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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八百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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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他轻声安慰:“有我呢,别怕。”
两人搂在一起,小声交谈着。
顾维哄女人倒是有本事,没多会儿,苏颖破涕为笑,不知听到什么,缩在他怀里又打又咬。
时候不对,就差张床了。
李道扫了眼内视镜,看顾维笑得像个傻缺,哼了声,从置物盒里取出墨镜,“老纪,你的意思呢?”
纪刚注意力都在前方,稍微转头:“这路你熟,我没意见。”他问:“正常需要几天?”
“四五天。”
纪刚点点头:“那晚上找到落脚点大家碰一下?”
“嗯。”李道没再说什么。
他调整椅背,手臂盘在胸前:“你俩一会儿坐后面的车。”
隔半天顾维才知道说自己,不满:“凭什么?”
“不凭什么。”李道闭目:“看着碍眼。”
☆、第6章 第6章
一下午跑了三百多公里,距出发的宁关市已经有段距离了。
四点刚过,停下休息。
服务区比较简陋,是附近村民在公路两旁合伙搭建的。
空地上有几辆大巴,周围散着不少游客。
他们的车停在稍远的废弃楼房后面,位置隐蔽,比较安静。
顾津被许大卫锁在车厢里,他们则站路边放风抽烟,不知聊些什么,偶尔笑骂几句,目光却警惕。
窗开一道缝隙,有清凉的风缓缓吹进来。
顾津手和脚是自由的,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瞥着窗外的动静,身子小心翼翼探到前座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总之不能乖顺地待着,可翻来翻去一无所获,没过多久,顾津头上闷出汗,浑身上下黏腻不堪。她两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的味道自己都忍不了。
顾津重重跌坐回去,看着仪表台上扔着的香烟盒子,目光发直。
挣扎几秒,到底没忍住,再次爬到前面,取了根烟点上。
烟是利群,对她来说味道稍冲。
顾津猛咳两声,不经意转头,蓦地撞上一道视线。
另几人都站着,唯独他蹲在道牙子上,手肘撑住膝盖,宽厚的肩膀不自觉耸起来。他大口嚼着面包,略侧头,黑沉的眸子透过车窗睇向她。
顾津咽了口唾沫,虽然知道这玻璃可以阻隔内外事物,但那目光像子。弹一样具有穿透力,叫人拘束紧张。
李道揉捻两下拇指肚,把粘在上面的馅料吮进嘴里,大舌顺唇周刷了一圈儿,鼓着腮帮继续咀嚼。
车身微微晃动,后座那道纤薄的影子来回折腾。
李道收了视线,手背拍两下顾维小腿:“不把你家小白兔牵出来蹦哒蹦哒?”
他朝那方向抬下巴,顾维看过去,心中有所顾忌:“不用了吧。”
李道点点头,“无所谓。”他垂眼继续啃面包:“就怕一会儿急了尿车上。”
“滚蛋,你妹才往车上尿。”
顾维叼着烟,轮起胳膊推搡他两把,不知没用力还是怎样,总之无法撼动。
李道耸着肩膀笑,最后抑制不住,竟朗声大笑。
顾津目光能喷火,死死盯着他,她把烟头按在地垫上,磨着牙齿,猜想那人嘴里一准儿没好话。
没过几秒,顾维来开门:“津津,你……要不要去趟洗手间?”
“你说呢?”顾津气咻咻地瞪着他:“你想憋死我?”
顾维摸了下鼻子,“那行,让苏颖带你去。”
从一间搭着的草棚穿过去,后面是个卖土特产的市场,香蕉和甘蔗的摊位前挤了不少游客。厕所在旁边,门板是旧木头拼凑的,走近骚。气冲天,门口还坐个老翁收钱,一人一元。
男厕门前没人,这一边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顾津往外抽了下手臂,“别抱着我,我自己能走。”
苏颖俏俏地哼了声,反倒挽紧几分:“当我愿意呢,要不是维哥交代,我才懒得理你。”
顾津撇撇嘴儿,又皱着眉拧巴两下,徒劳作罢。
两人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
苏颖个头与顾津相当,长相俏丽精致,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穿着大胆。
可是奇怪,即便这样她这人也不太招人烦。
顾津微侧头,打量稍久。
“你看什么啊?”苏颖脸颊紧绷,不耐皱眉。
顾津亦绷着脸,别扭地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
比她只大两岁。
顾津抿了抿唇,忍不住多说一句:“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哪帮人?”她冷哼:“特烦你这种眼高于顶的小妞,自以为是,自命清高,其实脑袋里全是浆糊。”
顾津撇嘴,低声嘟哝:“总比脑袋里是肥料要好。”
“什么意思?”苏颖瞪大眼,指着自己额头:“你说这里面全是屎?”
“……你自己理解的。”
苏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暗地里拧她肉。
“嘶!”顾津疼得直吸气,“说不过就动手?”她挺腰躲了下,暗骂自己多事,别开头不再理她,悄悄观察周围环境。
隔几秒,苏颖却开口:“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要是知道了,也许会替现在的我高兴。”顾津看向她,她轻叹:“你不懂,我们不同,你有家人疼。”
她没看她,眼睛仍旧望着前方,唇边挂一抹嘲讽的笑,那种表情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看透”。
顾津胸口发哽,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没什么不同。我爸去世了,妈妈狠心扔下我,不知去了哪里。”
“你还有哥。”
顾津鼻子没来由泛酸,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以前的哥哥。”
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不再说话。
走到厕所门口,苏颖从口袋里拿钱递给老翁。
前方突然一阵骚动,有人从厕所里快速跑出来,横冲直闯,在窄门旁,恰巧与顾津苏颖二人撞个满怀。
苏颖本能躲开,可顾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咬了咬唇,借由这股力量猛地撞了她一下。她重心不稳,向老翁的方向扑过去,可这边还拎着顾津,连同那个冒失的女孩一块儿栽倒在地。
一时间,乱作一团。
苏颖厉声:“你瞎啊?”
那女孩不小心碰翻旁边的水果摊,秤砣掉下来砸到了脚面,抹着眼泪,连连道歉。
顾津扶了她一把:“伤到脚了?”
女孩儿咬唇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睛无助地望着人群,搜索着什么,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披肩长发齐刘海儿,大眼小口,瘦瘦弱弱的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怎么了?”
她抹着眼泪:“旅行社的大巴车开走了,我找不到我朋友。”
“大巴车没等你?”
“……我不知道。”
顾津:“那你朋友呢?”
“我们吵架了。”她抽泣:“……不知道她在哪儿。”
人群纷纷聚拢过来,看热闹的多,帮忙的少,却将厕所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顾津心脏狂跳一阵子,余光扫了扫四周,有人拿着手机拍照。她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小声问:“你有手机吗?可以求助警察。”
女孩儿一顿,忙从兜里掏手机。
苏颖见状立即弯腰拉顾津,“你想干什么?”她压低声音:“不关你的事儿,赶紧给我起来。”
“她一个小姑娘,得帮帮忙。”
苏颖使了些蛮力将她拽起,要从旁边离开。
谁知那边老翁却不许,抱住苏颖小腿,叽叽咕咕讲一堆方言,大概意思是说自己伤到了腿,不让苏颖走。
苏颖指着那姑娘:“是她先撞的我,关我什么事?”
对方讲着蹩脚的普通话:“那不管,你弄倒我。”
那老翁显然是故意碰瓷儿,死死揪着苏颖裤腿,就是不放手。
顾津连忙问:“婆婆您伤到了哪里?要不我们带您去看病?”
“你成心添乱是吧?”苏颖瞪顾津一眼,拉着她想往人群外面冲。
老翁见她要走,盘腿坐着哭天抢地,没几秒,身后蓦地多出几个同乡人。
苏颖被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混乱中,顾津竟轻松扭开她的手,她心里打鼓似的,拨开人群,蹲下身子悄悄钻出去。
可高兴太早,没等起身,有道影子压过来。
顾津抬头,视线尚未聚焦,那人抖开手中的外套,迅速罩在她头上,腰间一紧,整个身体被人生提了起来。
“啊!”她短促惊叫一声。
“别叫!”身材体积的差距,李道轻松得像拎一只小鸡崽儿。
顾津脚尖碰不到地面,乱蹬了两下。
李道手臂钢筋一样有力,紧卡着她的腰,“玩心眼儿,是吧?”他前胸贴着她后背,嘴唇凑到她耳边,压着嗓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语气显然已动怒。
顾津一抖,心中顿时慌乱不堪,本能蹬踹双脚,企图逃脱他的桎梏。
“你放开我!”
李道手臂收紧,另一只手的虎口隔着衣服卡住她的嘴,冷声:“再动!”
顾津被迫噤声,眼前漆黑,浑身无法动弹,像钩子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人群闹嚷渐渐远去,耳边只剩单调的脚步声。
约摸半分钟,终于停下,李道把她身体打了个横,向外抛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顾津身体跌进后备箱,脑袋重重磕在车框上。
“啊!”她痛呼。
顾津挣扎着撑起身体,空间太小,四肢受困,她掀开蒙在头顶的外套,赫然见一副魁梧身躯挡住仅有那小片天空。
李道弓着身,两手撑住车沿,目含厉色地盯着她。那双眼虽好看,却抵不过此刻隐隐聚集的阴鸷气场。
顾津心里直打抖:“我……就想帮帮那女孩儿……”她声音小得像蚂蚁。
两人距离其实很近了,李道又曲了肘矮下身体,突然轻呵一声,慢条斯理:“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
这人不怒自威,即使笑面相对,也让人无端胆寒。
顾津几乎闻到他口中的薄荷味儿,下意识往后缩:“不是,我……”
“想逃跑?”
“没有。”顾津蜷着身体侧卧在车厢里,咬住下唇:“我是想回去找你们……”
她话音儿还没落全,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李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电光火石间,刀身几乎擦着她睫毛,垂直插进车身的皮垫里。
速度之快,带起一道冷风。
他这会儿才收了表情,脸色阴沉得可怕:“当老子三岁小孩好糊弄?”
顾津身体骤然僵住,那刀锋锐利非常,距她眼球不足两厘米。她睁大双眼却无法聚焦,脸色苍白,许久后才开始细细打抖。
她挪了下视线,颤着声音:“我……我哥呢?”
“现在想起找你哥?”
“……他在哪儿?”
他问:“刚才怂恿丫头片子打电话的时候,忘了是从一个娘胎爬出来的?”
顾津一下子惊住:“我没想……”她没想那么多,一心只计划着怎样制造混乱,怎样逃跑,那话说出口却无心,更不想。
“大伙为你改道儿,一路上提着脑袋走,你被别人拍了照传网上不要紧,要死别拉垫背的。”
顾津只觉委屈,小声反驳:“……可我没叫你们带着我啊。”
李道凉笑:“那得问你哥去。”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顾津鼻腔涌起阵阵酸涩,忍许久,愤然控诉:“我只是想过安定的生活,跟正常人一样平平淡淡,不想理他,更不想跟着你们逃跑……”
她说不下去,紧紧咬住颤抖的下唇,拼命抑制情绪。
李道微顿,视线落在她即将崩溃的面容上,只几秒,“由不得你。”
李道直起身,去解皮带扣。
他把短袖衫下摆上翻,露出腹部一截皮肤,那处形状凹凸有致,毛发极重,中间肚脐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收紧,又随呼吸舒平、放松。
顾津一哆嗦,骇然盯着他动作:“你、你想干什么?”
李道手臂一扬,抽出皮带,“你哥舍不得管教,我舍得。”他粗鲁地搬起她身体,将她两手束到身后,绑牢:“跟这儿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算完。”
这时另几人疾步回来,小伍和许大卫本去路边买水果,半途遇见顾维苏颖和纪刚,才知道出了这岔子。
顾维神色焦急:“李道,你绑她干什么?”
李道看他一眼。
顾维:“你抽疯呢吧!”
他淡道:“滚开。”
顾维咬了咬后槽牙,要去拉顾津。
李道踹他一脚:“动个试试?”
顾维气得脸通红,扯着脖子:“这我妹!”
“吼个屁。”
看得出来,李道也在往下压火气。
他两手插着跨,偏了下头又看回来,再开口时语速已平缓许多:“你要带苏颖,我让了,要带你妹,我也没拦着,你说带她们开车走,我不能撇下你。但顾维我今天把话说明白,底线就摆在这儿,跟我一条道儿就得听我的,有一个算一个。”
“这一路,她不听话,我治她。”李道指着顾津,一字一句对他说:“甭跟我这儿扮演慈父仁兄,再有一次,看我不卸她腿。”
气氛像拉满的弓箭一样紧绷,另外几人屏息站着,没人敢插话。
顾维直视他的眼睛,胸口起伏几次,末了笑了笑:“说得对,你牛。逼。”
他没看顾津,拉着苏颖坐进后面的尼桑里。
李道拔刀,扫都没扫里面躺着的姑娘,撞上后备箱。
那声音震得顾津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黑如深渊。
她绝望极了,浑身上下彻骨的冷。
顾津好委屈,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往下掉。
车子缓缓开动起来,后车轮颠下路基,她脑袋重重撞上车板,一阵眩晕。
顾津轻轻蜷起身体,咬着嘴唇,压抑哭着。
她想回家。一定要回去。
☆、第7章 第7章
离开休息区,车子开上公路。
刚才那么一闹,都知道李道还在气头上,所以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小伍抱着一大兜香蕉,跑慢两步,被许大卫踹出来,不得已坐进前面的普拉多。
同样还是纪刚开车,李道把座椅放平,手臂枕在脑后,垂下眼皮看窗外,不知想什么。
日渐黄昏,霞色藏在乌沉的云絮后面,天空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眼前公路笔直,两旁洼地有成群的山羊在啃草,行过河流,蜿蜒河道似金色缎带般源远流长。
车里安静太久,气氛诡异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小伍玩了会儿游戏缓解,几局之后瞄一眼前面那两人。
塑料袋簌簌了两声,他掰下一根香蕉,凑上前,“哥,吃香蕉不?”
李道视线挪了挪,微挺身:“来根。”
小伍一笑,连忙双手奉上,就差没剥开外皮,喂进他嘴里。
李道调直椅背,接过来,三两口就解决掉。
“还要不?”
李道摇头。
小伍鼓了满嘴,“老纪,你来不来一根?”
纪刚也摇头,转而问李道:“这儿离卜远还有多远?”
“不近。”他说:“赶夜路?”
不知何时,云絮越发密集,吞噬了残阳,天色也变得青黑、乌沉。
纪刚抬头看了看天:“估计有场雨。”
“那就找地方落脚。”李道朝前抬抬下巴:“沿着路开,看见岔口拐下去,再走十几公里有个镇子,先住一晚,明天早起返回来。”
纪刚点了点头,不再多语。
道路渐走渐荒凉,偶尔看见三两户人家,破败简陋,都在视线最远处。
一刻钟过去,果然见公路前方出现一个岔口,坑洼不平的土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矮坡后面。
“这个口儿?”
李道:“嗯。”
纪刚鸣了声喇叭,提醒后面的车子跟紧,他拐了把方向盘,开上土路。
后座猛然一晃,小伍屁股颠起来,正玩儿着一半游戏,手机脱手掉进前面座椅的缝隙里。
“完,死透。”他费半天劲才把手机弄出来,拍了把大腿:“我说老纪,你开车能不能稳当点儿?”
纪刚从后视镜中扫他一眼,没搭理。
这条路不是一般崎岖难走,路面狭窄,坑洼遍布,土坡大起大落,随处散着碎石和干燥的牲口粪便。
车轮碾过的地方扬起层层尘土,眼前好似蒙着污浊的雾障。
颠簸不停,车身左右摇晃,内视镜上的挂饰也跟着不规则摆动。
纪刚侧头看了眼李道,欲言又止。
李道睨他:“怎么?”
纪刚顿几秒,“顾津……”他清清嗓,转而说:“这路也太颠腾了,硌得屁股生疼。”
李道顺着话问:“岁数大了,身子骨不行?”
纪刚摇头笑了笑:“我倒没什么,坐前面还好些,就怕……”
李道看过去,纪刚止住话。
他抬起手指蹭了蹭眉心,也不拐弯抹角了:“小姑娘挺委屈,给点儿教训就完了,这破路在后备箱里窝着也够她受的,估计能长记性。”
后面幽灵一样伸来个脑袋,阴恻恻地应和:“老纪说得对。”
李道激灵一下坐起身,后颈汗毛直立:“要不你跟她换?”
“别别,我坐这儿挺好的。”小伍赶紧摆手。
李道抹了把后脖子,转头指着他:“再从老子背后说话试试?”
“哥,我错了。”他讪笑。
李道坐回去,挺起腰摸了摸屁股口袋,却什么也没摸到。
纪刚目视前方,尽量挑着稍微平坦的地方走,又说:“那小身板儿,折腾出什么毛病,还得费工夫看病,耽误时间。”
李道没搭茬,斜眼扫了扫仪表盘:“前面有个加油站,停下加点儿油。”
纪刚瞧一眼还剩大半的燃油表,便知他听进话了。
不出所料,又在颠荡路段行进一刻钟,左侧出现一个小型加油站。这处统共就两台加油机,上面拿黑色遮阳蓬罩着,不远处有个小卖部,旁边停靠几辆黄色面包车。
他们的车刚开进去,就有老乡从里面小跑着迎出来。
“加油吗?”
纪刚下车:“加满。”
这一路连起来也有一小时,几个男人散了散烟,站旁边抻筋骨。
李道拍拍纪刚:“一会儿换我开。”说完进了小卖部。
这小卖部里商品就那么几样,面包方便面矿泉水占去一半货架,全为迎合路上人的需要。
李道从柜台拿两条口香糖,又给他们买几盒利群:“多少钱?”
“八十。”
李道在屁股口袋摸出一张红票,“别找了。”他拆着口香糖,顿片刻:“有没有口罩?”
老板问:“男的戴还是女的戴?”
李道看他:“女的。”
老板弓身去下面柜子翻找,东西太杂,弄出不小动静。
“这墙上还是老样子?”李道斜靠着柜台,看向对面墙壁,上面贴着几张寻人启事,盖住下头一层层残缺纸张,经年累月,纸张发黄变干,翘起的边角足有一毫米厚。
老板蓦地抬起头来,半大不大的眼睛眨巴两下,上下打量他:“这儿治安太差,又偏僻闭塞,竟是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他搭话问:“看来常往这边儿跑?”
“一两次吧。”
“最近?”
“挺久了。”
老板“哦”一声,忘记翻找口罩,手指蹭了蹭嘴角的黑痣。他那黑痣足有半个小指甲盖大,微微凸起,很是醒目。
“往里走只有个三坡镇,百十来人……去那儿做生意?”
“不是。”
“来找人的?家里亲戚丢了?”
“没有。”
“那你是……?”
李道本能皱了皱眉,折回身,恰好与他目光对个正着。
老板笑笑,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因为来这儿的生面孔多半找人的,所以多嘴问一句,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道没有搭腔,看他几秒:“找着没有?”
“有有,还剩最后一个。”他站起来:“呦,是个儿童的。”
李道从他脸上收回视线,看那口罩——粉红色,灰格子,一侧画只傻兔子,另一侧两个彩蘑菇。
拆开来比了比,还没有他手大。
李道哼笑:“就这个吧。”
他拿上东西走人,两辆车先后开出加油站,没多久,又在路边停住。
这地方荒僻,半个人影也无。
李道从驾驶位走下来,打开后备箱。
里面的姑娘还是进去时的姿势,双腿蜷向胸口,两手绑在身后,凌乱发丝铺了满脸,有几根吃进嘴角。
李道撑着车身,看她几秒:“睡着了?”
顾津动了动,略转头,天色十分阴沉,他背着光,剪影像一座高大的山,看不清表情。
几滴雨落在她脸上:“……没睡。”顾津声音微哑,外面的空气涌进来,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李道沉眸看她:“还跑不跑?”
顾津缓缓摇头,只怪自己太不争气,心里那股委屈的情绪再次涌上来,几番控制,到底眼窝一热,又模糊了视线。
李道问:“以后听话?”
顾津抿抿嘴,乖巧地点了点头:“听话。”
她抬起眼,不经意看向他,水洗过的瞳仁黑珍珠般通透明亮,轻眨了下眼,眼中含那一汪水便顺着眼角越过鼻梁,默默滑落下去。
她没发出半点声音,只轻吸了下鼻子,眼泪反而越来越多。仅存一缕日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睫毛湿淋淋,鼻尖通红。
李道心中猛地一抽,但这感觉只一瞬便消失无踪,不知缘由。
他舔了舔嘴皮儿,笑道:“呦,还哭了?”
顾津咬紧下唇。
“行了。”李道勾勾鼻梁,声音不自觉降下两度:“这不放你出来?”
听他这样说,顾津没控制住呜咽几声,抿着嘴,皱巴着脸儿,哭声细细小小,跟只猫崽子似的。
只要不触犯他底线,李道一般时候比较知情识趣儿,现在见她这副可怜相,心中的气也彻底消散。
李道好笑:“哭两嗓子意思意思得了。”他弓腰将她捞坐起来,解她身后的皮带,说着风凉话:“早这么听话也受不了这份儿罪。”
顾津脑袋朝下,胸口垫着车沿,经他一通折腾,胃部不断抽搐,一路来竭力压制的不适感翻涌而至。
顾津干呕两声,没等李道反应,突然压下身体,哇一声吐出来,污秽物尽数落在他脚上。
所幸她一天没怎么进食,呕出的基本是酸水和胃液。
李道愣一遭,脸都绿了。
他立即回头,想叫顾维过来善后,却见那孙子本欲往这边迈步,在对上他目光时立即停住,竟看好戏地挑挑眉,折身一屁股坐回车子里。
李道隔空点点他,只想揍人。
他绷紧了表情抖抖脚,再回头面对顾津,又有些气不顺:“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在里面待着吧。”
“……不要。”一时情急,顾津竟抓住他小臂。
女孩儿的手温温凉凉,触感很是细腻。
李道垂眸,去看那手——指节纤长,莹白剔透,如雨后刚冒头的笋芽尖儿,覆在他麦色肌肤上,别样的视觉效果。
顾津察觉那道目光,连忙拿开:“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又呕两声,可惜胃里已经没有东西。
李道躲出老远,绕到另一头取了水,扭开盖子直接按到她嘴边:“漱口。”
顾津依言。
“再漱。”
她就着他的手,听话地又喝一口。
“还要我伺候?”李道说话听不出情绪:“自己拿着。”
顾津接过来。
“嘴角上。”他站远几步,点点自己相应位置。
顾津慢半拍,“哦。”她掬了点儿水,低头清洗嘴周。
李道看着她,那一套动作慢慢悠悠,柔弱无力的样子好像受了多大摧残,跟打蔫儿的花骨朵似的。
他把剩下的水拿过来,浇到鞋子上,问:“自己能出来?”
顾津点头,无奈浑身力气已耗去大半,强撑着身体,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李道冷眼旁观,没多少耐心,不得已捏着她腋下将人提出来。
一通折腾,终于再次启程,行了十几分钟,前面的路才稍微平坦。
两旁路灯稀疏,十几米才立一盏;零落人家,只见三两处炊烟。
李道开车又急又猛,一手操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腿间,踩死油门,在暗淡无人的土路上飞速行驶。
顾津歪头靠在玻璃上,雨丝密集一些,斜着拍打车窗,模糊了视野。
小伍觉得顾津温柔又漂亮,忍不住来搭话:“姐,吃香蕉不?”
顾津缓慢转头,略略打量眼前的男孩子:“谢谢,不吃了。”
“挺甜的。”
她说:“胃里不是很舒服。”
小伍卖力推销:“你刚吐完,垫点儿东西就好了。”
顾津笑笑,自嘲地说:“还是算了,如果吐在车上,估计又要去后备箱了。”
她说完这话抬眼去看内视镜,恰巧对上李道的目光。他也在看她。
顾津抿了下嘴,匆忙逃开。
小伍觉得这人有意思,样子柔弱,有时候说话却挺给劲。
他介绍说:“我叫伍明喆,他们都叫我小伍。”
“顾津。”
“津姐。”他露出白白的牙齿,往她那边凑了凑,自来熟道:“津姐你别怕,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其实我们都是好人。”
他刚说完,李道和纪刚对看一眼,都没忍住,阴阳怪气地笑出声。
小伍操碎了心:“哥,正常点儿笑呗,别吓唬我津姐。”
“成你津姐了?”
小伍嘿嘿笑,挠头说:“咱们是好人,我说的对不?”
“对。”李道懒洋洋,眼睛又往内视镜里扫:“好人一生平安。”
一路飞驰,车子最后在路边停靠。
纪刚下去找住处,其他人都在车里等候。
李道嘴里嚼着口香糖,手中把玩儿着什么。
后面两人还叽叽咕咕说闲话,他降下车窗,抬眉观察周围环境。
三坡镇他只来过两次,以前跑运输时,出门早能直接赶到卜远,否则中途就要拐到三坡镇投宿,转天再返回大路。
多年没来,这里还是老样子。
他收回视线,看向手指挂的东西,扔到后面:“带上再下车。”
顾津接过,展开是个口罩。
李道盯着内视镜,见她微抿嘴,垂头看了会儿,随后慢腾腾挂到耳朵上。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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