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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者-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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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伦佐点头;他何尝不明白。“我只担心,”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即使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也一定会想办法反咬一口。”
而最后很可能不仅是两败俱伤。除了他们、我们,更重要的是被迫在两派间摇摆的人民,他们才是无辜的人。洛伦佐垂下眼,而这些无谓的浪费,决不是他从前想看到的结果。
他曾追求的是自由、平等,相互尊重与制衡,这是他被教导的,也是他所梦想的。但如今看来,向敌人拱手,只是愚蠢的作法。无可避免地,他开始怀疑自己,我错了么?
他看着左手那枚红宝石戒指,耳边再次响起那个严厉的声音。如果您在这里,您会如何责备我?

无论如何,帕齐家族与吉罗拉莫帕齐仍在日复一日地助燃着攻讦之火,而他们的努力并非徒劳无获:总有一些乌合之众容易被轻而易举地蛊惑。平安夜当晚,乔万尼从皮蒂口中听到了“有人要求与殿下决斗”的消息。“那人真是自不量力,”皮蒂气愤地评论道,“还妄想挑战公爵!说什么要效仿布鲁图斯,‘为人民的利益消灭僭主’……”
他随即惊异地看见乔万尼瞬间变了脸色,几乎是立刻将凿子往下一扔,撇下学徒和即将完工的雕塑就向美第奇宫赶去。洛伦佐对他的提前到来十分惊讶,但他只来得及叫出乔万尼的名字,就在下一刻被青年紧紧抱入怀中。
“你知道了?”他轻轻地抚了抚乔万尼的背,像在安抚一匹惊慌不安的小马,“别担心,我当然不会应战——他们肯定也知道我不会。这只是一次恐吓。现在已经不是骑士小说描写的时代了。”
“他们怎么敢……”乔万尼几乎是咬着牙说。只是想到洛伦佐可能会遭受无可挽回的伤害,他就感到全身发冷。“也许不仅是恐吓,”他冷静下来,但仍不愿意放开洛伦佐,“吉罗拉莫的布道的确具有相当的煽动性——万一有人因此头脑发热——”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我。”洛伦佐向他承诺。美第奇公爵一向亲近人民,时常不带侍从走入人群间,就像他们再遇时出现在酒馆时那样。而斗殴、投毒、刺杀等暴力传统时至今日仍保留在许多意大利城邦中,在他漂泊不定的那五年,已见证过太多这样的景象。即使是在已经过数十年良好教化的佛罗伦萨,也难以放下提防。于是在接下来的半刻钟内,洛伦佐不得不接受了乔万尼对他“近日出行必须佩剑”的要求。他们相拥着坐在长沙发上,乔万尼的手环过洛伦佐的脊背,明显地感受到怀中的人又瘦了一些。
如果我可以赐福,他将额头贴在洛伦佐的肩上,默默地想,我会将全世界的福都赠给你……
壁炉静默地燃烧着,洛伦佐取下他的手套,将青年人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他的体温缓缓地浸入乔万尼的手背,使冻结的灵魂终于得以苏生。而这难得的温情时刻没能持续多久,书房的门被人敲响,得到许可后,门后出现了波利齐亚诺神情凝重的脸。
“发生了一件大事,很糟糕,”他简短地说,“请您跟我来。”

“吉罗拉莫要求信徒们交出他们收藏的、带有异教图案的木制品,然后在广场上集体焚烧,名义是‘消灭□□者秽物’,”他们匆匆离开书房,波利齐亚诺低而快地说,“萨尔维阿蒂也附和了这一举动。他们已收集了不少,就堆积在广场上。”
“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今晚。”
他们快步走到露台边。美第奇宫斜前方,领主广场上已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柴火堆”,令人立刻想起裁判所焚烧女巫的架势。看清那些“木柴”后,乔万尼不禁轻轻倒抽了一口气。木板画、画框与木雕们被高高地聚拢在一起,四周零散地堆着木盾、面具等装饰品,几个黑衣修士们手擎涂着树脂的火把团团围聚,身佩帕齐家徽的侍卫则在四周示威般来回走动,警惕地观察着美第奇宫的动向。他们选择领主广场的原因昭然若揭——这是离美第奇宫最近的公共建筑。一场示威,毫无疑问。
“吉罗拉莫宣称家中有异教艺术的人将无法获得拯救,与其让这些东西继续玷污‘神圣城市的荣耀’,不如让公民们一起取暖。大多数是崇拜他的信徒们上交的,帕齐家族也主动捐献了一部分。”波利齐亚诺说。
乔万尼无声地摇了摇头。波利齐亚诺接着说:“他们当然没交上任何称得上珍贵的东西——那只老狐狸也不舍得。但也有些画家被吉罗拉莫蒙蔽,比如桑德罗,他交出了他的几幅维纳斯。”他皱起眉,惋惜地叹了口气,“荒诞。”
“无论如何,许多人都在为今晚的仪式叫好。我们是否也……”有人问。
“不,”洛伦佐说,“一根木头也不能给他。”
乔万尼侧身看他,第一次在他眼中发现了冷锐的怒气。“是的。”波利齐亚诺点头,“现在是自愿征集,下一步就是强行夺取;如今被焚烧的东西大多没什么价值,但看看他这与异教不死不休的架势吧……总有一天会轮到珍品。”
晚祷钟声从城中的各个钟楼同时响起,回荡在城市上空,乔万尼第一次觉得它听上去就像狼嗥。信徒们自发为人群中的吉罗拉莫让出道路,他大步踏上高台,如同摩西分开红海。高台之上,黑衣修士面朝下方的人群,只需看他激动挥舞的双臂,就知道他正制造的是一场多么鼓动人心的演说。最后一刻,他向天空高举双手,高呼“哈利路亚”,修士们立刻整齐划一地将炬火扔在了那些木制品上——刹那间火光大作,焰芒乘风一路向上跃升,映亮了半边天空。
他们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寒冬无星的夜里,天幕暗红,围聚的信众们欢呼着,围绕火堆舞动起来,远远看去,如同一簇簇扭曲的黑影,令人想起某种早已被废止的秘仪。教士引他们唱起圣咏,教他们心怀感恩,赞美天主赐予的温暖。燃烧产生的气味粗粝刺鼻,风将它们送至露台,扫过众人的面颊。穿过薄薄的白烟,洛伦佐清晰地看见,高台之上,黑衣修士早已转面对美第奇宫的方向,如同正对公爵致意。
“这个时代的人们何其不幸,”波利齐亚诺喃喃着,“被迫见证这样一场闹剧……”
洛伦佐一言不发。
他用书本与学堂苦心搭建的理性秩序尚未成型,对手却已用偏执、仇视与狂热将人民引向极端——那太危险了。人们将佛罗伦萨称作“罗马的女儿”,但她不过刚从黑暗时代走出数十年,太过脆弱,还是个新生儿。他可以想象,卷土重来的愚昧将如何毫无疑问地扼死它——
这场火烧不了多久,甚至无法持续一个凛冬的长夜;而佛罗伦萨里燃起的另一把“火”又将拥有怎样的命运?惟有主知道,如果可以,他从不想做一个执刀者,这是一场太令他疲倦的战争。但他亦未愚蠢到不足以看清,这场斗争已不可能善了;他忍让,另一方将逼近;一座城市里如何容下两头狮子?他们之间早已注定不死不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轻声说。





第39章 十一
他甚至没有留下来过圣诞节。破晓前夕,当天空逐渐露出星星点点的蓝色,一架马车秘密驶向城外,惟有城门守卫知道它已离开。当日早晨,朱利亚诺宣布公爵染上伤寒,他将暂为代理洛伦佐的职务。当皮蒂告诉乔万尼这一消息时,乔万尼踌躇半晌,才露出了一个混杂着惊讶与担忧的神情——他实在不擅长撒谎。事实上,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洛伦佐的计划;在他们第一次一同度过的那个平安夜里,洛伦佐对他说:“我要向你道别了。”
仅仅在目睹吉罗拉莫的闹剧的两个小时之后,他已作出了决定。他将再一次南下前往佩鲁贾,整个亚平宁半岛战火最炽的城邦;不久前,他正是在那里染上了重疾。“那一带同时驻扎着几支雇佣军,其中几位首领将对我们有利。这是一次秘密拜访,我必须亲自前去。”洛伦佐握了握他的手,说,“如果我能顺利地赢得他们的信任,也许能达成一项协定。”
乔万尼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明白洛伦佐从不想使用暴力,如果可以。但这是终结城中这场漫长而无谓的战役的最快方法。严厉比宽厚为好,洛伦佐低声念出塔西佗的名句,轻轻叹了口气。在意大利兴盛的城邦中,佛罗伦萨的军事力量一直最为单薄。或许也到了该改善的时候。
洛伦佐简短地描述这次出行,仿佛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访问。“你好像并不意外。”最后,他对乔万尼微笑起来。而青年只是摇了摇头,上前吻了他的额头。
“我会为你祈祷,”他对洛伦佐说,“每日每夜。”
“我会尽快回来。”而那双蓝眼睛凝望着他,眼中仍有笑意,“带着给你的礼物。”


最初的他们的计划十分成功;帕齐并未产生疑心,只借机宣扬了孱弱的领袖是如何不足以承担领导人民的重任;直到一月中旬,南方的消息传来,他们才意识到美第奇公爵正在谋划一件怎样的事。在他们揭穿真相并横加指责之前,朱利亚诺宣布“大病初愈”的洛伦佐的确已“拖着病体”前往佩鲁贾,只为给公民们谋取和平的福音——他们放出消息,表明洛伦佐正着手签订一些和约,以保证传言中凶狠蛮暴的雇佣军将永不迈入佛罗伦萨的城墙半步。城中的人们早已对外界持续多年的战火有所耳闻,无一不对公爵的光荣之举表示感谢。
乔万尼偶尔会收到他的来信。信来得很不规律,最初是七天一次,最后甚至连续半月都杳无音信,皮蒂因而得以目睹他一贯沉静的老师是如何从心无旁骛到明显地焦躁不安。直到二月的第二个安息日,久违的信使敲响了阁楼的房门,将一个用布包交给了他。拆开之后,只见一支折断的矛正安静地躺在匣中。
皮蒂看见乔万尼对着那枝矛愣了一会儿,随即,像忽而放晴的天空那样,长久郁积的忧色退去,笑容一寸寸浮上了他的面孔。他追问着“怎么了”,好奇又不安,而乔万尼只是微笑。他轻轻地抚摸那支断矛,说:“他要回来了。”
千年以前,亚得里亚海边的将领们会把折断的武器送还给家中的妻子,以示他们将得胜归来。多年以后,当皮蒂终于迟来地醉心于阅读那些他曾避之不及的生涩古卷,他才明白多年前所见的那一幕的含义。他甚至好笑地责备自己:原来那两人之间困扰他许久的关系早已明白地摆在他面前,只是从前的他尚未博识到足以解读他们间独有的暗语。而在那时,他只是很快发现美第奇宫也正在为迎接公爵准备着,才明白博纳罗蒂先生所说果然不假。
第一朵紫罗兰绽放的时候,佛罗伦萨为迎接公爵回城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市民们在初春乍暖的空气中眺望城门,当公爵的车驾出现时发出了海潮般汹涌的欢呼声。年轻的公爵向他们微笑招手,他与传闻中病恹恹的形象截然不同,仍像人们记忆中那样耀眼,俊美而睿智,兼具蓬勃的神气与上位者的锐意。随后,在领主宫的露台上,公爵带回的文书被向所有人宣读,那是一份比人们想象中更好的礼物:与米兰的盟约得到了巩固;两支声名狼藉的雇佣军宣誓五十年内不侵犯佛罗伦萨;一支来自瑞士的行伍将驻扎在城外的比萨要塞,将随时准备为保卫城邦而战。
人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庆祝;剧院免费开放,酒馆老板打开大门,宣布今日酒水半价;每个听到宣言的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仿佛从这一日开始,笼罩城邦数月的凛冬才真正结束了。
而明智的人们窥见了这些协约的真正的含义:洛伦佐单独出城,这意味着他是以家族名义签署的和约;那些做出保证的人也将只对美第奇家族负责。家族与城市的安危已密切联系在了一起,从此触犯家族者利益者将被怀疑为是在为城市制造危机;他们毫不怀疑这些人将名正言顺地得到“叛国”的罪名。

但即使是帕齐也不敢在这样的氛围下公开发难。连傻瓜都知道,在这时攻击洛伦佐是不恰当的。如同一支和谐的奏鸣曲已在城市响起,此时质疑的声音将像弹错的音符那样令人们皱眉。而在这一点上,帕齐与美第奇无法相比:洛伦佐拥有市政团授予的“大使”头衔,只有他才能为城邦带来这样的荣耀,而帕齐甚至无法作出相同的尝试;那将不是名正言顺的,属于僭越。人群散去后,弗朗索瓦帕齐向洛伦佐走去,不顾一旁侍卫警告的眼神,笑容像拙劣的面具那样挂在他脸上。“花了一大笔钱吧,嗯?”他咬着牙说,“就凭这些迷惑人民的把戏……”
有路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他已难以遏制脸上濒临瓦解的神情。“谢谢您,”而洛伦佐点点头,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回见。”


入夜后,敲门声响起时,乔万尼正专注于珀尔修斯的的面容。对这座雕塑的工作已至尾声,到了最考验技巧与耐心的部分。皮蒂在上个月和心上人订了婚,此时早已请假回乡,他不得不放下凿子,匆匆打开门。他的礼物站在门后,正动手掀开兜帽。那头蜜色的金发流泻出来,仍束着他交还的那条蓝色绸带。洛伦佐脱下手套,迫不及待般用力搂住乔万尼。“我等了你很久,”他说,“你好像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来了。”
乔万尼只来得及摇摇头。洛伦佐吻住了他,他更动情地回吻着;自重逢以来,他们从未分离这么久过。洛伦佐解开斗篷,接着是衬袍的系扣,最后将里衣扔在地上。踉跄推搡间,他们相拥着倒在阁楼上仅有的小床上。洛伦佐跪趴在那张窄床上,身体因久违的满足而不住战栗。一旁的烛火轻轻一抖,随即熄灭,黑暗间,乔万尼只能看见他晃动的、雪白的背。令人想到天鹅,百合花,甚至圣灵。
房间里仍烧着壁炉,暖热如同初夏。结束之后,洛伦佐伏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随即捡起了他的斗篷。他重新点亮了那盏烛灯,走到珀尔修斯面前,身体前倾,手指轻柔而小心地抚过雕塑的脸颊。在他身后,乔万尼坐在床边:“快要完成了。也许就在这一周……”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

在他面前,洛伦佐微微仰起头,捧住雕塑的脸颊,将一个吻落在了石像苍白的嘴唇上。
这个吻与爱/欲全然无关,更似于一次致礼,是生者中的伟大之人对英雄献上的至高敬意。他的目光中有这么多的珍爱与欣悦,仿佛面前的是一尊举世罕见的宝物。斗篷滑了下来,洛伦佐赤/裸地站在原地;互相凝望着的、赤身裸/体的爱人与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雕塑,这个画面是如此美丽而震撼,使得这个吻比落在他唇上更令他惊心动魄。
即使是乔万尼本人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他的珀尔修斯与洛伦佐是相像的。身量与面容相仿佛,一样的年轻、修长、俊美。他并非有意而为,也许只是当他想要传达“美”时,便自然汲取了心中这个概念所象征的形象。
他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起。
“他真美,”洛伦佐叹息着。他走回床边,乔万尼衔住他的嘴唇,一个漫长的、灼热的吻。
“圣周——就在下个月,”洛伦佐环抱住他,“就让它在那时出现在人们眼前吧。会有一个盛大的典礼,我们希望它能让所有人都记住美第奇的贡献……它会成为人们前所未见的奇迹。然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乔万尼没有说话,只是拉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节。他的嘴唇印在那枚戒指上,宝石切面染上一层白雾。一条坠着十字架的银链在床头摇荡,洛伦佐将它取下来,又脱下自己的戒指,将它们扔在一旁。炉火“啪”地发出一声裂响,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就像风雨来临前缩在岩隙里的两只海燕。
工作间,拥挤的窄床,一时间,他们都忆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深夜。“当时我就想吻你了,”洛伦佐对他说,“而那时你太年轻。”
乔万尼凝视着他。
“现在呢?”
 “就像盛夏。”洛伦佐悄声说。





第40章 十一(2)
翌日洛伦佐回宫时已近午餐时间。波利齐亚诺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什么让我们的殿下晚起?”他打趣道,“爱情,当然惟有爱情。”

洛伦佐随后被告知他已错过了一位访客,那位小姐在会客厅等了他一个小时,不久前刚刚离开。“比安卡•;帕齐,”波利齐亚诺补充道,“她想见您,看上去十分迫切。也许我们能把这理解为一次示好?”

她曾是美第奇宫各类宴会的常客,直到两个家族公然反目。她此时目的似乎是不言而喻的,波利齐亚诺看了看洛伦佐,又看向朱利亚诺,接着说:“但是,很显然——我们的两位殿下都无法满足她的愿望。所以当她离开时,我没有挽留。”



他们都明白这并非玩笑。对于这片大陆上的贵族而言,无法联姻是一项极大的劣势。他们丧失了一项至关重要的手段,家族不得不在这一代停下蔓延的根系,他们的后嗣则将无法享有其他领土的继承权。当他第一次向波利齐亚诺坦白自己的秘密时,他的幕僚曾这样叹息:“维纳斯无法为我们赢来国土,马尔斯你又不喜欢——剑不行,玫瑰也无能为力。”但即使在多年后的此时,他也不曾感到后悔。

“也许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妥协绝不是永远的。”洛伦佐摇了摇头,“到了这个时候,橄榄枝已经不起作用了。”

他已做好将对方连根拔起的准备,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对方想必也正这么想。



从前时刻都能感受到的尖锐敌意暂时退隐了,如同停止下落的雪球,定在半空的剑。没有人会停止警惕; ,而此时的美第奇党人难以分心——仅在两周之后,佛罗伦萨将迎来圣周,萨尔维阿蒂与吉罗拉莫施展身手的舞台。涌入城内的外地人越来越多,多是来参与庆典与□□的宾客与旅人。街头争执与斗殴开始发生得愈加频繁,甚至,某日入夜之前,侍官来报,一位海关官员死在任上,死因看上去是饮酒过量。治安官立即展开调查,但据守城的卫兵说,傍晚入城的人们中并没有形迹可疑之人,唯一人数较多的行旅是几十位农民。托斯卡纳有太多类似的佃农了:他们以祖传的葡萄园为生,在节日时用牛车运酒桶入城,部分卖给葡萄酒商,另一部分则通常将供神父们在弥撒时使用。因此,没有人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圣历六十四年的棕枝主日,佛罗伦萨的柏拉图学园,城邦首席掌旗官、美第奇公爵洛伦佐•;德•;美第奇亲自为那尊将流传数百年的珀尔修斯像主持揭幕仪式。这尊雕像被立在学园主殿高大的基座之上,作为城邦荣耀与勇气的象征为人们瞻仰。人们站在雪白的大理石下方,惊叹它惊人的逼真和冲击力:珀尔修斯绷紧的肌肉线条,因用力而蜷起的脚趾,美杜莎混合了惊恐与憎恶的神情,它们是如此栩栩如生,如同神话人物亲临。自斯多葛学派始,模仿自然就被视为艺术的最高目标,而它无疑完成了这一点。许多诗篇即刻在人群中传诵,洛伦佐命人将诗句刻在一旁的地砖上,每一道线条都镀上薄金。“一次辉煌的胜利,”人们说,“谁会不为它折服呢?”

纪念圣周的活动从这一日起始,圣像□□、舞剧、竞技与祈祷会依次展开。而最受瞩目的无疑是最后三日将举行的大弥撒,它将在受难日、圣周六与复活节三日于圣母大教堂举行,如以往惯例,一位来自罗马的红衣主教将亲自主持这场盛大仪式。名为里亚里奥的主教在第三日时抵达,年仅二十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就像任何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贵族男孩。但没有人会质疑为何他能以如此年轻的年纪进入枢机团——人人都知道他是教宗最宠爱的侄子。

令人意外的是,当日驾临的竟不只一位红衣主教。与里亚里奥同行而来的,正是克罗齐•;奥尔西尼。

没有一个人预料到他将前来。当他出现在美第奇宫阶前时,每位接待者都难掩惊讶,而奥尔西尼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直到洛伦佐向他们走来:“难以想象我们的城邦竟能蒙受这样的荣耀。”

 “是我提出要来的——我还没来过佛罗伦萨呢。圣座拗不过我,考虑到我缺乏经验,就劳烦克罗齐大人陪我前来了。”里亚里奥轻快地说。他好奇地打量着洛伦佐:“您就是美第奇殿下吗?您比我想象得年轻多了!”

洛伦佐微笑着揽住他的肩,将他引进宴厅。波利齐亚诺陪同在奥尔西尼身边,暗暗心惊:比起半年前,这位大人脸上的阴影已不见踪影,就连那撮山羊胡也重新变得油光水滑。宴席上,他多次向洛伦佐致意,如同从前那样圆滑风趣,甚至表现出了不适于身份的过于殷勤。乔万尼频频留意着他;不知为何,烛光掩映下,奥尔西尼那双湿冷的绿眼睛总是令他下意识地感到不适。



他一直关注着枢机们的动向。最初两日,奥尔西尼去往圣母百花大教堂与圣马可修道院分别拜访萨尔维阿蒂与吉罗拉莫,与他们一起为教徒涂膏或洗礼。这一行为无可指摘,尽管他是美第奇的客人;而里亚里奥则一直留在美第奇宫中。他是位爱好艺术的年轻人,在梵蒂冈时已与乔万尼相识;在他的要求下,乔万尼陪他一一看过了洛伦佐的收藏品,甚至前往剧院看了两场表演。里亚里奥很快与他无话不谈,而极少有谎言能瞒过乔万尼的眼睛,他明白年轻主教的笑容和言语都十分真挚,甚至让人难以相信他居然与西斯笃四世流着一样的血。

一位毫无防备的年轻人,和他的叔父与同伴相比,天真得就像婴儿。乔万尼很快下了判断。

一切都有序地进行着。人们甚至开始感慨:摈弃无谓的党争之后,久违的和平与幸福终于去而复返。圣周顺利地进行着,和谐、有序、庄严。苹果花和樱桃花渐次开放,城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香。“伟大的鲜花之城,和我想象中一样富庶、繁荣和美丽,”当他们从参与□□队伍中穿过,里亚里奥难掩兴奋地说。侍从递上托盘,他随手将草莓扔进口中,“——我想人人都会爱上这里。谁不会呢?”



直到圣周三,一切都看上去十分美好。另一些不曾预料而令人愉快的事发生了:午时,仆人在乔万尼如约来到美第奇宫时禀告,一位名叫利奥纳多•;博纳罗蒂的年轻修士正在楼下等候。这是这对兄弟在父亲去世后第一次见面,乔万尼因此请里亚里奥暂且原谅他无法作陪,与利奥纳多在酒馆中亲密地谈了约一小时。他得知利奥纳多已结束见习修士生涯,终于获准回到了城市中。如果可以,他们今后可以常常相见。

而就在当日黄昏,里亚里奥因突如其来的腹痛而不得不缺席晚宴。他的症状如此严重,以至于医师们异口同声地判断他将主持明日的夜祷,——而剩下的选择看上去是理所当然的:多么罕见而幸运,这座城中同时有两位红衣主教。

克罗齐奥尔西尼矜持地接受了这项突如其来的使命。他一直保持着愉快的神情,直到晚宴中途,一阵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扰乱了乐队的琴声。主教不满地嘟囔着:“在罗马,这么粗鲁的仆人是要被剁掉手指的。”而洛伦佐已起身向外走去。

乔万尼的目光追随着他。他们的身形大半被掩在门后,他看见洛伦佐展开了一个纸卷。很快,信使领命退去,洛伦佐仍在门外停顿了片刻。当他转身折返,却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站在门边,神情是众人几乎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轻轻敲了敲门板。

 “请诸位原谅我将先行离场,”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时,洛伦佐说,“我想我们应立即举行一次执政团会议。”



佛罗伦萨城内所有位高权重者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美第奇家族的守卫抓到了一名行踪诡异的外乡人,他行踪诡异,身佩细刺剑,体型与特征都像经过训练的士兵,而最重要的是——人们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卷洛伦佐的肖像。联想到之前的风波,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一名针对公爵而来的刺客。这名男子已被拘往牢房,但拷打与审问都未能让他承认目的或吐露雇主的姓名。执政团成员们很快聚集在市政宫中,许多人都因不得不离开晚宴而面带愠色。

“毫无疑问,有人在借庆典的掩护下乘乱谋害公爵,”波利齐亚诺说,“我们建议立即在全城搜捕可疑之人,如果没有找到,建议推迟或者取消明天的庆典与其他活动——”

“明天可是受难日,这位大人!”科罗纳•;弗利大声打断了他,“是我们的主耶稣重归人世的日子!你怎么敢打断他的荣光?”

弗朗索瓦•;帕齐说:“宵禁将至,主的子民们即将安睡。现在去挨家挨户搜捕刺客?人们会怎么想?——而且,恕我直言,那名可怜的男子至今都没有承认他是个刺客!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惊动我们的人民,恐怕不妥当吧,殿下?”

“那您倒是说说看——不是刺客,他还可能是什么人?”尼科洛忍不住拔高声音,“一名来路不明的外地人!佩剑!”

争执几乎是即刻爆发的。帕齐党人很快回归他们固有的角色,如同此前短暂的和平从未来临。正在此时,有人小声地说:“也许只是一名参与庆典的普通人。”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他投射过去。发言者,杰拉尔多•;洛勒丹,那名渔民,惴惴不安地缩了缩脖子:“我是说,那个所谓的‘刺客’。也许他只是格外地仰慕公爵,所以随身携带着画像……”

尼科洛怒不可遏,而科罗纳几乎大笑出声:“老兄!”。人们看着杰拉尔多,就像看着一只误入房间的宠物狗。而他显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法官试图叫停这场闹剧,却徒劳无功。直到洛伦佐说:“那么,投票吧。”

“深夜劳烦诸位,我们十分抱歉。”他将手掌交叠在桌上,缓缓地说,“同意提案的先生们,请举手。”



“依照律法,一项决议必须有多于半数的成员赞同,”法官宣布,“也就是说,在场的先生们中若有八名赞成,我们就将组织卫兵发动搜查。”

静默中,第一只手被率先举起。一些人面面相觑,自以为谨慎地打量洛伦佐的神情,然后迟疑地举起手臂。长桌的另一头,帕齐与弗利一动不动,人们的其余同党亦是。洛勒丹看了看举手的人,又看了看帕齐。“您也不认同吗?”帕齐温和地问,目光几乎近于诱哄。

尼科洛的眼神则牢牢钉在他身上,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他的目光在两者间来回晃动,逐渐开始小幅度地发抖,像一只被提起尾巴的耗子。

“……我弃权,”他挣扎片刻,终于大声说,“我弃权!”

寂静间,波利齐亚诺听见洛伦佐几近无声的叹息。

十四人的执政团中,他们已获得了七人支持,一人放弃,另外四人则显然已决意反对,众人将目光转向仍在犹豫的最后两人。长桌边,其中一位终于缓缓举起左手,洛伦佐向他颔首道谢。人们已在心中预见了结果——剩下的那一位毫无疑问将支持公爵,取消庆典已成定局;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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