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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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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琀皱眉。
不得不说,他生得太好,于是连皱眉都是好看的。
“就你们丹修规矩多。”
言罢,他直接对壶灌下一口。
顾清眠道:“程兄不拘这些,前辈大可把他叫来。”
子琀嗤笑一声。
“你不必旁侧敲击。”子琀手于墙上一抹:“这就是剑冢。”
顿时,墙上浮起亮光,竟照出那段独木桥。程舟正拖着伤势,一瘸一拐走在上头。
顾清眠一愣,却看子琀又灌下一口酒。
紧接着,墙壁浮起光影,层层叠叠是各式各样的剑修,走在不同的路上。而子琀,就坐在这满墙光影之下。
一刹那,仿佛千百种人生,千百层光阴重叠在他脸上。
冥玉,多生于凶煞之地,以血浇灌,死气缠身。
凶煞之地,以血浇灌,死气缠身。
顾清眠瞬间猜到了什么。
“想来人妖两界断开已久,你们没有听过十阶禁令?”子琀恢复了灵力,心情不错:“十阶禁令,又叫长生禁令。”
妖分九阶,十者长生。一旦妖成十阶,便突破万物界限,为天道所不容。故而十阶大妖,往往受天道束缚,灵力近乎凡人。
唯有一处地方,可以允许他们恢复原有的妖力。那便是妖界圣地,聚集着自开天辟地来所有妖尊的地方——长生谷。
“剑冢是一处小世界,源于长生谷的一块石头。”子琀道:“加之一位剑修剑法,一位花妖的幻影之术所成。”
他看见顾清眠神情。
“不错,本座生于此,长于此。”
“是这剑冢的守坟之玉。”
作者有话要说:
子琀终于露脸了,我——我果然还是颜控。QAQ
日常比心(1/1)~
第12章 第十一章
“可是,前辈镇守剑冢,为何会在外头遇见程舟?”
子琀一顿。他摇晃手中酒壶:“每至千年期限,本座可以突破结界前往外面——”
“本座——”他顿了顿,眉头皱起。
房屋内的夜明珠成色甚好,光线隐隐绰绰,正描绘出他抿起的唇。
顾清眠思及聚灵散,顿时明白了——估计这位祖宗出结界后,发现带少了。
一时间,顾清眠竟有些想笑。还好他及时收住,正色道:“那前辈还把程舟留那?”
子琀冷哼道:“他是剑修,该走的路还得自己走。”他瞥一眼墙壁:“况且进剑冢时,本座也曾问过他。他自己选了这条路。”
墙上又浮出程舟状况。他不知哪捡来一根树枝,硬撑着向前。一步再一步,豆大的汗珠混上血水,一滴滴落下,又很快被滚滚热气蒸发。
他肩上没有东西,却仿佛叠着千层山岳,压得骨头吱嘎作响。鲜血从七窍渗出,流进嘴里,染红一口白牙。
“至于你——”程舟的画面突然缩小,隐逸于重重人影。每一个剑修都在负重前行。
子琀身边却浮出一个丹炉:“这里的关卡因人而异,你走了也是白走。”
顾清眠思及剑雪,衷心赞叹道:“这话在理。”
子琀一噎。
他这辈子看过太多剑修,哪个不是一腔热血、逆天而行?真没见着谁会承认自己无能,还坦坦荡荡、语带欣慰。
那一边,顾清眠的注意已被丹炉吸走。子琀还控制着丹炉叫它浮在半空,顾清眠倒迫不及待凑了上去。他仔细绕丹炉一圈,瞪大双目:“好炉!好哇!”
他抬头,恳切问:“前辈,我可以摸一摸吗?”。
“废话。”子琀控制丹炉落地,手一挥又是一地药材,“抓你就是让你炼丹的——”
“好,好!”顾清眠不待听完便喜上眉梢。他低头,将碎得七零八落的衣扯了两块,套在手上。而后就地一趴,开始检查丹炉底盘。
毫无姿态可言。
子琀忍不住扶额。
能否炼成一炉好丹,丹炉底座是重中之重。要看底座传热、耐热程度以及受热可均匀。但很少有人会真趴下去看。原因无他,姿势实在不雅。
子琀:“你不能举起来看?”
“对哦——”顾清眠恍然大悟。他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因为闷在炉底,显得瓮声瓮气:“但是,我不喜欢炼丹时——”
他似乎敲了几下炉底,声音带上满意:“分散灵力把炉子举起来。”
“那样虽然很方便看受热程度,但是炼出的丹会有些差距。虽然不一定看得出来,但是终归有。”
“所以,还得把炉子放在地上看。”顾清眠爬出来,衣服又蹭破几道,“毕竟它和举起来时,吹到的风还是有区别的。”
子琀一时无话,眼看着他发丝散开,衣衫零乱,有几缕碎发垂落面颊,遮住唇齿。丹修发色如墨,瞳仁清亮,愈发衬得一双眼,宛若璀璨星河。
以往在外,子琀没灵力化形,自然没工夫打量这位“糊涂丹修”。如今一看,这双眼睛倒很不错,想来易容丹下,原本的模样也不会差。
谁知顾清眠紧接着手一挽,将长发卷起,打了几个死结固定在头上。
子琀:“……”
顾清眠闭眼沉思片刻,脑海里已印下底座的模样。而后他将那两张布一丢,用天山灵泉净手,打开炉子,开始检查里面。
子琀眼不见心为静。他扭开头,手里又摸出一壶酒,继续看剑冢的情况。
一日,两日……几十日后。
子琀猛然睁眼。
第一批人全到了剑碑。
剑碑,乃是整个剑冢的终点,直接关联冢外那座冲天石碑。所有到达此处的剑修,都可以通过剑碑参悟心法,观摩先贤剑道。既可以选择学习,也可以选择提剑一试,留下自己道。
当然,古往今来,多少剑修折剑于此。但凡一件事能捱过时间,总少不得天资,运道,人事。
或拥其一,或三者占尽。
第一批人,便是中途未曾失败,第一次就顺利通过整条路的。他们断断续续,隔三差五地进来,最终,也不过五个人。
五个人,俱是一柄长剑,一身鲜血。
为首是那名青衣女修,也是五人中唯一的女修。她面纱早已破碎。芙蓉面,丹凤眼,姿容绮丽。
子琀时间掐得正好,顾清眠炼完最后一丹,药材刚好用完,只能停下。
而后他抬头,正听到子琀问:“奇怪——”
顾清眠不解:“什么?”
子琀:“本座已经许久没见过同类了。”
顾清眠侧头,正看见那女修影像。他一愣,怔怔道:“合欢尊者——不对,这是,清寒观弟子?”
他惊道:“大师姐?”
子琀语带讥诮:“厉害极了,还能认出你师姐。”
“要不要本座给你鼓掌夸赞?”
顾清眠讪讪道:“这——师姐平日常以轻纱遮面——”
他回想片刻,发觉师姐用的分明是她平日的面纱,平时的装束,于是顾清眠决定闭嘴不言。
子琀也不准备深究,只是道:“她身上有妖族的血脉——出身浣花境?”
顾清眠颔首:“林师姐乃浣花境境主长姐。”
子琀挑眉,才到的剑修却皱眉问:“双木仙子来自浣花境,为何要与我们抢剑道机缘?”
浣花境一族,体内本就有上古花妖的血脉,生来便是幻道奇才,为何要舍本逐末,弃幻道而修剑术?甚至争抢剑道的无上机缘?
林安哈哈大笑,将剑向地上一|插。她长发披散,不施粉黛,满身累累伤痕。然而眼底凌厉,剑气加身。
那是肆无忌惮,霸道至极的剑气,若狂刀乱舞,风卷残云。混合着特有的清寒剑气,仅仅是站立于此,便好似瀚海层层凝冰,崇山叠叠崩雪。仿佛一眼望去,天地含霜。
顾清眠鬼使神差想起,当年赐号之时,他跪在地上。外面是点点冰灯,纷纷白雪。老祖看他许久,终于叹一声:“此道之才,偏爱彼道。”
“便唤途吧。”
“双途。”
双途。
双、途。
两条路。
天资是一条,想法是另一条。
轻松是一条,困难又是一条。
无数个双途横亘于前,而后他选了条“糊涂”路。
如今两百年过去,他都快忘掉这个道号了。
顾清眠笑了。子琀背对着,没看见这笑,多少有些不像“顾途”,也不像“顾清眠”。
他摇头,也不管底下人根本听不见:“这有什么为何。”
生为幻术天才,为何走剑道?
拥先天剑心,为何修丹道?
他当年,是怎么回来着——哪怕并不擅长,哪怕从不容易——不过是想修,便修了。
底下林安笑罢,冷冷道:“不过是想抢,便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安小姐姐只是个打酱油的,没看过《问尘》的不要紧~主要是百剑冢她肯定会来,不出场感觉有点不对劲。
日常比心(1/1)
第13章 第十二章
听闻林安回答,剑修冷哼一声,面带不善。林安执剑,眼底冰冷。另外几人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剑碑四周是一圈水池,隔开累累红土,嶙峋石壁。那地面太过猩红,分不清是土原先的颜色,还是鲜血染就。
子琀抱臂,挑眉相看。
五人费劲心思闯荡至此,绝非为了一时之争。二人僵持片刻,终究未起冲突。林安率先将剑收回,那剑修冷笑,也收回目光。几人以防有变,谨慎观察剑碑,研究如何获得传承。
谁知林安仍旧毫无畏惧。她飞身过了水池,甚至没有去试探,也没有去探寻先贤剑道,而是直接提剑,正对剑碑。
剑修啐道:“狂妄。”
林安不管不顾,长剑重重劈下——
剑尖碰上石碑的一刹,她闷哼一声,经脉迸裂,艳艳鲜血滴落于池。
一刹那,池中水陡成墨色,层层叠叠渲染,接着开出满目合欢。
猩红的土,苍凉的碑,嫩粉的花。
风轻起,隐去四面灯火。唯有一束冷光,渗透石缝流淌,恍若无边长夜,寂寂寒月。
顾清眠:“这是——”
子琀抿唇。他凤眼微挑,语带讥诮,“他瞒得到好。”
顾清眠不解,“何出此言?”
子琀答非所问:“清风明月,寒水怜花,观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
这是清寒观的剑诀,也是观训。顾清眠至今都不知这句是什么意思。但他看这一池合欢花开,清风冷月,很快明白过来。
“你是说——”
剑冢。
长生谷一块石头,加之一名剑修,一位花妖所成。
“百剑冢是由清寒观先人所建?”
“先人?”子琀嗤笑:“剑冢,出自你们第一代掌门之手。”
话语落下,如平地惊雷。顾清眠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又听他道:“清寒观历代掌门,俱名清寒,你不知为何?”
顾清眠老实摇头。顾清河同他提过这规矩,却也是当玩笑,说做掌门多可怜,又清又寒,可不得冷死在清寒山上。
子琀扫他一眼:“你们第一代掌门,原唤江清。”
“他心仪长生谷妖尊,暗影残荷之主——寒木落影。”
“清寒,是他名中最后一字,连上另一人姓名第一字。”
子琀至今尤记,那人烈酒入喉,大笑起剑。往后剑冢来来去去多少剑修,都抵不过江清当年,剑问明月,徒倚清风。
清寒观,清寒山,清寒剑,清寒真人……
外头都说清寒观的剑修生来孤寂,一世清寒。却不知这清寒没什么特殊含义,不过是想把两个人从名到姓捆绑在一起,世世生生不分开而已。
其实那条剑诀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吧。
或许只是江清说于寒木落影的一句情话。一万年前,人妖两界断裂,江清埋骨于此。倘若花妖能再来这里一步,再见上一面。
清风给他,明月给他,天地之大,江清一隅都不要,统统给他。
他只要他。
只可惜,长生封谷,花妖再不会到人间来了。寒木落影当年将一粒花种留在浣花境,茫茫人世间,恐怕只有浣花境的人,才能唤起这道“寒水怜花”之景。
而浣花境又专攻幻术,哪里会到剑冢来。
顾清眠侧头看他,语气随意,旁侧敲击:“前辈认得江掌门?”
子琀一眼识破:“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便是你不该听的了。”
顾清眠“嗯”了声。
子琀看他一头死结实在糟心,手一挥把他头发解开。顾清眠不明所以,任由他握住长发。子琀指尖一勾,招来一把玉梳。
谁知玉梳入手,子琀一顿。
那玉梳是江清尚在世时用的。他当年得轮回水浇灌,初开混沌,睁眼看见的第一人,就是江清。
那老贼反手给他梳了个姑娘发髻,还恬不知耻地笑:“儿子,快叫爹。”
他子琀一介玉妖,哪懂人世规矩?于是这个发髻生生顶了千年。
整整三千年,几代剑修都看着他的双丫髻敢笑不敢言。
想到此,子琀额头蹦起青筋。
他随手拿起系过自己本体的红绳。
顾清眠眼角瞥见红绳,僵在那里。
青丝垂落,隐隐纠缠。子琀五指如玉,带着凉意,从颈侧滑过。一道道将他长发归拢,用红绳束起。
底下花正灿烂。
合欢,合欢,一朵一朵,恍若从谁的心尖盛开。然而终究凋零,化作花瓣纷飞,一片片飘落于林安身上。血仍在,伤口却渐渐愈合;消失不见。
连伤疤都未留下。
寒月如霜,清风不语。
这是隔开时光,本想予另一人的缱绻柔情。
剑修看着异象齐出,轻蔑道:“妖女。”
林安嘶吼一声:“剑比流年,断人世万物!”话音方落,劲气迸发,若惊涛拍岸,暴雨狂风。她再也坚持不住,踉跄后退,以剑撑地。
她仍不理那剑修,只是抬头,却见剑碑上,新添了一道划痕。
那剑痕极浅,却叫她瞪大双眼。后面四人也说不出话来。剑冢千年一开,除了偶然两次,其它时候都只添了一道剑道痕。
她刻下了,那么意味着,剩下的四人,希望已然不大。
那剑修不信,提剑去劈,被重重掀开,又喷出血来。
三人也再不观望,接二连三攻向剑碑,却纷纷败落。
“不!这怎么可能!”那剑修惊得喊出来:“妖女!你用的妖术!”
林安充耳不闻,只是将剑入鞘,正对剑碑恭敬一礼。
她有惊异,但并未欣喜若狂,就好似这一划,命中就该由她刻下。
“多谢诸位前辈点拨,晚辈已知,道该怎么走。”
语罢,她看都没看其他剑道痕一眼,转身便走。
“你,你!”那剑修又是几下,依旧没留下痕迹。他一时难以相信,双眼涨红,口不择言,“呸——女人还抛头露面,衣衫不整,你们姐妹,都不是好东西!”
林安本不理不睬,他自然敢得寸进尺。
然而他刚提“妹”字,林安骤然回身,重剑开合,狠狠砸了下去。
剑修侧身一闪,林安拔剑,剑人合一,几成一道剑芒,出鞘而去。那剑修语气狂妄,也有狂的资本。回身一挡,生生架住重剑。
他啐了一声,反守为攻,直直向她眼睛刺去,欲将她双目剜出。
长剑划破林安面颊,深可见骨。她却一步不退,锋芒毕露。
重剑直对对方,几欲折断。
子琀冷笑:“空有天资,然而心胸狭隘,浮躁不堪。”
“成不了大器。”
“倒是你师姐,是根好苗子。她方有领悟,但尚未参透,不能断送于此。”子琀语罢,青光大振。
这也是江清惜才,留他于剑冢的目的。
那剑修突然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子琀虚影一闪,人已出现在剑碑之前。
众人大惊,纷纷举剑。然而子琀长袖一甩,其他人都被一股无形之力扭在地上。唯独林安站着,持剑来砍。
“剑走偏锋,过刚易折。”子琀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食指抵住林安剑尖,纹丝不动,“小剑修,别入死胡同。”
子琀没有将光影消去,于是顾清眠留在屋内,也足以看见他们状况。但这角度在剑碑之上,子琀又是低语,一时听不见说了什么。
顾清眠动用他鲜有的那点好奇,凑上前去,将耳朵向墙壁一靠。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根本没靠到墙壁。
反而边上一空。
这儿见了鬼的居然根本没墙!
所谓光影是直接连着那个空间!
于是顾清眠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从剑碑上空摔了下去。只听“嘭”的一下,他侧腰重重摔上剑碑顶端,疼得一个哆嗦。他随即翻身,发现自己趴在剑碑上,眼睁睁看见底下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而后神色骤变。
这一次,子琀的反应竟比旁人慢了不少。他怔愣许久,不可置信地盯住顾清眠,咬牙切齿道:“顾、糊、涂!”
顾清眠:“啊?贫道不叫糊涂。”
贫道只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作者有话要说:
子琀:“帮你梳梳头,感动吗?”
糊涂:“不敢动,不敢动。”
————————————————————————
那个清寒观的观训,各人看法是不一样的啦~程舟是一种看法,子琀可以是另一种~
(ps:然后家中有小孩请遵从他的想法扎头发,不要跟江清学,这是个反面例子QAQ)
第二卷 扇谷不归路
第14章 第一章
一时之间,顾清眠与众人面面相觑。他飞速爬起,却听一声:“啊!”
顾清眠眼睁睁看着程舟也从天上,不知道哪个地方落了下来。他运气显然差多了,没砸到剑碑,而是从边上滑了下去。
顾清眠伸手想拉他都没拉到。
剑冢妖气盛而灵力弱,根本没法御剑飞行。程舟一个翻身,拿剑往剑碑上一刺,试图固定住自己。然后“哐”的一声被弹飞,对着子琀砸去。
子琀眼见程舟飞来,直接向旁移了一步,于是程舟又“哐”的一声砸在地上,吐出两口血。
顾清眠低头,继而大吃一惊——程舟那一划,居然在剑碑上,生生刻出了道划痕。
顾清眠:“这——”
他低头看那剑痕,又迷茫去看子琀,可对方脸色铁青,看着他,而非剑痕。事实上,除了林安,其他所有人都脸色铁青。
林安淡淡看他们一眼,无动于衷。只是将剑一划,狠狠插|到那剑修身旁:“下一次,再听你说她一句坏话。”
“说一个字,我就敲掉你一颗牙。”
言罢,她直接收剑,扭头走了。
而子琀看都没看她,只是皱眉,继而五指张开。
顾清眠只觉得腰腹一紧,眼前陡然一变,便出现子琀的脸。
面若美玉,凤目薄唇。
顾清眠下意识向后一退,恰好子琀收手,让他平缓落地。而后,对方一拍他肩膀。顾清眠回头,抬眼,发现剑碑顶端,赫然一道弧线。
顾清眠:“……”
子琀:“别人都留得是剑痕,你好的很呢。”
“留了一条——”他上下打量顾清眠,“腰痕?”
顾清眠目瞪口呆,连忙闭嘴做乖巧状。
“前、前辈。”程舟又咳了口血。子琀没有用妖力镇压他,故而他能够爬起。子琀扫他一眼,又感受到,第二批剑修也在向里赶来。
他五指结印,一圈青芒罩住所有人。待得青芒散去,三人已不见踪影。剩下的剑修纷纷爬起,头脑里忘得精光:“方才,发生了什么?”
顾清眠回过神时,他们正在一片树林里。四周有一圈结界,而程舟昏迷不醒,浮在空中,由一团青雾包裹着。
树木高而不密,于是阳光渗透下来,略略刺眼。
顾清眠谨慎观察四周,却听子琀道:“别看了,这儿不是剑冢。”
境界差距太大,他根本不知子琀在哪。此刻听着声音,扭头,却见对方背靠于树。
玉妖依旧是一身青袍,只是少了暗纹,款式素净许多。衬得他发若乌木,唇薄齿白,眉眼愈发出众。
子琀的瞳色偏浅。离开了剑冢昏暗的环境,瞳孔于阳光下染上些许青芒,游移的树影重叠其上。宛若话本野史里走出的倾国妖孽,凤目流转间,叫人神魂颠倒。
顾清眠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小子接近剑冢前,误入海兰花田,折腾了这么久,从花田底掉了出来。”子琀看向程舟,“亏本座还奇怪,人跑哪去了。”
顾清眠顿时来了兴致:“等等——海兰,剑冢里有海兰?”
海兰花。
它与暗影残荷一道,共属长生谷十大奇花。花开之际,无色无形,然而其内蕴含大道,一花一界,一刻一年,故而又名界花、天道花。
想来程舟是在这海兰花田中沉浮片刻,如过数载窥得天机,才能轻松于剑碑上留下痕迹。
不过对顾清眠来说,更重要的是——海兰花,亦是百川散的原料之一。
子琀颔首:“怎么?”
顾清眠讨好笑道:“前辈,小的什么都愿意做,不知可否——”
子琀嗤笑一声,凭空飞出一个玉盒,落在顾清眠手里。
顾清眠喜上眉梢。
子琀手一挥,程舟渐渐落地,躺在地上。他还是闭目昏睡,但身上伤已愈合。而后子琀看向顾清眠,“至于你—— 别抱这么紧,本座不会跟你抢的——本座要你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顾清眠连声答应,手下却毫不含糊,直接将玉盒塞进袖中。而后他抬头,一脸无辜。
子琀直接切入正题,“你是双重剑心?”
他盯紧了顾清眠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他知道顾清眠吃了易容丹,但易容丹遮盖不住表情。然而顾清眠面带茫然:“双重剑心,那是什么?”
子琀皱眉。
先天剑心,后天剑心,两者俱是千年难遇的剑道极品。但前者在天资,后者在领悟。前者得天道垂怜,生即入道;后者却多为天道所负,大悲大痛后,大彻大悟。
先天难寻,后天更难,何况是两者俱得的双重剑心?万年来,除了江清,再没有第二个出世。
此次剑冢将开时,他确实从剑碑上感受到了两股先天剑心之力,原以为遇到程舟便算运气,却不想这有一个先天,居然已经炼成了双重剑心。
唯有双重剑心,方能魂剑一体,不被剑碑排斥,甚至,无心之间,还能驱动整个剑冢——这也是他不能再将他留在剑冢的原因。
可是,顾途。一个丁点岁数的顾家清字,还痴迷丹道,怎么可能是双重剑心呢?若他是,清寒观又怎么舍得让他走丹道?
万年前,江清凭一己之力,闯长生谷抢人,建清寒观立志,设剑冢传道,开创清寒剑法,铸清寒一剑……如今又出一个双重剑心,清寒观舍得放过?
子琀看着顾清眠,对方双眼大睁,格外迷茫。玉妖眉头更皱,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失忆过?”
这话一出,顾清眠思索片刻:“应该、没有吧。”
子琀扶额。
他忽然有种感觉,兴许不是清寒观舍得,是清寒观根本不知道。看此人成日稀里糊涂,见丹忘魂的样子,谁能相信,这是个剑道的不世奇才?
底下,程舟哼了几声,眼见着要醒。子琀瞥了一眼,青芒骤绽,他又昏死过去。
子琀离开树干,看向顾清眠,难得沉下气来,将双重剑心解释一遍,补充道:“你若想走剑道,必将大放光彩,成就高不可及。”
万年玉妖语气慎重,没有施压,也没有赞叹。那只是客观之际的一句建议,不带任何情感:“你命中注定该走剑道。”
顾清眠又笑,然而也慎重许多。他收敛了面上情绪,垂眸,眼底若深深寒潭,波澜不惊。
他有些无动于衷,事实上他好像对丹道之外的事情,都表现得无动于衷:“前辈,人世间没那么多命中注定。”
“世事难料,强求不得。”
子琀没有回答。程舟躺在地上,继续昏睡。长风瑟瑟,簌簌叶声。他闭了眼,依稀能看到当年,江清躺在玉床上问:“他怎么还没来?”
一万年前,那人最后的时光里,只是反反复复地问他:“子琀,我都快死了。”
“他怎么还不来?”
世事难料,强求不得么?
子琀看向顾途。丹修的眼睛很漂亮,不涉及丹道的时候,那是一双不露喜怒的眼,宛若无月的夜,最醇厚的墨。
看似最好懂,却什么都看不懂。
除了对丹道的喜,他从未暴露过深层次的情绪。或者说,他用对丹道的痴狂,掩盖住了所有其他讯息。
子琀突然道:“名字?”
这虽不是剑冢,却离剑冢不远,他依然能调动妖力。
顾清眠一顿,袖中玉盒飘离出来。而对方道:“如实回答本座。”
顾清眠抬眼,二人对视片刻。
流云路过春阳,遮挡了阳光。树影之下,谁都看不清神色。
“顾清眠。”顾清眠道,“目民眠。”
语音方落,盒子失去外力,滑入他袖子深处。
“事在人为,强求可得。”
子琀讥诮而语,却听顾清眠回道:“前辈能这样想,当然很好。”
顾清眠话里有话,子琀却懒得深究。他看顾清眠半响,道:“你的名字真怪。”
“哪里怪了?”
“眠,睡也梦也,偏偏配了个清。”
顾清眠笑了:“清不成眠罢了。”
“大抵天地看不惯,叫贫道做个清醒的糊涂鬼。”
他言语点到即止,底下分毫不露,笑罢只是道:“还请前辈莫要告诉程舟。”
子琀看地上程舟一眼,玩味道:“哦?”
顾清眠道:“程舟与贫道曾有一面之缘,认得‘顾清眠’,若他知道贫道便是,许会吓死。”
子琀盯着他:“如此说来,这性子不是你本来面目?”
顾清眠避而不谈,只是笑道:“前辈。”
他回看子琀,寸步不让。
一时之间,暗潮汹涌。
风起而风止,折叶纷纷。
好在子琀时常不耐烦,却很少真逼人。他“啧啧”两声:“本座允你。”
语落,程舟打了个喷嚏,猛然弹起。
他迷茫看了眼四周,子琀则将结界撤下。
谁知刚收回结界,他忽然眼底一寒。
顾程二人不明所以,却听子琀冷笑道:“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一道青芒打去,生生从远处抓来一只麻雀。那小东西吓坏了,灰扑扑缩在地上,不断颤抖。
程舟愣了片刻,不明白为什么刚醒就看到玉祖宗在打鸟。顾清眠却觉得这麻雀有几分面熟。
“区区小妖,还敢欺瞒本座?”子琀不耐烦道:“现形!”
小麻雀一个激灵,化作一只大雁。
那是一只极美的雁,羽毛丰润,纯白无暇。然而它羽毛尖端是一条波浪似的朱红妖纹。
子琀挑眉:“魂雁?”
群妖盛世结束后,人间妖力大减,很难再出五阶以上的大妖。轮回水减少,草木玉石等无灵智者也难以成妖。故而人间现存的妖精,多是天生灵物,二三阶的小妖罢了。
魂雁,便是其中一类。它们居于雪山之巅,以白雪为食,能无视迷瘴,看透魂魄,故而是鬼修的心头大爱。
子琀扫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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