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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你师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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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柳长青轻轻巧巧一句话,倒几乎将顾渊吓成了个结巴。
他慌慌忙忙说道:“不……不是我!真不是我!”
柳长青见他这般反应,先是一怔,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起初还用手掩着嘴,要给顾渊留几分薄面,后来细思下觉得顾渊此举实在有趣,干脆哈哈大笑几乎呛出了泪花。
顾渊这才发觉自己被柳长青轻易套了话去,只得以手掩面,羞赧不已。
柳长青稍缓下来,仍是笑着与他说道:“顾兄,这么说来,前几日我似乎给你出了个馊主意。”
顾渊叹一口气,心想那何止是馊主意,简直就是要命的玩意。
柳长青又问:“今日怎不见你那徒儿跟着你了?”
顾渊道:“我赶他去面壁思过了。”
一句话不过说了一半,他便又是叹息不已,也不知黎穆在那呆了一日,究竟是不是想明白了。
柳长青摇一摇头,说:“此事就算是与顾兄有关,我也不改方才所言,你哪怕再忧心也并无多大用处,还不如顺其自然便罢了。”
他想了一想,又说:“我见你那徒儿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与其在此处唉声叹气,倒不如将事情与他说清楚了。”
顾渊皱着眉,想起黎穆总是曲解他的意思,免不了叹气道:“我与他根本说不清楚。”
“我看不是说不清楚,是你徒弟性子耿直,而你说话又爱拐弯抹角。”柳长青笑道,“想必他根本听不懂你的弯弯绕绕。”
顾渊一时无言,细细想过,只觉柳长青所言不假,黎穆或许真的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柳长青又问:“你可曾直截了当地告诉过他,你并不喜欢他?”
顾渊想了一想,嗫嚅道:“没有……”
“那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柳长青道,“你的心思不是书也不是纸,没有白纸黑字地写出来,别人自然读不了,你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又怎么能明白你的意思呢?”
顾渊蹙眉问:“那现下……我该如何才好?”
“我方才已说过了,去与他说清楚。”柳长青叹道,“而后,顺其自然便是了。”
……
顾渊回到那山野乡村,黎穆果真还站在那对夫妇的院外,他垂着头耷拉着耳朵,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大约是担心为人所察觉,便用了些障眼的术法,普通人看不到他,顾渊却看得真切。
他几步走过去,黎穆听见了声响,便抬起头,一眼望见他,眼中仿佛一下便有了神采,身后的尾巴抑不住轻晃着,匆匆提步跑了上来,忽又想起顾渊此时正生着他的气,举止便拘谨了几分,小心翼翼唤:“师父。”
顾渊点头应过,他心中仍想着柳长青所说之事,当下只是问黎穆道:“你可曾想清楚了?”
黎穆老老实实回答他:“想清楚了。”
顾渊沉默不言,他带着黎穆走出这山村,一路径直回了死阵,又将房门一锁,确信那爱嚼口舌爱絮叨的守阵兽听不见二人谈话,这才问黎穆道:“你想明白了什么?”
黎穆仍显得有几分犹豫,大约是害怕自己说错话后又惹顾渊生气,他仔细想了想措辞,扯着自己的袖口,小声说道:“人世间的夫妻情爱与我所想的的确不同。”
此言一出,顾渊便松了一口气,想黎穆倒并非是无药可救,他现今既觉出了不同,那便是明白他所说的喜欢不过是对师长的亲近,绝非是情爱之意。
黎穆往下道:“他们昨日吵了架,那人一气之下打了妻子一巴掌。”
顾渊一怔,不懂黎穆为何突然这么说。
“他妻子哭了一日,到晚上时,又与他和好如初。”黎穆显是十分不解,“我不明白,若是相爱,为何要打她?打完之后,为何忽然便和好了?”
顾渊曾听家中仆役闲谈时说起夫妻打架吵架本是常事,可他父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就算偶因小事有了争执,总有一人会率先认错,从不曾闹过红脸。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夫妻吵架会动起手来,自然无法去回答黎穆的问题。
黎穆皱着眉头,像是在仔细思索着什么,最终偷瞄顾渊一眼,低声喃喃道:“我是绝不会与师父动手的。”
顾渊只觉他此言的言下之意有些不对,黎穆方才所说的不同难道指的是这一件事?那便是说,他对自己,还是……
顾渊郁卒不已,开口询问:“你可曾还明白了什么?”
黎穆抬眸望了望顾渊,小心翼翼道:“昨晚上……”
顾渊问:“怎么了?”
他语调一顿,垂下眸去,低声说:“没什么。”
顾渊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摸不清头脑,他在屋内踱了几圈步子,决定还是按着柳长青所说的办法去处理此事,踌躇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黎穆面前,说:“你应当明白为师的意思。”
黎穆微有错愕,似是仔细想了想他话中的意味,而后摇头道:“徒儿不明白。”
顾渊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既为不伦之恋,为师断不会答应此事。”
黎穆似乎并不惊讶,却仍是垂下了尾巴,神色黯淡:“徒儿明白了。”
顾渊仍有些放不下心来,又见黎穆神色如此,更是不忍,他咬一咬牙,狠下心道:“你父母之仇未报,本不该将心思放在情爱之事上,今后为师若发现你还有这种心思,定要重罚于你。”
黎穆低声道:“是。”
顾渊挥一挥手,要他离开,自己走到桌旁正要坐下,却见黎穆一动未动,不由又开口问他:“还有什么事?”
黎穆委屈着说:“师父可是因此讨厌我了。”
他语调间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一双毛茸茸的尖耳朵已完全向后耷拉了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抬眼小心翼翼地去瞧顾渊,一双眸子如同幼狼一般,只显得天真良善。
顾渊下意识便脱口道:“没有。”
黎穆似是开心了一些,他摇了摇尾巴,顾渊忽而便觉得手痒至极,忍不了伸出了手,摸一把狼耳朵,那耳尖还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甚为惬意,什么不快都被他甩到了脑后去。
黎穆蹭着他的手心,一面喃喃道:“师父不讨厌我便好。”
顾渊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心软,却的确狠不下心来,黎穆身量较他要高出不少,他伸手去摸黎穆的耳朵,时间长了,便觉得手酸,干脆缩回手来,又见黎穆可怜吧唧地望着他,只好又伸手拍了拍黎穆的肩,说:“为师有些困了,你先出去吧。”
第17章
黎穆听他所言,乖巧走出去,随手为他关上了门。
守阵兽在门外问黎穆究竟出了何事,他也只是轻声一笑,并不言语。
两人连日的忽视终于令它有些不悦,它想自己堂堂一只守阵神兽,为什么要被两个后辈如此欺负,心中甚为气恼,在院内兜了两圈,始终压不下心中的这一口气,最终跑进了花圃里,将黎穆前些日子复原的几株花尽数踩断了,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又撒着欢儿追着院内的小麻雀玩去了。
正张罗热水沐浴更衣的顾渊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一幕,他只觉得这只守阵兽可能是个傻的,也不知当年厉玉山究竟为何会选这么一只傻里傻气的家伙来当这儿的守阵兽。
连日忧心疲惫,他困倦不已,沐浴之时几乎已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爬上床去,很快便入了梦乡,心中不似前几日那般忧心忡忡,自然就睡得熟了,直至次日天光大亮,他才恍惚自梦中醒转。
顾渊披衣走出门去,黎穆早已起了身,日常修习完毕,他正蹲在花圃内对着那几株花苦恼不已,守阵兽蹲在一旁墙下,面对着墙角呆坐,听闻顾渊开门声响,便立即转过头来,飞速摇着尾巴要对他讨好,可它坐在泥地上,一摆尾便扬起一阵尘土,呛得它自己打了好几个喷嚏。
黎穆将它的脑袋摁了回去,逼它继续望着那空无一物的墙根,顾渊甚为不解,他靠着门侧,抑不住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
黎穆唤他一声师父,又指一指守阵兽的脑袋,道:“它在面壁思过。”
顾渊不解:“为何要面壁思过?”
黎穆道:“它将这些花踩折了。”
顾渊微微一怔,抑不住笑出声来,黎穆委屈地晃着尾巴,一面抬头望他,说:“前几日我好容易才将花枝复原的。”
守阵兽转过头说:“都怪你们不理我!”
黎穆又将它的头狠狠摁下去,微愠道:“你不许说话!”
顾渊大笑不止。
他看着黎穆有些笨拙地想以术法复原花枝,便走过去,撩起袍子蹲下身,与黎穆道:“只是断了些枝叶,细心照看几日便好。”
黎穆道:“我原是想将它复原的。”
顾渊将花枝扶好,顺手揉一揉他的耳朵:“没事的。”
守阵兽立即将脑袋也凑了过来,小耳朵一抖一抖的,就恨不得满地打滚着求摸头了,黎穆对他怒目而视,一把按着它的头将它推开去。
守阵兽十分委屈,顾渊看它甚为可怜,好歹是一只守阵神兽,竟沦落至此,便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守阵兽的脑袋。
这下黎穆反倒是委屈了,顾渊无可奈何,只觉得这两个家伙都是小孩子心性,他哄不过来,故意一沉脸色,守阵兽立即回去继续盯他的墙根,黎穆皱一皱眉,又回去研究他的花枝了,顾渊这才站起身,回去打水洗漱。
他想柳长青毕竟为他出了些主意,此事既了,他也应当去与柳长青道一声谢,便稍稍收拾了东西,要往束桐镇去。
黎穆仍在花圃内,见顾渊走出来,好奇询问:“师父要去哪儿?”
顾渊道:“我去束桐镇一趟。”
顾渊心想黎穆一向与柳长青不和,若是让黎穆知道了柳长青出的主意,他说不准又嚷着要一剑将柳长青宰了,此事断不能带黎穆一同前去,便与黎穆道:“我去去就回来,你先将花弄好了。”
黎穆不疑有他,嘱咐顾渊一句路上小心,便又回去研究那折断的花枝了。
顾渊出了死阵,赶到束桐镇内,他匆匆去了那酒肆,那位老婆婆还在门外卖她的包子,顾渊的心情却已与几日前大不相同,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柳长青不在酒肆之内,顾渊问过酒肆老板,叫了酒与小菜,拣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在酒肆内候着柳长青到来。
他哼着小曲,候了片刻,低头啜饮一口酒,再抬起头——街上车水马龙,他忽见一人抱琴走过,那正是易先生的身影。
顾渊心中一惊,噌地一下便站起身来,也来不及从酒肆正门再绕出去,直接翻了窗子,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易先生的衣袖,大声唤道:“易前辈!”
易先生回过首,微显错愕,二人此前并未见过面,他只得出声询问:“你是何人?”
顾渊道:“易先生,我姓顾,单名渊,是飞云山庄的主人。”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易先生已脱口而出:“你是尹千面?”
易先生退后几步,面露些惊慌神色,顾渊登时觉得万分尴尬,尹千面杀上山庄的事在同道之中想必已是人尽皆知,易先生一眼将他误认为是尹千面倒也正常,顾渊正要解释,易先生忽而又道:“等等……你不像是尹千面。”
两人还站在大街之上,易先生却已凑了上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顾渊的那一张脸,鼻尖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去,顾渊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匆匆忙忙移开目光,路边商贩大抵也觉得他们十分奇怪,一面在道旁围着看热闹,顾渊越发觉得面上发红,心下难堪,正不知该要如何才好,易先生已退后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说:“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话。”
顾渊仍是心下茫然,他想易先生此时既愿意与他说话了,想必是已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便跟着易先生离开此处,一路直到附近的客栈之内,大约是易先生的落榻之处。
易先生将房门关上,这才转头与他道:“顾少庄主,这些日子你想必受了不少苦头。”
顾渊许久不曾听人如此唤他,先是微微一怔,眼眶蓦地便红了起来,他实在抑不住心中情感,几下哽咽难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
易先生出言安慰他几句,一面问道:“顾少庄主,既然你在此处,那尹千面现今……”
顾渊尴尬不已,却也只得苦笑道:“他摔死了,踩着香蕉皮摔死了。”
易先生错愕不已,他伸手捋一捋白须,沉吟片刻,道:“此事怕是有些蹊跷。”
顾渊说:“是,那日我并不曾认真检测过尹千面的尸体,而后再想要回去时,却有些难了。”
易先生笑道:“这倒是容易,他们既将你当成了尹千面,自然也将尹千面当成了你。”
顾渊心下明了,他离开山庄之后,庄内残留的仆役全都以为他被尹千面杀了,他们将他错认成了尹千面,自然会将尹千面的尸首误认为是他。他们想必已将尹千面的尸体收敛厚葬,只要现在赶回去,掘开坟墓,自然便会知道尹千面如今究竟是死是活。
他与易先生聊了片刻,易先生答应会帮他澄清此事,复了他原来的身份。可顾渊却觉得不急于此时——若他走了,他实在不知黎穆该如何才好,他需得将此事细细处理好了再离开此处。
顾渊与易先生说了此事,易先生反倒是劝他早日回去。
顾渊不知如何向易先生解释他与黎穆的这一段机缘,踌躇片刻,也只得与易先生说:“易前辈,晚辈还有些事情不曾处理完毕。”
易先生捋了捋胡子,低声道:“你还是早日回去得好,老夫听闻令妹已入了鹤山派,令堂也因此事而终日以泪洗面——”
顾渊愕道:“雪英入了鹤山派?”
自家妹妹资质如何,他自是再清楚不过了,顾雪英同他一般,不擅于修仙之道,平日在家中娇宠惯了,受不得苦不说,资质比他还要略差一些。鹤山派选徒向来严厉,怎么会将雪英收入门中?
“以顾小姐的天资,本是入不得鹤山派的,飞云山庄一事后,她往鹤山派求师,誓要为你报仇,鹤山派掌门怜她凄苦,这才将她收入门下。”易先生叹下一口气,道,“她不擅此道,也不知要吃下多少苦头,才能习得同别人一般的术法。”
顾渊沉默不言。
他想起尚在家中之时,雪英同母亲习女工刺绣,被针尖稍稍扎着了指头,便红着眼圈来拽他的衣袖泪眼汪汪地撒娇,她如何受得了修习之苦。顾渊心中不免有所动摇,他想若他此时便回去,母亲不必再伤心,妹妹也可以回到家中继续做她的大小姐——可若他回去了,黎穆又该如何才好?
顾渊不免觉得心烦意乱,当下不知如何抉择,在屋内踱了几圈步子,易先生见他如此,便叹一口气,说:“老夫还需在束桐镇上逗留几日,顾少庄主不如将此事考虑妥当了再做决定。”
顾渊仍是苦恼不已,他长叹一口气,忽而想起困着贺潺的那一面镜子来。
他将此事告诉了易先生,隐去黎穆之事,只说是有魔修将他误认成了尹千面,把这面镜子送给了他,易先生并未过多怀疑,只说若是贺潺肉身未毁,他自然有把握令贺潺魂归原处。
那镜子随身携带总有不便,顾渊将镜子放在死阵卧房之内,他与易先生说定明日将镜子送到客栈内来,而澄清身份之事,需得容他再仔细考虑些时日,易先生点头答应,犹豫片刻,只告诉他要考虑得再快一些。
顾渊满怀心事回了死阵,黎穆已将花圃内的几株花枝尽数复原了,守阵兽倒还可怜兮兮地在屋外面壁思过,顾渊没有与它笑闹的心情,回了屋中,找出困着贺潺的那一面镜子,又长叹口气,不知究竟该要如何取舍才是。
他与黎穆认识至今不过月余,却真如黎穆所言,他已入戏过深,真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师父。若自己离开此处,黎穆又会如何?顾渊想起黎穆的血海深仇,又忆起守阵兽看护下那一柄邪门的其风剑,越发不知所措起来。
他手中捧着那一面镜子,失魂落魄般怔怔坐着发呆,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外边日头逐渐偏西,他又叹一口气,忽而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顾渊惊得几乎自椅子上跳起来,他扭过头,便见着黎穆双眉微蹙,甚是古怪地望着他。
“师父。”黎穆道,“我喊了你许久,你为何不肯理我?”
第18章
顾渊心跳如鼓,惊慌不已,他将镜子放在桌上,匆匆忙忙站起身来,一面答应黎穆道:“你……你何时来的,为师方才不曾听见——”
他拿着那镜子坐得太久,双腿已被压得发麻,先前坐着还并未有多大的感觉,此刻猛然站起身来,便觉足下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一时站立不稳,几欲摔倒。
黎穆就站在他身后,见他摇晃跌倒,立即伸出手将他扶住,顾渊正要道谢,却不想黎穆顺势便将他揽进怀中,顾渊大惊失色,慌忙伸手要推开他,几下挣扎,黎穆反倒是搂得更紧了一些,他的手最先环在顾渊腰上,顾渊愈是想推开他,那手便愈发往下滑去,顾渊猜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不知该要如何才好,嗫嚅支吾半晌,也只得憋出一句:“你……你不要闹了。”
黎穆低下头,埋首在他发间,低声唤道:“师父。”
顾渊只觉他呼吸热气皆在颈边,一时面红耳赤,佯装愠怒道:“你再这样,为……为师就要生气了!”
黎穆见他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抑不住低笑出声,道:“那徒儿待会儿便去面壁思过。”
这……这小狼崽子怎的与前几日不一样了!
顾渊这下倒是真不知该要如何才好,他尴尬不已,动弹不得,黎穆又伸手按住他的后脑,他半张脸便埋在了黎穆肩侧,只余一双眼在外,视线受限,却也见得一处毛茸茸还带些白毛的尾巴尖在大力摇晃,显是开心极了。
顾渊忽而便想,就算这么被黎穆抱上一会儿,自己也不曾吃什么亏,待自己回去之后,黎穆开心的日子怕是便要少了,那干脆……干脆让他抱着就是了。
顾渊本就觉得脚麻,这么站着腿上更是刺痛,他想反正黎穆要搂着他,便把麻了的那只脚稍稍抬了起来,将身体的重心倚至黎穆怀中,这样倒站得轻松一些。而黎穆浑身僵滞,显是惊愕不已,却很快便回过神来,又将顾渊的腰搂得紧了一些,在他耳边喃喃唤道:“师父。”
顾渊应:“怎么了?”
黎穆埋首在他肩上蹭了一蹭,毛茸茸的耳朵擦上了顾渊的侧脸,顾渊只觉脸上痒得慌,正想要稍稍转开头避开黎穆的耳朵,黎穆却又唤了他一声:“师父。”
顾渊一时无言,不知黎穆为何三四次只唤了这一句话,只好“嗯”了一声算是应过,想黎穆这莫不是在对他撒娇?他越发纠结,又觉得这么单脚站着实在是有些太累了,便伸手推了一推黎穆,道:“该松手了。”
黎穆反倒是将手又收紧了一些,道:“我不要。”
这语气当真如同街头光着屁股打滚耍赖的奶娃儿,顾渊蹙了眉,改口说:“你勒得我喘不过气!”
黎穆一下便松开手去,颇有些惊慌地眨了眨眼,一面向顾渊询问:“师父现下可好一些了?”
顾渊单脚跳上两步,道:“腿麻。”
他说完这一句话,立即便后悔了,他想方才自己不过是险些摔倒,就被黎穆逮着抱了好一会儿,现下他说自己腿麻,那不是上赶去给黎穆送机会吗?可说出去的话已收不回来了,顾渊提心吊胆回头一望,果见着黎穆摇着尾巴,觉得自己抓着了一个上好的机会。
“师父。”黎穆道,“我给你揉……”
顾渊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不必了。”
他几步跳到床边坐下,轻轻揉着自己发麻刺痛的腿,而黎穆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身后的尾巴却一摇一晃的。
顾渊一眼看穿他的心情,别过了脸不肯再去搭理他,黎穆则凑了上来,蹲在顾渊床边,问:“师父可是又生气了?”
顾渊故意重哼一声,道:“你又不肯听我的话,分明是想气死为师。”
黎穆似是想起了些什么,脱口便道:“师父,总生气会变老的!”
顾渊险些被他这一句话噎着,皱眉接口问:“你说什么?”
黎穆当下心情甚好,说话难免有些不经脑子,顾渊这么问他,他便随口接道:“总生气会变成黄脸婆的。”
顾渊怔了一怔,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黎穆回道:“那日我听那对夫妻争吵……”
顾渊哭笑不得:“这话可不能用在男人身上。”
黎穆点了点头,他想师父可是个男人,那自然是称不得婆了,稍稍一顿,立即改口道:“黄脸公。”
顾渊噗嗤笑出声来:“你莫要胡闹。”
黎穆又看他肤色白皙,心下只觉得师父便是再老上几十岁也会是这副白白净净的模样,与黄脸二字实在沾不上半点边,于是再次改口说:“白脸公。”
顾渊大笑不止,急忙告诉黎穆“白脸”二字可是骂人的话,戏文中唱白脸的那可是奸恶之人,若再加上一个小字,多少也是带了些贬低的意味,无论如何都是不大好听的。
黎穆目不转睛盯着他,听他解释完了这几句话,方才眨一眨眼,道:“师父还是笑起来好看。”
他这一句话方才说完,顾渊已故意板下脸去,不肯再笑了,黎穆这么看了他一会儿,又道:“师父不笑也好看。”
两句话下来,顾渊拿他没办法,哭笑不得摇一摇头,又习惯着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他思绪已远,蹙着眉锋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向黎穆询问:“若我真是顾渊……”
黎穆显是不明白他为何三番两次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便叹一口气,道:“那又何妨。”
顾渊先是一怔,心下欣喜,可随即便明白黎穆此言倒像是在应付他,莫名失落不已。
“师父为何总爱学人举止。”黎穆小心询问,“师父本不可能是顾渊的。”
顾渊木然应过:“是。”
黎穆又说:“师父是谁都好。”
顾渊想,尹千面隔些日子便要换一副面容,黎穆只怕是早已习惯了,自然觉得师父无论是何人、是何种面貌都并无所谓。
这与他当真是顾渊是极为不同的,顾渊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已觉有些讪讪,刚才还算轻快的气氛荡然无存,黎穆更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看着顾渊脸色,不敢再随意开口说话。
第19章
屋内一时极静,无人再开口说话,黎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偷偷地拿眼去看顾渊的神色。
顾渊正想借口自己累了,将黎穆赶回去休息,可仍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向黎穆询问:“那日你在那夫妻门外,究竟都听到了些什么?”
黎穆轻轻抖一抖耳朵,一副人畜无害般的模样:“听到了他们吵架。”
顾渊问:“还有呢?”
黎穆眨眼道:“没有了。”
说谎,这显然是在说谎,顾渊皱起眉来,佯作生气道:“你何时学会欺骗为师的。”
他原想着黎穆向来害怕他生气,可这一回黎穆却笃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无论如何是不肯再说了,顾渊套了一会儿话,黎穆跟他绕着圈子,什么也不曾问出来。
顾渊只觉郁卒不已,黎穆忽而问:“师父今日去镇上,可曾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顾渊道:“不曾。”
黎穆点一点头,沉默片刻,忽而又说:“幸而师父还能陪我走下去。”
顾渊不知他为何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心中烦闷,摆手要将赶黎穆赶出门去休息,一面在心中想此时若再赶去束桐镇,难免会引起黎穆怀疑,不如等到晚上时再偷偷地赶去见易先生。
黎穆尚且以为他在生气,只得灰溜溜离去,又替他关好门,回首一看,那只八卦的守阵兽正蹲在门外偷听,此刻睁大了眼望着他,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黎穆不想听它信口胡诌,走出几步,却逃不过守阵兽那一张好事的嘴。
守阵兽摇着尾巴凑上来:“我都听到啦!”
黎穆一言不发,十分冷漠。
守阵兽说:“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黎穆说:“我怎么想都与你无关。”
“你毕竟是主上独子。”守阵兽说,“我只是担心你识人不清。”
它说完这句话,摆一摆尾巴,屁颠屁颠走了,黎穆站在原地,不明白守阵兽为什么忽然与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沉默许久,也只得听顾渊的话,暂且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渊见黎穆离去,走到桌旁拾起镜子,他想这么多日不曾见到贺潺,也不知贺潺在镜中怎么样了,正想去念那一句咒诀,可想想贺潺也以为他是尹千面,唤他出来难免又是挨他一顿骂,便叹一口气,又将镜子放下。
待到夜深,顾渊算着时间,轻手轻脚溜出屋子。他原想了好几个理由来搪塞守阵兽,威逼利诱让守阵兽与他一同瞒着黎穆,可守阵兽根本不在屋外,直至顾渊溜出死阵也不曾见到它,他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古怪,守阵兽是死阵的阵眼,他出入死阵,守阵兽定然会有所察觉,待会儿赶回来时,大约还要去同守阵兽串一串口供,顾渊想这守阵兽平日里傻里傻气的,应当不难骗过,他心急赶往束桐镇,便不曾多想。
此时已是深夜,朗月当空,束桐镇路中甚为安静。顾渊步履匆匆赶至客栈之外,客栈早已打烊,他干脆掠上屋顶,翻墙进了客栈,偷偷摸至易先生门外,又担心惊醒左右住客,只好轻轻敲了敲门。
他等了片刻,听得屋内窸窣声响,易先生低声问:“什么人?”
顾渊道:“前辈,是我。”
易先生来为他开了门,侧身让他进了屋子,问:“你这么快便考虑好了?”
顾渊将镜子自怀中拿了出来,交到易先生手中:“晚辈是来送此物的。”
易先生长叹一口气,将镜子置于桌上,却不急去看,顾渊不免蹙眉,觉得他这举动稍稍有些奇怪,而易先生却与他说:“我认真考虑许久,倒是想着了为你澄清身份的最佳时机。”
顾渊问:“前辈指的是?”
“前些日子,玄风宫魏堂主的独子进了鹤山派,他颇为自豪,再过几日便是魏小公子十岁生辰,魏山打算为他摆下宴席,请些往来好友,庆贺此事。”易先生说,“他交游甚广,认识的都是些说得上话的人物,我与他算是朋友,到时候或许也会去参加。”
顾渊明白易先生是想在这宴席上为他澄清身份,这魏山倒也是个多事的人,不过短短几月,他已办了两次酒。只是顾渊只要一想起黎穆,便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快就回去。若他现今回去,或许黎穆对他的身份不甚在意,还会继续黏着他,可他的家人好友却一定会憎恶黎穆的。在他们眼中,黎穆顶着个魔修的名号,又是厉玉山的独子,那便是十恶不赦的,为了黎穆,他绝不能这么快便回去。
易先生说:“顾少庄主,我虽然不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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