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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这样的兔兔-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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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公公被高宸枫的死打击的已经站不住了,躺在隔壁的屋子直哎呀,杜云抽了抽鼻子,嘟囔了句本官还不算怂,走了过去。
“公公,事儿已经发生了,您、您也看开点。我现在和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事,就是以后下去了,有我给您做个伴。”
方公公有气无力的把脖子转向他,太监特有的白面脸皮此时更加惨白,搭在被子上的兰花指抖了半天,哼出句,“咱家还不想死。”
说的跟谁想死一样,杜云心想,坐在床边道,“先不说你我死不死,如今高大人已经找到了,本官也该给皇上写个奏折如实相告,此事关重大,本官可能要和公公一同上京禀告皇上。”杜云深吸一口气,“尸体放不住,还请公公尽快恢复,我们即刻启程上京。”
死了个大官,他们就是有心想瞒也瞒不住,杜云平日里好吃懒做是臭不要脸了些,不过却生了一把公正严明正直的骨头,做不来欺上瞒下包庇私心的坏事,高宸枫的死在他责任,他应当上京向皇帝和礼部尚书禀明实情负荆请罪。
方公公恹恹的点了头,要死不活的虚弱道,“好,杜大人做决定,您说什么时候走,咱家就跟着。”
定下这事后,杜云打算回屋和图柏师爷再商量商量派谁同行押送尸体上京,临出门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千梵突然问,“方公公,贫僧有一事可否能请教?”
方公公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晓得皇帝对这位大师的推崇,忙起了身,恭敬道,“山月禅师请讲,老奴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大人此次出行,路程非少,为何身边不见有侍者同行?”千梵问。他在大荆国的帝都待过几年,常与高官权贵有过来往,深知他们生活脾性,像高宸枫这一类权贵,府上必定养着服侍伺候的人,平日里即便是出门赴宴,也定是会随身带上一两个小厮一路伺候,更何况这一回高大人去的地方可不算近,身旁竟无小厮同行,实在有些问题。
方公公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事,眼珠子转了转,图柏见他迟疑,伸手将打开的屋门关了起来,“有难言之隐?”
“并非。”方公公抿了下唇,应该是想了几番,这才说,“这是高大人家里的私事,老奴不知该说不该说,不过如果是和案子有关系,那说了也无妨。”
“各位应该已经知晓高大人和礼部尚书张大人的关系,这些日子老奴听朝廷上嘴碎的大人说起过,说是高大人和高夫人闹了些矛盾,失手打伤了高夫人,张大人护女心切,为此生了好几天高大人的气。”
这事本来就纯属家事,内部解决好了根本就不会有问题,但不知道张定城是为女出气,还是真的有异议,在高宸枫上奏皇帝关于“丰年税”的一事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一反对,朝廷中的门生也立刻附议,高宸枫见老丈人都不向着自己,一时怒从心烧,无意间顶撞了皇上几句,惹得龙颜大怒,才被发配来了洛安城传旨。
高宸枫心里不痛快,临走前还和高夫人隔着张府大门争吵,方公公坐在马车上听见高夫人尖声冷道,“你记住,没有我,张家的东西你一分都拿不走。”
那自然,张家的下人也不会真的听他命令,他孑身进了张府,在得不到张家人欢心后,也只能孑身出来。所以高宸枫这才可怜窝囊,身旁连伺候的小厮都没,带着一肚子的火来了洛安。
“这么来说,高宸枫和他夫人感情并不好?”听罢,图柏问。
方公公道,“那不晓得,不过听说高大人每日上朝归家时总会为高夫人特意拐去庆明坊买一包三秋糕。那地方回张府要绕好几条街呢,老奴想,若是感情不好,哪会这般体贴。”
到现在为止,他们有关于高宸枫的一切都出于听说和旁人猜想,没人真正知道这个受害者除了那几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外还有什么,又是如何会被人恨之如此。
那下落不明的残缺纸张、七百多条血淋淋的伤痕和一捧鲜红刺目的红豆如同无声的证物,在高宸枫的身上留下寂静无声的证词,正默默讲述着有关于这个人的过去。
现在只缺少一张替证物和尸体说话的嘴。
尸体不易长期停放在衙门,杜云向帝都去书一封,大致陈述案情和通知死者家属;准备不日启程上帝都。
得知自己也需前去,图柏犹豫了下,看着神色沉重的杜云,默默收回了想说的话,站在窗边望着帝都的方向,漆黑的眼中藏着难辨的幽深。
“莫担心。”千梵将一杯清茶递给他,与他并肩而站。
图柏修长的手指环住杯壁,扬眉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僧人眉眼沉静端庄,修剪整齐干净的手指抵着殷红的佛珠,闻言,认真注视着他,说,“不管什么,都无需担心。”
“哦……”,图柏低头喝茶,用杯子挡住笑容,凑过去,小声说,“火气旺也不用担心了?”
千梵一愣,看他挤眉弄眼使劲冲自己笑,一戳就破的脸皮顿时烧了通红,想不通他怎么能随时随地顶着那三尺不穿的厚脸皮撩闲,一甩袖子,羞恼的走了。
两天后,杜云带着图柏和两个捕快护送尸体与山月禅师、方公公启程上京。
离开洛安城的那天,天色阴沉的厉害,大片阴云遮住骄阳,留下沉闷湿冷的空气,城里的百姓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事又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只晓得他们官老爷一脸丧气,看样子是倒霉了。
于是有好心的婶婆就在半路给马车里面递进去一袋油栗子、黄面窝窝、洗了就能吃的蔬果和自家制作的腊肉。
杜云抱着吃的眼泪汪汪,暗暗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
誓完被图柏将东西全部收起来了。
六个人乘两辆马车,一辆运送尸体,一辆坐人。尸体向来和霉头有点干系,怕那两位捕快心有芥蒂和忌讳,图柏便主动驾驭存放尸体的马车,一个人坐在车辕前晃悠悠跟着前头的那辆,想起要和那里面坐的千梵美人同行好几日,即便身后的车厢里放着尸体,图柏也要笑成花儿了。
城门前站着来送行的衙门众人和三三两两听说此事的老百姓,以及游手好闲刚好走到这里凑热闹的富家子弟。
孙晓送了两包干粮和一篮子洗干净的胡萝卜青菜叶子,生怕他图哥和杜大人路上吃不饱。师爷揣着手干巴巴嘱托他们遇事别慌张。
“知道知道。”图柏胡乱应付,拿起胡萝卜啃了一口,然后咦了一声,竟看见了个人。
是聆仙楼的秦初新。
秦初新站在青灰高大的城墙下,远离人群,一身雪白清水纹绣罗裙,外面罩着薄薄雪色纱衣,削肩细腰,身段纤柔,看见图柏注意到她,秦初新向他微微福了一福,转身接过身后婢女手中的雕红紫檀木食盒。
图柏摸摸下巴,大步走了过去。
秦初新长得并非绝美,眉眼之间却有种女子的恬淡和文静,是一个让人看一眼觉得很舒服的姑娘。
“图公子,当日相救之恩未及道谢,小女子特备薄礼给公子路上吃。”
图柏看了眼食盒,接过去,“万金楼的八大件,不便宜,那就多谢秦姑娘了。”他微微笑下,漆黑的眸子倒影着秦初新的雪裳,像一座冰雪天山融进了眼中,纯白而又干净。
城门口停驻的马车上,浅黄色的窗帘被重新放了下来,马车里,千梵盘莲而坐,垂眼拨动殷红的佛珠,远处那一幕佳人公子的剪影似烙铁在他心上印下,烫出一枚让他闷涩的烙痕。
为什么会有这番情绪?
他闭上眼,默念起静神明智的清心经。
“老图真是……骚包。”杜云气闷瞪着图柏的背影,看见他不知说了什么,秦初新捂唇浅笑,更心塞了,“他去那儿都这么招人喜欢。”
图柏掂着食盒往回走,“秦姑娘,他日再见时给我唱个小曲吧”
秦初新福了一身,应下‘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提裙快走两步,轻声道,“大人,这食盒描金精致好看,若是食用完了,不妨将盒子留下。”
图柏扬眉一笑,“那是自然,姑娘送的,就是路旁的石头,我也当之宝贝,永远留着。”
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哄不死人不偿命。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拿的东西也都装的差不多了,杜云一行人挥手向送别的人告别,重新启程。
直到出了城门,身后的人烟随着车轮碾压枯叶泥土的声音越来越远,图柏朝后看了一眼,看见拱形巨石城门下,秦初新站在浓墨重彩的阴影里,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都未曾动过一下。
图柏忽然觉得,她雪白的衣裙好似缟素,带着不能说和未尽的言语,在不起眼的地方默默诉说,默默送谁最后一程。
马车里,杜云转过头,哼唧道,“秦姑娘难不成看上老图了?人都走光了她都没走。”
马车的另一侧,千梵闭目修禅,纹丝未动,只是拢在青裟下修长的手腕攥紧了温润的佛珠,用掌心碾磨上面篆刻的佛心禅语。
第33章 相思毒(七)
行至两日,走官道北上,来往车马不多,偶尔从天南海北的贡车疾驰载着上品珍奇送往皇宫。
马车里的尸体开始飘出臭味,图柏跟近一点,连前面的马车也闻的清清楚楚,杜云没说什么,方公公先撑不住了,一方面是没闻过这味儿,另一方面是心中终日惶恐不安不知将来该受什么惩罚担惊受怕给吓得,吐的面黄肌瘦,米粮都喂不进去。
顾忌前面马车里诸位的胃口,图柏只好将距离拉大,慢悠悠驾车跟在后面,远远望着前车屁股,手里拎着半截胡萝卜,有一口没一口啃着。
临近午时,众人停车歇息,用过午饭后再继续赶路。
杜云抱着点心匣子冲图柏招手,“老图,给你留了玫瑰酥。”
“我不过去了,你们吃吧,一身都是臭味。”图柏独自坐在拉尸体的马车旁,给马儿喂些新鲜的青草,撸着马头上柔顺的鬃毛,“跟了我倒霉了吧,辛苦你啦,等到了地方,我给你找点精饲料,带你尝尝帝都的马都吃的什么玩意儿。”
马不知道听没听懂他说话,温顺的用大脑袋拱了拱他,图柏被它拱的直发笑,“兔兔这么可爱,没人…没马不喜欢,对吧。”
“不喜欢什么?”
图柏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为了方便,千梵换了身浅黄色的窄袖长衫,腰间用同色绣纹带一扎,更显得他肩宽背阔,挺拔俊朗,他眺望了眼远处,声音低沉悦耳,说道,“随意走走。”
却将杜云刚刚抱着的玫瑰酥连盒带饼递了过去,“胡萝卜不顶饿,施主还是吃些谷梁吧。”他顿了下,“挑食不好。”
图柏的嘴快裂到耳根去了,没拆穿他‘随意走走’还带着食盒的怪癖好,“好好好,只要你是拿给我的,就是毒|药,我也吃了。”说着就将玫瑰酥掰开塞了一口。
见他吃的狼吞虎咽,千梵又开始担心他被噎住了,小心翼翼盯着那张总能吐出惹人发热的话的两片薄唇,看着上面染上玫瑰酥心的残渣,拼命忍住伸手替他抚去的冲动,别开眼,低声说了句话。
图柏没听清,把脑袋凑过去,一开口带着玫瑰花的馨香,“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千梵抿起唇,看向别处的视线忍了忍,既而又转回到那张甜死人不偿命的唇上,“施主对谁都是这样吗?”
图柏疑惑,用拇指蹭掉唇角的碎末,“对谁都哪样?”
千梵,“就是……”突然间,他语塞了,对谁都是哪样呢,他也说不清了,可他说不明白,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泡在了黄连水里,莫名其妙就发苦了。
他摇摇头,闭了闭眼,有些失落道,“贫僧……失礼了。”
图柏看着他这模样,眨了眨眼。图哥哥一生撩花无数,却还从来没修成正果,真的和谁在一起过,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被头疼病清空一次脑袋,对谁都仅处于撩一撩、笑一笑的层面上,病一发,忘了也就忘了,莫忘书上都不会提上一两个字。
除了未结案的案子和固定存在莫忘书上的杜云等三人外,千梵是第一个他看着喜欢就记下来的人。
他心里喜欢,所以就老想看看,闻闻他身上的味儿,听他说几句话,臭贫的撩上几句就够了,可千梵说的‘那样’是哪样?如果就是他平常撩闲干的那点花花肠子的事,他对谁可不就是这样吗。
但图柏心里又清楚,他对千梵和对那些漂亮小姑娘是不同的,但哪里不同,一时他也疑惑了。
不远处,杜云开始收拾东西,通知众人上车继续赶路。
图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想安慰他一下,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梵看了他一眼,翻身坐到了运送尸体的马车前,垂眼望着手里的佛珠,不抬头看人,也不说话。
图柏一见他大有要和自己一同赶车的意思,忙道,“你回前面的车上去,尸体开始生腐了,这味儿你受不了。”
千梵不理他,闭目念起经来。
路途漫长枯燥,图柏也特想和他一起,结伴说说话,评价几句沿途的风景,没人在旁边碍事,也没人会插话,但身后的车厢里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马儿跑起来,穿堂风吹过马车,能将人熏的气都喘不过来,胃里泛恶,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他怎么舍得千梵也跟他一起受这种罪。
“下来吧,嗯?”图柏拉着缰绳不肯走,端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用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瞧人,眼眸黑漆漆的,“这味你真的受不了的,听话。”
最后两个字好像刺中了千梵的某段神经,他猛地睁开眼,一言不发的跳下马车。
见他下来,图柏找虐似的心里又不舒服起来,还没说话,就见千梵忽然绕到他身后,不等图柏反应,匀称修长的手腕掐住图大爷那劲瘦的腰,手臂发力,将他抱起放上了车辕,然后自己纵身一跃,落在了车辕的另一边,端坐好。
图柏,“……”
他这次病发之前到底和这朵小青莲进行到哪一步了?
腰上仿佛还残留着千梵手指的力度,图柏扭了两下,摸着缰绳粗糙的毛边,“那好吧,不过你要受不住,就回去。”
半晌,千梵沉沉嗯了一声。
前车里的人见千梵没归来的意思,就驱动车马开始赶路。方公公收回扒着窗帘的手,“禅师和图捕快似乎关系不错。”
杜云没吃饱,又不敢放开肚子吃,捂着肚子默默幽怨,“是啊,他跟谁都自来熟。”
长得好看的尤其熟。
往北上,官道两旁常见绵延起伏的青色山脉,辽阔大气的森林上空常有林鸟惊鸿飞过,使人看了不由自主也跟着心境宽阔自由,图柏握着缰绳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的风景,身旁若有若无的佛香落到他的肩上,佛到他鼻尖。
图柏暗暗深嗅一口,没话找话说,“衔羽阁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官府一直在通缉他们,如果解羽闲知道你在为官府办事,会不说实情吗?”
千梵从修禅中睁开眼,低声说,“不会。”
图柏抿起唇,“哦……但这件事终究和你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我让老杜出面,这些年衙门也来过几个江湖客,应该也能帮上忙。”
千梵抬眼看他,“不为难。”
“那行吧。”图柏甩了下马鞭,“既然如此,你决定就好。”说完,图柏心里一阵郁闷,本来他想找个借口缓解一下气氛,怎么就好死不死提到了解羽闲,虽然还没见过面,图柏直觉自己快烦死他了。
路上葱绿林木不断倒退,身后恶气蔓延,图柏心里烦闷,高高甩起马鞭,将马驾快,直直超过前车,只留下一阵扬起的浮尘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疾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浓烈的恶臭,清爽的林风刮在脸上,急促的风声里,图柏突然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的很快,风又很大,未落的话音很快就被风吹散在了身后,图柏听了一会儿,没听到身旁人的回答,以为他没听见,正打算再说一遍时,他攥着缰绳的手被盖住了。
千梵就着图柏的手猛地用力,将马勒停,转过头,俊美的眼中迸射出明亮干净的光彩, “你再说一遍。”
图柏重复了一遍,千梵笑意更浓,眼里倒影着青山远黛,清澈透明。
图柏陪着他笑,然后一挑眉尖,暧昧的把目光往交叠的两只手带去,“啧,千梵你——”
话音未落,千梵像是被烧着了一般,将手猛地缩了回去,别开脸望着远处的风景,红晕从脖间一路氲上了耳根后。脸皮薄到如此地步,刚刚是怎么把手伸过来的呀。
图柏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没皮没脸的将身边的小青莲臊成了雪里红。
“哎呀呀……”
幸好洛安城与帝都所离不远,连夜奔波,七日后,终于抵达了大荆国帝都华城。
高大威严的城楼上七十二面帝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青灰的城墙如同肃穆的巨人临城而站,守卫君威。
拱形的三开巨石门前皇城禁军携刀分站,队列逶迤,阵前是大荆国皇帝的皇撵和文武百官。
和图柏等人单薄的两辆马车相比,迎接的队伍也太盛大庄重了。
还离的好远,杜云就和方公公连滚带爬下了马车,跟着运送高宸枫尸体的马车后一脸沉痛缓步而行。
图柏牵着马车和千梵走在另一侧,还是第一次见这般隆重盛大的场面,心里直泛嘀咕,为杜云的将来捏了一把汗,“死了一个官员,连皇帝都惊动了,杜云云这回要倒大霉了。”
大荆皇帝两鬓斑白,不怒而威,帝袍上的蟠龙纹在阳光下折射璀璨的金光,更显得帝君的尊贵。
他下了龙撵,在众人的簇拥下上前走了一步,嗓音沙哑,“好久不久。”
图柏耳朵竖起来,心道,“这皇帝对杜云还挺客气啊。”
然而杜云垂手低头,并没有动,动的是图柏身旁的人。
“陛下,别来无恙。”千梵走了出来,长身玉立,青裟扶风,神色宁静而安详,站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向皇帝行了佛礼
图柏望着他的背影,眼睛一下子直了。
皇帝合十双手,虔诚回礼,“是朕思虑不周,连累禅师路途奔波,锦明寺如今尚未修成,这次回朝,就等佛刹建成后再去洛安吧。”
千梵微微一笑,“多谢陛下。”
图柏竖着耳朵,在人群后抓心挠肺的想,“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早知道就不让他同行了,要是千梵不回去了,我想他了怎么办,从洛安打洞通到帝都吗。”
他一下子就对皇帝的印象不好了。
第34章 相思毒(八)
皇帝与千梵寒暄过后,才将注意力分出了些给脑袋快低到地上的杜云身上,神色晦暗道 ,“杜卿,高卿是张爱卿的子婿,你就将此案交给他来处置吧,高卿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才子,凶手胆敢明目张胆向朝廷示威,想必已经做好了将脑袋悬在腰上的准备,若是不将其捉拿归案,朝廷颜面何在。”
杜云和在场的文武百官齐声称是,皇帝这才冷着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对他这位英年早逝‘不可多得的才子’仅给了最后矜持一瞥。
皇帝带千梵和一干众臣浩浩荡荡离开后,肃穆森然的城门前骤然冷清起来,城墙的阴影将深红沉重的城门一分为二,一半阳光还未落下璀璨温暖,一半已经笼罩在了冰冷的阴影中,就像这座极尽繁华的帝都,又冷漠又灿烂。
城门前还剩下几个逡巡不去的人,他们迟疑半晌,终于走了过来,在快接近存放尸体的马车时,一个女子突然踉跄不稳走了出来。
杜云朝带头的华服中年男子行了礼,“张大人,高夫人,节哀顺变。”
高夫人本名张吟湘,是礼部尚书张定城的独女。生于官宦家中的女子大多都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张吟湘更是秀外慧中,在帝都颇有才气,但听闻她对人冷若冰霜,直到过了好年华,也未曾嫁人,直至两年前与上京赶考的高宸枫相识,这才成了亲。
这些都是方公公路上告诉杜云的,他也是听宫廷内外的闲言碎语听的,具体到底是真是假,府宅深处闺帷帐外,除了当事人外谁也说不清楚。
张吟湘略施淡妆,身着淡紫色对襟长裙,云鬓上横一只紫玉透碧的玉钗,显得端庄优雅——他们早已将高宸枫遇害的消息通知帝都,可高夫人竟未着缟素。
马车里传出浓烈的尸臭味,张吟湘站在车前,微微扬起优美的脖颈,唇瓣发颤,拼命忍着什么,一双眸中像含了水,水波涟漪,却又固执的不肯溢出来。
“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你死了……”她的声音压抑着从喉咙里发出来,柔软的手紧紧攥住马车的帘子,不掀开,却又不肯放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
张吟湘胸口忽然剧烈起伏,话音生生断在喉咙里,脸色一下子苍白,手指从帘子上滑下来,朝身后倒去。
图柏忙去扶,一道影子已经闪了过去,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看着接住张吟湘的人。那个人一直沉默不语的跟在张家人的身后,身上穿着张府家奴的袍子。
“呕——”张吟湘面无血色,眸中涌起痛楚,她软软靠在那人怀中,一双手却紧紧捂住了腹部。
“张启,将小姐扶回去。”张定城连忙担忧道,“湘湘,你身怀有孕,切莫情绪激动。”
一听高夫人怀孕了,杜云心里哐当一下,心里的负疚感顿时达到了顶峰,他不仅让一个人在他眼皮底下惨死,还害一个年轻女子丢了丈夫,未出世的孩子没了爹,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跟在屁股后面喃喃,“夫人,节哀,节哀。”
张定城冷着脸,“杜大人,方公公,同老夫去一趟大理寺吧。”他一抬下巴,走出来两个下人接手了运送尸体的马车。
杜云赔笑,“好。”回头小声说,“你和他俩先进城找个客栈住下,没我命令,什么事都别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别冲动,听见了没。”
图柏不情不愿的哼着,先是千梵被带走,他只能干看着,现在杜云也要离开,图柏心里老不大爽,怎么到了这里,他的人他都罩不住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露出隐藏在黑眸里的精光,低声说,“如果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他虽然是兔叽,急了也能咬死人。
杜云看他这副下一秒就要砍人的模样,心里暖洋洋的,又忍不住嘴贱道,“你这表情和形象也太不符了吧。”
图大爷正咬牙虎视眈眈,一愣,“啥玩意儿?你说啥?”
杜云嘿嘿笑两声,扶着方公公跟上张定城,走了。
图柏望着他的背影,疑惑皱起眉,他什么形象?
帝都城中繁华热闹,人潮涌动,柳树如烟,桥梁彩绘,风帘翠幕,楼阁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远处坐落在东方尽头的皇家宫殿雄伟大气,颇有帝都堂皇之风。
三人在帝都的一间普通客栈里落了脚,要了三间寻常客房,纵然如此,房钱依旧贵的让图柏想咬人,他在屋中坐了会儿,直到夜上柳梢,同隔壁的两个捕快打了招呼,说自己先睡下了,回到房中摸黑从窗户溜了出去。
图柏刚落地便化成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蹲在地上舔了舔爪子理了理长耳朵,摆两下毛茸茸的圆尾,黑色的圆眼睛在夜色中大致辨认了方向,看动作对帝都似乎十分熟稔,扭摆着圆润毛绒的小屁股,一蹦一跳消失在了街巷中。
大理寺的门前有重兵把守,橘色的火把将坐落在寺前的两座石狮照的面容狰狞,深夜里,一抹雪白紧贴着石狮一闪而过,柔软的小蹄子悄无声息绕到禁军身后,顺着门扉的缝隙钻了进去。
寺里灯火通明,回字廊里挂着苍白的灯笼,每一只上面端正写着一个‘严’字,路上不时有禁军悬挂佩刀巡逻,刀锋映过灯光,在暗夜中折射出一抹雪亮的银光,银光飞快掠过,就在这时,转身即逝的光芒却要死不死刚好落在了图柏身上。
他的皮毛本就雪白,被刀背上的光一照,尤显得一双黑眸剔透贼亮。
“是谁?”
“那边有动静!带一列人跟我过去!”
“好像是什么东西跑进来了,先抓!”
图柏心里懊恼,撒丫子在回廊中跑起来,他在这里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杜云这丫的,心中总觉得有几分不安,皇帝临走前将案子交给了礼部尚书,那杜云呢,他算是有罪吗。
正想着,一道急速的刀刃从头顶劈了下来,图柏猛地缩起前肢就地一滚,柔软的长耳朵擦过刀背,躲了过去,紧接着,前面的路被迎面冲过来的两名禁军错刀封了起来。
皇城禁军训练有素,出手狠厉,绝不是盖得,图柏心里着急,后悔自己为了图方便没幻回人形,此时除了躲闪外,没法回手。
他身为一只兔子,奔跑绝对灵活,左躲右闪,从禁军脚下来回穿过,他瞧准一个空隙准备一头冲出去,刚跳跃起来,没料到从天而降一张带勾的网将他罩了下去。
他奶奶个熊!
图柏的跳起被拦腰截断,重重被压回了地上,他本能的长长‘啾——’了一声,心里狂骂,在口中默默起决,打算破着消耗灵力也要冲出去,忽然,就在禁军将刀驾在勾网上,沉声交谈是否有贼人闯入时,空中传来一声什么紧绷的颤音。
一道鞭声破风而来,划开沉沉的夜色,只看见一道极细的红光飞快划过,周围的禁军发出沉闷的吃痛声,再低头看去,那张带着细小银钩的网已经被划开,里面的兔子不翼而飞,而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好像被什么猝不及防抽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抱着图柏的人在深夜里施展轻功,飞快将追出来的禁军甩在了身后,他一言不发,身上带着一股清浅的佛香。
图柏两只长耳朵在风中凌乱飘摇,他先是一喜,千梵正抱着他哎,然后接着一犹豫,莫非先前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份?
这不大可能,若是他知道自己是兔妖,怎么会没让他变成兔子来玩?
兔兔这么可爱,千梵不可能不喜欢撸兔叽。
华灯初上,帝都的夜晚灯火交织,千梵落在一处房檐上,头顶悬挂的一轮圆月将银光洒满琉璃瓦片,天边的清风吹的他衣袂佛动。
他低头看了眼往自己胸口使劲扎的小东西,掐住它两只小蹄子下的软肉,像抱小孩一样把兔子举起来,仔细看了看。
这只兔子有两扇柔软的长耳朵,大概是皮毛过于雪白,耳朵尖那里竟透出一点点肉粉色,长耳朵一折一竖的立在小脑袋上,风一吹,就来回乱飘。
千梵凝视着那双漆黑透亮的圆眼睛,莫名觉得这只兔子有点眼熟。
图柏一不小心被他举高高了,四只蹄子兴奋的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棉花糖似的小圆尾来回颤动,一双黑眸使劲抛媚眼,张开粉嫩的三瓣小嘴就要叫美人,却不料发出软糯糯的啾——
“我掐疼你了?”千梵换了个姿势,让它趴在自己手心,凝起剑眉,想了想,望向远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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