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_老胡-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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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你，给谁打电话呢？同意你打了吗？”
　　“买方”赶紧乖乖挂断电话，“不是，同志，给我老婆打，让她别跟家里人说。老人血压高，吃着药，儿子也要上小学了，要让同学知道……”
　　警察虽有两分动容，但还是粗声反问：“这时候知道要脸，要干嘛去了？”
　　其他围观群众“噗嗤”一声全乐了，嫖。娼的多见，男人嫖男人的却少见。大家有意无意看向他的下。半。身，眼神里满是戏谑。
　　这个点儿还在派出所的都是老油条，有几人还吹起口哨：“大兄弟，光线不好看走眼了吧？”
　　“这大‘妹子’在哪儿上班呢？改天我也试试去？”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样的新闻不少。男人嫖。错娼，错把儿郎当女人，大多数都是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就发现，及时抽身。像他们这样，完事儿才知道是同性的……嗯，裴瑜觉着辣眼睛，转开了视线。
　　谁知“卖方”却不肯罢休，“都他妈胡说什么呢，这变态明知道我是男人！指明就是要找男的！老子没骗他！白玩了老子只给三十块钱，说好的五十块……这么冷的天我容易吗我？”
　　“哟，白嫖啊兄弟？！”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众人又是哄堂大笑。看“买方”的眼神里多了丝不屑，这年代同性恋可不受主流人群欢迎，更何况都是些混子，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表现。
　　“买方”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乖乖登记信息去了。只怪自己倒霉，遇上个较真的，脸皮又厚，为了二十块钱也能闹进派出所，早知道说多少就多少，干嘛贪这一包烟的便宜。
　　“卖方”却未见好就收，继续原地撒泼：“不行，你们不能拘留我，打死也不能！”
　　小年轻同志被他惹急了，大声呵斥：“站好了！法律说关你几天就是几天，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你一大男人干这事还有理了？”
　　他却不为所动，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闹着要出去，一口咬定绝对不能在派出所过夜。
　　小同志将他推搡进门，本来力道也不大，谁知却让他一个踉跄扑地……他那腰杆，就跟木头似的，不会弯，不会活动。
　　裴瑜看不过意，趁着小同志出去找人的间隙，问他：“你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只会一个劲摇头，“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眼泪没掉，眼圈却红了，也不知是光线太温暖还是怎么着，裴瑜觉着他那浮夸的妆容突然顺眼多了。
　　“是家里有人，孩子在吗？”
　　男人红着眼圈，艰难的扶着腰想要站起来。
　　可腰上用不了劲，挣扎半日还是在地上。
　　裴瑜进去，悄悄搀了他一把。作为钢铁直男，他是不喜欢这类男性的，但谁让自己多年好友也弯了呢？
　　“谢谢，我今晚一定要回去。”他扶着桌子站稳，回头看了看裴瑜，估计是看出他能耐不一般，小心翼翼试探道：“你能不能跟他们求个情？我一定要回去。”
　　裴瑜摇头，别说他没这能耐，就是有，也不可能干涉。
　　男人很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念叨“回去”，仿佛家里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没一会儿，周永做完笔录过来，告诉他可以走了。
　　裴瑜起身，走了两步，想起男人祥林嫂式念叨，多嘴道：“你家在哪，我去告诉他们一声。”
　　男人急了，猛地摇头，“不行不行。”
　　裴瑜也没多话，点点头走了。其实，刚才警察让登记信息的时候他瞟了一眼，男人名叫刘家强，29岁，暂住址登记的是葫芦区红星街道287号。
　　＊＊＊
　　“裴总，我先送您到酒店，再去修车？”
　　“不用，去红星街道。”
　　周永心内疑惑，却不敢再问。总觉着今天的裴总不是以前那个笑嘻嘻的年轻人了。
　　途中经过夜市烧烤摊，裴瑜让他靠边停车，下去买了两份炒河粉并几根没放辣椒的火腿肠，想那男人这么着急回家，家里怕是不止两个孩子，又让他加了一份蛋炒饭。
　　到287号的时候，东西还热乎。
　　那是一栋典型的城中村村屋，有五层，四周全被同样的村屋包围得密不透风，只在侧面开了道小小的红色铁门。俩人正犹豫着，门开了，出来个胖乎乎戴金耳环的老太太，“你们找谁？”
　　听说他们找刘家强，女人从鼻子里呼出一声“嗯”，指指大门旁的小屋，“只他老婆在。”
　　裴瑜挑眉，礼貌的在门上敲了敲，半天没人应答。
　　老太太是房东，大声道：“她男人上工地干活还没回来呢，我给你们开吧。”估计是看他们穿着正装，车子又是好车，还一个劲打探他们哪儿来的，普通话说得怪好。
　　裴瑜冷着脸进屋。
　　屋子有多大，具体的数值他一时没概念，第一印象是——这他妈还没他卫生间大的地方也算房子？
　　可就是这样的“房子”里，硬塞下了一张钢丝床，一张小桌子。桌面上是电磁炉和炒煮锅，抽屉里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油盐酱醋茶。床边只容一人侧身通过，地上铺满了报纸，门后是一大一小两个塑料盆，除此别无他物。
　　待看到床上的人时，裴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那把长发和两条雪白的胳膊，他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胳膊之上是脖子，脖子之上是一团粉红色新长出来的疙瘩肉，眼睛已经被肉覆盖，两个鼻孔一高一低，嘴掉下巴上，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龈……不是丑，是恐怖。
　　裴瑜背上起了鸡皮疙瘩，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房东老太太叹口气，“造孽哟，他媳妇儿这脸，没法儿见人，鬼都能吓死。”她的嗓门也没刻意收敛，床上的“女人”却仿若未闻。
　　可能是感受到顺门而入的冷风，她动了动胳膊，把破旧却干净的被褥往上拉了拉。
　　看出他们的错愕，老太太指指自己耳朵，“基本聋的，说话得对着她右边耳朵吼……就她这副脸，换别的房东谁敢租啊？我也是看他们可怜，租两年了，每个月只收他们八十块钱。”
　　裴瑜知道八十块钱什么概念，去年最落魄时他几个兜凑一起也拿不出八十，还是白家一家子明里暗里不动声色补贴他才没饿死。可房租一个月八十……说难听点，厕所都不一定够租。
　　所以，刘家强会为了二十块嫖。资跟人打起来，最后还打进派出所。这可是他们一个星期的房租！
　　房间只有三四平米大，根本没有下脚的地儿，大家压根进不去。
　　反倒是女人觉察出有人，“是强哥回来了吗？今天下班真早，你帮我带点饺子吧？就五个好不好？”她咬着下巴上一圈赘肉，姑且算“嘴唇”的结构，小心翼翼道：“三个好不好？我只吃三个，好想吃啊，最好是荠菜猪肉的。”
　　像温温柔柔的小女孩，坠入爱河，沐浴阳光。
　　五官都找不见了，难得吐字还能这么清楚。裴瑜不知不觉叹口气。
　　女人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你……你是谁？我老公就要回来了。”
　　老太太走过去，大嗓门凑她耳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吼：“他们是你男人的朋友，给你们送吃的来。”
　　女人局促不安，拽了拽被子，“你们叫什么名字？认识强哥多久了？”
　　面对这样一个害怕、无助、可怜的女人，裴瑜说不出话，只默默的给周永使眼色，让他出去买饺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满足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大概是因为她的要求太低？
　　毕竟，只舍得吃三个饺子。
　　也不知道房东跟她怎么解释的，没多久，她慢慢坐起来，摸索着开了灯，又从枕头旁摸出一副眼镜，戴上后终于能看清裴瑜，讷讷道：“强哥不认识你……吧？”
　　裴瑜摇头，“今晚刚认识，他腰伤了回不来，让我顺路帮你带点吃的。”
　　女人面目狰狞，或许是害羞的表情，可作出来委实吓人：“那谢谢你哦，家里也没坐的地方，麻烦婶子借我个凳子？”
　　老太太扭着肥胖的身躯走远，女人才紧张的问：“强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工地上怎么了？”
　　裴瑜心头一动，把所有事情串起来，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男人骗女人去工地干活，其实伤了腰，已经干不了活挺长时间，瞒着她去卖身……比卖血卖肾更让人动容。
　　他付出的不止是贞操，还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很快，女人吃上心心念念的饺子，心扉也打开了。原来，女人名叫黄梅，今年才29岁，跟刘家强是初中同学兼邻居。因为从小遭受父亲和继母的毒打，吃不饱穿不暖，只有邻居刘家可怜她，时不时会偷偷给点吃的。
　　高中毕业，黄梅考上省城大学，刘家强落榜，去了省城的建筑工地。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情愫渐生。
　　可惜，黄家父母为了还负债，要把黄梅以六万块的“价格”嫁给村里老光棍。十九岁的少女哭着求刘家强带她走，宁愿浪迹天涯，也不要再回黄家。
　　“从此，强哥背上‘拐骗女大学生’的名声，带着我四处打工，无以为家。”她笑了笑，“他不后悔，我更不会后悔。”
　　这份爱，却让裴瑜笑不出来。


第72章　
　　毫无疑问，他们之间是有爱的。
　　可他们的爱太过沉重，沉重到让他眼眶发酸。
　　黄梅倒是看得开，“你不用替我难过。”她摸了摸自己狰狞的面容，似乎是流下眼泪，又似乎是口水，从裴瑜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下巴一缕液体滴答。
　　他别开视线，递上两张纸巾。
　　黄梅窘迫的“笑笑”，“我只是替强哥难过，不止背了骂名有家不能回，现在还被我拖累。”
　　如果没有她，刘家强会跟一个家世清白的好女孩结婚，说不定已经儿女双全，夫妻俩在城里打工，寒暑假把孩子接来，带他们上不用花钱的公园，拍拍照，吃顿肯德基，批发市场买几件衣服。而现在，却……
　　“他每天要打两份工，工地的活干完还得去送外卖，多辛苦呀。”估计是刘家强编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老公是怎么挣的钱。
　　裴瑜自然不会多嘴，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点什么，索性试探道：“你介不介意我问一下，你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他想的很简单，这么严重的毁容，怕是什么腐蚀性液体导致的。如果需要打官司申请赔偿的话，他可以推一把。
　　要以前的话，他会翻个白眼，关老子屁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娇娇在一起后，他的正义感也越来越强了。好像自己不挺身而出就不配做她男朋友似的。
　　真他妈是受虐狂，裴瑜苦笑。
　　“不介意，我成了这幅模样，本来就是自作自受。”
　　裴瑜静静地看过去，洗耳恭听。
　　原来，黄梅跟着刘家强南下，最初几年在批发档口卖过衣服皮鞋，做过超市收银员，城中村幼儿园保育员，但她从小被打太多，已经坏了身子骨，风一吹不是胃痛就是拉肚子，或者风湿什么的……没几个老板喜欢招病秧子，许多工作都干不了多久就被炒鱿鱼。
　　刘家强倒是吃苦耐劳，小两口省吃俭用日子也还过得去，可他们都憋着劲，想要在城里买房安家，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向十里八村的人证明刘家强没有拐骗大学生，让她父亲和继母满世界找后悔药吃。
　　可城里房价一年比一年高，他们的工资却只有那么点儿，眼看着买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黄梅不认输，她重新拾起课本。当年在省城大学学的是程序设计，非常吃香的专业。
　　跟她一个班的同学，很多都年纪轻轻就年薪几十万，自己却还在为拿到两千多而沾沾自喜……真是满满的罪恶感，以及后悔。
　　听到这儿，裴瑜不动声色的冷哼一声，是该后悔。要他说，即使要私奔也可以上大学啊，这么好的专业多少人考不上呢，她说不读就不读，现在知道后悔也没用。
　　裴瑜自己没上过正经大学，内心是佩服黄梅这样能考上重点大学的人的，可她又轻易放弃他求而不得的东西……真是恨其不争。
　　黄梅的听力听不见他的回复，好像也不需要回复。她只是在回忆自己的青春。“不过我憋着一口气，找了专业书来自学，那时候年纪轻，记性比较好，学东西快……一年就把大学课本学完了。”
　　但很多内容光看教科书是不行的，还得实践。刘家强为此省吃俭用，给她买了一台配置很高的电脑，还报了好几个网络班，没多久，基本的单机小游戏啥的她都能上手，也在网上找到几份兼职，每个月挣四五千不成问题。
　　这可把小两口乐坏了！
　　黄梅从没想到自己还有靠专业技术吃饭的一天，拿到第一笔外快那天痛哭一场，去大排档吃了两份一直舍不得吃的饺子。
　　“你不知道，那天的饺子有多香。”她似乎是在怀念，还咽了口口水，抹抹眼泪，停顿了许久，留到裴瑜以为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说了，又才慢慢开口。
　　“后来，我经常在网上找兼职，看到有人说我们国家的程序员在东南亚很受欢迎，工资非常高，就……”
　　在很多程序员论坛和求职网站，东南亚招聘程序员的帖子非常多，常年置顶，无一例外都是高工资低消费还包吃住，有半个月年假还包来回机票，号称“一年存三十万两年买房”，黄梅上心了。
　　她也怕上当，专门打电话去问过，公司是注册在国外的正规网络科技公司，在国内有官网，也有零星几家媒体的报道截图，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她信了。考核是在网络上进行的，对方先发来一套专业题，限时两个小时完成，筛选出笔试成绩前九，按照1：3的比例进面，对方副总直接在视频里进行面试……综合成绩排名第三，刚好进了招录名额。
　　一切都非常正规。
　　最关键是对学历要求不高，并未要求必须是全日制本科，但在国内同行业，她这样的学历只能做网络兼职。
　　如果有这样一份各方面都仿佛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工作，你会拒绝吗？
　　裴瑜摸着下巴，他应该不会吧。
　　没钱连人都不配做，他太懂这滋味了。
　　黄梅也不会拒绝，刚开始跟刘家强说要出国务工他不同意，公司倒是正规，可怕她一个女孩子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人照管。
　　可人事已经在催她快办出国手续，那边公司急需用人，如果不能按时报道，他们将录取第四名。黄梅不能眼睁睁看着改变命运的机会从自己手里溜走，第二天就去办了。
　　对方公司在华国也有办事处，由专人带她办理手续。期间她也见到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典型的程序员打扮。她多留了个心眼，故意问了几个专业问题，他们都对答如流……至此，黄梅彻底放心了。
　　这绝对是个正规公司！
　　去到越国首都，下飞机，坐大巴，住酒店，进公司，没有任何多余环节。公司也如招聘广告上说的包吃包住，有宿舍有食堂，每天八小时三班倒，干的也是技术活。
　　可黄梅慢慢觉出不对劲，第一个月到了约定好的发薪日，公司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公司里整层楼都是跟她一样从国内过来的程序员，每天二十四小时在岗，哪怕购物网站客服也不至于这么不间断在线吧？他们哪儿来那么多代码可写？
　　最让她疑惑的是，工作名义是写代码，可写的也不是游戏，居然是博。彩。网站后台代码，每周例会将之称为“菠菜后台”，代码难度也不大，分为三类：一类是让人赢钱的，一类是输钱，一类是取不出钱的。
　　一般赢钱的都不多，公司规定一千块能赢八十块，秒到账。
　　输钱就厉害了，上不封顶，客户投多少输多少，有客户反应过来想要抽身却来不及，因为钱提不出去了。
　　眼睁睁看着一只又一只“猪”被蝇头小利诱惑，加深信任，再次大额投入的时候血本无归……程序员坐在电脑后台，机械而麻木。
　　别人或许已经麻木了，可黄梅却良心不安，这可是赤。裸。裸的诈骗啊！被骗的多数是年轻人，男女皆有，尤其大龄未婚女青年是重点目标，基本一骗一个准。
　　通过食堂和宿舍小半年的打探和观察，她发现自己干的只是这条“生产线”上一个小小的环节。假扮高富帅白富美跟客户聊天的叫“养猪的”，嘘寒问暖真情实感，待对方信任他们的时候，介绍菠菜网站，俗称“狗推”的程序员上场，骗完钱轮到洗。钱的出场，换个明目成百上千万的血汗钱就洗白了。
　　而那些被骗的男女，不止倾家荡产，还浪费了最佳婚嫁年龄，心理不够强大的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被“亲爱之人”欺骗的阴影。
　　干这种缺德事，黄梅良心不安，她问一起来的同事要不要辞职，大家一拍即合。谁知辞职却不是他们想辞就能辞的，护照和身份证早在刚来的时候就以办入职手续为名收走，工资半年没发，身上没有一分钱，甚至连手机也被以“影响工作”为由收走……真真是寸步难行。
　　大家这才发现，不止隔着网线的男女被骗，他们也被骗了。
　　整条流水线分工明确，组织严密，从上到下全是华国人。果真应了那句，华国人最爱坑的还是华国人。
　　“公司”开在荒郊野外，听说外头是深山老林，随时有虫蛇猛兽出没，当地又是军阀割据，搞不好炮火连天，小命不保。考虑再三，两名男同事还是退缩了，期盼着以后公司换地方，或者家里人报警，国内警方会来解救。
　　可黄梅从小被父母虐待，知道没有救世主，她决定自救！
　　通过长时间的谋划，她也确实逃出来了，可惜当地到处是黑。社。会眼线，没跑多远她就被截住。
　　“都到那份上，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他们？”黄梅笑了笑，指指自己狰狞的脸，“这就是他们干的，用开水烫的，叫烫猪皮。”
　　裴瑜心内大惊，对黑。社。会的手法他虽然也略有耳闻，可直接把一花季少女烫毁容，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手法？！
　　“那你……”
　　黄梅手里摩挲着什么，神思飘得很远很远。
　　“你看，这是以前的我。”旧照片已经被摩得起了毛边，上头的少女虽然眉宇害羞，但五官清秀，眼神明亮。
　　多么好一女孩。
　　如果不是被骗，她现在应该拥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即使996，也能抬头挺胸出门，而不是这阴沟里的老鼠，不见天日。
　　裴瑜想起父亲，在今天之前他已经许久未曾想起那个男人，他就是被母亲和秦志杰坑的。先是哄着父亲投资办厂，一开始给他画大饼，帮他牵线搭桥认识不少人，让他尝到一点点甜头，中途不停亏损不停投钱，投到后来想要抽身已经来不及。
　　父亲本就身体不好，加之一辈子的家业被他们骗了七。七。八。八，身体才会一垮再垮……他记忆中的父亲是死于肝癌，可去年找到他的亲信，得到的信息是自杀。
　　父亲是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不愿再借钱填无底洞，才答应秦家条件，将手里所有矿洞转让，而前提条件是让他们保证自己唯一的儿子一世平安，衣食无忧。
　　呵，父亲在天上不知能不能看见，后来的几年秦家人是怎么对他的。
　　他用毕生心血给他换来的“平安”，其实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天下的诈。骗犯都该付出代价，他紧了紧拳头，这件事管定了。


第73章　
　　可这是集团作案，背后不知有多大的力量在运作，裴瑜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当晚只是从黄梅那里收集部分资料。
　　出了黄梅家，“打个招呼，帮他罚款交掉。”
　　周永知道“他”指的是刘家强，忙不迭答应下来。他不回来，黄梅不可能睡，一个女人冷清清怪可怜的……他们小裴总就是心好。
　　刘家强本已放弃挣扎，谁知警察让他出去签字，说有人替他交了五千块罚款，可任凭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对方是谁。
　　回到酒店，裴瑜习惯性掏手机，也不知道她这一整天有没有想起自己。
　　“裴总，手机明天让公司寄过来？”
　　裴瑜一愣，苦笑道：“算了。”反正她的案子还没忙完，应该也不会想起找他。
　　这一夜，他做了许多梦，都是杂乱的，毫不相干的人和事，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黄梅，一会儿是越国程序员……最后是她那张严肃的小脸。
　　“我不能容忍罪恶在眼皮子下滋生。”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
　　第二天，裴瑜带上录音设备上刘家，找黄梅把她怎么一步步走进全套，又是怎么被公司逼着“杀猪”，以及她所知道的公司运营模式、体系给采集到。知道他能为她讨回公道，刘家强和黄梅猛地给他跪下，狠狠磕了两个头。
　　真是份沉重到极致的谢意。
　　顺便，裴瑜问过国内著名的整形科大夫，黄梅的脸还有机会复原，要做大大小小几十次手术进行换皮移植，手术费用需要近百万。他倒是能赞助，可就怕他们自尊心强，不愿接受。
　　所以，如果能让这个集团认罪伏法的话，有了赔偿金应该就能行。
　　因为越国与丹参市就一水之隔，他带着资料找当地警方，要抓捕可能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谁知警方却态度敷衍，“这样的案子这两年不少，是跨国案件，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可什么算确凿证据呢？有苦主出来申诉不算，还得找得到对应的人。这类公司注册地是国外，公司真实名字和所有人不详，招聘广告是个人都能发布，对黄梅实施侵害的人连她自个儿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叫“阿狗”……这就是无头悬案。
　　“这类型菠菜网站的服务器和域名都在国外，除了让大家加强警惕谨防上当，我们也没办法。”警察摊手。
　　裴瑜挫败，“那什么才算证据确凿？”
　　“人赃并获呗。”正在做记录的警察头也不抬，“但你不用想了，进去别说还能不能出来，就是出来也跟你这朋友一样去了半条命还没处说理。”
　　见他不死心，这名警察也是多年的一线干警了，提醒道：“你就好好干你的活，别去招惹，以后时机成熟了说不定能帮她讨回公道。她要想做整形手术，可以发动一下网络力量……诶我还没说完呢……”
　　裴瑜大步流星出了公安局，外头阳光强烈，晒得他睁不开眼。可心里却是父亲被推进殡仪场的画面，他想看父亲最后一眼，可母亲和秦志杰拦着，他只看见他穿着西装的手垂下，据说父亲是上吊自杀的，舌骨压断，口唇憋得青紫肿胀。
　　被人欺骗，还是最亲的人欺骗，这是他纵横商场数十年最大的失败。
　　＊＊＊
　　“什么？裴总你……你要……”助理吓得说不出一句整话。
　　“嗯，别啰嗦，一天之内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
　　助理张口结舌，假身份假护照，微型录音录像设备，卫星电话……一天之内备齐，可真够为难人的。
　　裴瑜在网上，假装成要找工作的程序员，编造了一套家中老母病逝，女友分手，在国内了无牵挂的说辞，希望急找工作。对方还巴不得遇上这种傻傻的自进圈套的肥羊呢，三天后立马安排他过去。
　　老板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周永都快急死了。但好在根据他随身携带的微型设备能够定位到他的位置，助理按照约定，把卫星电话埋到“公司”不远处。
　　裴瑜从黄梅那儿要到另外两个当初他们一起招聘进去的同事名字，一个叫张晓东，一个叫林建群，想要发动他们，多两个证人指证，成功率也会更高。可惜，新员工也不是立马就能上手的，得先进行入职培训，而最大的问题是，裴瑜不是科班出身，当初进面的试题是找人做的，培训结束还有考核，到时他就露馅儿了。
　　得赶在考核前拿到证据，他决定利用自己外貌优势，打入敌人内部。
　　裴瑜当年在省城上流社会里，是首屈一指的美男子，这两年规矩作息还戒了酒。色，外表更胜一筹，只要有意，稍微拾掇一下就能引得公司女性倾慕。
　　况且他还有常人没有的演技，演轻。浮。浪。荡的败家子是他的拿手好戏，没几天还真让他撩到不少女人，有女程序员，有在线发牌的性感荷。官，就连打扫卫生的大妈都对他和颜悦色。
　　同时，他的出色外表也引起了上头的注意。
　　没几天，有传说中的领导接见他，拍着肩膀让他别做狗推程序员了，来做模特，即人形诱饵。隔着屏幕聊天确实能让女性倾慕，但看不到真人始终无法让人放松警惕。如果能有一把温柔的男声发语音，能有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打视频……这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公司以前也想过这茬，可这样出色的年轻男人很难找，裴瑜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他们的业务需求。
　　就这样，裴瑜成了领导身边的红人。他游戏人间的浪荡形象，配上油嘴滑舌的口才，还真没人会怀疑他是卧底，让他参与了公司对各分部人才的培训，各种话术、模式，甚至公司洗黑钱的环节，他都取到不少证据。
　　有了证据，又找到当初侵害黄梅的“阿狗”，他觉着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自己，娇娇应该是着急了。
　　就在他已经联系好助理找来的私人飞机，准备第二天晚饭时间跑出的时候，张晓东忽然找到了他。
　　据他自己说，他是省公安厅派出的卧底，已经取到了“公司”犯罪的证据，采集到几名高层身份信息，可以起诉了。其实裴瑜是不敢相信他的，可张晓东硬是说出了他的本名、警号和工作单位，裴瑜让助理查过，确有其人。
　　他只得临时推迟起飞时间，俩人联手，又待了几天，将所有证据汇总，多份备份，妥善保存后才离开。
　　张晓东还没接到上级让撤离的指示，只能继续卧底。
　　一路都非常顺利，出了越国，回到丹参市，他准备先休息一晚，第二天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张晓东已经与上级联络员取得联系，委托他将所有证据交给上级。
　　“裴总，要不您好好休息，让我去吧？”助理一面帮他打领带，一面自告奋勇。
　　裴瑜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不用，你在酒店等我就行，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回去。”
　　周永想起家里的妻子和孩子，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在催他回家呢。孩子知道他来丹参出差，闹着要吃正宗的菠萝蜜，老婆要吃榴莲，他也打算抽空在走之前出去转转，给他们带点儿。
　　“行，那裴总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裴瑜点点头，瞧着时间八点整，该出门了。
　　“对了裴总，要不要给白小姐带点什么？她去公司找过您几次……”
　　“别，她不爱吃这些，反正明天就能见面。”到时候他一定狠狠地亲她，问问这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天才知道找他，早干嘛去了！
　　助理脸色尴尬，犹豫一下，觉着还是要告诉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