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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菩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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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语急忙爬起,缩手缩脚地跟在纹川后面,随他一同出了这间书房。
  从慢慢紧闭的缝隙中,她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桌角下那滴被血色遮掩掉的朱墨。
  ——这颗能记载任何所见之物的蚌女珠,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第39章 三十九。
  磅礴云海; 万里月光苍茫。
  黄龙展开遮天蔽日的双翼,从天与海的相接处腾飞而过,周身长风猎猎,逐渐卷了细小的飞雪。
  它进入了昆仑的领空。
  此时的昆仑依然漫天飞散着万年不化的大雪,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混沌如潮汐的素色,大地是纯白的; 山与云的间隙却仿佛拍打着无尽滚滚的冰寒大浪,与狂风一同呜咽生动。
  黎渊化作高大人形,从空中一跃而下。
  他知道; 这不正常的酷寒正说明了昆仑的主人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以至于她竟再无力摆布昆仑的天时。
  仙乐不鸣,天光诸灭,肌染污垢; 不舍尘间,身虚眼瞬……仙人的小五衰劫; 纵然是西王母这样拥有天地至伟之力的昆仑主宰,也不能逃脱它降临的日期。
  “是应龙神来了吗……”
  黎渊低下头,以示敬意:“金母。”
  昆仑玉殿的大门轰然开启,那掌管五刑残杀之气的女神就高坐在黑金的王座上; 身下两头漆黑的雄壮虎豹正雪雪喘息,疲惫地用硕大头颅蹭着女主人的手掌心。
  西王母披着宽大华丽的玄袍,一层层一叠叠的铺陈下去,犹如坐在盛开的黑色莲花之上; 她弯起朱色的丰润嘴唇,声音喑哑道:“应龙神,为何今日有空到我这里来拜访了?”
  黎渊并无什么客套话,事实上,以他的身份,也不用同任何人客套:“发生在昆仑山下的事,您都看见了吗?”
  西王母叹了口气:“我虽然小五衰在即,但还没瞎,也没聋呢。”
  “风伯的山图,我很快就能拿到手中;雨师重伤之后的藏身之地,我也一直了如指掌,”他沉声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圣人的意向,究竟如何?”
  西王母摇了摇头,发间玲珑玉胜琳琅纷披,她的语气中暗藏忧虑:“应龙神,你的目光放得太远了……为什么不就近看看自己的脚下呢?”
  黎渊挑起眉梢。
  “圣人的意思,我也无法揣摩一二,可你要是能就近看看,一定会发现许多自己以前忽略的东西……你太骄傲了,甚至不肯直面自己的失败……”
  黎渊眼神一厉:“您说什么?”
  西王母叹息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总是这样,妄想一力承担所有,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看看你体内流窜的刑杀之气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黎渊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劫难将至,莫非您果真舍不下这尘世了吗?”
  “尘世?”西王母目光混沌,“尘世很好啊,有爱,有恨,还有他……你不是也在尘世中一直难以自拔吗?怎么现在反过来嘲笑我贪恋尘世种种了?”
  说着,她又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黎渊的身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神魂虽然受损得很严重,但没有人敢在上面暗做手脚,你大可放心这一点。”
  黎渊皱眉道:“没有问题?可是……”
  “梦境为人世流连之倒影……”西王母喃喃道,“你不肯相信其他人,还不肯相信自己的心吗?”
  黎渊的面色骤然阴沉,他冷冷道:“不可能。”
  西王母垂下眼睛:“你要小心,他们的动作很快,并且倚仗我的虚弱,下手也越发得狠毒。我座下钦原,已经被风伯潜入昆仑后屠戮殆尽了。”
  “钦原?”
  “是,”西王母道,“他们偷取了你的血,与风伯做了一个交易……很可惜,最后谈判破裂了。”
  “血债血还?”黎渊笑了,“他们还真是一刻也不肯放下他们的幻想啊,到现在还想着复活蚩尤,替他达成那所谓的伟业?”
  西王母道:“仙人相继陷入小五衰劫,九天之上的寒冬到了,应龙神。而我身具神格,掌世间厉刑、兵刀杀意,亦难逃此劫。唯有你,你在刑杀之狱中关押千年,时光静止于千年以前,千年后才是你的劫数所在……”
  “我的劫数?我的劫数很久之前就掏走了我的心,”黎渊唇边扬起的笑意苦涩,“我现在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西王母忽然笑了,“你的心正流落异乡,此刻还鲜活地跳动着呢。”
  黎渊抬头看她,但西王母已经疲乏地闭上了眼睛,挥手逐客了:“走罢!我已经累了。”
  他虽然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见金母的状态,想想还是作罢。
  他向西王母微微颔首,随即就出了昆仑玉宫,转身向朔风飞雪中去了。
  此时,苏雪禅正观察着眼前的地貌。
  也不知他们是到了哪里,只见眼前一片开阔平坦,四野茫茫,半人多高的劲草被风吹起翻涌的道道白浪,天高云淡,艳阳高照,遥远处的湖水波光粼粼,犹如一块镶嵌在纯净碧玉上的湛蓝琉璃。
  “这是……草原吗?”苏纤纤已经惊呆了。
  郎卿揪下一片草叶叼在嘴里,他和狼骑军的身上还穿着空桑的玄铁衣甲,瞧着分外肃杀,“是草原,我们怎么被送到这里来了?”
  苏雪禅摇摇头:“先找人吧,这里有湖,不至于没有人烟。”
  于是一行人由重新变成妖形,狂奔向远处那片湖水。
  “好大的湖啊……”苏惜惜感慨道,远远看上去还好,凑近了看,那片湖水基本上和陆上海泽没有什么区别,昨夜她和郎卿看到的“湖”,不过是那片湖周围蔓延出来的小小溪流罢了。
  苏雪禅嫌这样跑着太慢,忍不住打了一声呼哨,瞬时四爪驾云,向湖周边飞去,郎卿见状,也低头叼住苏惜惜的脖颈皮毛,随在苏雪禅身后腾云而起。
  苏纤纤:“?”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下子只剩它一个了?
  它皱起圆圆的小眉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差点委屈地吱哇大叫起来。
  苏雪禅变回人形,落在湖边,一回头:“大家都……咦,纤纤?怎么了?”
  见苏纤纤瘪嘴不说话,他只好俯身,将毛狐狸抱起来:“好了好了,哥哥抱你,好不好?”
  苏纤纤在他怀里扭捏了一会,气鼓鼓地抬起头道:“哥哥,我昨天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了!”
  苏雪禅抱着它道:“好,你说,哥哥听着。”
  苏惜惜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挣扎着扭下郎卿的脊背,跳到苏雪禅怀里道:“我也有事!”
  苏纤纤一面将它们在无主荒山遇到的事同苏雪禅说了,苏惜惜一面从九幽乾坤帕中掏出去掉鼓槌的黑鼓。
  “就是这个,”它道,“我看见那些神人一敲鼓,里面就涌出好多黑气,然后他们再引来那些飞禽走兽……”
  “——将它们污染,是不是?”苏雪禅看着苏惜惜拿上来的鼓面,眉头紧锁,“哥哥在岐山也看见了。”
  “鼓上还有图案呢,”苏纤纤道,“和空桑城里奴隶铜封上面的图案一模一样!”
  苏雪禅弯腰放下两只小狐狸,仔细端详着鼓上的图案,郎卿也踱步到一旁,好奇地看着。
  蛮牛,鸷鸟……
  他的眉头紧锁,一个遥远的名字缓缓浮现在他脑海中。
  “……蚩尤?”
  郎卿抬眼看他:“你说谁?”
  “没错,蛮牛,鸷鸟……是上古蚩尤部落的图腾!”
  说着,他又从芥子袋中掏出自岐山收缴的山图,打开摊在地上。
  “这是岐山,还未被用黑笔涂抹……”
  苏惜惜拍在上面:“啊,这不是阿娘送我们去的无主荒山?这个已经涂黑了诶!”
  苏雪禅心乱如麻,他看着那些贯穿了整片洪荒大陆,又被黑笔标记出来的山脉,不知为何,心中只是惴惴不安。
  “像一条卧着的龙。”郎卿下结论道,“龙首是哪里?”
  苏雪禅摇摇头:“不清楚……唯独龙首靠近龙睛的地方没有标出名字,我也摸不准。”
  郎卿道:“先找人吧,说不定能借到一张完整的地图。”
  苏雪禅只能点点头,起身将山图收好。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草叶被拨开的簌簌声。
  郎卿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八百狼骑立即压低呼吸,俯身匿于草丛中。
  苏雪禅的手轻轻抚上流照君的剑柄。
  走动声越来越大。
  苏家姊妹亦睁大了眼睛,好奇凝视前方。
  哗啦一声,一个瞳孔黑红的少年低头拨开草叶,右手还牵着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羊,他猛一抬头,一下子看见身前站着的人,不由大叫一声,提溜着拴羊绳就向后逃去。
  “妈呀——来外人了!我看见外人了!”
  苏雪禅:“……”
  苏惜惜:“他眼睛的颜色……怎么和郎卿一样?”
  过了一会,苏雪禅可以明显感觉到远处传来的法力波动。
  “前面有结界?看来这里是有人居住了。”
  少年的声音再次遥遥响起:“就是那里!我看见外人了!”
  不一会,就见数个身着皮袍的男子拨开草叶而来,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侧站着先前逃跑的少年。
  耳朵尖长,眼睛一黑一红。
  两边都愣住了,胡言策凑到郎卿身边道:“大哥,你们这是……攀上亲戚了?”
  老者睁大眼睛,满脸疑惑道:“你是……你是外出游历归家的族人吗?”
  郎卿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讷讷摇头。
  老者身侧的男人道:“那就是寻亲上门了!你们几个都过来吧!我带你们去见老首领!”
  胡言策从身后探出头来:“管饭吗?兄弟们这一路都还没吃一顿饱饭呐!”
  男人豪爽地大笑:“管!尽管放开肚皮吃,我们不缺这点饭!”
  胡言策嘿嘿一笑,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哨子:“没事了兄弟们!都出来吧!”
  八百头半人多高的壮实大狼从草地里呼啦一下站起,双眼冒光,吐着舌头哼哧呼哧。
  几个汉子满脸热情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第40章 四十 。
  傍晚时分; 篝火在帐篷前熊熊燃烧,将几人的脸庞映照在一片彤彤火光下,四周吆喝声不绝于耳,汉子们爽朗的笑声传彻草原。
  苏雪禅一眼望去,洁白的毡房犹如片片降落在大地上的云朵,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草原上,也不知有多少; 只觉得团团簇簇,一时间竟是数不清楚。
  此刻,除了那些狼骑; 周围更多了不少好奇的犭也狼族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围拢过来; 好奇地冲着他们嘀嘀咕咕,小声议论。
  郎卿结结巴巴道:“我以为……我以为你们会在蛇山; 我还想着要去蛇山……”
  老者一摆手,沟壑道道的枯瘦脸庞在火光下无端多了几分沧桑,但那双眼睛还是有神的,他叹息道:“早就搬出蛇山了!神人在洪荒四处作乱; 哪都不安全,索性举族迁到这里,倒也图个清静自在!”
  “蛇山也有神人吗?”苏雪禅好奇道。
  老人嚼着烟叶,目光慈爱地看了一眼正哼哧哈哧啃羊腿的两只毛狐狸; “青丘这样的地方尚且不能幸免,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蛇山呢?”
  想起现在为止还音信全无的苏寒波、苏星摇,被困青丘的父母族人,苏雪禅不由苦笑了一声,伸手揩了揩两只小狐狸嘴边的油渍,“您说得是。”
  “那蛇山……”郎卿茫然,“现在是什么状况?”
  老者沉默了一会,顺手往火堆里撂了两块干柴:“只要山不平,家就仍然在,族中还有这么多老幼,首领不可能冒这个险去同那些神人相抗。”
  说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些围在篝火旁大声谈笑的汉子们,疑惑道:“这么多都是你的手下,你们是从哪来的?”
  郎卿道:“空桑,我们从神人的城来。”
  老者的眉心猝然一跳。
  “空桑……”他缓缓咀嚼着这个词,似乎要将它完全拆碎在唇齿间,“你们是从空桑来的?”
  郎卿道:“是,我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但是我从小就在空桑生活,前两天才逃出来。”
  “明天随我去见老首领,”老人道,“你们已经跑了好几天了,先休息吧。”
  苏雪禅急忙站起来:“多谢您的收留。”
  老人道:“你们要睡里面,帐篷管够;你们要乐意在外面睡,那也随你们。”
  郎卿便去询问狼骑军的意见,不料他们都愿意化作狼形睡在外面,于是他也回来一耸肩膀:“其实我也挺想睡在外面的。”
  苏雪禅:“?”
  “空桑可不会让我们随意变成妖形啊,”郎卿感叹道,“长时间靠两条腿走路,都快忘了变成狼是什么滋味了。”
  “那我们和哥哥睡帐子里,”苏惜惜舔舔小嘴巴,抱着吃得溜圆的肚子和苏纤纤窝在苏雪禅怀里,“终于能睡个好觉啦!”
  郎卿看胖狐狸的目光蓦然变得无比炽热,他温柔地笑道:“好啊,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苏雪禅:“……”
  苏纤纤翻了个白眼。
  苏惜惜依旧无知无觉:“你守着我们干什么,哥哥可比你厉害多啦!”
  “嗯,好,哥哥守着你们,”苏雪禅抱住两只毛团往毡房里走,他掀起帘子,对郎卿笑道:“明天见,郎兄。”
  帘子毫不留情地哗啦摔下,身后路过的胡言策“啧啧啧”几声,化作瘦长胡狼一溜烟跑过。
  郎卿低咳,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毡房内整洁干净,身下铺着柔软的羊皮,两只小狐狸睡得直打呼噜,苏雪禅却久久不能入眠。
  他在想那张山图。
  神人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洪荒,那些基本用墨水涂黑的八十一条山脉就是见证,除了寥寥几条标红,只怕其余的都被他们以那种手段污染过了。
  他又想起那些鼓面上刻着蚩尤象征的黑鼓,以及黑鼓中被放出的无尽血怨之气……如果不是纤纤和惜惜在无意中撞破,他心血来潮,要去岐山中探查一番,只怕他到现在还窥看不出这阴谋的冰山一角。
  以不死国为首的神人国究竟想做什么?还有山图上蜿蜒曲折的龙形,他们又想达成什么目的?
  线索太少了,他也无能为力。
  如果这时候有长辈在身边就好了……或者有那个人在……
  他心口骤然涌上一阵闷痛,逼得他不得不中断思绪,在黑暗里端详曾经剜过自己胸口的双手。
  越是疼,就越是在意,越是想念,越是百般牵挂,难以放下。
  黎为众生百象,渊为瀚海深邃。
  神明口吐沧海桑田的箴言,而他将一树菩提根植心间,从此再也不肯将悲喜展露人前。
  腹部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正当他想起身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时,忽然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奇异的震撼。
  那震动遥远而有力,似乎是从地心深处一路颠簸而来的,他皱起眉头,见苏纤纤和苏惜惜还睡着,不由伸手就要掀帘子,出去看个究竟。
  ——猛然传来的巨震翻覆天地!
  整个草原似乎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强震下瑟瑟发抖,苏雪禅一个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毡房外隐约哗然,明亮火光紧急挨个亮起,犹如一片被突然点亮的星河,狼嚎似层层传递的烽烟,在寂静中撞成一片波荡的涟漪。
  苏雪禅冲出去,抬头一看天空,只见本应是漆黑无光的夜晚,此时却自北方燃起一片红黑色的云霞,最亮处有一颗赤芒凌厉的大星耀耀,犹如半干未干的浓郁血色,从遥远的天边一路拖沓晕染到头顶的星空,将整个天幕笼罩之下的大地映照出不祥的红。
  震荡还在继续,苏雪禅甚至能感受出脚下大地发出的不堪承受的哀鸣声,群狼骚动不已,郎卿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苏雪禅摇摇头,忧虑地纂住流照君的剑柄,苏纤纤和苏惜惜也从睡梦中惊醒,跑出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地动了!”
  ——一声恒古龙吟紧接着传彻整片洪荒大地!
  它穿越了无数河流溪水,大江海泽;波荡过不尽的山川陆地,城池密林,随着那漫天流窜的血云声闻四方,在这个默默无闻的夜晚,飞遍了万万个洪荒生灵的耳畔!
  苏雪禅在此之前也近距离听过应龙的怒啸声,但这个声音比应龙的声音还要古朴威严,犹如亿万年前响彻碧落和黄泉的号角。它沉寂时便是永眠,响起时便是不尽纷乱和战争的开端!
  “是龙!”苏纤纤大叫起来,“是那位应龙神吗?”
  苏雪禅面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先前的老者已经带领犭也狼族人纷纷围了上来,他神情严肃道:“能传出这样动静的,恐怕只能是那位传说中的应帝了。”
  “不,”苏雪禅手指颤抖,“不是他……”
  “什么?”老者意外道。
  “不是他!”苏雪禅难掩内心的恐惧,“这条龙……这条龙比他还要强大!”
  他浑身发抖,从芥子袋里翻出神人的山图,在漫天红如血光的云霞下匆匆摊开,将他一直看不出是何处的龙首正对那颗赤色星子。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这是烛龙!”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觳觫:“他们……放出了钟山烛神!”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烛龙。
  黎渊从纠缠不清的梦境中猛地脱身而出,他体内的龙血沸腾不休,神魂识海亦发了疯一样的翻搅剧痛,璨金龙瞳此刻几乎能滴出血来,他骤然化作蜿蜒如万里江海的龙身,一跃飞至九霄之上,冲北方流淌的血色霞云发出一声愤怒的震天咆哮!
  深海狂澜滔天拍空,与倾斜了整片苍穹的血云呈分庭抗礼之势,好似要旋转着吞没整个世界!
  青丘王宫,苏斓姬和苏晟逝如流光,凌空立在狂风之上,变幻出九尾煌煌的真身,冲北方天空发出一声连绵不绝的狐啸!
  舍脂急拨琉璃琴,罗梵戟击欲界天,毗摩智多罗王手握权杖,命无数天人吟唱刀兵奏响的仙乐,诸界修罗披挂出征的战甲。
  昆仑玉山钟磬声声,四海巨兽仰天长嗥,九霄天宫震响战鼓,扶桑巨木火凤厉啼,洪荒大地上所有生灵于一夜之间惊醒,冲那蔓延过整片太虚的不祥云光和古老龙吟发出不屈的回应!
  封北猎站在云端,身旁立着面色苍白的雨师,他看着脚下光景,终于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洪荒,逐鹿!我们回来了!”
  狂浪的飓风怒号于青苍中,而他就站在这仿佛要推翻世界的巨变里张开双臂,拥抱一切灾难与不幸的祸患。
  “几千年了,兰桑!几千年了!”他张狂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下去,眼里就已经凝固了无匹的熊熊恨意,他咬牙切齿,狂热的泪水喷涌而出,“几千年了……太久了啊,实在是太久了啊!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羽兰桑的脸上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惨白,她的表现也不似封北猎那般动情忘我,可她瞳孔中凝聚跳跃的火光,比之封北猎也不遑多让:“是啊,我也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吾王的降生将践踏过万千黎民的鲜血,而他的王冠,将由白骨累成的高台盛放!”封北猎厉声怒啸,“蚩尤——!这天下,一直在等候你的归来!”
  云端雷鸣电闪,火光轰鸣!
  封北猎笑得声嘶力竭:“来啊!我就是大逆不道、罪孽深重,天劫,你来劈死我啊!”
  世界都陷在一片混沌不堪的朦胧中,苏雪禅头晕目眩,肚腹里面也犹如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又一下,令他几欲作呕,只是勉力支着流照君。
  烛龙左目为日,右目为月,呼为夏,吸为冬,它和应龙是洪荒中为数不多的两个来历渊远,被人尊以神称的上古龙神,只是烛龙因为天生掌握四时,早于逐鹿之战以前就陷入了沉睡,将日月与四季都放回天道循环中,任由它们自行运转……可是现在,那些神人究竟是如何将它唤醒,还将其变得如此阴翳暴怒的?
  “哥哥!”苏纤纤和苏惜惜变回人形,扑上来扶住他,“你怎么样了!”
  “哥哥……”苏雪禅喉咙抽搐,一阵干呕,“哥哥没事……就是太晕了……”
  这倒是实话,此刻日月已经突破了时间的桎梏,一同出现在天空的两侧,太阳耀目,明月皎洁,左边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右边是星空绚烂的子夜。然而它们已经不复昔日那般无拘无束的感觉,叫人只觉得那是两颗硕大的眼球,正高悬于天际,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世上的一举一动。
  “也别管什么白天晚上了,”老者咬牙,“现在就随我去见老首领吧!你们的问题,也许他能回答一二。”
  无可奈何,苏雪禅一行人唯有随着老者的指引,尽量不去看天上混乱的光彩,低头匆匆走进最中央的大帐。
  叫人意外的,里面竟然只有寥寥数人侍立在那个最中央的老人身旁,苏雪禅看得出来,他已经很老了,如果变成狼形,估计连羊肉都咬不动,可这种衰老是不正常的,他同样也是能吸收天地灵气的妖兽,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到这种地步。
  老者的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郎卿,终于亮起了一点堪称雪亮的光芒。
  “你们都出去吧,”他对那些侍女道,“你,你坐到我身边来!”
  郎卿虽然意外,但还是依言坐了过去。老者吃力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口中喃喃道:“好,真的回来了……好……”
  郎卿不明所以:“您说什么?”
  老首领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妈妈?”
  郎卿一怔,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愣住了。
  “你告诉我,”老首领看着他问道,“你们说,你们是从空桑的传送阵逃到这里来的,那个传送阵,是否就刻在空桑城外的西边?”
  郎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苏雪禅,点头道:“是,在西边。”
  老首领又问:“那你的父亲是谁?”
  “是……厌火国的上一任城主。”郎卿虽然犹豫,但还是如实告知。
  “他死了吗?”
  “死了。”
  “那你的母亲呢?”老首领声音颤抖,“她也……”
  郎卿道:“是,她也被神人处死了。”
  老首领深深闭上眼睛,两颗混浊的泪珠从他深陷的眼眶中滚落下来,滴在他身上的华贵袍服上。
  “我的女儿……”他哀哀哭泣,“是阿爸对不起你啊!”
  郎卿面色骤变,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悲痛欲绝的老人。
  “你就是我的祖父?!”


第41章 四十一 。
  苏纤纤愣怔道:“哇……王子啊……”
  苏雪禅轻声呵斥:“纤纤。”
  苏纤纤急忙不说话了; 那边,郎卿的脑袋却阵阵发晕。
  谁的童年缺乏过双亲的照拂?年幼时,他也希望自己能生在平凡人家,有一对爱护他的父母。
  彼时的小小狼崽,在母亲怀里还没待几天,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只会睁着眼睛四处乱看的年龄; 母亲就被大批神人军队抓走,而他有幸被一个神人侍女暗中救下,勉强得一口米粥吊命。
  从他睁开眼睛; 到能下地走路的全部时光,都是在一间暗无天日的狭小房间内度过的,阳光从破旧的小小窗口里射入,被细碎的窗纸过滤成毫无温度的惨白色。桌上带着毛边的陶碗; 永远有一股奇怪气味的凉水,桌角下斜钉着一颗歪掉的钉子; 床头垂下的洗得发白的帐幔上打着半圈补丁……这些都在日复一日的成长中深深纂刻进他的记忆深处,以至于他现在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陶碗刺手的边缘,侍女曾经用它来轻轻磨过自己的指甲。
  再大一点; 他已经能化出人形了,只是耳朵和尾巴依然无法化去,而侍女总是以一种带着叹息的目光看着他。他们住在城主府内最破旧的下人房内,但是那里却又离府外很近; 于是他时常于那个狗洞里钻来钻去,偷偷跑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当然,他偶尔也会被那些神人发现,好一点,就满脸厌恶地啐一口,差一点,就随手掏出什么硬物向他的头脸砸去,丝毫不会因为他只是个孩子就对他手下留情。
  那段时间,他学会了夹着尾巴,像一条狗一样行走。
  侍女看着他身上的伤,也不去阻止他,只是拿过蘸水的麻布,给他小心地擦。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狼,高墙怎么能关得住你呢?”她轻声细语,这是她对他说的为数不多的话之一,以至于他竟能十年如一日地牢牢记着,“你以后有能力了,就离开这里吧。”
  “那我会把你也带走的。”
  侍女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春熬过冬,秋盖过夏,他的身体如雨后翠木般层层拔节,终于能收拢自己的尾巴和耳朵,也终于被城主府中的其他人发现了。
  他被带到新一任厌火国的城主面前,破旧草鞋下踩的是光洁如玉的砖石,呼吸的是带着隐隐馨香的空气,看见的是富丽堂皇,几乎要晃花眼睛的装潢摆设,他笨拙地跪在庭下,身侧的神人护卫手持刀戟,目光冰冷。
  男人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那时只是个懵懂天真的少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等到他浑浑噩噩地出了那间华丽房间,重新站在阳光下时,他却被几个神人强行带走了。
  他反抗,挣扎,不服输,狰狞的异色眼瞳中带着年轻的火气,但他毕竟还是年少,不明白精于这方面的神人会有多少方法来折磨他,他们用侍女的命吊着他,告诉他学会多少东西之后就能回去见她一面,而他无可奈何,只能压抑着拼命学。
  他学习忍耐的限度,学习杀人的技巧,学习那些神人的武技,与他在一起上课的还有其他神人少年。平日里,他们各自拉帮结派,但是只要他一出现,他们立即就能将矛头调转向他,他们肆意嘲笑他是贱种,母亲是天生的灾星,他是没用的废物,而他是不能与他们起争执的,因为只要他露出一个反抗的眼神,老师的教鞭马上就要挥到他的背上,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于是他不光学会了夹着尾巴,他还学会了在任何情况下都带着足够温和的笑容。
  他终归是狼的儿子,无论是技巧还是力量,他都进步得很快,当再一次艰难的考核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向老师提出要求,想见侍女一面。
  “好啊,”他听见老师毫不犹豫地答应他,“那你就去见吧。”
  他欣喜若狂,在老师的监视下重新回到了那间他住了许多年的破旧房屋,但当他呼喊着侍女的名字,急不可待地推开房门后,他却愣住了。
  侍女孱弱的身体倒在地上,嘴唇干裂,泛出不正常的乌青,她浑浊的双眼半合,犹如一尾瘫在岸上的白鱼,空气中亦弥漫着一股腐臭的腥味。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来给她收尸。
  “你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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