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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菩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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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如一头饿到快死的狼,獠牙与利爪齐用,牢牢镶住怀里这具羔羊般的身体,永无止境地在其上饕食;又像是渴得冒火的旅人,叼住了一片水分充足的草叶,就在唇齿间毫不留情地咀嚼研磨着它的每一丝生命力。
狐子予求予取,他不停流泪,因为疼痛而破碎呻|吟,但他始终不曾逃离,也不曾推开他。待到一切都平息下来,他终于能伸出手,颤抖着划向自己的心口。
血流如注,皮肉绽开的样子,犹如一朵盛放的花。
第三次,他挣脱锁链,像追逐猎物般追逐仓皇逃离的狐子,那副疯魔的样子,连最贪食血肉的豺狼都不如。狐子奔向大殿,他就撕开宫殿的门,他不慎撞进了密室,于是他也凭借直觉打开入口,一路紧追不舍地跟下去。
“菩提,”回忆中的他茫然发问,“我……我找到你了吗?”
黎渊愤怒地低喘着,几乎快要破口大骂,他怎么敢问他这么残忍的问题,怎么敢这样狠下心来伤害他?!然而,狐子的眼中虽然滴落下泪水,可他还是温顺地回答道:“是啊,你找到我了,我再也不会走了。”
接下来,又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暴行。
他就像一头野兽,一头受了伤,闻不得血味,但又饥肠辘辘的野兽。狐子的身体柔韧而包容,他忍耐着,宽容了他的一切肆意践踏,他对这场索取无度的苛虐痛哭出声,偶尔会忍不住对他求饶,可那也很快就被断断续续的惨叫淹没了。他浑身是伤,在狂风暴雨中瑟瑟发抖,汗水和泪水沾湿了身下的地面。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黎渊近乎死过去一次,他以为这就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了,直到狐子勉强支起身体,再次剜开伤痕累累的心头。
“你……杀了我吧……”黎渊流着泪,心脏的绞痛一刻不曾停过,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孔,眼前发黑,竟在一时间看不见任何东西,“你杀了我吧……”
他不敢再看下去了,也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都是他在神志清醒时参与的。
他发现了他留下的痕迹,他羞辱他,伤害他,然后自以为能够一笔勾销、宽宏大量地……一刀捅穿了他。
他痛苦得喘不过气来,就连嚎叫的声音也时断时续,压抑如悲恸欲绝的咆哮,他跪在地上,鲜血如潮涌,不住从口鼻中喷溢出来,根本就无法靠外力止住。他勉力向前伸出手,仿佛要在至狂至乱的混沌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目甚至在短暂的失明后出现了幻觉——他隐约看见苏雪禅的衣摆从面前一晃而过,又令他扑了个空。
黎渊终于从淋漓鲜血中咳出了那个名字。
“雪……雪禅……”
别走……你别走……
向来冷静自持的凤凰也被这变故惊呆了,她高声叫道:“应龙!你冷静一点!”
“龙君!”四部统领浑身是血,从远处遥遥相互搀扶着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情难自抑的黎渊,“这究竟是……”
凤凰遽然色变,猝然出手,一把将昆吾雀拍飞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她厉声喝道,“他为了救这洪荒,放弃了那么多,难道你想让这一切都前功尽弃,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吗?!”
黎渊手掌颤抖,他本就在与烛龙对抗的时候受伤颇多,现在又被风伯一招诛心,整个人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气息奄奄,泪水混合着血水一同滴流下来:“我可以……让我替他受苦……这一切……本就是我应得的……”
凤凰皱紧眉头,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黎渊再难支撑,一下倒在了地上。
“龙君——!”白释等惊惶不已,连忙扑上前去。
远处雷云渐聚,仿佛是大地叹出的疲惫不堪的一口气,笼罩于东方既白的天空。
第65章 六十五 。
昏暗林间; 雨师肩头一颤,脸颊处翻涌上不正常的血色,更衬得她肌肤白如霜雪,毫无一丝活气。
“他动手了?”
眼前空旷地面微风渐起,从中卷出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来。
封北猎的面色也不甚好看,但总归不算太糟,他阴沉着脸; 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是,动手了。”
羽兰桑道:“你的话太多了,就连我们的计划也透露出去不少; 应龙可不是易于之辈,你也不怕他猜到什么。”
封北猎的唇角勾出讥讽的弧度:“我不跟他说清楚,怎么能令他痛彻心扉呢?现在他知道那个狐妖是菩提木的转世了,也明白自己做了多少蠢事……我就等着看; 他还会不会像千年前那样,一心只想带着他的心上人远走高飞。”
“你想让应龙亲手去阻止苏雪禅去逐鹿?”羽兰桑眉头一皱; “亏你想的出来!那狐妖身负王上临终前的戾气兵痕,这可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若是应龙答应让他以身殉道,那我们的千年谋划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封北猎眼中厉光一闪:“赌!现在只能靠赌一把了!应龙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千年前就百般阻挠的事情,我不信他在千年后就能看开!他在牢狱中关押近一个轮回,无论是狐妖还是菩提木,都已经沦为他的心魔和劫难。如今百密一疏; 我唯有将赌注押在应龙身上,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羽兰桑道:“我现在去就去抓住苏雪禅……”
“你抓不住的,”封北猎断然道,“计划一旦开始执行,就再无缓和回转的余地,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前往逐鹿,布置好一切后等待吾王的回归。狐妖身边有阿修罗王裔,说不定还有烛龙布置下的什么手段,更不用说,现在应龙也在疯狂找他,你去,无异于送死。”
羽兰桑不服气道:“可他终究是个隐患!还有,难道你不要他肚子里那个龙血胎了?血债血还,没有祭品,你怎么敢保证王上一定能感应你的传召?!”
封北猎蓦地转头看她,目光中拧起一股狠戾的煞气:“没有龙血胎也罢!他身上带着那个鬼东西,我现在只恨不得他离王上越远越好,等到王上再次睁开眼睛,那就是尘埃落定,无论他们怎样负隅顽抗都无用了!”
羽兰桑气急,但面对固执的同伴,她亦无可奈何,就在这时,只听封北猎继续低声道:“带上神人国的军队,他们也要随我们一同去逐鹿。”
羽兰桑抬头看他。
除去先前派往五大山系的军队,现在钟山上幸存下来的人数可谓是削减过半。先是与阿修罗和龙族对上,又被烛龙接二连三的巨变吹飞许多,整整二十万大军,目前存留下来的,也不过堪堪上十万而已。
“好。”她容色变了变,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一拍双掌,放出数十只传令用的雨雀,叽叽喳喳地绕着她飞了两圈,自下方掠去了。
与此同时,包括苏雪禅在内的一行人还在艰难地行走在山林中。
大战时,除了就在烛龙身边的黎渊等人,是舍脂最先察觉到烛龙快要脱困时的异状,她不顾罗梵心急如焚的呼唤,先是一把将他塞进前往欲界天的传送阵内,又将两个小的用紫绶云光带一包,罗梵急得声音都在发抖,不住喊她的名字,舍脂咬牙道:“你……你先走罢!我若是走了,那他们怎么办?”
若是在佛国完好无损时,他们自然可以一块去往欲界天,但现在佛国也损毁过半,能送进去一人就已经是勉强至极了,哪里还能指望将所有人都全须全尾的带出去?舍脂刚不管不顾地将罗梵送走,那边的烛龙就是一声惊天长啸,紧接着,就是足以翻复整个世界的光海生波。
——苏纤纤和苏惜惜身上裹着紫绶云光带,舍脂则直接被那轰开万物的光波震飞了出去,待到她清醒过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她一下坐起来,发现身边躺的就是失去知觉的苏雪禅,篝火熊熊燃烧,不远处溪水淙淙,一个人坐在溪边,背对着他们。
舍脂急忙扑了上去,伸手去探他气息,又在他肚腹上小心地摸了摸。
“他昏了一天一夜了,还没醒过来。”坐在溪边的那个人施施然站起,转头看向这边,“你们闹的动静,挺大的。”
舍脂眯起眼睛,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火光跳跃,映出那人修长挺拔的身姿,再往上,是昳丽却带着几分阴沉的容颜,两枚飘摇流丽的宝石坠下,滴落在他的发间。
舍脂缓缓站起,她虽然失了紫绶云光带,但身上穿的,脚下踩的依然不是凡俗之物,她向前走了几步,天人的身体不染尘垢,顿时在火焰下显出她近乎生光的倾世容颜。
她挡在苏雪禅身前,低声道:“这里是哪?你又是在哪里发现我们的?”
青年的呼吸一窒,他愣怔地望着舍脂,不由自主道:“这里是……这里是北极天柜山,当时钟山发生大爆炸,我看见有流星坠落,于是去找……我在距此两百里的地方发现了他,又在向东百里的地方发现了你……”
舍脂一怔,皱眉道:“北极天柜……”
北极天柜山距离逐鹿已经很近了,但周围神人国众多……她若有所思,又重新将容貌隐没在阴影中,坐到苏雪禅的身边,“行,我知道了。”
青年一怔,这才如梦方醒地反应过来,他气急道:“你……你居然对我使用迷魂术?!”
舍脂不屑道:“迷魂术是什么东西,我还需要用它?看在你救了他的份上,我仅是在你面前晃
眼一下罢了,要真想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只怕早就死了。”
青年张了张口,良久才冷笑一声,低语道:“这个青丘狐子,倒是一直运气很好,无论走到哪,都有人愿意护着他……”
舍脂虽然听出他话里的嫉妒之意,但也不想在这里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起争执,她只是再次担忧地探了探苏雪禅腹中的情况,又为他擦去脸上残存的血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山声势浩大,各方灵力激荡的这一仗,苏雪禅肚腹此时已经有点显怀了。舍脂虽然不了解龙胎的情况,可心里也知道,这样的环境定是万分凶险的,她看着苏雪禅昏睡过去的面容,不由为他担忧地叹了口气。
而这时候的苏雪禅,还在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徜徉不休。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他在满目柔絮般的雾气中四下探看,想要张口叫人,却又想不起来自己该叫谁。
身后忽然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他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就听得一声轻轻的,带着颤抖的呼唤。
“雪……雪禅。”
那声音又低又软,就算拂过飘摇的雪花,也不会使它下落的轨迹发生一点变化——那样小心翼翼的,不知所措地唤着他的名字。
雪禅。
苏雪禅茫然地转过身体,正正对上一双璨金的龙瞳。
他一下愣住了。
黎渊低声道:“这是……这是梦,是么?”
苏雪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正要说“我不知道”,就见黎渊的眼框缓缓发红,从里头徒然涌出两行泪水,吓得他下意识张口道:“是,这是梦。你不要哭……”
黎渊只是定定看着他,那目光竟让他说不出话来,唯有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从未在黎渊身上看过这样的眼神,贪婪而卑微,炽热而柔软,含着造化弄人的悲哀和一隙至死方休的热烈……他看着他,就像守财的巨龙无措地捧着一个小小的,脆弱的月亮,愿意剖开胸腹,将他放进身体最深处来珍重保护。
那目光让他隐约觉得,黎渊是想来将他牢牢抱紧在怀中的,可是他不敢。
“你……你怎么啦?”苏雪禅讷讷地望着他,“是受伤了吗?”
黎渊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青年,他的脑海全然混乱,无数零碎的措辞短句翻涌,他头一次感受到,原来言语是如此无力的东西。
要说什么呢,说自己因为固执害了他,因为高傲自大而不愿意相信他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因为无所谓的尊严损耗了他的心血,让他在求不得的痛苦中生生挣扎……
每一幕都是他的罪,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他的疏忽和过错。
他还能说些什么?
苏雪禅忽然明白了,他恍然道:“你……是不是你知道了,我就是……”
他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黎渊却已经点了点头,掩在袖内的双手不住发抖。
“这样啊。”苏雪禅叹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仿佛做了什么郑重的决定似的,忽然开口道,“黎渊,其实我不怪你。”
黎渊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苏雪禅笑了起来,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看黎渊没有反对,就轻轻地顺着长袖下方探进去,温柔拉住了他冰冷的手指,这才发现一向不将外物放下眼里的龙神,此时的双手居然在不自觉的颤抖。他吃了一惊,但黎渊已经低下头来看他,眼中含着不知所措的泪意,那模样活像一个犯了大错,正忐忑等待大人批评的孩子。
“别这样,”苏雪禅道,他也不明白这究竟是自己梦境的投影,还是黎渊真实的神魂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索性豁出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这件事,我也不能完全摘出去,我也是有错的。我……我对你死缠烂打,还因为私心向你隐瞒了许多事情,我知道你那时候不喜欢我,你心里想着别人——虽然那个别人也是我,可是情爱这回事,确实身不由己……我、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他看黎渊还是凝望着着他,一副不发一语的样子,他先前去握他的手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不得不稍微躬下腰去够,现在见黎渊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也有点惴惴,不由直起身体,想要放开。这时候,黎渊却反手一把牢牢握住他的手掌,将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带了一步,差点扑在黎渊怀里。
黎渊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千年的牢狱之灾几乎磨损了爱侣曾经在他心中的印象,但现在他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温柔敦厚,眸光清澈,纵然经历了如此之多,也依旧像一个从未遭遇磨难和挫折,也从未见过世事艰辛、红尘险恶的小王子,笑着对他说,我原谅你,因为我也有错。
他的掌中痣,他的心头肉。
……他永生永世,甘愿匍匐在地受罚的劫难。
第66章 六十六 。
黎渊的泪水炽热滚烫如岩浆。
它固执地熔开眼眶; 带着死后方生的决然颓然坠落在他的脸上,又顺着他的面颊和嘴角曲折滚过一道痕迹,那不像是泪水,倒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滴星,从他的眼中诞生,又从他的面上走完一生,同时替两个人诉说了满腔幽微难言的心事。
“别……”苏雪禅张开嘴唇; 就感觉到了从唇边渗进来的轻微的苦涩之意,“你别难过,我还有事要和你说呢。”
黎渊沉默地凝视着他; 苏雪禅想了一会,又觉得这样说不太方便,于是轻轻挣了挣右手,摸到自己的衣襟处; 连着里衣一起拉开了大半。
这段时间,他削瘦得厉害; 那个鲜红到近乎刺目的痕迹烙印在他略微凸起的骨头和雪白肌肤上,犹如一片肆意蔓延开的野火,更显得惊心动魄。黎渊怔怔望着,情不自禁松开了手掌; 转而轻握住了他的腰侧,目中也显出茫然的痛意。
“我知道,你上一次想带我避开战争,”苏雪禅温和地看着他; “但你看,这种事……不是我们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黎渊下意识地摇摇头,他伸长了手臂,怀抱住苏雪禅,他的身体还在不自觉地发着抖,衣料摩擦时发出微不可闻的簌簌声,就像是他偏执而低微的拒绝。
“……不行。”他低声道,“我可以替你承受这一切,这是我的使命,我的重任……”
“这也是我的使命,我的重任。”苏雪禅认真地看着他,“就算要我这条命也无所谓了,这一路走过来,我已经看了太多。如果说这枷锁必须要有人来斩断……那就让我做第一把刀吧。”
黎渊心头狂跳,他睁大眼睛,视线里的赤红疤痕几乎要化作剧毒的蛇,狠狠一下叼在他的瞳孔上,他咬牙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还不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你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你难道就能这么轻易地一走了之?你……”
他说到这里,只觉得一口凉气梗在喉间,快要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瞧着苏雪禅的眼睛,这样一双琥珀色的温润眼瞳,它是天下最多情柔软,也是天下最无情冷硬,它明明可以流露出喜悦的爱意和心碎的泪水,却偏偏要在现在这般清明悲悯地对着他,对着这个世界,对着芸芸世人。
千年前如此,千年后,竟然还是如此。
“为什么?”黎渊面色惨白,“哪怕你不爱我也好,哪怕你要离开我,离我离得远远的也好,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我求求你别这么残忍,别这样对我……你让他们去看春天的桃花,你说那有多美,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你已经给了毫不相关的人那么多希望了,为什么不能再给自己留一点?!”
黎渊嘴唇颤抖,他心如刀割,暴跳如雷的愤怒和急躁简直要烧穿全身,若不是一丝理智尚存,他早就把眼前的人一口吞下去了!他只恨不得让他好端端地和自己待在一块,哪都不能去,也好过这样活活受罪,到最后不得善终。
苏雪禅面上的笑容慢慢消褪了,他沉声道:“就是因为这样,因为我还有家人,我还有朋友,我还有你,所以我才更不能就这样溜之大吉了!你让我退到哪里呢?我的希望就是你们,我一个人可以走,但是你们走不了!”
“我爱你们,我爱你!硬要说起来,这天下与我何干?我的心就算剜出来,剁碎了摊开来看也只有巴掌那么大,装不下整个洪荒的。可如果真要救你们……那就必须得救将你们涵括在内的芸芸众生。”
他眼中噙着泪水,拉过黎渊的手,轻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你想保住我的命,可我……我也想保住你的命啊。”
黎渊心头剧痛,浑身如坠冰窖般发抖,他手底下盖的仿佛不是苏雪禅微凉的肌肤,也不是所谓救世关键的蚩尤刀痕,而是一把利器,一泓可以杀了他、完全击碎他的雷霆。他的左边是爱人的性命,右边是爱人诚挚向死的真心,恍若火焰与海水将他撕裂成两半,在极度的眩晕与模糊中,他的耳边恍然响起雨师的声音,那是笃定的谶语,亦是恶毒的诅咒。
——“应龙……你……生来就是……痛失所爱的命运……”
原来是这样,他恍惚地想着,他这一生高高在上,天然便是身份尊贵的应龙,掌握寻常人一辈子也够不到丝毫的滔天权势。他不在乎脚下生灵,也不把九天皇权放在眼中,洪荒四海,他特立独行千万年之久,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异类。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的劫难才来得格外残忍,格外冷酷?所以他们将他夺走一次还不够,甚至要夺走第二次,乃至第三次?
“我……生来就是……痛失所爱的命运……”他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雪禅察觉到他全身冷得厉害,就连抱着自己的手都要撑不住了,急忙伸手摸着他的脸道:“黎渊,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千年之前我离开过,但现在我不是又回来了?我答应你,无论我是谁,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再次回来找你的……我发誓。”
黎渊回望着他的眼睛,哑声道:“那么,这便是你最后的决定了吗?”
苏雪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是。”
黎渊的龙瞳沉淀着两轮暗金色的漩涡,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四周雾气涌动,围绕着他们盘旋不休,黎渊的脑海中也同这雾一样,搅动得混沌一片,就连苏雪禅也不知道,他在这时究竟想了多少东西。
“我会去逐鹿,我会亲手阻止风伯雨师复活蚩尤……”良久,他才断断续续地艰难道,“同样,我也不会拦你,我接受你做出的一切选择和决定。只是我会用尽全力,哪怕拼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不过是拯救世界而已,”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苏雪禅的面颊,“你想这样做……那就去做吧。”
苏雪禅心头一松,可旋即又涌上一股沉重的涩意,他本应露出一个笑来的,可看着面前的黎渊,他只觉心痛。
身边雾气渐浓,黎渊低声道:“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我欠你的,亦会好好偿还……”
苏雪禅睁大眼睛,但黎渊的面容已经被雾气缓缓掩盖了,就连熨贴在他腰侧的温度都冰冷了下去,他惊道:“黎渊,黎渊?!”
“黎渊!”
他正惶然无措,连声叫着黎渊的名字时,耳边有个声音道:“雪禅!快醒醒!”
那个声音就像是有魔力,将他自梦境的深渊中一把拉起,升向日光普照的大地,他的肉身重重一颤,仿佛魂归来兮,意识也渐渐复苏清醒,他勉力睁了睁眼,立即就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覆在他的眼皮上,他听见舍脂道:“你昏过去的时间长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适应了好一会,才将湿布从脸上拿下来,浑身的关节都僵滞不已,他强撑着慢慢坐起,这才发现,他和舍脂正在一处山洞中。
“这是……”他清了清嗓子,“这是在哪?”
舍脂道:“我们正在往北极天柜山外走。”
“北极天柜?”他吃力地想了一会,“那离逐鹿……也不远了。”
舍脂点点头,这时候,从外面又进来一个人,苏雪禅看着他,这人的样貌本应是极眼熟的,可他现在才从大梦一场中脱身,整个人都有些迟钝,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他。
舍脂瞥了那人一眼,对苏雪禅道:“既然是旧识,那你们说一会话吧。”
语毕,便站起来,径自走到篝火旁坐下了。
那人徐徐走近了,低声道:“好久不见,青丘的大王子。”
声音也耳熟,苏雪禅犹疑地看着他,犹如闪电猛地破开混沌云层,于猝然间想起来这人的身份,不由失声道:“钦琛?!”
昆仑钦原一族,先前与苏雪禅在龙首山有过争执的小王子,钦琛。
他震惊地看着钦琛,现在想起来,龙首山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眼前的人好像也带着恍若隔世的陌生感,时空割裂一般乍然出现在他面前。
但苏雪禅不会忘记,昔日这个骄傲的小王子是如何嫉恨着他,甚至还要害死他的。
“你……”嗓子太过干涩,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你怎么离开昆仑了?现在外面这般凶险,你的父母竟然也放心让你出来?”
钦琛的嘴角露出一个宛如抽搐的笑,他盯着地面,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黑,他慢吞吞道:“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好运么?有朋友,有家人,有那么多人愿意护着你……”
苏雪禅皱了皱眉,隐约从他的话语里嗅出了不祥的意味,因此他也不说话,只是听着。
钦琛继续道:“昆仑已经没有我的家了,我自然要出来闯荡,不然还能如何,继续死赖在上面?”
苏雪禅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钦原也是妖族内数一数二的大族,又护卫昆仑千年,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又想起钦琛曾经与土蝼一起合谋应龙血的事情,便猜测道:“是西王母娘娘赶你们下山了吗?”
“没了,死光了,只剩我一个了,”钦琛含糊地笑着,“听不懂?我还以为你们青丘狐很聪明的。”
苏雪禅差点惊得跳起来,他万万想不到,自瑶池宴后,他再一次听见钦原一族的消息,竟会是如此惨烈的死讯!他急急道:“没了?!怎么会……怎么会没了?”
“被一个人杀光了,”钦琛恍惚地看着他,“那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苏雪禅下意识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唯一有动机,有实力的,他也只能想到一个黎渊,可黎渊怎么会做这种事?
然而黎渊发起病来六亲不认……也说不准……
一想到这,他脸上止不住得青一阵白一阵,但钦琛紧接着道:“当时我被族姐所救,侥幸在他手上捡来一条命,昆仑上下,都被我打探了个遍,放才知道那人就是昔日逐鹿之战时逃脱的风伯。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探到他或许姓风,是么?”
苏雪禅一听见他说风伯,心中便松了一口气,若是黎渊做了这事,自己也少不得再要替他担待着些了,但一想到钦原一族灭于封北猎之手,他又不忍起来,“是,他叫封北猎,与他在一起的雨师叫羽兰桑。”
钦琛怔怔:“你果然知道……”又翻来覆去地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咀嚼了数遍,面上透出刻骨阴毒的杀意,眼中也泛了隐隐的泪光。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雪禅问道,“和当时的龙血有关系吗?”
钦琛的嘴唇紧抿,苏雪禅等了一会,也不见他说话,只当自己的问题触及到他的伤心处了,于是也不再追问,正要劝他去休息一下时,就听见钦琛嘶哑道:“是我父王太过相信封北猎的话,不料却遭至全族的祸端……”
他断断续续地说,苏雪禅默不作声地听,末了,钦琛冷笑道:“……到最后,父王一心要与族中那些被毁了修为根基的孩子讨个公道,谁知他耐心尽了,扬手间便刮起风来……”
他牙关打颤,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栗栗发抖:“真是好大的风……好大的风啊……”
苏雪禅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也能想象出,那必定是极惨不忍看的一幕。
“所以你……”
“我要报仇,”钦琛喃喃道,“我要用毒螯贯穿他的骨髓,哪怕自己立刻就会死去,我不能放过他……”
苏雪禅想起自己被折断的流照君,心头也笼上一股淬血的怒火,他明白,以钦琛的修为,只怕还未接近封北猎的身体,就要被狂风万箭穿心了,但他没有说话,他了解这股要燃尽一切的愤怒,旁人的劝阻只会是火上浇油,他道:“现在你想和我们一起走,是吗?”
“是,”钦琛决然道,“带我去逐鹿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舍脂偏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开了金口:“既然要一块去逐鹿,那天一亮就出发吧,现在让他休息,别说话了。”
第67章 六十七 。
深山密林间; 一行三个身影正缓缓前行在大地连绵起伏的脊梁上。
舍脂一边走,一边冷笑:“我算是明白,风伯打的是什么好主意了。”
此时正是天光略微泛出鱼肚白的清晨,林里本应一派薄雾冥冥的景致,但目力所及、鼻端所嗅,皆是灰暗衰枯的一片。若要从云端上往下俯瞰,就会发现; 整个洪荒就像被粗暴揭开纱幕的征人,只能毫无遮掩地将满目疮痍的伤痕显露在外。
膏壤的灵脉干涸,从钟山向外辐射皲裂的纹路贯穿神州; 空气中飘溢稀薄的白气,走兽不出,飞鸟不鸣。
“烛九阴深眠大地,即便将它唤醒; 它的身躯也有一大半是埋在地下的,”舍脂伸手拉了一把苏雪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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