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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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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断道:“什么原因?”
  马空群道:“仇恨!”
  公孙断身子一震,道:“仇恨?”
  马空群道:“他若有了非报复不可的仇恨,才会勉强控制住自己,才会委屈求全,忍辱
负重,只因为他一心一意只想复仇!”
  他张开眼,目中似已有些恐惧之色,沉声道:“你可听人说过勾践复仇的故事?就因为
他心里的仇恨太深,所以别人不能忍受的事,他才全都能忍受。”
  公孙断握紧双拳,嘎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马空群目光遥视着阴暗的苍穹,久久都没有说话。
  公孙断厉声道:“现在我们己有十三条命牺牲了,你难道还怕杀错了人?”
  马空群道:“你错了。”
  公孙断道:“你认为他还有同党?”
  马空群道:“这种事,本就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做的!”
  公孙断道:“但白家岂非早已死尽死绝?”
  马空群的人突然弹簧般跳了起来,厉声道:“若已死尽死绝,这孤儿是哪里来的?若非
还有人在暗中相助,一个小孩又怎能活到现在?那人若不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又怎会发现是
我们下的手?又怎能避开我们的追踪搜捕?”
  公孙断垂下头,说不出话了。
  马空群的拳也已握紧,一字字道:“所以我们这一次若要出手就得有把握将他们的人一
网打尽,绝不能再留下后患!”
  公孙断咬着牙,道:“但我们这样等下去,要等到几时?”
  马空群道:“无论等多久,都得等!现在我们已送了十三条命,再送三百条又何妨?”
  公孙断道:“你不怕他先下手为强?”
  马空群冷笑道:“你放心,他也绝不会很炔就对我下手的!”
  公孙断道:“为什么?”
  马空群道:“因为他一定不会让我们死得太快,太容易。”
  公孙断脸色铁青,巨大的手掌又已按上刀柄!
  马空群冷冷地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现在一定还没有抓住真实的证据,能证明是
我们下的手,所以……”
  公孙断道:“所以怎么样?”
  马空群道:“所以他才要使我们恐惧,无论谁在恐惧时,都容易做错事,只有在我们做
的事发生错误时他才有机会抓住我们的把柄!”
  公孙断咬着牙道:“所以现在我们什么事也不能做?”
  马空群点点头,沉声道:“所以我们现在只有等下去,等他先错!”他神情又渐渐冷
静,一字字慢慢地接着道,“只有等,是永远不会错的!”
  等,的确永不会错。
  一个人只要能忍耐,能等,迟早总会等得到机会的!
  但你若要等,往往也得付出代价,那代价往往也很可怕。
  公孙断用力握住了刀柄,突然拔刀,一刀砍在石碑上,火星四溅。
  就在这时,阴暗的苍穹中,也突有一道霹雳击下!
  银刀在闪电中顿时失去了它的光芒。
  一粒粒比黄豆还大的雨点,落在石碑上,沿着银刀砍裂的缺口流下,就好像石碑也在流
泪一样。

第七章 乌云满天

  窗子是关着的,屋里暗得很。
  雨点打在屋顶上,打在窗户上,就像是战鼓雷鸣,万马奔腾。
  叶开斜坐着,伸长了两条腿,看着他那双破旧的靴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好
大的雨。”
  萧别离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最后一张骨牌,凝视了很久,才回过头微笑道:“这地方平时
很少下雨。”
  叶开沉思着,道:“也许就因为平时很少下雨,所以一下就特别大。”
  萧别离点点头,倾听着窗外的雨声,忽也长长叹口气,道:“这。雨下得实在不是时
候。”
  叶开道:“为什么?”
  萧别离道:“今天本是她们每月一次到镇上来采购针线花粉的日子。”
  叶开道:“她们?她们是谁?”
  萧别离目中带着笑意,道:“她们之中,总有一个是你很想见到的。”
  叶开明白了,却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很想见到她?”
  萧别离微笑道:“我看得出来。”
  叶开道:“怎么看法?”
  萧别离轻抚着桌上的骨牌,缓缓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的确总是能从这上面看出很
多事。”
  萧别离道:“我还看见一片乌云,笼罩在万马堂上,乌云里有把刀,正在滴着血……”
  他忽然抬头,盯着叶开,沉声道:“昨夜万马堂里是不是发生了一些凶杀不祥的事?”
  叶开似已怔住,过了很久,才勉强笑道:“你应该改行去替人算命的。”
  萧别离长长叹息,道:“只可惜我总是只能看到别人的灾祸,却看不出别人的好运。”
  叶开道:“你……你没有替我看过?”
  萧别离道:“你要听实话?”
  叶开道:“当然。”
  萧别离的目光忽然变得很空洞,仿佛在凝视着远方,说道:“你头上也有朵乌云,显见
得你也有很多烦恼。”
  叶开笑了,道:“我像是个有烦恼的人?”
  萧别离道:“这些烦恼也许不是你的,但你这人一生下来,就像是有很多别人的麻烦纠
缠着你,你甩也甩不掉。”
  叶开笑得似已有些勉强,勉强笑道:“乌云里是不是也有把刀?”
  萧别离道:“因为你命里有很多贵人,所以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
  叶开道:“贵人?”
  萧别离道:“贵人的意思,就是喜欢你、而且能帮助你的人,譬如说……”
  叶开道:“譬如说你?”
  萧别离笑了,摇着头说道:“你命中的贵人,大多是女人,譬如说翠浓!”
  他看着叶开襟上的珠花,微笑道:“她昨夜就一直在等着你,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叶开笑了,道:“床头金尽,壮士无颜,既然迟早要被赶出来,又何必去?”
  萧别离道:“你错了。”
  叶开道:“哦?”
  萧别离道:“这地方的女人,也未必人人都是拜金的。”
  叶开道:“我倒宁愿她们如此。”
  萧别离道:“为什么?”
  叶开道:“这样子反而无牵无挂,也不会有烦恼。”
  叶开道:“对了。”
  萧别离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情的人就有烦恼?”
  叶开道:“对了。”
  萧别离微笑道:“你却又错了,一个人若是完全没有烦恼,活着也未必有趣。”
  叶开笑道:“我还是宁可坐在这里,除非这里白天不招待客人。”
  萧别离道:“你是例外,随便你什么时候来,随便你要坐到什么时候都行,但是
我……”
  他忽又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我已老了,精神已不济,到了要睡觉的时候,整个人都
像是要瘫了下去。”
  叶开道:“你还没有睡。”
  萧别离笑得仿佛有些伤感,悠悠道:“老人总是舍不得多睡的,因为他自知剩下的时候
已不多了,何况我又是个夜猫子。”
  他拿起椅旁的拐杖,挟在肋下,慢慢地站起来,忽又笑道:“中午时说不定雨就会停
的,你说不定就会看到她了。”
  萧别离已上了小楼。
  他站起来,叶开才发现他长衫的下摆里空荡荡的,两条腿已,都齐膝被砍断。这双腿是
怎么被砍断的?为了什么?
  无论谁都可看得出,他若非是个很不平凡的人,又怎会到这边荒小城中来,做这种并不
光采的生意?
  他是不是想借此来隐藏自己的过去,是不是真有种神秘的力量,能预知别人的灾祸?
  叶开沉思着,看到桌上的骨牌,就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忽又发觉这骨牌并不
是骨头,而是纯钢打成的。
  只听一阵阵干涩的咳嗽声,隐隐从楼上传下来。
  叶开叹了口气,只觉得他实在是个很神秘的人,说出的每句话,仿佛都有某种很神秘的
含意,做出的每件事,也仿佛都有某种很神秘的目的,就连他住的这小楼上,都很可能隐藏
着一些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叶开看着那狭而斜的楼梯,忽又笑了。
  他觉得这地方实在很有趣。
  正午。
  雨果然停了,叶开穿过满是泥泞的街道,走向斜对面的杂货铺。杂货捕的老板,是个很
乐观的中年人,圆圆的脸,无论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
  别人要少忖几文钱,多抓两把豆子,他也总是笑眯眯他说:“好吧,马马虎虎算了,反
正都是街坊邻居嘛。”
  他姓李,别人都叫李马虎。
  叶开认得李马虎,却忘了看看这杂货铺是不是有针线花粉卖。
  正午的时候,也正是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所以这时候杂货捕里总是少有人会来光顾。
  李马虎又和平时一样,伏在柜台上打瞌睡。
  叶开不愿惊动他,正在四下打量着,突听一阵车辚马嘶,一辆大马车急驰过长街。
  车身漆墨如镜,拉车的八匹马也都是有素的良驹。
  叶开认得这辆车正是昨天来接他去万马堂的,现在这辆车上坐的是什么人呢?
  他正想赶出去看看,身后已有人带着笑道:“这想必是万马堂的姑奶奶和大小姐又出来
买货了,却不知今天她们要不要鸡蛋。”
  叶开笑道:“她们又不是厨房里的采买,要鸡蛋干什么?”
  他转过身,就发现李马虎不知何时已醒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这你就不懂了,
女人用鸡蛋清洗脸,越洗越年轻的。”
  叶开笑道:“你媳妇是不是每天用鸡蛋洗脸?”
  李马虎撇着嘴,冷笑着道:“她呀,她每天就算用三百斤鸡蛋洗脸,还是一脸的橘子皮
——而且是风干了的橘子皮。”
  他忽又眯起眼一笑,压低声音道:“但万马堂的那两位,却真是水仙花一样的美人儿,
大爷你若是有福气能……”
  突听一个孩子的声音在门外大声道:“李马虎,你在乱嚼什么舌头?”
  李马虎朝门外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赔笑道:“没什么,我正在想给小少爷你做个
糖葫芦。”
  一个孩子手叉着腰:站在门外,瞪着双乌溜溜的眼晴,身上的衣服比糖葫芦还红。
  他年纪虽小,派头却不小,李马虎一看见他,脸就吓得发白。但他一看见叶开也在店
里,脸也吓白了,转过身就想溜。
  叶开立刻追出去,一把揪住了他的小辫子,笑道:“莫说你是小虎子,就算你是个小狐
狸,也一样溜不掉的。”
  小虎子好像有点发急,大声道:“我又不认得你,你找我干什么?”
  叶开道:“早上你不是还认得我的?现在怎么忽然又不认得我了?”
  小虎子脸涨得通红,又想叫。
  叶开道:“你乖乖的听话一点,要多少糖葫芦我都买给你,否则我就去告诉你爹爹和四
叔,说你早上在说谎。”
  小虎子更急,红着脸道:“我……说了什么谎?”
  叶开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你早已睡着了,根本就没有出来,也没有躲在你姐姐的
马肚子下面,对不对?”
  小虎子眼珠子直转,吃吃笑道:“那只不过是我想帮你的忙。”
  叶开道:“是谁教你那么说的?”
  小虎子道:“没有人,是我自己……”
  叶开沉下了脸,道:“你不告诉我,我只好把你押回去,交给你爹爹了。”
  小虎子脸又吓得发白,这孩子只要一听到他爹爹,立刻就老实了,垂下头道:“好,告
诉你就告诉你,是我三姨教我说的。”
  叶开吃了一惊,道:“你三姨?是不是早上把你拉出去的那个人?”
  小虎子点点头。
  叶开皱起眉,道:“她怎么知道昨天夜里我跟你姐姐在一起?”
  小虎子嘟起嘴,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问她去?”
  叶开只好放开手,这孩子立刻一溜烟似的远远逃走了。逃到街对面才回过头。,做了个
鬼脸,笑嘻嘻道:“你可以去问她,但却不能像抱我姐姐那样抱着她,否则我爹爹要吃醋
的。”
  话未说完,他的人已经溜进了街角的一家绸缎庄。
  叶开皱着眉,沉思着。
  这件事显然又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那“三姨”是谁?怎么会知道他昨夜的行动?为什么要替他解围?他想不通,刚抬起
头,就看到这位三姨正从对面的绸缎庄里走出来。
  她打扮得还是很素净,一身白衣如雪,既不沾脂粉,也没有装饰,但却自有一种动人的
风韵,令人不饮自醉。
  叶开看着她的时候,她一双秋水如神的明眸,也正向叶开瞟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
无意,还仿佛向叶开嫣然一笑。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笑。
  叶开竟似也已痴了,过了半响,才发现她身边还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这双眼睛本来是明朗的,但现在却笼着一层雾,一层纱。
  是不是因为她昨夜没睡好?还是因为她刚哭过?
  叶开的心又跳了起来,跳得很炔。
  马芳铃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偷偷地向他使了个眼色。
  叶开立刻点点头。
  马芳铃这才垂下脖子,愉偷地一笑,一朵红云已飞到脸上。
  他们用不着说话。
  他的感情只要一个眼色,她就已了解;她的意思,也只要一个眼色,他就知道,他们又
何必说话?
  小楼上静寂无声,桌上散乱的骨牌,却已不知被谁收拾起来。窗子开着,屋里还是很
暗。
  叶开又坐到原来那张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他明白马芳铃的意思,却实在不明白那“三姨”的意思。
  马空群的妻子已去世,像他这样的男人,身侧当然不会缺少女人。
  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这样的男人。
  叶开已猜出她的身份,却更不明白她的意思了。
  叶开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就有点对不起芳铃了,可是那一笑,却又
令人难以忘记。
  她们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在那杂货铺里买鸡蛋?
  女人用鸡蛋清洗脸,是不是会真的越洗越年轻?
  叶开集中注意力,努力要自己去想一些不相干的事,但想。想去,还是离不开她们两个
人。
  幸好就在这时,门已轻轻地被推开了。
  来的当然是马芳铃。
  叶开正准备站起来,心就已沉了下去。
  来的不是马芳铃,是云在天一一叶开暗中叹了口气,知道今天已很难再见到马芳铃了。
  云在天看到他在这里,显然也觉得很意外,但既已进来了,又怎能再出去?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阁下是不是来找翠浓姑娘的?是奇……書∧網不是想问她,为什么要将这朵
珠花送给别人呢?”
  云在天干咳了两声,一句话也没说,找了张椅子坐下。
  叶开笑道:“男人找女人,是件天经地义的事,阁下为什么不进去?”
  云在天神色已渐渐恢复镇定,沉声道:“我是来找人,却不是来找她!”
  叶开道:“找谁?”
  云在天道:“傅红雪。”
  叶开道:“找他干什么?”
  云在天沉着脸,拒绝回答。
  叶开道:“他岂非还留在万马堂?”
  云在天道:“不在了。”
  叶开道:“什么时候走的?”
  云在天道:“早上!”
  叶开皱了皱眉头,道:“他既然早上就走了,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他回镇上来?”
  云在天皱了皱眉,道:“别的人呢?”
  叶开道:“别的人也没有回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他们若回来了,我一定会
看见的。”
  云在天脸色有些变了,抬起头,朝那小楼上看了一眼。
  叶开目光闪动,道:“萧老板在楼上,阁下是不是想去问问他?”
  云在天迟疑着,霍然长身而起,推门走了出去。
  这时正有十来辆骡子拉的大板车,从镇外慢慢地走上长街。
  板车上装着的,赫然竟是棺材,每辆本上都装着四口崭新的棺材。
  一个脸色发白的驼子穿着套崭新的青布衣裳,骑着头黑驴,走在马车旁,看他的脸色,
好像他终年都是躺在棺材里的,看不见阳光。
  无论谁看见这么多棺材运到镇上,都难免会吃一惊的。
  云在天也不例外,忍不住问道:“这些棺材是送到哪里去的?”
  驼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两眼,忽然笑道:“看这位大爷的装束打扮,莫非是万马堂里的
人?”
  云在天道:“正是。”
  驼子道:“这些棺材,也正是要送到万马堂的。”
  云在天变色道:“是谁叫你送来的?”
  驼子赔笑道:“当然是付过钱的人,他一共订了一百口棺材,小店里正在日夜加
工……”
  云在天不等他说完,已一个箭步窜过去,将他从马背上拖下,厉声道:“那是个什么样
的人?”
  驼子的脸吓得更无丝毫血色,吃吃道:“是……是个女人。”
  云在天怔了怔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驼子道:“是个老太婆。”
  云在天又怔了怔,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老太婆的人在哪里?”
  驼子道:“她也跟着我们来了,就在……就在……就在第一辆车上的棺村里躺着。”
  云在天冷笑道:“在棺村里躺着,莫非是个死人?”
  驼子道:“还没有死,是刚才躺进去躲雨的,还留下条缝透气。”
  云在天冷笑着,放开了驼子,一步步走过去,突然闪电般出手,揭起了棺盖……
  棺村里果然有个人,但却并不是女人,也不是个活人!
  棺村里躺着的是个死人,死了的男人。
  这人满身黑衣劲装,一脸青碜碜的须渣子,嘴角的血痕已凝结,脸已扭曲变形,除此之
外,身上并没有别的伤痕,显然是被人以内力震伤内脏而死。
  叶开高高地站在石阶上,恰巧看到了他的脸,忍不住失声而呼:“飞天蜘蛛!”
  他当然不会看错,这尸体赫然正是飞天蜘蛛。
  飞天蜘蛛已死在这里,傅红雪、乐乐山、慕容明珠呢?
  他们本是同时离开万马堂的,飞天蜘蛛的尸体又怎会在这棺材里出现?
  云在天慢慢地转过身,盯着那驼子,一字字道:“这人不是老太婆!”
  驼子全身发抖,勉强地点了点头,道:“不……不是。”
  云在天道:“你说的老太婆呢?”
  驼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第二辆车的车夫忽然嘶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走在前面的。”
  云在天道:“你怎会走在前面?”
  车夫道:“这辆车本来就是最后一辆,后来我们发现走错了路,原地转回,最后一辆才
变成最前面一辆。”
  云在天冷笑道:“无论怎么变,老大婆也不会变成死男人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驼子拼命摇头,道:“小人真的不知道。”
  云在天厉声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他身形一闪,突然出手,五指如钩,急抓驼子左肩的琵琶骨。
  驼子整个人本来瘦得就像是个挂在竹杆上的风球,云在天一出手,他突然不抖了,脚步
一滑,已到了云在天右肋后,反掌斜削云在天肩骨。
  这一招不但变招快,而且出手的时间、部位,都拿得极准,掌风也极强劲而有力气。
  只看这一出手,就知道他在这双手掌上,至少已有三十多年的功夫火候。
  云在天冷笑道:“果然有两下子!”
  这六个字出口,他身法已变了两次,双拳已攻出五招!
  他武功本以轻灵变化见长,此番身法乍一展动,虽然还没有完全现出威力,但招式之奇
变迅急,已令人难以抵挡。
  驼子哈哈一笑,道:“好,你果然也有两下子!”
  笑声结束,他身子突然陀螺般一转,人已冲天飞起,窜上对面的屋脊了。他一招刚攻
出,说变招就变招,说走就走,身法竟是炔得惊人。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以轻功名震天下的“云天飞龙”!
  他身形掠起,云在天的人已如轻烟般窜了上去,五指如鹰爪,一反手抓住了他背上的驼
峰“嘶”的一声,他背上崭新的蓝布衣衫,已被扯下了一块,赫然露出了一片夺目的金光。
  接着,又是“呛”的一响,他这金光灿灿的驼峰里,竞有三点寒星暴射而出,急打云在
天的胸腹。
  云在天一声清啸,凌空翻身,“推窗望月飞云式”,人已在另一边的屋脊上。
  饶是他轻功精妙,身法奇快,那三点寒星,还是堪堪擦着他衣衫而过。
  再看那驼子,已在七八层屋脊外,驼背上的金峰再一闪,就已看不见了。
  云在天一跃而下,竟不再追,铁青的脸上已现了冷汗,目光看着他身形消失,突然长长
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金背驼龙’丁求竟又在边荒出现。”
  叶开也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我实在也未想到是他!”
  云在天沉声道:“你也知道这个人?”
  叶开淡淡地道:“走江湖的人,不知道他的又有几个?”
  云在天不再说话,脸色却很凝重。
  叶开道:“这人隐迹已十余年,忽然辛辛苦苦地送这么多棺材来干什么,难道他也和你
们的那些仇家有关系?”
  云在天还是不说话。
  叶开又道:“飞天蜘蛛难道是被他杀了的?为的又是什么?”
  云在天瞧了他一眼,冷冷道:“这句话本是我想问你的。”
  叶开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他忽然笑了笑,目光移向长街尽头处,喃喃道:“也许我应该问问他。”

第八章 春风解冻

  长街尽头处,慢慢地走过一个人来,脚步艰辛而沉重,竞是傅红雪。
  他手里当然还是紧紧地握住那柄刀,一步步走过来,好像无论遇着什么事,他这种步伐
都绝不会改变,更不会加快。
  只有他一个人,乐乐山和慕容明珠还是不见踪影。
  叶开穿过长街,迎上了他,微笑着道:“你回来了?”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没有死。”
  叶开问道:“别的人呢?”
  傅红雪道:“我走得慢。”
  叶开道:“他们都走在你前面?”
  傅红雪道:“嗯。”
  叶开道:“走在你前面的人,为何还没有到?”
  傅红雪道:“你怎知他们定要回来这里?”
  叶开点了点头,忽又笑了笑,道:“你知道最先回来的是谁?”
  傅红雪道:“不知道。”
  叶开道:“是个死人。”
  他嘴角带着讥消的笑意,又道:“走得快的没有到,不会走的死人反而先到了,这世上
有很多事的确都有趣得很。”
  傅红雪道:“死人是谁?”
  叶开道:“飞天蜘蛛。”
  傅红雪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他本来留在后面陪着我的。”
  叶开道:“陪着你、干什么?”
  傅红雪道:“问话。”
  叶开道:“问你的话?”
  傅红雪道:“他问,我听。”
  叶开道:“你只听,不说?”
  傅红雪冷冷道:“听已很费力。”
  叶开道:“后来呢?”
  傅红雪道:“我走得很慢。”
  叶开道:“他既然问不出你的话,所以就赶上前去了?”
  傅红雪目中也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道:“所以他先到!”
  叶开笑了,只不过笑得也有点不是味道。
  傅红雪道:“你问,我说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叶开道:“我也正在奇怪。”
  傅红雪道:“那只因我也有话要问你。”
  叶开道:“你问,我也说。”
  傅红雪道:“现在还未到问的时候。”
  叶开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问?”
  傅红雪道:“我想问的时候。”
  叶开微笑道:“好,随便你什么时候想问,随便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他闪开身,傅红雪立刻走了过去,连看都没有往棺村里的尸体看一眼,他的目光仿佛十
分珍贵,无论你是死是活,都绝不肯随便看你一眼的。
  叶开苦笑着,叹了口气,转过头,就看到云在天已准备盘问那些车夫。
  他也懒得去听了——你若想从这些车夫嘴里问出话来,还不如去问死人也许反倒容易。
  死人有时也会告诉你一些秘密的,只不过他说话的方式不同而已。
  飞天蜘蛛的尸休已僵硬、冷透,一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就像是紧紧握着某种看不见
的珠宝一样,死也不肯松手。
  叶开站在棺材旁,对着他凝视了很久,喃喃道:“细若游丝,炔如闪电……你是不是还
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正午后,阴暗的苍穹里,居然又有阳光露出。
  但街道上的泥泞却仍未干,尤其是因为刚才又有一连串载重的板车经过。
  现在这一列板车已入了万马堂。
  若不问个详详细细,水落石出,云在天是绝不会放他们走的。
  那辆八匹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赫然还停留在镇上,有四五个人正在洗刷车上的泥泞,拌
着大豆草料准备喂马。
  杂货铺隔壁,是个屠户,门口挂着个油腻的招牌,写着:“专卖牛羊猪三兽。”
  再过去就是个小饭馆,招牌更油腻,里面的光线更阴暗。
  傅红雪正坐在里面吃面。
  他右手像是特别灵巧,别人要用两只手做的事,他用一只手就已做得很好。
  再过去就是傅红雪住的那条小巷,巷子里住的人家虽不少,但进出的人却不多,只有那
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佝偻着身子,蹒跚地走出来,将手里一张已抹上浆糊的红纸,小心翼
翼地贴在巷子的墙角,又佝偻着身子走了回去。
  红纸上写着:“吉屋招租,雅房一间,床铺新,供早膳。月租纹银十二两整,先付,限
单身无孩。”
  这老太婆早上刚收了五十两银子的房租,好像已尝出了甜头,所以就想把自己住的一间
屋子,也租给别人了,而且每个月的租金还涨了二两。
  杂货铺的老板又在打瞌睡。
  对面的绸缎庄里,正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媳妇,在买针线,一边还嘀嘀咕咕的,
又说又笑,只可惜比那三姨和马芳铃丑多了。
  马芳铃她们的人呢?
  马车虽然还留在镇上,但她们的人却已好像找不着了。
  叶开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两遍,都没有看见她们的人影。
  他本来想到那小饭馆吃点东西的,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却走过去将巷口贴着的那张红
纸揭了下来,卷成一条,塞在靴子里。
  他靴筒里好像还有条硬梆梆的东西,也不是金条,也不是短刀。
  街上最窄的一扇门,这里的销金窟。
  门虽最窄,屋子占的地方却最大。
  窄门上既没有招牌,也没有标志,只悬着一盏粉红色的灯。灯亮的时候,就表示这地方
已开始营业,开始准备收你囊里的钱了。
  灯熄着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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