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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干掉我的替身-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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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山拉开车后座的车门,站了一会后有些疑惑地低头往里看去。二少侧头看着另一侧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现在是午后四点多,家主和大少他们应该还没回来,二少占着门口发一会呆也没事。又是他又站了半分钟,终于还是咳了咳低声提醒道:“二少,到了。”
  余舟的眉心蹙了蹙,像是忍耐着什么——有那么一刻,他很想说让他一个人在这坐一会,但他还是压了下来,在心里想着梁勉平时最常见的表情,木着脸走了出去。
  其实他扮演的并不十分像——这原本是他三个月甚至半年后才会去认真琢磨的事,计划一下子被提到现在,没有针对性训练过的演技自然捉襟见肘。不过拾山以为他是和陆宽吵架了,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将他送到屋子里,见一切如常,得了令后就退下了。
  余舟缓缓走进暌别了十年的屋子,视线生疏又怀恋地一一扫过架子上的飞机模型,瓶中船,做了一半的发电器。手指忍不住抚了上去。
  竟然真的和他在梁勉脑海中看到的一样,维持着他小时候的样子呢。他跨上落地灯旁的木马,小时候觉得高不可攀的坐骑,如今堪堪只到他的肩头,倒是更适合现在的他。他脚尖一点,木马轻轻晃了起来,他抱着马脖子贴在它柔软的后背上,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没什么。不过是提前了一点回到这里而已。
  多好啊,提前回到了这里。
  紧绷了半天的弦在童年玩伴无声的抚慰下,渐渐松了下来。余舟一向是个乐观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复仇已成执念,他一定是个没心没肺的享乐主义者。此刻他趴在木马身上,舒服地直想睡过去。加上前两天晚上都没休息好,他原本就指望着在飞机上补眠来着。不过他到底记着之前在病床底猫过一回,先去洗了个澡才去睡迟到的午觉。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映入另一人的眼里。余舟并没有梁辰或陆宽那样敏锐的五感,但在之前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他通过“金龟子”对这个家里里外外的监控,让他有了十足的自信——他以为梁锋是骄傲的,这样骄傲的人不屑于去监控一个看不上的替身,只需要一声传召,对方就会巨细靡遗把一切贡献出来。而在过去他看到的十年里,梁锋也的确这么做了。所以余舟完全没去担心自己在屋子里的举动会暴露什么,怎么自在怎么来了。然而,他抚过多宝格时的怀念,骑木马时的孩子气,还有冲完澡后裹着浴袍站在床前皱眉的表情,却都被监控屏前的梁锋看在了眼里。
  他在想什么?梁锋忍不住伸手,在空中描摹小孩的轮廓。
  很快他就知道了。只见房间里的孩子拿了一杯水倒在床上,然后拨打了内线电话:“吴妈,麻烦上来帮我换一套床褥,从里到外都要新的。”
  呵,叫吴妈的口吻真娴熟,之前的那些“小金龟子”,果然是他的手笔吧。但他就是爱极了他淘气的样子,当他看到他的小孩把水倒在被子上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都有许多年没这样开怀地笑过了。他也爱他骄傲的样子。是他没想好,小枢怎么会愿意碰其他人用过的东西呢,他应该把那些东西都提前换掉的,一会就吩咐下去……不不,真这样做那个鬼精灵一样的孩子会察觉的吧。梁锋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但盯着屏幕看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给家里的管家打了个电话,叮嘱他们今晚的菜里添一道龙井虾仁。他只敢说这一个,如果不是担心小孩会怀疑的话,他恨不得把晚餐都换成小孩喜欢的菜式。
    
    ☆、晚餐

  
  当余舟肆无忌惮地躺回梁家的大床上补眠时,天行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他接到梁辰的电话后,吓得差点把电话摔了——自这半年认回余舟后,他感觉自己这颗一向健康的小心脏隔三岔五就要心率过速一次。不过这一次,余舟的节奏也太出人意料了!他不顾形象地抓了两把头发,不得不推掉原本的安排,提前回家看看情况。
  天行回到家时,偌大的梁家一如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运行着。他将外套随手递给来接的家务机器人,问明二少在房间里后,径直向他房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父亲回来了吗?”
  机器人虽然用的是某位知名演员的声音,语调却仍显得有些单调,一板一眼地给出了回答:“主人下午一直在家。”
  天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在嘀咕:老爷子没出门?宅在家里干嘛呢……他的步伐看似沉稳,却比平时快了不少,没两分钟就走到了原属于天枢的卧室前,敲了两下房门后,没听见反应,也不客气,直接推了门走进去。待他看见窝在床上睡大觉的余舟时,被气笑了,直接上前扯开他的被子:“我们担心的要死,你竟然还睡得着?”
  余舟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天行那张臭脸,把眼一闭,扎进枕头里继续睡。天行看了眼时间,俯身拍了拍他脑袋道:“时间差不多了啊,你也稍微注意点,到这里你就是天枢了,他可从来不会睡懒觉。”
  余舟拍开他的手,凉凉的道:“我从来都爱懒觉。”
  天行听出他的意思,自己是把之前十年里的梁勉当成“天枢”了,却忘了眼前这位才是正主呢。他讪讪收回了手,低声道了一句:“抱歉……唉不过你们现在这身份,也太乱了,不能怪我叫错。”
  另一间屋子里,一直盯着监控屏的梁锋眯了眯眼。他看到屏幕里,小孩在天行的骚扰下,终于翻身坐了起来:“现在几点了?”
  “五点一刻。”
  余舟揽了揽睡衣领子,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起床气:“你来我房间干嘛?”
  “还不是梁辰担心你不习惯,非要我回来盯着。”
  余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又问了一句:“你来我房间干嘛?”
  “嗯?”天行微微蹙眉,一时没弄明白他的问题,跟着他来到浴室门口。只见他打开水龙头,掬水扑了扑脸,拿起旁边的白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后,对着镜子里的天行道:“你提前下班了,还进了这个十年来你几乎从没进过的房间,如果有人问起,你要怎么说?”
  “和谁说?我难道还要和别人解释这个……”天行反应过来:“你防的是谁?老爷子?”
  监控屏前,梁锋的眸色沉了下去,似有一场风暴在其中聚起。
  天行皱眉,他莫名的有些生气,他走向前靠近他:“你回来了,这不就好了吗?老爷子察觉了也好,察觉不了也好,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难道还真的要一直模仿那个替身,提防别人发现你是正主不成?这简直就滑天下之大稽!”
  梁锋第一次在大儿子身上发现他还挺体贴的,同时也暗暗诧异:这两个孩子之间,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他明明记得这两个孩子小时候还挺不对盘的……
  “你不要靠那么近,吼得我神经疼。”余舟也皱了眉,绕过他走了出去,拉开衣帽间的门,眉头皱得更紧了,忽然转头对叫了天行一声:“哥。”
  天行愣了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怎么了?”
  “这两天得请你帮个忙,把这柜子的衣服都按原来的款式换成新的。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这个简单。不,你别岔开话题。按我说的,也不用按原来的款式置办了,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好吗?”
  余舟在衣架里挑挑拣拣,挑了件没怎么见过的居家服换上。一边对天行道:“你来找我,是因为陆宽对你说了余舟的事,余舟回去了,走前给我留了礼物,你是来转交礼物的。“
  “什么礼物?”天行听的一头雾水。
  余舟扣上胸前最后一颗扣子笑了,对着镜子里的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有礼物。这是你过来找我的理由。”
  天行看到镜子里的笑脸,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一刻,眼前这家伙好像忽然变成梁勉了一样。
  “你不会……真的要扮成他吧?”
  镜子里的天枢微微侧头,露出一个略带着孺慕的含蓄微笑,对天行道:“哥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天行被那笑容电麻了一下,晕乎乎地跟他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才反应过来:靠,这小子变脸的速度还真快!不过要他说,这扮的并不十分像,天枢,不,梁勉哪有这样的眼神看过他,这看的是陆宽吧?也是,余舟待在梁勉身边最多的时候,梁勉看的是余舟和陆宽,并没怎么见过他……
  不过他并不准备提醒余舟这一点,如果老爷子看出端倪,他才开心呢。
  从二楼卧室到楼下餐厅短短一段路,余舟差点破功。一路上,天行完全不遮掩地揽着他的肩,和他嘀咕着老爷子最近恋家,几乎天天都在家吃饭之类的闲话,余舟捏着他腰上的肉狠狠拧了一把,才让他稍稍收敛点。
  两人进了餐厅,天行看着他自然而然绕过十年前的位置,拉开梁勉的椅子后坐下,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看来这小白眼狼在这些小细节上摸得很透嘛。不过落座时,他心底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你说你是梁天枢,就坐回原来的位置又怎样?都回家了,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
  桌上的菜已经上好了,等佣人们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来的时候,天行知道老爷子要进来了。他看了一眼余舟,见一向坐没正形的人竟安坐不动,真有几分那替身的样子,看得他又放心又糟心。
  梁锋缓缓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脚步踏在地毯上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却怕惊动了餐桌边上的人: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了。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往那孩子身上看,他怕自己的目光太烫,会吓着对方。
  梁锋走到主位上坐下。入座的时候,他终究还是看了他一样。他敛着眉眼,安静地坐着,像一只最温驯的羔羊。但是不一样,他知道就是不一样,这是他那只皮猴子,那只小白眼狼,把他对他的好都忘了,尽抓着他的一点错处不放……
  似是察觉到什么,余舟抬眼看了过来,梁锋立刻撇开了视线。
  这个小小的失态刚好落进了天行眼里。
  咦?
  老爷子的反应,有点奇怪啊。
  三人有条理地用着餐,偶尔梁锋会问天行一两句最近项目运作的情况,天行捡要紧的说了。余舟坐在边上安静地用着餐,动作仪范挑不出错处,但稍一留意就发现他夹菜时仅限自己案前的菜色。
  梁锋低头看了眼摆放在他面前的龙井虾仁,略有些心塞。也怪他电话里没说清,只交代了加这样一道菜,管家八成以为是他想吃了,才特地放在他面前,结果想讨好的人却连筷子尖都没碰过这道菜。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余舟擦了擦手,放下餐巾后向另两人打了声招呼。看他就要离席,梁锋忍不住交代了一句:“你,晚上到我书房来一趟。”
  余舟的动作顿了一下。按照之前的惯例,今晚还没到“天枢”汇报的时候,而且今晚他原本是要去梁勉那边的……余舟在心底快速闪过几个念头,面上仍垂着眉眼应道:“好的。”
  窗户外并不明亮,依稀能看到远处的城市灯火。梁勉猜测这里应该不是市中心,可能是偏郊地区的别墅群。他看向墙上的壁钟——这也是屋子里唯一的一个电子设备,八点一刻了。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期间只有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往门缝里塞了水和三明治,就再也没人来过。他的情绪也渐渐从最初的焦虑沉淀了下来。他暗自揣测着对方的用意。
  他的被绑,应该和他在机场看见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关。最初他因为阴差阳错打通了他的电话,便怀疑他是余舟,但一个人封闭在小屋子里后,他有了更多的怀疑。如果他是余舟,那之前他见到的“余舟”是谁?是同一个人吗?是假扮出的脸吗?那是否有可能,他看到的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才是假的?对方到底有何意图?
  八点二十的时候,门外的走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梁勉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门口。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你是……”
  “我是梁辰。”
  梁勉退后了一步。他以为来的人会是陆宽,或者是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或是之前一个月里见到的“余舟”。可他没想到竟是梁辰。他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挨着床坐下:“那,我哥也知道这件事吗?”
  梁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走进来,环顾了一圈屋子,问道:“晚上吃了什么?”
  梁勉愣了一下,看向桌上的餐盘。梁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面的三明治和点心纹丝不动,只有瓶子中的水被喝了一半。梁勉道:“老麦他不太讲究,可能照顾的糙了点,你想吃什么可以和他提。虽然他不会做饭,不过定个饭还是没问题的。不用和他客气,你可能要在这住上一阵子。”
  梁勉心中刚泻掉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你们凭什么关我?是因为我看到他了吗?他究竟是谁?现在是他在假扮我吗?”
  梁辰将打量房间的视线幽幽落在他身上,表情有些莫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说起了看似不相干的一件事:“你知道吗,我和天行之间,有一种天生的磁场。有他在的地方,我会莫名的觉得安全。”说话的时候,梁辰眼中亮亮的,像藏了两颗星星。
  梁勉疑惑地看着他,想要更进一步看清他眼中的光,他却将视线移开了,朝窗户那边走去,伸手敲了敲固定在墙上的窗花,低声道:“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
  梁勉愣了下,反应了两秒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拼命摇头不知在否定着什么。
  “不可能……不会的……”
  梁勉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声音里带了些安抚的意味:“原本他今晚是要来看你的,不过被一点事绊住了,晚上没法过来了。你在这边且放宽心住着,吃好睡好,因为,”梁辰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道:“你的信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所有按时更文的作者致敬,写文真tnd太不容易了。
    
    ☆、汇报

  梁家的走廊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小时候他爱闹,走路没个正形,常常在这上面摔倒,但这些厚地毯往往让他身上连个青印子都没留下。
  余舟踩在绘满藤蔓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向梁勉在内心深处形容为“牢笼”的地方。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虚的。计划中,他见那个人的时机,绝不是现在。他应该会在梁家的研究院里,以“天枢”朋友和一位生物学发烧友的身份,用充满敬佩的视线向研究院的最高董事致敬。这样他就不容易露陷,还可以近距离观察“天枢”对他的表情和反应。可是现在,他只能凭梁勉心中的想法,去模拟他可能会有的表现。
  他应该是敬畏他的。他有碾压他的阅历、知识和权利,他指挥着他的学业方向,决定他人生中的重大选择,甚至直接掌控他的生死。
  他还应该是恨他的,因他禁锢了自己的生活,将他囚在名为“梁天枢”这个身份的牢笼中不得解脱,不得自由。
  他应该又是向往他的,他期望得到他的承认,渴慕他手中的权利,希望有一天能从他手中继承到它。
  余舟揣度着“梁天枢”对那个人的想法,微微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在书房门前站定,停顿了两秒后,抬手轻轻敲了下门,推开走了进去。
  书房似乎比往常暗了一些——余舟不知道,在他进来之前的二十分钟里,梁锋差点玩坏了小小的遥控器,他将屋子里的十来盏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后还是决定将吊灯、壁灯、落地灯、橱灯都关了,只留顶上朦胧的虚光灯带,打出一圈柔和的橙色灯光。
  余舟缓步走到客座前,将手轻轻放在椅背上,并没有直接坐下,他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望向书桌后面的那个男人,轻声道:
  “父亲,您找我?”
  从青年进门后就一直盯着他的梁锋屏住了呼吸。在和他四目相交的那一瞬,他觉得屋子里的光还是太耀眼了,从小儿子眼中反射出来的光,差点要把他灼伤了。
  只是很快,余舟就垂下了眼眸,长睫闪了闪,敛成温顺的弧度。
  梁锋松了松交握的十指,道:“坐吧。”
  余舟坐了下来,视线没再投向对面,而是安静地垂着,像足了一个聆听长辈教诲的乖巧后辈。
  “最近学业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余舟快速整理着下午从梁勉脑中接收到的信息,捡了几条有困惑的说了,汇报时出于长久以来的个人习惯,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正听他说话的人,但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余舟心中像是被扎了一样,快速逃开了视线,于是便也没看到,在他避开的同一瞬间,梁锋的视线也躲了开去。只是很快,梁锋又看向他,像是在沙漠中久行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一样,目光直直地锁住他不放。
  梁锋一边研读着他脸上的每一条曲线,一边听着他汇报最近的实验进展,渐渐的,梁锋心里直观的惊讶也越来越多:眼前的这个孩子,对梁勉目前进行中的实验可谓是了若指掌,短短的几句话就可看出他在生物医学上基础扎实——从之前调查的资料里,梁锋只知道他修的是人工智能,在机器人的研制上颇有一手,以为他在陆宽神经科学研究院里的工作只是托了陆宽的关系去挂个名,现在看来,他似乎低估这个小儿子了。
  余舟汇报完后,按他之前在甲壳虫里看到的那样安静地坐着,可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梁锋例行的指示,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便撞进了梁锋凝视的目光中。他呼吸顿了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毛,唇角动了动,低声问道:“父亲,有哪里不对吗?”
  何止是哪里不对,你一开口就错了,明明从来都叫爸爸的,怎么会叫父亲……梁锋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不过他这时更多的是惊喜,还有点点的不甘心:那个素未蒙面的余教授,似乎把他的儿子教得很出色。
  “你做的很好。”梁锋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点点头,道:“到年底了。实验室的事先不着急,可以缓一缓。下周是梁氏的年会,各地的高层会一起聚聚,到时你也出席一下。”
  余舟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今年怎么会叫上他?即使今年梁锋肯让“梁天枢”这个身份露脸了,也只是在医药圈里而已,而整个梁氏覆盖的面则宽的多——一直以来,除了研究院那块,其他都默认是天行将继承的产业,梁锋没有让他涉足的意思……
  梁锋留意着他的反应,问道:“怎么?不想去?”
  余舟压平了眉毛,装出雀跃的样子道:“不,我只是有点惊讶,也担心自己表现不好。”
  “没什么,就露个面而已。”梁锋想了想,道:“到时你跟着天行就行,我会让他带着你。”
  其实梁锋更想自己亲自带着小儿子过去,但显然现在小枢对他满怀戒心,在他身边很难放得开,还是让天行带他吧——今天他观察下来,意外发现这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样亲近了,嫉妒的同时,也让他隐隐有些欣慰,还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惆怅。他还记得这两小只小时候的样子,最是不对盘,转眼间就兄弟同心了,反而把他这个老子排在门外。
  余舟在梁家宅邸的第一天过的意外地顺利。在他想象中,这一天的他应该是心绪万重的,但也许是这一天经历的太多,加上这两天一直睡眠不足,他太累了,从梁锋书房回到自己房间后,几乎倒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连半个梦也没有。
  余舟醒来时略有些不适应,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十年前的家里。他拥被翻了个身,为自己的没心没肺感慨了半分钟,门前就传来敲门声,轻轻敲了两下后,然后就被推开,一直照顾梁勉的吴妈走了进来。
  二少早上一般不需要别人特地来叫他起床。今早却一直到八点了还没见动静,尤其是今早家主一反寻常的坐在餐桌边上等人,吴妈不得不上来看看情况,担心二少是不是生病了。可是她刚进屋,就听到一记低声的命令:
  “出去。”
  吴妈有些惊讶地抬头,却只得到一个更冷峻的声音:“出去!”
  吴妈连忙退了出去。虽说二少平时脾气温和,但偶尔也会无来由地发发脾气,所以吴妈并没放在心上,恭顺地退了出去,向楼下的家主汇报情况。
  “他还没起床吗?”梁锋眼角的余光见到吴妈,在她汇报之前就问了一句。
  “二少已经起了,现在正准备洗漱。”吴妈想了下刚看到的情景,说了个大概的情况。梁锋却问道:“他发脾气了?”
  吴妈愣了下,连忙道:“二少平时脾气很好的,极少的时候才会有起床气 ,可能昨夜他休息地不好。”
  梁锋在心里哼了一句,恐怕那个好脾气的二少是见不到了,接下来他家的二少,估计天天都会有起床气。“行了,你下去吧。以后没得到吩咐,不要进他的房间。”梁锋摆摆手,挥退了吴妈,这时看到天枢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新闻,主动问了一句:“昨晚睡的怎样?”
  余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清早的他也懒得做戏,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冷意和抵触:“还好,多谢父亲关心。”
  梁锋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的骤然缩了缩。他被那声音里的厌恶刺痛了,眼中从一早就点起的星火黯了下去。
  两人一时静默地用着早餐。直到家里的管家进来说,外面有客人找二少。
  “谁?这么一大早的过来?”梁锋眉峰蹙起,好奇多过不豫。
  “是千霁的陆总。”
  余舟手中的木箸一滞,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左手腕的手环。梁锋觑了一眼他的反应,对管家道:“让他进来坐吧。”
  早餐的餐桌放在半敞开式的侧厅,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庭园里平坦的草地一直向外延去,直到与园子中的池子相接。陆宽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进门后先是向梁锋打了声招呼,然后半点不客气地在余舟旁边坐下。
  “有点事找你,早上我没什么工作,索性过来接你去学校。”在余舟问话之前,陆宽抢先做了回答。
  余舟朝他看了一眼,默契地没问什么事,只是问:“早上吃了吗?”
  梁家的位置离他住的地方稍远了点,过来要小半个小时。余舟知道他的作息,现在到这里的话,意味着他要比平时早一小时出门。
  “吃了一点,不过看到你们的早餐,又饿了。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让伯父请我吃个早餐?”陆宽笑眯眯地望向梁锋,笑得一脸亲昵。
  梁锋冷着脸点了点头,侯在一旁的管家立刻安排布餐,见陆宽视线全黏在小枢身上的样子,心中冷哼了一句:小崽子没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对自己可从没喊过伯父。
  一时无话,三人很快用了早餐。余舟走出去时,看到侯在门口的拾山,睫毛闪了闪,刚要说话,就听旁边的陆宽道:“今天我借用一下你家二少,你放心,我一定确保他的安全。”
  余舟抿了抿唇角,忍住要上翘的弧度,对拾山道:“今天放你一天假。”
  拾山愣了下,这时看到二人身后的梁锋对他点了点头,心中虽有疑惑,还是退到了一旁,看着陆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低头耐心等着二少的一幕,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然后再一瞥眼,看到家主冷着脸站在台阶上望着二少上车,感觉更奇怪了。
  车子缓缓驶出园子。
  “幸好你来找我,否则我一整天都得耗在实验室了。”余舟松了一口气,一边解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一边道:“先去维亚庄园。”
  “来这边睡的还习惯吗?要不要把你原来的枕头拿过来?”
  余舟觉得这话好像有点耳熟,一时间想不起缘由,先点了点头道:“昨天估计有点累,倒是不怎么挑床,睡得还行。不过还是把我用过的枕头送一只过来吧,如果可以,我连床都想换掉。”
  同一时间,梁锋对身边的管家道:“昨晚我睡的不太好,今天把屋里的寝具都换了,还有小枢屋子里的,也一并换掉吧。”
  话出口后,梁锋自己都愣了下:小枢,自己好多年没这样叫过这个名字了。
  
    
    ☆、见面

  梁辰给的地址离市区有段距离,在东南角的郊区里,周围环境倒是不错。陆宽在树荫道里直驱了半小时后,到了给定的门牌号前。
  梁辰不在,来开门的是帮忙看守的老麦,问及楼上那人的状态时,老麦不太在意地回道:“没啥动静,挺听话的。”
  老麦直接隶属于梁辰,平日里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估计梁勉是他处理过的最乖巧的一个工作对象了。余舟没多说什么,和他要了钥匙,道过谢后便向楼上走去。
  陆宽跟着余舟上去,却被拒绝了。
  “你跟进来干嘛?我一个人就好。”
  陆宽不赞成地看着他:“如果我是他,绝对会在你一进门的时候就给你一拳。”
  “呵,不会的。”余舟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没有半点警惕,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那只缺席许久的黑色手套,他捏了捏右手,像是在感觉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他只是我的附属,永远都不会反抗我。”
  陆宽的眸色沉了沉。这是第一次,余舟对他说出他对拷贝体的看法。这种“绝对附属”的论调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他忍不住问:“你们一家子对基因改造体的偏见,是不是有点过了?”
  余舟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嘴角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转身上楼了。陆宽蹙了蹙眉,仍是跟了上去,只是这回,余舟估计懒得拒绝了,任他跟在后头。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梁勉以为是老麦来拿早餐盘,就走到门后,想抓紧时间问他几个问题。却见门推开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像是照镜子一样和来人打了个照面……随着对方走进来的步伐一步步朝他逼近,梁勉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似乎除了躲开他,他没法做其他反应了,就像他的视线除了他,再也没法看到其他事物了一样。他完全没发现跟在他后头的陆宽也进了门。
  余舟像是这屋子的主人一样走进来,直接坐到屋子中央最舒服的沙发上,对惨白着一张脸的梁勉道:“坐吧。”
  梁勉坐到了斜对面的沙发上,“你是……”他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蜷缩起。
  余舟靠着沙发,半垂着眼帘道:“上次这样和你说话,我们才几岁来着?让我想想……是在体育馆的更衣室里,对吧?”
  梁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抖了起来,他嗫嚅着说:“你还记得……”
  余舟笑了笑,不是他还记着,而是梁勉一直帮他记着,在他脑海中回忆了太多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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