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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八百昼-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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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会儿。”李道手摊开,把四张梅花三扔到桌子上。
      小伍瞪大眼,嘀咕:“不会啊,我算过牌了。”又不服:“再来,再来。”
      “不玩儿了。”
      李道推开桌子起身,踱去阳台。
      忽然之间,他猛地向后退了步。
      屋中两人都被他强烈的反应吓一跳,不禁转头看过去。
      李道压低声音:“楼下有警察。”
      小伍一愣:“冲我们来的?”
      “不知道。”李道快步走来,把沙发扶手的背包扔到他身上:“别傻站着,拿上东西走。”
      小伍后知后觉:“老纪怎么办?”
      “先出去,再给他打电话。”
      他不多言,拎起顾津走向门口。
      贴耳细听走廊的动静,几秒后,悄无声息开一道细缝,见无异样,他朝小伍使眼色,三人迅速朝后楼梯走去。

  ☆、第36章 第36章

      普拉多从宾馆后巷飞飚出去, 黄昏光景,路上车辆不太多,还算畅通。
      拐了两个路口, 那宾馆再也看不见,他才稍微松下脚上力道,从镜子中看一眼后座的俩小孩, 掏出电话给纪纲打过去。
      他问:“哪儿呢?”
      纪纲说:“堵在路上, 怎么了?”
      “宾馆楼下有警察。”他单手控着方向盘:“没见堵车, 你在哪条路上?”
      电话那头“哦”了声:“前面出车祸,我堵在中间动不了。”又问:“警察冲我们来的?一路上挺谨慎,没露什么马脚, 是怎么追过来的?”
      “还不清楚。”李道打开扬声器, 把手机扔到仪表台上, 看着后视镜转弯:“出来时间不短了, 只怕夜长梦多,我们目标太大, 容易起疑。”
      纪纲顿了一会儿, 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分开走, 在绵州汇合?”
      前天两人聊过, 决定到绵州再找邱爷,不去广宁了。
      各开一辆车单独上路,不那么大张旗鼓, 反而会分散注意, 降低关注度, 对摆脱郭盛和警方都有益。
      李道问:“你自己行吗?”
      “行。”他说:“你带着他们俩,我倒是不放心。”
      “伍儿还算顶用,顾津省心,没事儿。”李道踩了叫刹车,调转方向往城外开:“那先这么定,有事再联系。”
      “成。”纪纲应。
      李道不再说什么,专心开车,没碰手机,等它自行挂断。
      后面俩人还没从刚才的紧绷气氛中回神,肩膀挨着肩膀,互相靠着,都挺安静的。
      “别紧张,没事儿。”他说。
      小伍不自觉直了直身体:“没紧张,这不是怕说话打扰你开车么。”
      李道没戳穿,视线一转,在小小的镜片中看顾津。她神色倒还正常,衣服也穿得挺整齐,只是束起的辫子在跑动中松开了,垮垮地歪向一侧,碎发贴在脸颊边和脖颈上。
      李道问她:“又没穿鞋?”
      顾津双脚不自觉往后缩了下:“穿着呢。”
      “宾馆的一次性拖鞋?”
      她点点头。
      李道只是问了问,没有给她买鞋的打算,把车停在路边,一勾手招呼顾津下去,低声交代着什么,两人直奔路边的公共电话亭。
      小伍扒头看着,见顾津手握听筒,低声说着话,几秒后,挂断了。
      又站片刻,他们才回来,却只字不提。
      一小时后出城区,车子开上一条窄且长的公路,地方挺偏僻,连条国道都没有,更别提高速了。
      小伍从车中翻出仅有的两个面包,把一个给顾津,看看另一个,扒着椅背朝李道递过去:“哥,吃点东西吧。”
      包装袋的边角不小心擦到他后颈,李道浑身通电般,徒然一抖。
      他这一抖,小伍就抖。
      顾津不明所以,下意识跟着两人也抖了下。
      李道抬手抹脖子,磨着牙侧头:“我警告过你没有,别在我身后说话。”
      “忘了,哥。”小伍赔笑:“一时没注意,是真忘了。”
      顾津看着男人的背影,他头发很短,脖子略粗,却又长又有骨骼感。左侧发根处已经被自己搓红了,只是麦色的皮肤看着不那么明显。
      她发现新大陆般碰碰小伍,指着自己相应的位置,口型问他:“怕痒?”
      小伍猛点头,朝她挤眉弄眼,也不敢出声。
      顾津抿嘴笑了下。
      李道把两人这番沟通看在眼里,没吱声,懒得理。
      两人坐着默默吃面包,隔了会儿,有东西从后面轻轻贴住他嘴角。
      李道看着前方,闻到一阵奶香味。
      “张嘴啊。”顾津说。
      一个面包也就他巴掌那么大。李道一偏头:“你吃吧,我不饿。”
      她又抵了抵。
      李道只好张口咬住。
      顾津屁股搭着座椅边缘,膝盖顶住副驾的椅背,自己咬着吃,然后又撕一块喂给他。
      李道眉头微皱,不耐道:“吃你自己的,开车呢,别喂来喂去挡我视线。”
      “怕你饿。”
      “不饿。”声调有点硬了。
      顾津撇撇嘴,暗忖这男人还和以前一样阴晴不定,好心当成驴肝肺,坏脾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她身体靠回去,把整个面包都吃完,不再管他。
      这一路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路边很荒凉,连个吃饭的餐馆都没有。
      夜幕降临,天边只剩一线余光。
      从重阳出来已经开了将近三小时,后座一点声音都没有。顾津靠窗闭着眼,小伍脑袋枕在她大腿上,窝进椅子里睡的正香。
      李道瞥了眼又正回视线。
      很久后,两人仍是一动未动。
      李道指尖勾勾鼻梁,挺直背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唤道:“伍儿。”
      伍明喆一个激灵,脑袋“腾”地从顾津腿上抬起来,“咋了?”
      李道不紧不慢:“帮我查查路。”
      小伍气一松,挠着头发赖唧唧坐起来:“哥你自己不有手机吗?”
      他不情不愿地打开导航,顾津也随动静醒来,稍微动了下,疼痒感顺脚心往上爬,整条腿已经被小伍枕麻了。
      李道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顾津用拳头慢慢捶着。
      拐过弯路,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光亮。
      暗黑的天幕里,路边坐着一个干瘦大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凑近光源缝补着。
      到近处才看见她前面还摆着地摊儿,蓝色蜡染麻布上并排码放手工布鞋、帽子、棉袜,还有头绳和零钱口袋等杂物。
      李道扭头望着窗外,缓下速度,车子开出一些后,打了把方向盘,在大娘前方的位置靠边停下。
      “下去看看?”李道扭头看顾津。
      顾津说好。
      他走过去蹲在摊位前,挑了挑,拿起一只:“大娘,这鞋怎么卖?”
      大娘看上去身体很硬朗,见有人光顾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咧嘴笑开,手指一比划:“三十块。”
      李道点点头,扬起手中的鞋子给顾津看:“红的?”
      那鞋子手工极佳,远远超出她口中的价值。浅口款式,大红色粗麻布料做鞋面,脚面正中坠着同色的垂滑流苏,两侧绣以金线凤凰,脚腕处十字交叉一根细带,最后在外脚踝用盘扣固定。
      这鞋有点像……
      顾津抿了下嘴。
      李道见她没反应,一腿垫住臀,一腿撑起,捞起顾津脚踝,把她右脚放在自己大腿上。
      顾津想躲没躲开,心中微妙地动了下,身体不稳,赶紧扶住他肩头。
      李道把鞋子马马虎虎套在她脚上,带子太复杂,他不会系,由着晃荡在半空中。
      大娘半弓身子把灯挪过来,一个劲儿夸赞:“真好看,女娃脚白,衬得起这颜色”。
      李道朝对方弯弯唇,随口说:“是么。”明明问句,却挡不住语气里的嘚瑟。
      他低头细看,鞋子虽有些大,却衬得那脚格外精致小巧,露着的皮肤柔腻透白,灯光下隐隐可见青色血管。
      李道看着好看,心下微动,觉得这鞋有些庄重,更适合在带有仪式感的某种场合穿,又恶趣味地幻想,如果顾津穿着这鞋子,把她双腿搭上臂弯,那穗子一荡一荡,应该别有一番情致。
      这样想着,他不由在她脚面揉了把,抬眼问:“怎么样?”
      顾津对上他的目光,努力淡定道:“太大了吧,走路估计挂不住。”
      李道问大娘有没有小码的。
      她在三轮车里翻找半天,可惜就只有这一双。
      顾津把脚拿下来,蹲他旁边,自己挑了几个款式试。最后选一双合脚的,水青色布面,上面绣着几簇银杏叶子,倒也和裤腿的七彩线和流苏相得益彰。
      李道给了一百块,没叫对方找钱。
      顾津先他一步上了车。
      李道手碰上车门,顿了顿,脚步一转,又走回来:“大娘,红的那双也给我吧。”
      大娘很高兴,赶紧拿出袋子给他装好,笑眯眯地说:“小闺女有福气,这双算大娘送你的。”
      李道看着她佝偻瘦削的身体,蹲下来,忍不住问:“都这么晚了,还不收摊儿回家?”
      “不晚不晚,还有车过。”大娘把袋子递给他,乐观地说着俏皮话:“这不就赚到啦。”
      李道笑笑,问:“附近有没有能过夜的地方?”
      她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高塔村,从土道下去,山后边。十几户人家,敲开一户跟人说说,住一晚可以的。”
      “没有旅馆?”
      她摆摆手,“地方偏得很。”想了想:“要不住到大娘家里去?”
      李道说不用,从兜里又掏出一百块放在摊位上,拎着鞋子走了。
      大娘反应过来,拿起钱追了几步,连连说着使不得。见追不上,冲他喊:“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那声音被拦在车窗外,像一种讽刺。
      李道打着方向盘,自嘲笑笑,暗想如果她知道他以前干什么的,不清楚这句“好人一生平安”还能不能说出口。
      世人往往以好与坏作为评判人性善恶的道德标准,做尽好事不见得被歌颂,但做了坏事,一定会成为反面教材,遭人唾骂抨击,成为这世界上势不两立的敌人。
      如同出栏的猪,宰时一定给卡上“合格”的戳子,李道觉得自己就像那猪,背上已经烙了抹不去的印记,上面写着,我是坏人。
      这就是代价,即使今后想从善,背上那标记也会提醒他曾经的黑历史,仍然被人戴着有色眼镜去对待。
      按照大娘给指的方向,弯弯绕绕又开了将近半小时,果然看到一片小村落。
      零星几户,分散在一处低洼的山坳中,抬眼望去,光影点点,在娱乐项目匮乏的落后村庄,已经是上床休息的钟点了。
      小伍问:“真要住这儿?”
      “下去看看。”
      把车停在树丛的隐蔽处,李道背上随身物品,捏着顾津的胳膊走下山坡。
      村口有一条崎岖蜿蜒的小道,没碰路人,倒偶尔听见几声狗吠。
      顾津要往脸上带口罩。
      李道手滑下来,挡住说:“村子偏,连信号都没有,不带也行。”他握住她的手。
      顾津看看他,回握住,顺从地跟着走。
      拐弯后终于看到一点灯光,有处砖房院子。石垒的台阶上站个女人,四十岁上下,正扒着院门,朝一个方向张望。
      李道手指蹭蹭眉心,走上前问能不能借宿一晚。
      他人高马大,不苟言笑,往那儿一站,不说话时都显得凶,更何况开口还一副沙哑嗓子,半句软话都不会讲。
      女人身子一缩,立即警惕地看着他,手搭在门板上,摆出下一刻就要关门的架势。
      顾津赶紧往前走几步:“大姐。”这一声甜甜的,面相又好,让人无端放下戒心。
      女人停下动作看着她。
      顾津说:“我和我哥还有弟弟出来游玩,导航坏了走错路,无意中来到这儿,时间实在太晚了,所以想麻烦大姐在您这儿借宿一晚。”
      小伍也嘴甜,站旁边溜缝儿。
      女人看看这三人,又打量顾津,最后目光落在她的鞋子上:“你这鞋……”
      顾津连忙说:“是在路边一个大娘那里买的。”
      对方“哦”了声,身体探出来些:“是孙大娘。”
      孙大娘也是高塔村的人,一个村住着,都知道她在公路边上卖绣花鞋。
      李道从兜里掏钱给顾津,说:“大娘告诉我们往这儿开,说可以借宿。”
      顾津迈上台阶,笑着把钱递过去,红红的票子卷在一起,大概有两三张的样子。
      女人推脱着不要,拉扯几下,倒也从善如流地收下了。
      其实不算稀奇,以往也有过路的来投宿,家徒四壁的别人也没什么好贪图。
      女人还算和善,把他们三个让进院子:“叫我冯大姐就行。”
      “唉。”顾津笑应一声。
      李道在她身旁走着,侧身低语:“也会撒谎?”
      顾津和冯大姐说着话,没回头,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第37章 第37章

      这院子很大很空旷,院墙是黄土和不规则石块砌成的, 靠墙放着破木桌子和几把小板凳, 旁边有锄头、镰刀、耙子等工具,另一侧地上晒着打蔫的野菜和萝卜。
      冯大姐将他们带进一间厢房里, 说:“这是我那傻儿子的地方,不知上哪儿疯玩儿去了, 还没回来。要是不介意的话,两位兄弟就和我这傻儿子凑合一晚,让闺女跟我住。”
      李道打量着这间房,没吭声。
      顾津刚想应好,冯大姐又斟酌着开口:“要不……你们兄妹仨都住这屋, 一会儿让我儿子回来跟我住?”
      李道:“那麻烦了。”
      顾津拿眼尾偷偷瞄他,没有插话。
      冯大姐看看三人, 笑了笑,“家里还有张折叠床,给你们支屋里?”
      顾津说:“谢谢冯大姐。”
      大姐一挥手,一脸和气的看着他们:“谢什么,跟自己家一样, 别拘束啊。”她说完就急匆匆往外走。
      “大姐。”顾津惦记着李道没吃饭,跟上几步, 有点难为情地开口:“您这儿有没有吃的, 我们路上没碰到餐馆……饭钱再另外给您……”
      “什么钱不钱的, 几碗面能值几个钱。”大姐笑着说:“我这就和面去。”
      最初看见冯大姐时, 她正站门口张望, 和刚才的话一联系,顾津猜到她是在门口等儿子。
      顾津说:“要是方便的话,您告诉我厨房在哪儿,我自己做就可以。”
      “你会?”
      她点点头。
      “那行。”大姐求之不得,拉着顾津手臂熟络地走出去。
      厨房在主屋的外间,一个砖砌的大灶台,上面放口铁锅,旁边横块板子,摆着油盐酱醋和几个碗盆。
      冯大姐给她放好面板,端来面口袋和几枚鸡蛋:“那边还有葱和青菜,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好歹将就一口能填饱肚子。”
      她再次道谢,大姐便快步出去了。
      顾津边四下打量边洗手,从前在洛平老家,家里的厨房跟这差不多。
      那时母亲已经走了,顾维做饭,她就搬个小凳坐下面摇风轮。
      一个不会做,一个不会摇。
      两人时常被黑烟抢出来,饭菜也带一股串烟味儿。
      想起这些,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几天来情绪上发生着变化,抗拒,悲恸,接受,逃避。
      顾津不愿再想顾维,曾经目睹的每一个惨烈画面都是种创伤,越想越难愈合。她努力把关于他的记忆封存,不给大脑留太多空隙去怀念,日子总要过下去,她还得活着。
      顾津稍稍吸口气,甩了甩手,从墙边拿个盆子开始和面。
      擀面皮的时候李道走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他刚洗过澡,身上是股老式紫罗兰香皂的味道。
      顾津忍不住回头,发现他紧贴自己身后站着,她踮起脚,鼻子凑到他下巴上嗅了嗅。
      李道:“狗啊。”
      “想起我奶奶,她以前就用这种香皂。”
      “辈分还长上去了?”
      “你又不是我奶奶。”
      “是就坏了。”他在她嘴上飞快啄了下:“需要帮忙吗?”
      “自己可以的。”下唇微湿,顾津不由抿了抿。
      李道手指快速地拨弄几下头发,冰凉水珠落在顾津脸上,她缩肩躲开:“真讨厌。”
      李道笑声愉悦,掐了把她的脸,去旁边坐着,不打扰她。
      顾津继续擀面皮,擀到她想要的厚度,再撒一层面粉,卷起来,用刀切成小手指粗细。
      锅里咕咕冒泡,水开了,蒸腾的热气将灯光熏染得更加昏黄柔和。
      李道在后面盯了她一会儿,走上前,帮她把切好的面条扔到大锅里。
      “吃西红柿?”
      “吃。”李道拿筷子搅着面。
      顾津迅速切好西红柿,放到锅里一起煮,只撒了些盐花,慢慢等面熟。
      他说:“没想到你还会做手擀面。”
      “后来学的。”
      之前和尚家伟谈恋爱,她是付出真心打算和他过一辈子的,他是西北人,爱吃面食,她甚至为此特意报了烹饪班。
      李道转头看她一眼,没吭声。
      顾津也看他一眼,没往下说。
      她往锅中打两个荷包蛋,快熟时又扔了把青菜叶,最后装碗,撒葱花。
      香味飘满整个厨房,刚端上桌,小伍带着狗鼻子闻味跑过来。
      顾津给两人一人一大碗,每碗上面一个荷包蛋几片青菜叶,她之前吃了面包,面前只有一小碗。
      李道这回没让,挑起面条狼吞虎咽。
      顾津端碗看着他,这男人饿透了,吃饭的样子完全没美感,腮帮子鼓着,低垂眉眼,不大会儿额头就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顾津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他举手投足过于真实,以至于让她从心底冒出不切实际的满足感。
      整个厨房静悄悄,只有吃面条的轻微动静。
      顾津把锅里剩下那些盛给小伍,自己的分给李道。
      李道抬了下眼:“你不吃?”
      顾津说:“饱了。”
      他喝口面汤,执筷子的手忽然停了停,“明天几号?”
      小伍说:“六号。”说完也突然想起来:“明天津姐生日。”
      顾维在时,一直念叨着要给顾津过生日。
      如今日子到了,人却不在。
      小伍暗道自己说错话,忙抬起头看李道,又看顾津,却没在这两人脸上看出多余情绪。
      李道说:“明天给你过生日。”
      顾津说:“好。”
      小伍见两人无恙,赶紧说:“津姐,明天我有礼物送给你。”
      顾津又说好。
      几人正闲聊,门外突然一阵闹嚷声。
      李道指了下对面的两人,示意他们噤声,细细去听,外面喊有人落水了。
      先前在门口张望的冯大姐也不知去向,远远传来女人焦急的呼叫声,听着惊心。
      小伍说:“不会是冯大姐那儿子吧?”
      李道埋头继续吃,“吃吧,不关咱的事儿。”隔几秒,又忽然放下筷子,“你们别动,我去看一眼。”
      他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出去,原本静悄悄的小村落闹腾开来,妇女老人惊慌失措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跑。
      李道随手拦住个老乡问情况。
      对方拍着大腿:“冯桂玲的儿子溺水了,还在水库里扑腾呢,得赶紧过去救人。”
      李道抬头扫了眼周围:“谁去救?村里没男人?”
      “都出去打工了,没剩几个。”说完拂开他继续跑。
      李道在原地站片刻,终究抬腿跟过去。
      高塔村以后山顶矗立的高塔而闻名,山脚那片地域过于低洼,经年累月,形成一个天然水库。平时村里孩子去水库里洗澡摸鱼虾,从未出现过溺水情况。
      冯桂玲的儿子叫王小春,生下来智商有缺陷,时常被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捉弄。今天他们拉着他比闭气,谁在水下待的时间长谁算赢,奖品是从城里带回的酥糖和猪肉脯。
      孩子们把王小春骗下水,本来都习水性,也没想到会出事。
      有个男孩站岸边当裁判,喊道:“上来一个……又上来一个,王小春你坚持住,再挺一会儿糖就是你的了。”
      就这样,王小春身体没进去,越飘越远,这时节晚上水仍是凉的,他脚抽筋,本能张口呼救,水呛进肺里,当即在水库中央扑腾起来。
      孩子们一看出事了,心中害怕,赶紧跑回去找大人。
      冯桂玲看见小春不断挥舞的手臂,哭喊着要往水中跳。
      几个妇女拦着她,“老王家的,你不会水,跳下去到时候救你还是救孩子。”
      冯桂玲双腿瘫软地滑坐在地,哭声撕心裂肺。
      这村子男人确实少,有两个已经跳下水,还有人跑回去拿工具。
      冯桂玲一声声叫着儿啊儿啊你坚持住,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你爹交代,我也不活了。
      水中那孩子的动作变迟缓,胳膊和脑袋冒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冯桂玲一惊,连滚带爬地往前冲,“啊”地尖叫。
      身边“扑通”一声响,有人跳进水里,砸起巨大水花。这人手长腿长,动作大刀阔斧,像一支长剑破开水面,在盈盈月光下,朝水库中央快速游去。
      顾津和小伍就是这时赶来的。
      她只来得及捕捉他的背影,那影子就从岸上消失了。
      顾津心中一惊,停住脚步。
      小伍靠了声,踢掉鞋子就要往下跳。
      顾津没让,紧紧握住他的手。
      远处那孩子最后一次冒头,便没有再出现。
      李道离他消失的位置越来越近,上身一拱,扎进水里。
      岸上的人都朝那边望着,七嘴八舌,又喊叫又大哭。
      顾津脑中嗡嗡作响,不自觉捏紧小伍的手,指甲抠入他皮肤。
      小伍暗暗呲牙,却没抽手,回握着她:“姐,你别紧张,我哥水性好。”
      顾津却像没听见,如顾维离开那个夜晚,满眼的黑。
      黑色的湖水,黑色的天幕,黑色的山峰,黑色的树木……他像被一个浓稠的黑色口袋吞噬了,掉进深不可测的湖底。
      先前下水那两人体力不支,已折身往回返。
      冯桂玲感到绝望,哭声更刺耳。
      李道冒头换了口气,又一次潜入水,这回许久都未再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津浑身发冷。
      她茫然四顾,水面在月光下只荡起微弱涟漪,缓缓归于平静。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目睹死亡,就像顾维一样。
      那感觉绝望、悲恸、痛不欲生,她无能到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让时间稍微慢一点,更无力回天。
      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经历。
      顾津双腿一软,撑着小伍蹲下来。
      这时,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浪花。
      顿几秒,有人大声喊:“小春,是小春!”
      先前回来那两人又入水,游过去接应李道。
      几人上岸后,一群人簇拥着围住王小春,伍明喆也跟着探情况,懂点医理的给那孩子做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
      折腾很久,小春上身一挺,大口呕水,终于喘上这口气儿。
      冯桂玲抱着儿子痛哭,所有人终于松一口气,张罗着赶紧把人弄回去。
      等人走远,李道脱下湿透的上衣,拧了一地水。
      他只穿一条牛仔裤,赤着足,一挥头发,水珠在月光下划成一道弧。
      李道朝顾津走去,没觉出反常:“蹲这儿想什么呢?”
      顾津没反应。
      李道低头看着她,顿几秒,弓身,在她头顶轻弹了下:“傻了?叫你没听见?”
      顾津突然抬头,扬臂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可给李道打懵了,他原本要蹲下的身体僵怔住,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怒火蹭蹭往上冒,在接触到她眼泪那刻,心又一软。
      “敢打我?你不想活……”
      话没说利索,顾津拉下他脖子,嘴唇猛地贴上去。
      李道没反应过来,睁眼看着她。
      她就像一只小野兽,在他唇上又啃又咬,疯狂冲动,毫无章法。
      李道吃痛,意识到自己被她强吻了,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觉得这女人越发无法无天,再不管教,要在他头顶作威作福了。
      他想笑,大掌拢着她的背,刚想还回去,她却离开他的唇,脑袋向下挪,狠狠咬住他侧颈皮肤。
      李道脑中“嗡”一声炸开,压不住浑身乱窜的火苗,他第一反应是把人赶紧拉开,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会委屈了她。
      他闭了下眼,捏着她脸颊迫使她松开嘴。
      顾津却再次冲来,又吻回他的唇。
      李道直身,“你先等会儿……”
      顾津踮着脚,几乎吊在他身上。
      或许受用得缘故,他动作不如以往敏捷,左右都躲不开,良久,身体先妥协,心也开始摇摆不定。
      还未想通,动作已先行。
      李道一把将人拽下来,咬牙切齿地低喃:“你自找的。”他贴着她的唇,声音温柔却冷酷:“顾津,你自找的。”
      小伍跟人群走到半路,突然发现李道和顾津没跟着。
      他一拍脑门,赶紧跑回去找两人。
      水库旁没有人,地上只扔着李道的湿衣服,小伍叫了几声,也没人应。
      他拎起衣服,顺着水库沿岸向前走数米,不见一个人影,心想他们可能从别的路回去了,转身也要走。
      忽然之间,对岸林中传来些奇怪响动,时断时续,若有似无,似乎是低泣跟求饶。
      伍明喆愣几秒,不由咽了口唾沫,半大小伙子,隐隐知道那是干什么,想逃开,却管不住自己的腿。
      他悄悄往前走两步,一探头,血液全往脑顶冲。
      林中叠站着一对人,正是他哥和顾津。
      月光很淡,不太清晰。
      只看一眼,小伍心中直叫罪过,赶紧撤回身体,悄声退出来。
      他往回走时腿是软的,心说自己真是胆儿肥了,如果被李道发现,一准儿扒了他的皮。
      飘飘忽忽回到冯大姐的院子,村里人已离开,王小春脱险了,坐在院中木凳上,傻呆呆地望着他。
      冯大姐见小伍进来,赶紧迎上去:“小兄弟,你哥呢?他救了我儿子,我得好好感谢他。”
      小伍干笑两声,心说我哥正当神仙呢,还多亏你那儿子给创造机会,他得感谢你们才对,却说:“他和我姐去车上取东西了。”
      “贵人呐,我家傻儿子捡回一条小命真是谢天谢地谢贵人。”冯大姐后怕地拍着胸口:“我等他们。”
      小伍说:“别等了,他们没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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