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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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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的一响,光星四溅一根银拐架住了银刀,另一根铁拐已钉入地下五寸。这一刀的
力量好可怕。但萧别离的身子却还是稳稳地站着,手里的铁拐还是举得很平。
  因为这一刀的力量,已被他移到另一根铁拐上,再化入大地中。
  公孙断的脸上已无血色,瞪着他,一字字道:“这不干你的事。”
  萧别离淡淡道:“这里也不是杀人的地方。”
  公孙断脖子上的血管不停跳动,但手里的刀却没有动。
  铁拐也没有动。
  忽然间,刀锋开始摩擦铁拐,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另一根铁拐又开始一分分向地下陷落。
  但萧别离还是稳稳的挂在这根铁拐上,稳如磐石。
  公孙断突然跺了跺脚,地上青石裂成碎片,他的人却已太步走了出去,他连一句话都没
有说。
  叶开长长地叹了口气,赞道:“萧先生好高明的内功!”
  萧别离道:“惭愧。”
  叶开微笑说道:“无论谁若已将内功练到‘移花接木’这一层,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值
得他惭愧的事了。”
  萧别离也笑了笑,道:“叶兄好高明的眼力。”
  叶开道:“公孙断的眼力想必也不错,否则他怎么肯走。”
  萧别离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道:“这也许只因为他真正要杀的并不是你。”
  叶开叹道:“但若非萧先生,今日我只怕已死在这里了。”
  萧别离微笑道:“今日若不是我,只怕真的要有个人死在这里,但却绝不是你。”
  叶开道:“不是我?是谁?”
  萧别离道:“是他。”
  叶开道:“怎么会是他?”
  萧别离也叹了口气,道:“他是个莽夫,竟看不出叶兄你的武功至少比他高明十倍。”
  叶开笑了笑,仿佛听到了一件世上最可笑的事,摇着头笑道:“萧先生这次只怕算错
了。”
  萧别离淡淡道:“我两腿虽断,两眼却未瞎,否则我已在这里忍了十几年,今日又怎么
会出手。”
  叶开在等着他说下去。
  萧别离道:“数十年来,我还未看见过像叶兄这样的少年高手,不但武功深不可测,而
且深藏不露,所以……”
  他停住嘴,好像在等着叶开问下去。
  叶开只有问道:“所以怎么样?”
  萧别离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一个无亲无故的残废人,要在这里活着并不容易,
若能结交叶兄这样的朋友……”
  叶开忽然打了他的话,笑道:“若结交我这样的朋友,以后你的麻烦就多了。”
  萧别离目光的的,凝视着他,道:“我若不怕麻烦呢?”
  叶开道:“我们就是朋友。”
  萧别离立刻展颜而笑,道:“那么你为何不过来喝杯酒?”
  叶开笑道:“你就算不想请我喝酒,我还是照样要喝的。”
  一个人骑马驰过长街,突然间,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他从马上拉下,重重的跌坐地上。他
正想怒骂,又忍住。
  因为他已看出拉他下马的人正是公孙断,也看出了公孙断面上的怒容,正在发怒的公孙
断,是没有人敢惹的。
  公孙断已飞身上马,打马而去。他自己的马呢?
  公孙断的马正在草原上狂奔,那鞍上的人却是傅红雪。
  他冲出门,就跳上这匹马,用刀鞘打马,打得很用力。
  就好像已将这匹马当做公孙断一样。
  他需要发泄,否则他只怕就要疯狂。
  马也似疯狂,由长街狂奔入草原,由黄昏狂奔入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星群犹未升
起,他宁愿天上永远都没有星,没有月,他宁愿黑暗。
  一阵阵风刮在脸上,一粒粒砂子打在脸上,他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
  连那样的羞侮都能忍受,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咬着牙,牙龈已出血。血是苦的,又苦又咸。
  忽然间,黑暗中有一粒孤星升起。
  不是星,是万马堂旗杆上的大灯,却比星还亮。
  星有沉落的时候,这盏灯呢?
  他用力抓住马鬃,用力以刀鞘打马,他需要发泄,速度也是种发泄。但是马已倒下,长
嘶一声,前蹄跪倒。
  他的人也从马背上窜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地上没有草,只有砂。
  砂石摩擦着他的脸,他的脸已出血。
  他的心也已出血。
  忍耐!忍耐!无数次的忍耐,忍耐,忍耐到几时为止?
  有谁能知道这种忍耐之中带有多少痛苦?多少辛酸?
  他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带着血的泪,带着泪的血。
  星已升起,繁星。
  星光下忽然有匹马踩着砂粒奔来,马上人的眸子宛如星光般明亮灿烂,弯铃清悦如音乐
——马芳铃。
  她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眸子里充满了幸福的憧憬,她比以前无论什么时候看来都美。
这并不是因为星光明媚,也不是因为夜色凄迷,而是因为她心里的爱情。爱情本就能令最平
凡的女人变得妩媚,最丑陋的女人变得美丽。
  “他一定在等我,看到我又忽然来了,他一定比什么都高兴。”
  她本不该出来的。
  可是爱情却使得她有了勇气,不顾一切的勇气。
  她希望能看到他,只要能看到他,别的事她全不放在心上。
  凤是冷的,冷得像刀。
  但在她感觉中,连这冷风都是温柔的,但就在这时,她已听到风中传来的哭泣声音。
  是谁在如此黑暗寒冷的荒漠上偷偷哭泣?
  她本已走过去,又转回来,爱情不但使得她的人更美,也使得她的心更美。她忽然变得
很仁慈、很温柔,很容易同情别人,了解别人。
  她找到了那匹已力竭倒地的马,然后就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蜷曲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她的马蹄声,也没有看见她跳下马走过来。他正在忍受着世上最痛
苦的煎熬,最可怕的折磨。
  他的脸在星光下苍白如纸,苍白的脸上正流着带血的泪。
  马芳铃已看清了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是你?”
  她还记得这奇特的少年,也没有忘记这少年脸上被他抽出来的鞭痕。
  傅红雪也看到了她,目光迷惘而散乱,就像是一匹将疯狂的野马。他挣扎着,想站起
来,但四肢却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拧绞着,刚站起,又倒下。
  马芳铃皱起眉,道:“你病了?”
  傅红雪咬着牙,嘴角已流出了白沫,正像那匹死马嘴角流出的白沫。他的确病了。
  这种可怕的病,已折磨了他十几年,每当他被逼得太紧,觉得再也无法忍耐时,这种病
就会突然发作。
  他从不愿被人看到他这种病发作的时候,他宁可死,宁可入地狱,也不愿被人看到。但
现在他却偏偏被人看到了。
  他紧咬着牙,用刀鞘抽打着自己。
  他恨自己。一个最倔强、最骄傲的人,老天为什么偏偏要叫他染上这种可怕的病痛?
  这是多么残忍的煎熬折磨?
  马芳铃也看出这种病,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何必打自己?这种病又死不了人的,而
且还很快就会……”
  傅红雪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拔出了他的刀,大吼道:“你滚,快滚,否则我就杀了
你!”
  他第一次拔出刀。好亮的刀!
  刀光映着他的脸,带着血泪的脸。
  苍白的刀光,使他的脸看来既疯狂、又狞恶。
  马芳铃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目中也已露出了惊俱之色。
  她想走,但这少年四肢突又一阵痉挛,又倒了下去。
  一他倒在地上挣扎着,像是一匹落在陷饼里的野马,孤独、绝望、无助。
  刀还在他手里,出了鞘的刀。
  他突然反手一刀,刺在他自己的腿上,刺得好深。
  鲜血沿着刀锋涌出。
  他身子的抽动和痉挛却渐渐平息。
  但是他还在不停的颤抖,抖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抖得就像是个受了惊骇的孩子。
  马芳铃目中的恐惧已变为同情和怜悯。
  如此黑暗,如此寒冷,一个孤独的孩子……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何必这样子折磨自己?”
  她的声音温柔像慈母。
  这孤独无助的少年,已激发了她与生俱来的母性。
  傅红雪的泪已流下。
  无论他多么坚强,多么骄做,在这种时候也被深深打动。
  他流着泪,突然嘶声大叫,道:“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
上的。”
  呼声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哀。
  马芳铃心中又是一阵刺痛……同情和怜悯有时也像是一根针,同样会刺痛人的心。
  她忍不住抱起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你用不着难过,你很炔就会好的……”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的眼泪也已流了下来。
  风在呼啸,草也在呼啸。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看来就像是浪涛汹涌的海洋,你只要稍微不小心,立刻就会被它吞
没。但人类情感的澎湃冲击,岂非远比海浪还要可怕,还要险恶。
  傅红雪的颤抖已经停止,喘息却更急更重。
  马芳铃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已透过了她的衣服。
  她的胸膛似已渐渐发热。
  一种毫无目的、全无保留的同情和怜悯,本已使她忘了自己抱着的是个男人。
  那本来是人类最崇高伟大的情操,足以令人忘记一切。
  但现在,她心里忽然育了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得竟是如此强烈。她几乎立刻推开
他,却又不忍。
  傅红雪忽然道:“你是谁?”
  马芳铃道:“我姓马……”
  她声音停顿,因为她已感觉到这少年的呼吸似也突然停顿。
  她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没有人能想到仇恨的力量是多么强烈,有时远比爱情更强烈。
  因为爱是柔和的、温暖的,就像是春日的风,春风中的流水。
  仇恨却尖锐得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可以刺入你的心脏。
  傅红雪没有再问,突然用力抱住她,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裳。
  这变化来得大快,太可怕。
  马芳铃已完全被震惊,竟忘了闪避,也忘了抵抗。
  傅红雪冰冷的手已滑入她温暖的胸膛,用力抓住了她……
  这种奇异的感觉也像是一把刀。
  马芳铃的心已被这一刀刺破,惊慌、恐惧、羞辱、愤怒,一下子全都涌出。
  她的人跃起,用力猛掴傅红雪的脸。
  傅红雪也没有闪避抵抗,但一双手还是紧紧地抓住她。
  她疼得眼泪又已流出,握紧双拳,痛击他的鼻梁。
  他一只手放开,一只手捉住她的拳。
  她的胸立刻裸露在寒风中,硬而坚挺。
  他眼睛已有了红丝,再扑上去。
  她弯起膝盖,用力去撞。
  也不知为了什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呼喊,呼喊在这种时候也没有用。
  两个人就像是野兽般在地上翻滚、挣扎,撕咬。
  她身上裸露的地方更多。
  他已接近疯狂,她也愤怒得如同疯狂,但却已渐渐无力抵抗。
  忽然间,她放声嘶喊:“放开我,放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知
道这时绝不可能有人来救她,也知道他绝不会放过她。她这是向天哀呼。
  傅红雪喘息着,道:“这本就是你自己要的,我知道你要。”
  马芳铃已几乎放弃挣扎,听了这句话,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一口咬在他肩上,他痛得全
身都收缩,但还是紧紧压着她,仿佛想将她的生命和欲望一起压出来。
  她的嘴却已离开他的肩,嘴里咬着他的血,他的肉……
  她突然呕吐。
  呕吐使她无力抵抗,只有高呼。
  “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能这样做。1他已几乎占有她,含糊低语:“为什么不能?谁
说不能?”
  突听一人道:“我说的,你不能!”
  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可怕。
  愤怒到了极点,有时反而会变得冷静一刀岂非也是冷静。
  这声音听在傅红雪耳里,的确也像是一把刀。
  他的人立刻滚出。
  然后就看见了叶开!

第十章 杀人灭口

  叶开站在黑暗里,站在星光下,就像是石像,冰冷的石像。
  马芳铃也看见了他,立刻挣扎着,扑过来,扑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失声痛哭,哭
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开也没有说话。在这种时候,安慰和劝解都是多余的。
  他只是除下了自己的长衫,无言地披在她身上。
  这时傅红雪已握住了他的刀,翻身掠起,瞪着叶开,眼睛里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惭。
  叶开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傅红雪咬着牙,一字字道:“我要杀了你。”
  叶开还是不理他。傅红雪突然挥刀扑了过来。他一条腿虽然已残废,腿上虽然还在流着
血,但此刻身形一展,却还轻捷如飞鸟,剽悍如虎豹。
  没有人能想象一个残废的行动能如此轻捷剽悍。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刀的速度和威力。刀
光已闪电般向叶开劈下。叶开没有动。刀光还未劈下,突然停顿。傅红雪瞪着他,握刀的手
渐渐发抖,突然转过身,弯下腰,猛烈的呕吐。叶开还是没有看他,但目中却已露出了同情
怜悯之色。
  他了解这少年,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深更多,因为他已经历过同样的煎熬和痛苦。马芳
铃还在哭。他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你先回去。”
  马芳铃道:“你——你不送我?”
  叶开道:“我不能送你。”
  马芳铃道:“为什么?”
  叶开道:“我还要留在这里。”
  马芳铃用力咬着嘴唇,道:“那么我也——”叶开道:“你一定要回去,好好的睡一
觉,忘记今天的事,到了明天……”
  马芳铃仰面看着他,目中充满期望渴求之色,道:“明天你来看我”叶开眼睛里表情却
很奇特,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道:“我当然会去看你。”
  马芳铃用力握着他的手,眼泪又慢慢地流下,黯然道:“你就算不去,我也不怪你。”
她突然转身,掩着脸狂奔而去。
  她的哭声眨眼间就被狂风淹没。
  马蹄声也已远去,天地间又归于寂静,大地却像是一面煎锅,锅下仍有看不见也听不见
的火焰在燃烧着,熬煎着它的子民。
  傅红雪呕吐得整个人都已弯曲。
  叶开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吐完了,忽然冷冷道:“你现在还可以杀我。”
  傅红雪弯着腰,冲出几步,抄起了他的刀鞘,直往前冲。
  他一口气冲出很远的一段路,才停下来,仰面望天,满脸血泪交流。他整个人都似已将
虚脱。
  叶开却也跟了过来,正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冷冷道:“你为什么不动手?”
  傅红雪握刀的手又开始颤抖,突然转身,瞪着他,嘶声道:“你一定要逼我?”
  叶开道:“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而且逼得太紧。”他的话就像是条鞭子,
重重地抽在傅红雪的身上。
  叶开慢慢的接着道:“我知道你需要发泄,现在你想必已舒服得多。”
  傅红雪握紧双手,道:“你还知道什么?”
  叶开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杀我,也不想杀我。”
  傅红雪道:“我不想?”
  叶开道:“也许你唯一真正想伤害的人,就是你自己,因为你……”
  傅红雪目露痛苦之色,突然大喝道:“住口!”
  叶开叹了口气,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道:“你虽然自觉做错了事,但这些事其实并不是
你的错。”
  傅红雪道:“是谁的错?”
  叶开凝注着他,道:“你应该知道是谁……你当然知道,”傅红雪瞳孔在收缩,突又大
声道:“你究竟是谁?”
  叶开又笑了笑,淡淡道:“我就是我,姓叶,叫叶开。”
  傅红雪厉声道:“你真的姓叶?”
  叶开道:“你真的姓傅?”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像是都想看到对方心里去,挖出对方心里的秘密。
  只不过叶开永远是松弛的,冷静的,傅红雪总是紧张得像是…张绷紧了的弓。
  然后他们突然同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仿佛是马蹄踏在烂泥上发出的声音,又像是
屠夫在斩肉。
  这声音本来很轻,可是夜太静,他们两人的耳朵又太灵。
  而且风也正是从那里吹过来的。
  叶开忽然道:“我到这里来,本来不是为了来找你的。”
  傅红雪道:“你找谁?、叶开道:“杀死飞天蜘蛛的人。”
  傅红雪道:“你知道是谁?”
  叶开道:“我没有把握,现在我就要去找出来。”
  他翻身掠出几丈,又停了停,像是在等傅红雪。
  傅红雪迟疑着,终于也追了去。
  叶开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这里发生的每件事,也许都跟你有关系。”
  傅红雪的人绷紧,道,“你知道我是谁?”
  叶开微笑道:“你就是你,你姓傅,叫傅红雪。”
  狂风扑面,异声已停止。
  傅红雪紧闭着嘴,不再说话,始终和叶开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他的轻功身法很奇特、很
轻巧,而且居然还十分优美。
  在他施展轻功的时候,绝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负了伤的残废人。
  叶开一直在注意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好像是从一出娘胎就练武功的。”
  傅红雪板着脸,冷冷道:“你呢”叶开笑了,道:“我不同。”
  傅红雪道:“有什么不同?”
  叶开道:“我是个天才。”
  傅红雪冷笑,道:“天才都死得快。”
  叶开淡道:“能快点死,有时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傅红雪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我不能死,绝不能死……”他心里一直在不停的呐喊。
  然后就听到叶开突然发出一声轻呼。狂风中忽然又充满了血腥气,惨淡的星光照着一堆
死尸。
  人的生命在这大草原中,竟似已变得牛马一样,全无价值。
  尸首旁挖了个大坑,挖得并不深,旁边还有七八柄铲子。
  显然是他们杀了人后,正想将尸体掩埋,却已发现有人来了,所以匆匆而退。
  杀人的是谁?谁也不知道。
  被杀的是慕容明珠。和他手下的九个少年剑客。慕容明珠的剑已出鞘,但这九个人却剑
都没有拔出,就已遭毒手。
  叶开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快的出手,好毒辣的出手!”
  若非杀人的专家,又怎么有如此快而毒辣的出手。
  傅红雪握紧双手,仿佛又开始激动,他好像很怕看见死人和血腥。叶开却不在乎。
  他忽然从身上拿出一块碎布,碎布上还连着个钮扣。这块碎布正和慕容明珠身上的衣服
同样质料,钮扣的形式也完全一样。
  叶开长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他、傅红雪皱了皱眉,显然不懂。叶开道:“这块碎
布。是我从飞天蜘蛛手里拿出来的,他至死还紧紫握着这块布。”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慕容明珠就是杀他的凶手!他要将这秘密告诉别人知道。”
  傅红雪道:“告诉你?要你为他复仇?”
  叶开道:“他不是想告诉我。”
  傅红雪道:“他想告诉谁?”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我能够知道。”
  傅红雪道:“慕容明珠为什么要杀他?”
  叶开摇摇头。
  傅红雪道:“他怎会在那棺村里?”
  叶开又摇摇头,傅红雪道:“又是谁杀了慕容明珠?”
  叶开沉吟着,道:“我只知道杀死慕容明珠的人,是为了灭口。”
  傅红雪道:“灭口?”
  叶开道:“因为这人不愿被别人发现飞天蜘蛛是死在慕容明珠手里,更不愿别人找慕容
明珠。”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他生怕别人查出他和慕容明珠之间的关系。”
  傅红雪道:“你猜不出他是谁?”
  时开忽然不说话了,似已陷入深思中。过了很久,他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
云在天去找过你?”
  傅红雪道:“不知道。”
  叶开道:“他说他去找你,但他看到你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傅红雪道:“因为他我的根本不是我!”
  叶开点点头,道:“不错,他我的当然不是你,但他我的是谁呢?一萧别离?翠浓?他
若是找这两人,为什么要说谎?”
  风更大了。
  黄沙漫天,野草悲泣,苍穹就像一块镶满了钻石的墨玉,辉煌而美丽,但大地却是阴沉
而悲他的。风中偶而传来一两声马嘶,却衬得这原野更寂寞辽阔。
  傅红雪慢慢地在前面走,叶开慢慢地在后面跟着。
  他本来当然可以赶到前面去,可是他没有。
  他们两个人之间,仿佛总是保持着一段奇异的距离,却又仿佛有种奇异的联系。远处已
现出点点灯光。
  傅红雪忽然缓缓道:“总有一天,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叶开道:“总有一天?”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头,一字字道:“这一天也许很快就会来了。”
  “叶开道:“也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
  傅红雪冷笑道:“为什么?”
  叶开长长叹息了一声,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缓缓道:‘因为我们说不定全都死在别
人手里!”马芳铃伏在枕上,眼泪已沾湿了枕头。直到现在,她情绪还是不能平静,爱和恨
就像是两只强而有力的手,已快将她的心撕裂。叶开、傅红雪。这是两个多么奇怪的人。草
原本来是寂寞而平静的,自从这两个人来了之后,所有的事都立刻发生了极可怕的变化。谁
也不知道这种变化还要发展到多么可怕的地步。这两个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来?想到
那天晚上,在黄沙上,在星空下,她蜷伏在叶开怀里。叶开的手是那么温柔甜蜜,她已准备
献出一切。但是他没有接受。她说她要回去的时候,只希望被他留下来,甚至用暴力留下
她,她都不在乎。但是他却就这样让她走了。他看来是那么狡黠,那么可恶,但他却让她走
了。另一天晚上,在同样的星空下,在同样的黄砂上,她却遇见了完全不同的人。她从没有
想到傅红雪会做出那种事。他看来本是个沉默而孤独的孩子,但忽然间,他竟变成了野兽,
是什么原因使他改变的?只要一想起这件事,马芳铃的心就立刻开始刺痛。她从未见过两个
如此不同的人,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竟忽然变得同样令她难以忘怀。她知道她这一生,已
必定将为这两个人改变了。她眼泪又流了下来……房顶上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她知道
这是她父亲的脚步声。马空群就住在他女儿楼上。本来每天晚上,他都要下来看看他的女
儿,可是这两天晚上,他却似已忘了。这两天他也没有睡,这种沉重的脚步,总要继续到天
亮时才停止。马芳铃也隐隐看出了她父亲心里的烦恼和恐惧,这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她自
己心里也同样有很多烦恼恐惧。她很想去安慰她的父亲,也很想让他来安慰她。但马空群是
严父,虽然爱他的女儿,但父女而人间,总像是有段很大的距离。三姨呢?这两天为什么也
没有去陪她?马芳铃悄悄地跳下床,赤着足,披起了衣裳,对着菱花铜镜,弄着头发。“是
找三姨聊聊呢?还是再到镇上去找他?”她拿不定主意,只知道绝不能一个人再耽在屋里。
她的心实在太乱。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很急的马蹄声自牧场上直驰而来。只听这马
蹄声,就知道来的必定是匹千中选一的快马,马上骑士也必定是万马堂的高手。如此深夜,
若不是为了很急的事,绝没有人敢来打扰她父亲的。她皱了皱眉,就听见了她父亲严厉的声
音:“是不是找到了?”
  “找到了慕容明珠。”这是云在天的声音·“为什么不带来?”
  “他也已遭了毒手,郝师傅在四里外发现了他的尸体,被人乱刀砍死。”楼上一阵沉
默,然后就听到一阵衣袂带风声从窗前掠下。
  蹄声又响起,急驰而去。
  马芳铃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恐惧,慕容明珠也死了,她见过这态度傲慢、衣着华丽的年轻
人,昨天他还是那么有生气,今夜却已变成尸体。
  还有那些马师,在她幼年时,其中有两个教过她骑术。
  接下去会轮到什么人呢?叶开?云在天?公孙断?她父亲?
  这地方所有的人,头上似乎都笼罩了一重死亡的阴影。
  她觉得自己在发抖,很快地拉开门,赤着足跑出去,走廊上的木板冷得像是冰。
  三姨的房间就在走廊尽端左面。
  她敲门,没有回应,再用力敲,还是没有回应。
  这么晚了,三姨怎么会不在房里?
  她从后面的一扇门绕了出去,庭院寂寂,三姨的窗内的灯已熄。星光照着苍白的窗纸,
她用力一推,窗子开了,她轻轻呼唤:“三姨。”
  还是没有回音。
  屋里根本没有人,三姨的被窝里,堆着两个大枕头。
  风吹过院子。
  马芳铃忽然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她忽然发现这地方的人,除了她自己外,每个人好像都有些秘密。连她父亲都一样。
  她从不知道她父亲的过去,也不敢问。
  她抬起头,窗户上赫然已多了个巨大的人影,然后就听到了公孙断厉声道:“回房
去。”
  她不敢回头面对他,万马堂中上上下下的人,无论谁都对公孙断怀有几分畏惧之心。
  她拉紧衣襟,垂着头,匆匆奔了回去,仿佛听到公孙断对着三姨的窗子冷笑。
  用力关上门,马芳铃的心还在跳。
  外面又有蹄声响起,急驰而去。
  她跳上床,拉起被,蒙住头,身子忽然抖个不停。
  因为她知道这地方必将又有悲惨的事发生,她实在不愿再看,不愿再听。
  “……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想起傅红雪说的话,她自己又不禁泪流满面。
  她忍不住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生下来?为什么要生在这里……”
  傅红雪的枕头也是湿的,可是他已睡着。
  他醒的时候没有哭,他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流泪。
  但他的泪却在他睡梦中流了下来。
  因为他的良知只有睡梦中才能战胜仇恨,告诉他今天做了件多么可耻的事。
  报复,本来是人类所有行为中最古老的一种,几乎已和生育同洋古老。这种行为虽然不
值得赞同,但却是庄严的。
  今天他亵读了这种庄严。
  他流泪的时候,正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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