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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境(笨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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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在这之前大家就被卖掉了呢？”
“孔先生你真的不能解开捆妖锁吗？”
“我认识了商团的小管事，他爱死了我的屁股，但鬼知道这有什么用。”
繁杂的声音在笼子里响起，离湾貌似很认真的听取每个妖的意见，但他从来不表示赞同或者反对，脸上永远是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没有在听，傻子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群废物的可笑妄想中，尤其这里面还有豺狼商团安排的细作。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作为遮挡，暗中试图解开捆妖锁的绳结。
孔千目感觉到离湾的动作，眉梢微动，夸奖样用脚尖蹭蹭人类的后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AN绯雪的地雷，加更
☆、望断湖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作为遮挡，暗中试图解开捆妖锁的绳结。
孔千目感觉到离湾的动作，眉梢微动，夸奖样用脚尖蹭蹭人类的后背。
捆妖锁的强度很配得上它的价格，但豺狼打结的水平完全无法与神奇的人类相比，坚固的打了四五个死结的绳索很快被离湾解开两个，剩下三个绕在一起，被小心的拉松，已经看得到希望。
可惜，困境太强大，小妖怪们的见识有限，说来说去只有那么几条，在他们的讨论变成诉苦大会之前，离湾放开捆妖锁，站起身张开双臂：“今天先到此为止。晚上大家睡觉时警醒一点，如果有豺狼进来带妖走，普遍种族的不要反抗，守卫杀掉一两个不值钱的货物是被允许的，珍惜种族的谈谈条件，无论如何撑到大集，不要放弃希望。好了，散会。”
离湾永远在笑，他有一百多种笑来让自己看上去璀璨、友好而且值得信赖，而实际上，他暗中和孔千目谋划独自逃跑。
当然，孔千目也不是好孔雀，充分明白人类的智慧后，他主动让离湾握住自己的翎羽，好暗中用法术通话。
“这里的伙食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把小妖聚集起来，我第一天就会被他们吃掉。”离湾握着翎羽从豺狼妖送来的午餐中取出唯一的蔬菜——仙人掌，将剩下的肉食交给老兔子分发，“确保不被吃掉，同时让自己有东西吃，这就是权利的作用。”
货物们每天只有中午一顿和两杯黑乎乎的水，伙食是粘稠发馊的人眼、人肝、没洗干净的大肠、带有头发的头皮和生殖器等，偶尔运气好还能看见脚掌。
离湾亲眼看见和自己一起被关进来的人类如何被妖怪们片成薄片，敲开骨头吸食骨髓，连带血丝的骨头都被妖怪们含在嘴里当零食唆。
人类是食物，这些妖怪，每一只都是“食人魔”。
孔雀闭上眼吞掉离湾喂给他的人眼珠，根本不敢嚼，不仅仅是那思细级恐的味道，更因为，他莫名的会由此想到离湾那双黑珍珠样温润美丽的眼睛。
人类很少会避讳吃同类这件事，可离湾宁可守着可怜的一点点仙人掌，没有仙人掌时饿肚子，也不愿碰那些肉食。
这是一个有底线的人，而且十分有感染力。当他笑，黑牢都明亮，当他皱眉，最美丽的羽毛都失去光彩，当他忍耐饥饿捧上同类的眼珠，孔千目会恐惧得想吐。
“我会五十六种妖怪和人类的语言；我能在森林里清晰的辨别可食用植物；最重要的，人类不会被妖怪防备，我能暗中帮你做很多事。”离湾这样介绍自己。
“自存机妖帝起，妖怪都化成人形繁衍生息，语言早就统一了。至于你说自己不会被防备，但你随时可能被剥皮抽筋下油锅。”孔千目忍住胃部翻滚，转头不去看笑语晏晏的人类。
哪怕是在这个笼子里，也有一部分怀着让豺狼商团损失利益、被卖掉前吃顿饱饭之类的心思盯着离湾。
他不明白，这个人类，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种随时会被吃掉的情况下坦然自若的。
离湾笑容灿烂，极致的璀璨下往往藏着残酷的黑暗：“没关系，我的肉有毒，大不了同归于尽。”
吃人，吃妖，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吃与被吃的关系。妖境里没有他记忆中应有的普通动物，作为唯二拥有血肉的两种生命体，人与妖必然有一方要作为食物而存在。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
高大的骆驼妖化成原形拉着一辆辆法术加固的木车，沙漠中的地平线永远遥远，阳光从不休息，将沙丘照得闪闪发亮，像雪，更像骨灰。
食妖魔选择西荒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决定，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失踪几个妖怪，谁会拿着法器去一一探寻它们的死因呢？官员们发觉城镇中不再出现受害者之后，也只能长叹一声，在绿洲里给每个进入沙漠的妖怪发官方警告书，写满防范食妖魔的基本措施，被妖怪们扔进火堆里生火煮饭。
“货物们”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笼子里，偶尔带出去和路过的商团交易，倒没怎出现失踪的情况，只是食物越发少了，哪怕离湾一再强调清理毛发的重要性，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车厢和温热的铁栅栏都让妖怪们厚实的皮毛抑制不住的流汗、打结、生虫。
虱子也是一种十分神奇的妖怪，他们只有一天左右的生命，被捏死时流出的汁液会让妖怪们的手指肿起大包。所以每隔几年，关于虱子是否算妖、杀掉是否犯法的问题都会被放上桌面，至今没有结果。
反正这些小东西不能吃，光讨妖嫌。
每天凌晨离湾都会被豺狼带走，中午返回笼子，孔千目问过，是豺狼商团的副团长需要笨手笨脚的人类为其梳毛。
除去这些时间，离湾和孔雀几乎朝夕相对。
离湾将孔雀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喂食梳毛从不假他妖手，睡觉都在孔雀脚下的木箱子上。其中看守他们的豺狼妖来过几次，都被他糊弄过去，甚至以其他小妖满足豺狼的□□。
当人类望着你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你的身影，笑起来弯弯的小月牙好像要用蜜汁把妖泡起来一样。但实际上，脆弱的人类有着比任何妖怪都要坚韧狠辣的灵魂。
“过几天我们会进过望断湖，传说中湖里储存着万灵妖王的部分法力。”孔千目低声道，“万灵妖王法力之深厚在诸王中名列第一，说不定望断湖能把你变成半妖。”
离湾这样的灵魂，作为人类太过可惜。
望断湖是万灵妖境的枢纽，一旦震荡，可能危及整个妖境。在其庞大的法力冲刷下，离湾必然能从人类变为半妖，脱离食物的身份，摆脱现在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孔千目知道自己疯了，不就被顺了几天毛，喂了几天特别难吃的人肉，竟然会把这样的秘密告诉一个仇视妖怪、满肚子黑水的人类。
也许是人类的眼睛太过美丽，梳理羽毛时的手法太过温柔，说出的话语太过合他的心意，……有点想带回明王妖境养起来。
“看呆了？”离湾指指自己的脸，还用手里的孔雀翎羽挠自己的脸颊，戏谑道，“别爱上我，会伤心的。”
“说正事。”孔雀尴尬道。
“妖王是神一样的存在吧，碰那种东西，死起来特别快。”离湾两手捧着处理好的仙人掌，一双顾盼生辉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很担忧的模样。
“我本来就要去的。”孔千目解释道，“我经脉都塞，望断湖能帮我恢复。你不想变成半妖吗？这样就不会被吃掉了。”
把人变成半妖需要极其洪大的法力，几乎相当于支撑四分之一个妖境一天，对于人类而言相当于得道成仙的人参果。最重要的是，妖境法律明确规定吃半妖等同吃妖。
但离湾不在乎。
“那么……”他捻起一块仙人掌送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萦绕，眉眼依旧带笑，“你有部分法力是可以动用的。”
孔千目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什么，沉声弥补道：“这点法力，未必能带着你逃过追捕。”
人类笑得像只摇尾巴的小犬：“嗯，我相信你。”
他早就好奇孔雀怎么一点紧张的模样都没有，既然捆妖锁已经解开，看守松散，恢复部分力量的孔雀要离开应该不难，但他却选择在这里留到商团经过望断湖——由此推断，那个打伤他的妖怪很有可能仍在追杀他。
欺骗和隐瞒根本无所谓，离湾只在乎这只妖怪能否带他逃出商团并找到新的人类聚居地。
“我才不要变成半妖呢，我早就发过誓，作为人直到自己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哪怕没有记忆，他心里知道，自己永远是人。
☆、长安
孔雀被关进笼子里的第三天，豺狼将他带离了笼子，仍绑着实际上早已松散的捆妖锁，粗粗梳理清洁毛发，紧急排练歌舞。
离湾随便找了个借口，在豺狼讥讽的目光中紧跟孔雀来到用人皮和各种麻线拼接而成的大帐篷。
映入眼眸，传入耳中的，自然是舞乐。
舞、乐。
离湾第一次知道，孔雀也会唱歌。不似黄鹂清脆，带着沙哑的高亢的歌声，如同自远古而来的那一抹苍凉而不改激昂的烈烈风声，携神话时代百鸟之王的余韵俯瞰众生。
高贵而自由，纵不能展翅而飞，亦不改其灵魂深处对远方的渴望。
伴着那歌声，离湾好像看见青草茫茫，大海汹汹，妖声沸沸，庙堂之高远，江湖之广阔，新生之喜悦，荒墓之寂寥……这都是孔雀的经历吗？披着长长的华羽，用短而细的双腿独自游历，从不任何事物停下脚步，经历过后就高傲地弃之而去。
哪怕是不懂乐曲的妖，看着一位仪容庄重的英俊孔雀妖引颈高歌，那喑哑的声音回荡耳畔，也会不由自主的收敛笑容，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孔千目仍负枷锁，臻首高仰，双眸望着帐篷顶，吝啬给目瞪口呆的豺狼妖一个眼神。
“这是什么曲子？”豺狼商团的团长巨贪问道。
孔雀梗着脖子道：“无名。”
离湾差点笑出来。他懂孔雀语，孔千目刚才根本是想到哪唱到哪，将无数只曲子的曲调和歌词随便衔接，或许连调子都错的，但孔雀却唱得那么坦荡，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传世名曲。
潇洒的孔雀啊，竟将那个地方放在歌词中唱出来，胆大包天。
那个充满悲伤与痛苦，却又令人无比向往的地方……
巨贪锐利的眼扫过孔雀，忽而落在他身后似哭似笑、神情古怪的离湾身上，眼中浮上兴味：“你居然还活着。”
人类被关在满是饥饿的妖怪的笼子里，居然还全须全尾的活着。
“现在我是孔雀先生的附属品了。”小小的人类一瞬间收起心思，昂首挺胸，好像获得了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只有我知道他刚才唱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巨贪好奇道：“那你说，他唱了什么？”
“草原、大海、妖怪、人类、欢乐、悲伤、流浪、家庭……”离湾竖起指头，一一细数，“哎呀，太多了，根本是一句一变，在大集可不能这么表演，会把听众的脑子绕晕的。”
孔千目吃惊地望向人类，没想到他真的听懂了。
妖怪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化为人形生活，本族语言对于他们而言更多是一种无用的天赋，很少有妖怪会费心去研究这种东西。聪明的人类却真如其所言，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浪费”其中。
“我还会弹琴、吹口琴、拉二胡、下棋，你再找不出比我更多才多艺的人类了，要好好保护我啊。”
孔千目下意识知道，人类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第一次松开面颊肌肉，微笑着点了点头。
巨贪对孔千目的表现非常满意，他其实只需要孔雀看上去足够高贵就行了，傻子才会松开捆妖锁让这只大妖跳舞。至于歌喉，哈，孔雀什么时候有过那东西？
“人类，把曲子写下来，我要把它送给客户们，告诉他们我有一只会唱歌的孔雀。有歌无舞清冷了，再让那些扁毛畜生编一支舞，说不定不用等到大集，就能把这只麻烦精连带捆妖锁一起卖出去。”
“遵命，先生。”
离湾夸张地弯下腰，像演一出滑稽戏。
孔千目嗤笑一声，摆明了不屑搭理巨贪。
巨贪冷瞥他一眼，随手把腰间的酒葫芦扔在地上，道：“至于人类，这是你活到现在的奖励。”
人类可不像孔雀那样不识趣，笑逐颜开，吹捧话不要钱样从嘴巴里涌出来，转瞬将被孔千目泼了冰水的场面挽救回来，特别是巨贪勇擒大妖的功绩，被他大说特说，连巨贪都觉脸红，转而谈起副团长的功劳：“全靠小狼眼神好，看出这孔雀外强中干。”
“若非团长慧眼识英雄，副团长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得，团长是头头，本就不必在武力上一争长短，会用妖才是真本事！”离湾竖起大拇指，满容满面，“要不西荒那么多妖怪，怎么就您把副团长捡回来了呢？”
巨贪本有些看不起人类，可离湾能说会道，字字瘙到他的痒处，豺狼不自觉就想多听几句，听着听着就少不得要加入，渐渐倒变成了“交谈”。
“运气运气。”团长先解下腰间葫芦喝一大口酒水，春风得意，彰显自己的英雄气概，见在座无论豺狼还是奴隶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才慢慢道，“小狼天生残疾，我遇到他时，他躺在乱葬岗里等死，身上的肉都腐了，爬过来要吃食。”
副团长在豺狼商团中委实是个传奇人物，不仅来历神秘，而且神通广大，据说他自伤残废，不爱见妖，在座包括巨贪的心腹在内，竟没几个见过他真身的。没想到一代大妖居然也有那般落魄时候，都盯着巨贪盼他说下去。
“那时候我哪知道他是大妖啊，看在同族的份上给了他一块吃剩的肉干。他吃完肉干，缓过一口气来，对我说，他自幼残废，多亏祖父一把屎一把尿养到成年，想着修炼出一番名堂报答祖父。没料想他刚晋升大妖，祖父就老死了，他也心灰意冷，来这里等死。”巨贪脸上的笑和感慨混合在一起，“可是临到死，他又舍不得了，正好遇上我，干脆跟着我混，没别的要求，只要一口饭吃。”
离湾笑道：“副团长不良于行，遇到团长是他的机遇。”
“再不良于行也是大妖！”巨贪拍着大腿道，“别的不说，单看咱们不交易时他弄的结界，白天凉快晚上暖和，连巡逻的人手都省了不少，而他那囫囵模样，衣食住行、权势富贵，样样用不上，真只能讨一口吃的。赚大发了啊！”
“可见这老天爷是眷顾团长的，您和副团长一个撑场面，一个支内里，豺狼商团这一单生意做下来，连大妖都有货，将来在西荒的声望定然无妖能敌！”
离湾开了这个头，在座豺狼商团的几个干部自不甘落后，一个个大声庆贺商团称霸西荒指日可待。
只有孔千目，在离湾看过去时，悄然翘起一根尾羽，用柔软的尾端圈了个圈，像个问号，再指指副团长的帐篷的方向——副团长有问题？
离湾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豺狼商团的几妖互相吹捧好久，才各自离去。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还不到庆功的时候。
到大集的这一路上也是重要的交易路线，很多本金不多或者带着违禁品的商团都选择等在去大集的必经之路上，提前和路过的商团交易，免得到了大集地租太贵，规矩又严，许多难得的货物砸在手里。
豺狼商团主要进行活物贸易，在大集属于不光明但也不犯事的买卖，今年好货多，巨贪有意借此机会宣扬名号，凡有别的商团找上门来，都照样接待，一路上停的比走的多，每个管事手里的事务也十分繁杂。
等巨贪离开，人类用脚挑起豺狼赏给他的酒葫芦的带子，将葫芦拴在腰间，脸上还残着笑，却那样阴森，像宴会后的剩肉，袒露出皮肉下可怖的带着血丝的骨头。
“不要喝，伤喉咙。”孔千目道。
水在西荒是消耗品，长时间不喝水的喉咙根本承受不住烈酒的烧灼。
“谢谢……”离湾顿了顿才补充道，“我知道。”
前半句是感激，后半句就将别人的好意变作多余，让孔千目一愣。
从帐篷里出来，天色深沉，朦胧的月与隐约的太阳同时高悬，星星都不闪烁，半黑不黑，沉闷压抑。
离湾突然想起孔雀的提醒，有点生气，他道：“其实我知道全天下的事情，你或许去过很多地方，但我同样看过看多书，多到你无法想象的书。”
孔千目眼中流露出讶异，人类在妖怪眼中都是懵懂愚蠢的。他们没有自己的语言，没有知识，从出生到死亡那么短暂，吃、睡和繁衍占据了大部分，剩下的时间窝在一起发出古怪的音节，无缘无故的打架，或者缩在角落发呆。
“人类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而那个聚集天下人类智慧的地方，叫做长安。”
离湾停下脚步，窜到孔雀面前，眼睛里像有火在烧：“古城长安，不是妖怪的城市，是人类的。此心安处是吾乡，长安是人类的故乡！”
孔千目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类居然有自己的精神文明！
“你冷静……”
话未说完，就见人类已经转身走了。
如果需要妖怪提醒才能冷静，离湾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只是，意难平。
离湾这个人有多骄傲，从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就能看出，因为妖境的王叫万灵，所以他叫离湾。
这些日子，收服笼子里的小妖，笼络神秘大妖孔千目，每日还要打探应对那位神秘的副团长，他每天闭上眼睛之前，回想自己一天所做的那些事，是很自豪的。
但，只需要两个字，就能打散他所有努力，一切成就——长安。
哪怕现在的人类依旧叫人类，没有了长安，没有了滔滔历史长河中留下的无数瑰宝，他们便不再是离湾的同类，而是一群，食物。
离湾没有族群，蹦跶得再欢，没有了长安，他也只是，亡族之人。
☆、小贼
那天之后，一人一妖都再未提起关于“古城长安”的话题。那葫芦劣酒被离湾贿赂给了看守的豺狼，然后没多久就传来那头色狼坏了嗓子，被扔在沙漠中的消息。
孔千目的翎羽一直搭在木箱边缘，偶尔扬起，摇啊摇的，像伸出的手臂，但另一头的人类没有再握住。
黑发男孩帮孔雀梳理毛发的动作渐渐熟练，那首东拼西凑的曲子被他巧手编撰，变成了一首讲述旅途的民谣，慢慢被豺狼商团里的乐人们传唱开来。他们只是不再密谈。
逃跑计划没有进展，哪怕沿途的货物交易严重影响了商团的行进速度，距离孔千目所说的望断湖也只剩下两天左右的路程。
终于，每日例行的逃跑讨论大会结束后，离湾坐在木箱上，低垂着头，悄然握住了孔雀柔顺的羽毛：“我要去找古城长安。妖境是按照妖王记忆中的世界来构建的不是吗？假如妖王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伟大，肯定有一两位能记得人类的长安城，如果再把人来迁移到那里，或许能重建昔日的辉煌景象。”
“去之前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你看上去很不好，请注意身体。”孔千目担忧道。他没有说，妖王都换了几代了，现在真正见过地球的妖王寥寥无几。
“放心人类最强大的地方就是顽强的生命力，说不定这里除了你之外，我会是活的最长的一个。”
人类的笑容依旧闪闪发亮，璀璨如同有泪光在眼中闪烁。
二十多岁的人类，在妖怪眼中只是孩童的年纪，相比于被故意养得麻木愚钝的其他人类，他保留了自己的尊严与志向的同时，也必然要承受更多痛苦。
他什么都没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透出的疲惫与辛酸，足以让任何生物心软成一滩水。
“站起来，后退一点，抬起头。”孔雀的声音冷冷的。
离湾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无往不利的示弱伎俩会失败，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松开孔雀，悲伤而脆弱地望着孔雀，像小白花一样无辜且脆弱，带着连可怜巴巴的露珠……
孔千目探头吻上黑蕊白花的唇！
初吻没有味道，只有心跳。
“你夺了我的第一次。”人类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恬不知耻地抢白。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说好的脆弱小白花呢。
孔千目脸颊微红，认真点头道：“我负责。”他笑起来的样子不如离湾炫目，但温润的圆眼睛温柔多情，像盛装珠宝的丝绒，非常适合璀璨脆弱的宝石。
离湾望着漂亮的孔雀，知道自己被蛊惑了，所有坏事都抛之脑后，他激动地吻上那浅粉的唇，丰润光滑，口感棒到让人发疯！
他将他吻到面色发红才放开：“九天，我会记得这个数字。”
认识第九天，他们接吻了。
“人类，你这是什么意思？”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暧昧的气氛。
离湾转过头，居高临下望着满脸愤愤的犬妖，双手叉腰，得意笑道：“是他先吻我！”
犬妖早看他占着木箱不顺眼，抬手抓他的腿，要把人从木箱上拉下来：“既然连你都能碰，不如让大伙快活……啊！我的眼睛！”
嚣张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无声飘起的浅棕色霞光，和可怖的惨呼。
孔雀开屏。
哪怕后来见到了孔千目完整形态下的开屏，那漫天挥洒的金光与蓝绿色眼睛，离湾记忆最深刻的依旧是黑暗的笼子里，在孔千目身后若隐若现的扇形翎羽虚影。
孔雀会在两种情况下开屏，求爱和遇敌。
美丽且拥有保护彼此的力量才是结成伴侣的初步条件。
离湾低声重复：“我们才认识九天。”
作为风流韵事，孔雀有点太认真了。妖怪可以吻人类，就像地球毁灭前人类会吻自己的猫狗一样，但对一个人类开屏，则意味着孔雀有意与他……谈、婚、论、嫁。
人类被美色冲昏的头脑立刻清醒，低垂的眼暗藏警惕——太轻易了。
“我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生死一线之后，你会发现，有些事情如果不立刻决定，未必有下一次机会。”孔千目笑道。
这样闪亮亮的人类，总觉得会突然被坏妖怪抢走，赶快订下来才好。
离湾撇开眼：“万一错了呢？”
“那就改正。”
离湾眼前一阵恍惚，扶住绑着孔雀的木柱才站稳。
好像有另一个妖怪回答过同样的问题：
“万一错了呢？”
“将错就错。”
离湾醒来后就在西荒，失去全部记忆，只保留了常识和知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或者说，什么。
这是第一次，他的记忆里确切地出现了“人”。
那个“将错就错”的妖怪，冷酷而坚定。
离湾定了定神，低头亲吻孔千目的颈侧，舌头顶在动脉的位置：“抱歉，我不接受改正。”
感觉到孔雀的僵硬，人类无声微笑——果然，九天就能获得的感情，不值得交付生命。
“到了去给副团长梳毛的时间了。”他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这些飞禽走兽都长着厚厚的毛发呢。”
~~~
“当风拂过翎羽，我知道我将启程。怎样的风景将映入我眼，今天的乐曲优美或者尖锐，这些都没有关系，一步一步，随着风去看大海和沙漠……”
离湾坐在一只极其瘦小的豺狼面前，右手轻轻抚摸他的背脊，高亢肆意的歌声回荡在他们身旁，是美妙的讽刺。
小狼的背脊明显不正常的高高凸出，是先天的骨骼畸形，让它一辈子都无法真正靠自己的力量行走奔跑，只能慢慢在地上磨蹭爬行。
“九歌大司命已经抵达大集，他要找一个黑发黑眼，胯骨上有巨大疤痕的人类。”
歌声戛然而止。
“你要去吗？”
“你让我去？”离湾手指灵巧地抬起小狼的下巴，“寄生虫。”
谁能想到，万灵妖境的传奇盗贼，从万灵神殿偷走人类的小贼，实际上是一种寄生虫。
即使是残废到无力行动的豺狼，被他附身后也是大妖的水准，加入豺狼商团并担个副团长的虚名轻而易举。所以，人类才不得不依附同为大妖的孔千目，单凭那些小妖，还不够人家一个中级法术的。
“无所谓。”小贼懒懒趴在长毛毯子上，和正常的残废一样，对生命毫无激情。
那天确实成功的逃离了万灵妖境，但法器将他送达的地点却是远离妖境的宇宙空间，他差点和人类一起缺氧而死。
关键时刻，离湾居然在宇宙中强行与万灵妖境建立联系，小贼不及细思，马上带着离湾冲进万灵妖境的空间障壁，没有被暴怒中的九歌发觉的潜回妖境。
小贼在人类醒来之前把他送到了人类聚居地，再以新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离湾根本不知道自己本就是被小贼从万灵神殿偷出来的。
“我不去，你会保护我？”
“吃了你比较方便。”小贼眯起眼，嘲讽道，“你还没搞定那头孔雀？技术不行啊。”
“哈，跟他还不如跟你，至少你吃人贼费劲。”离湾打趣道。
“孔千目很强，跟着他是个很好的选择。九歌……他要找人类，没怀好意。”
长安上空的浮空岛顶着万灵神殿的名字，奢华精美的建筑群每一片都有着不同的风格，古怪又古老，唯独没有妖怪居住的痕迹，死寂森冷仿佛一座华丽的坟墓。
当他循着法器的指引前往人类所在的房间，看见的却是蛇样匍匐在人类身上蜿蜒摆动的大司命。
永远藏在金色斗篷下，被万灵妖境传唱歌颂数千年，代表着万灵妖境威严与力量的神官，居然是个无比丑陋堕落的怪物！身为妖怪却对食物产生欲望，恶心得让小贼想吐。
“直话直说吧，”离湾笑道，“九歌大司命找人类是为了□□对吗？虽然你没说过，但每天都在探究我的言谈举止、试探我的繁衍能力，说实话，像个变态。”
小贼的目光骤然锐利。
☆、沙漠
“而且……”人类抚摸着小豺狼背部凸起的骨瘤，柔声道，“你杀不了我。”
每天的顺毛时间，小贼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小贼。
大妖会花费一整个早晨加上午时间来了解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类，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离湾曾以为他是想把自己送到九歌大司命身边，但直觉告诉他，小贼更想要他的命。
这具身体此前绝非普通人类，他的直觉甚至比所有推断都可靠。所以离湾从小贼的马车回笼子的路上，故意惹怒了一只豺狼妖怪，让他在自己身上抓了一爪子，锋利尤胜刀剑的爪尖，连痕迹都没留下。
“我猜对了？”
小贼眼神危险地望他片刻，沉声道：“错了。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实在和大司命要找的人类太像。”
离湾眉梢一跳，无法确定这话的真假。
“九歌大司命在万灵妖境一手遮天，如果你不想被抓走，就和孔千目去明王妖境。我们都安全。”
“孔千目短时间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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