起来疲惫到了极致,“张启,扶我回房。”
  “等等。”张定城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渡步到张吟湘身前,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男子,“张启,小姐现在身怀有孕,你一个男子怕是有服侍不周,老夫已经物色了几个丫鬟送到小姐阁中,以后你就不必待在小姐身旁了,勿冲煞了小姐和孩子。”
  张定城转身道,“湘湘你意下如何?”
  张启紧张的望着张吟湘。
  张吟湘神色冷淡,眉间已满是倦色,看也不看张启,“一切听从父亲安排。”说罢,任由走上前的丫鬟扶住手臂,离开了屋子。
  张定城垂眼看着他,“张启,下人也该有下人的样子了。”
  望着她决绝冷漠的背影,张启眼里最后一点希冀消失殆尽,粗粝的手握成拳头,良久,才将心底的不甘愤怒怜惜奢望化作了浓浓的沉默。
  帝都街巷繁华交错,随处可见府门高墙,杜云和解羽闲拐进一条人声稀少的巷子,等了一会儿,见张府的家奴没再跟着,杜云这才拍了拍胸口,弯腰扶住膝盖,“跑死我了,没事了吧,快让我歇歇。”
  解羽闲长身玉立一旁,撕下捕快的脸皮,露出俊美的侧脸,无情的嘲笑,“这就不行了?”
  男人最怕被问行不行,但杜云向来没皮没脸,一手抓住解羽闲的衣摆,哀怨道,“是啊,一般这时候都是衙门的兄弟背着我。本大人是读书人,脑子和体力够用一个就行。”
  解羽闲一巴掌把他手拍掉,冷冷道,“杜大人是想说在下没眼色,不知道背着您,还是想说在下愚钝,智力不抵大人?”
  杜云的手白,拍上去半天红印消不掉,委屈捂着自己的手,道,“解公子啊,你总是这么揣摩别人的心思吗,有个成语叫以那啥心渡那啥腹。。。”解羽闲腰上的剑鞘嗡的一声,杜云连忙收回了后半句话,正色道,“解公子,你的人已经在张府了吗?如果动手,可需要再派人来?”
  悬在腰间的剑还差半寸都能削掉这人的脑袋,却偏偏被他正经的样子生生打住了,解羽闲上涌的气血卡在胸口,要吐也吐不痛快,只好甩给杜云一张快要便秘的臭脸,“大人若是信不过,自己去。”
  说完转身就走,杜云颠颠跟在他后面,“信得过,太信得过了。”
  图柏一出城便将马儿栓到路旁,小心环顾一周,四下寂静,他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千梵的红玉印信取出来摸了摸,“乖乖等我。”说着,闭上了眼。
  一阵莹绿的雾从他身上蔓延,脚下刚没马蹄的野草无风摇晃起来,拴在一旁的马儿不安的打了个响鼻,就在这时,一股风从咆哮着忽然出现,像一只巨大的妖怪,张开光怪陆离的嘴将图柏一口吞了下去,他顷刻之间化作风刃,消失在了帝都城外。
  他并不会腾云驾雾,只好消耗大量灵力招来风刃将他带走,就在图柏离开没多久,仍旧妖气弥漫的城郊外一人从虚空缓缓走了出来,灰色袍角风尘仆仆,他伸出手贴在马的鬃毛上温柔的抚摸,手背瘦骨嶙峋,能清楚的看见青筋在苍白的肌肤下流动,凸起的腕骨带着一根褪了颜色的红绳,绳子下面有一块光滑发白的骨头。
  马儿扭过头,用水润的大眼瞅他。
  那人低低一笑,轻声说,“你竟然回来了,呵,你回来了。”下一秒,他手下的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马头喷出一口鲜血,头骨断裂,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血水飞溅,有一滴落在那人骨头手绳上,他眉间猛地拧起,用拇指专注近乎深情的抹掉了,“嘘,他来了。”
  洛安城,聆仙楼,高台红廊,十里软香。虎皮浪水纹的小鼓发出一串清脆急促的声音,像夜里失火更夫的锣鼓,又像河畔边上渡船的渔夫用鱼竿一声一声敲着船帮,催促游子离开。
  秦初新站在红帐之中,手里捏着两根细小的棍子,轻轻敲在漆红洒金箔的小鼓身上,牛皮鼓面咚的一声,颤抖,波纹荡开,就像那年她站在河畔旁,眼睁睁看客船离开,在江面划开涟漪。
  她的眼里满是雾气,声音却平的似水,缠绵悱恻的小曲从她口中飘出,飞过屋檐廊角,落在那一日从帝都来的达官权贵昂贵的袍子上,从此落叶归根,再不离去。
  “昨日云髻青牡丹,桃花又红人不归,你说相思赋予谁,你说相思它赋予谁……”
  一支利箭噗嗤穿透旖旎的红纱暖帐,箭梢发出刺耳嗡鸣,直逼女子单薄的胸膛。


第41章 相思毒(十五)
  就在利刃破风射来的瞬间; 一阵诡异磅礴的大风骤然出现,风刃噙上箭哨,发出一串金属搅碎的声音。
  秦初新闭着眼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察觉异样; 再睁开时; 那根利箭在她眼前化作粉末扬进风中,聆仙阁七零八落,桌椅乱飞; 尖叫和呐喊接二连三在耳边炸开。
  她惊讶的站在风中; 衣裙翻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风如锁拷将她带离了原地。
  再睁开眼时,身下是颠簸疾行的马车; 车帘飘起; 外面一片荒郊野地; 远处青色山脉连绵起伏; 不知通向何处。
  她坐在车里勉强抓住车壁; 维持身形; 迟疑问,“你是……张府的人?”
  车夫头戴斗笠,一头墨发随风飞扬,低沉的声音从风中传出; “初娘; 原来真的是你。”
  秦初新一怔; 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脸上一时悲喜交加,神情几回变化,最后她轻轻咬住下唇,攥住车帘,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图柏一把推进了车厢。
  刀背寒光在车厢惊鸿闪过,图柏拎着马鞭飞身跃上车顶,低头捏着斗笠的边缘,抬眼冷冷一笑,与追来的张府家奴打手厮杀开来。
  车里颠簸不堪,秦初新发髻散乱,顾不上去扶,一手抓着车壁防止自己滚出马车,另一只手在腰间摸索一阵,取出一只绣了金边的小荷包,将它紧紧捂在胸口。
  图柏虚空甩鞭,鞭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眯着眼,一只手始终扶着帽檐,另一只手将马鞭舞的似一条灵蛇,蛇头缠住一人的脚腕,猛地用力,将其中一个甩下了飞奔的马车。
  “图哥哥杀人灭口的时候,你们还没生出来呢。”他从帽檐下露出一枚冷笑,鞭子横空直扫另一人的面门,也跟着踹了下去。
  “啧,真该让千梵看看,老子帅死了。”图柏得意吹声口哨,正欲翻身跃到车辕驾车前行,忽然他耳朵一动,察觉到一丝不同,俊美的脸庞露出恍惚茫然的神色,仅仅是瞬间,他猛地睁大眼迅速回身去挡,从身后扑来的凶恶暴戾之气已经狠狠拍上了图柏的肩头。
  他被拍的飞出马车,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手里马鞭飞快一甩,卷住车辕将自己带上去,一把抓住车里的秦初新,在另一波攻击到来时,抱着女人滚下了马车。
  杳无人烟的官道两旁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沟壑,两人顺着陡坡往下滚去,路上荆棘丛生石块遍布,图柏伸手将女人按进怀里,天旋地转的栽进了幽深的山谷。
  紧追不舍的张府家奴见此情景,对视一眼,凶神恶煞的眼里露出几分喜色,“有人助你我!”
  一人站在山谷边往下看,“看来是他们命中活不了。别追了,下面是恶狼谷,他们活不了,回去禀告老爷。”说罢拉住狂躁的马,在车厢中搜寻一翻,最后不甘心的离开了。
  帝都王城,肃穆的礼佛大殿里檀香烧烬,千梵去更换香烛,刚一伸手,‘嘶’了一声,香坛里的香烬下竟还有半寸残香燃着炽热的一点星火,他刚刚心不在焉,没注意竟伸到了火星上。
  白皙的指腹烙上烫伤的印子,千梵低头看着,不知为何心口空落落的,莫名的窒息箍着了他的喉咙,让他心跳加快,隐隐不安。
  他脸色发沉,终于放下手里的经书,低声道,“来人。”
  寂静的大殿里悄无声息出现两个黑衣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向他行礼,“禅师。”
  山月垂眼摩擦着指腹的红痕,“还没追上他?”
  黑衣人道,“是。图公子一出城门便将我们的人甩开了,已经沿路去追,但不知为何,图公子好像凭空消失了。”
  山月闭了下眼,清俊的眉梢凝着沉沉的忧虑。
  知晓图施主胆大包天武功卓绝,但千梵就是放不下他,专门派人暗中跟着,随时出手相助,却不料这人一出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更让他担忧的是他的人在城外找到了图柏离开时骑的那匹马的尸体。
  他不骑马,怎么去洛安?千梵终于领悟到了图哥哥不仅在插科打诨调戏撩闲上有本事,那一身俊秀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拢在广袖中的手指蜷了起来,“再加人手,一定要寻到图施主,若他平安,暗中护送他回帝都。”
  黑衣人齐声道是。
  大殿外传来公公行礼的声音,捏细嗓子要千梵御前讲经,千梵应下,走到殿门前,想了想,问,“名单上的官员和张大人身旁可有暗卫盯紧?”
  黑衣人,“如禅师吩咐。”
  千梵颔首,“好,等候命令。”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阳光重新照进礼佛堂,大殿内佛香袅袅,空无一人。
  西北风终于席卷上帝都,明晃晃的太阳还悬在天空,干冷的风已经刮的人裹上了棉衣。
  王城街巷上仍旧人来人往——异国人士、西南来往的商行车队、神色冷厉奔走的江湖散客,裟衣道袍的僧人道士和庸忙的平头百姓,他们在街上埋头顶风前行,擦身而过,匆忙一瞥,神色各异,谁也不知道内里裹着的是什么鬼什么魂。
  杜云从楼下酒肆殷红的旗番上收回目光,“第四天了,他还没回来。”
  “杜大人,才第四天。”解羽闲摇晃着绫绢扇靠上椅背,修长的双腿交叠,眼眸半掩打了个哈欠,“帝都至洛安,斥马疾行不眠休也需六日有余,更何况还需一来回。”
  干冷的风顺着领口钻了进去,杜云打个寒蝉,直勾勾望着霞光日落洒满永怀江,天一冷,一只画舫游船也看不见了,“不,那是你,他不需要这么久。”
  解羽闲眼一眯,“你什么意思?”扇子一合,就要敲到杜云的头上,非让他知晓自己的小暴脾气也不好惹,走过去,就见杜云眼底发沉,面上忧心忡忡,没一点和他扯贫玩笑的意思。
  杜云伸手把他的扇子抓走,心烦意乱的打开摇了摇,外面已经是初冬,没扇几下就冻得直哆嗦,这才发现解阁主平日里随手带的折扇全然是个摆设,“我不是那意思,他不一样,总之,他不该这么久。张府现在有动静了吗?”
  解羽闲心里还很憋闷,跟男人被质疑了某方面能力一样,不悦道,“无。”
  “那就好,那就好。”杜云揣着手在房间里渡了两步,想起什么,快速走到床边摸出那只相思树下挖出来的小盒子抱进怀里,粗粝的盒面硌着他的胸口,疼痛让他安心了些,自我安慰喃喃,“就等证人了,快了快了。”
  天才刚转冷,那位九天威仪的皇帝便病下了,听带路的公公说,陛下是被气的。衡州五月不雨,旱而蝗,井泉多涸,良田尽荒,朝廷下拨三百万两赈灾银仍旧没控制住灾情,饥荒疾死的百姓累月增加,皇帝心生怒火,向直属官员问责,要他们在三日之内给出解决之法。
  “陛下正泛头疼,请禅师讲经静心。”公公道。
  说话间已到了御书房,于他们之前从宫殿内躬身退出两名官员,带头的那个是张定城。
  礼部尚书沉着脸低声和身旁的官员交谈,见千梵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这本是无意一瞥,张定城脸色却突然变得极为难看,浑浊的目光中挟裹着不明的深沉,阴晴不定的钉在千梵身上,像是要将他剐掉一层皮肉。
  千梵眉间温润如水,一身裟衣清浅高洁,均匀修长的手腕缠着那串木质温润的佛珠,腕上的一点红映到脸上,红唇黑眸,格外俊美。
  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张大人。”
  张定城这才重新有了动作,向他回礼,再抬起头,脸上的阴翳已经消失不见, “陛下心劳积病,有劳禅师宽慰劝解。”
  千梵颔首,跟随带路的公公进入大殿,在宫门合上时,他偶然回头,透过一条细窄的缝看见张定城沟壑横生的脸颊骤然呈现出阴郁至极的神情。
  千梵凝眉,若有所思拨动佛珠,没走两步,停了下来——张定城不会无缘无故露出这种表情,眼下衡州大旱,三万两赈灾银层层下放,不知被贪进个多少人的口袋,礼部牵头赈灾之事,按理来说不可能会拿着贪污歀报忧报丧不报喜,除非是他活的不耐烦,惹得龙颜大怒,皇帝彻查此事,万一真查出什么,以礼部为主的一条线上所有蚂蚱都别想逃。
  听见殿外的动静,皇帝声音传出来,布满沧桑和疲倦,“山月来了?进来吧,其他人退下,朕不想看见你们。”
  宫女和奴才鱼贯而出,千梵接过公公手里的安神茶,走进内殿。
  皇帝靠在榻上,一手撑额,眉头紧皱,塌下是一地的茶盏碎片,闻声,抬头看了眼他,剑眉横鬓,华发以生,几日不见,已显龙钟老态。
  “陛下,静心养身,保重龙体。”千梵将药茶递过。
  地上的还未干涸的安神茶散发着苦冽的味道,皇帝忍了忍,没将这一杯也打翻,疲倦的接过茶盏,“黎民万千压在朕的肩头,朕纵是想静也静不下来。”
  千梵握住佛珠,指尖摩擦上面篆刻的经文,“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皇帝抬眼,嘲讽道,“文武百官,有几个管用?”他揉着眉心,手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冲千梵抬了一下。
  千梵会意,双手接过那张纸,一目十行看过,俊眉凝起。
  这是一张揭发信,告的是衡州大旱,朝廷无为,地方官上行下效,贪污赈灾款,衡州各郡民疫甚重,被迫流亡离乡。
  “三百万两赈灾银,你说有几分是到了百姓的手里?”皇帝眉间有道明显的深壑,掩不住的杀伐从苍老的眼珠中流露出来。
  看着这张纸,千梵心中一凛,手指摩擦着信的边缘,上面有几层折叠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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