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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剪春[封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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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妮冷笑一声,若自己真是个小孩子还好糊弄些,可惜自己是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对付这起子仗势欺人的家伙可不能丢了气势。转身敞开了后门,居然放开嗓门干嚎起来:“娘,娘,你快来呀!——”
香芬正在厨下生火,听见闺女这撕心裂肺的嚎啕,唬的三步并两步的窜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根漆黑的烧火棍,“妮儿,咋了,你是咋了……”
抬头看见两个杵在院子里的家伙,浓密的长眉拧成了一条粗线。“娘,他们偷我草莓……”春妮“抽抽噎噎”道。
两个民兵眼睛瞪溜圆,这小丫头怎么瞪眼儿说瞎话呢,没由头的嚎起来不说,居然还会诬赖人了。
“关家嫂子,这可不关俺们的事,俺们是来寻,寻狗的。”两民兵结结巴巴的在香芬吃人的目光底下被扫射着,恨不得立马跳出墙去。这狗肉没吃着,还惹着一身骚。
“田老三、钱串子,你们好啊,都欺负到我老关家头上来了。是不是趁我家男人不在,过来寻我们娘俩的晦气来了?你真当老娘是吃素的?”别看赵香芬那苗条的小身材,挥舞起烧火棍来活似一个“孙大圣”,忒是骇人。
两民兵理亏加心虚,面对袭来的烧火棍,只落得个抱头鼠窜的下场。窜出大门,正巧又撞上了等的不耐烦的苟书记,把矮冬瓜似的苟书记险些撞个趔趄。
“滚你儿子的,往哪撞呢,瞎了眼啦!”苟书记饿的满肚子虚火。
俩民兵还没等说话,赵香芬的烧火棍迎空劈来,苟书记躲闪不及,一棍子正好扫在他屁股上,疼的嗷嗷叫唤。“哪个不长眼的,哎呦,疼死老子了!”
转身见是赵香芬打的,屁股又疼又丢面子,当即也顾不了许多,指着香芬鼻子大骂:“造反啊你,我看你这是要谋杀社会主义干部,想当杀人犯呢!”
一声炸雷也似的爆喝声响起“哪个要杀人?”苟书记晃了晃头,这才看清眼前的人,铁塔似的大个子,披着一身军绿色的大衣,配着一张戾气实足的黑脸,不是蒙军,还是哪个。
苟书记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是你要杀人?”闷雷也似的声音差点吓破苟书记的小心肝儿。
“没,没,不是我,是她,她要拿棍子打死我呢!”脖领子被揪的死紧,苟书记的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香芬见来了这些乡亲,连蒙军都亲自来了,这心里更有底了。甩手扔了烧火棍,抹起了眼泪儿,
“村长,正好你来了,可得给我评评理。我家关德不在,我领着春妮在家,这伙人非要上我家找什么狗。我说我家没狗,他们居然跳墙进来了,还要打我家妮儿。我是逼不得已拿棍子出来的,我一个妇人家,又没个三头六臂,哪里打的过这些男人。他们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蒙军还没说话,后面跟着的蒙家兄弟个个瞪着牛眼,鼓着胳膊上的肉疙瘩,气势汹汹的扫射着恨不得缩成一团的苟书记一伙。
“不,不,这都是误会,是误会。蒙村长,蒙兄弟,你先放放手,放放手。”苟书记好说歹说的勉强让蒙军松开了他衣领。
“蒙兄弟,是这么回事,我们几个在村里看见一条野狗,寻思着怕它咬着孩子,这不就准备把它……”
“野狗?”蒙军挑起一边浓眉,“我们村里什么时候有野狗了?”
还没等苟书记解释明白,春妮甩着两条小腿,哭咧咧的跑出来,喊道:“蒙叔,黑子流血了,黑子被他们打死了。”
话说香芬挥舞着烧火棍打出去,春妮本想跟出去,却听见外面来了不少村民,知道自己娘吃不了亏,遂悄悄过去拿铲子掀开了柴火垛,里面的黑子忍痛抬起头来,见是熟悉的春妮,这才放下心来,嘴里不时发出痛楚的呜呜声。
春妮前世养过小狗,见黑子这副模样便知它是要下狗崽儿了,看它的一条后腿软绵绵的垂在那里,心知它是被门外那伙人追打的,心疼的咬唇骂道:“半点人味儿都没有,真真是一群疯子。”
☆、第六回 狗崽儿
“苟书记这是什么意思?到我们村里办事也就罢了,怎么还打杀了我家的狗?”蒙军的语气好似三九天的冰溜子,寒的人扎肺。
苟书记哪里知道那黑狗是蒙家的,当下只得赔笑道:“那狗咬了我手下一口,凶的很,原想着怕它再伤了村里的小孩,这不就让人追着打了。不知是蒙兄弟家的狗,多多包涵,这损失我一定赔。”
蒙军一个十七八的堂侄儿闻声怒喝:“赔,你们赔的起吗?黑子可是我叔叔从部队带回来的狗崽儿,它爹娘可都是英雄!你一声不吱就给打杀了,莫不是想当着我们满族人的面儿吃上一顿狗肉吧!”
这话真真说的实在,苟书记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底下的小干部和民兵恨不得缩进墙角里。
当初四人帮在位的时候,他们可是风光无限,跟着苟书记哪家的油水多便上哪家去“破四旧”,恨不得连人家供的祖宗匣子都给掀翻了,那些毁庙宇、刨坟碑的缺德事儿更是没少干。
现在的情况比原来要松快了许多,这些平时老实巴交的农民积攒了数十年的怨气也即将爆发出来,一只狗的命案足以让整个腰窝屯的村民怒气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打他个王八羔子,看他们还敢不敢吃狗肉!”
人多手杂,不知道谁扔过来一只臭气熏天的破草鞋,狠狠砸在苟书记的肥脸上,鞋底上沾着的烂泥糊了苟书记一脸。
“滚,若再敢来我们村胡闹,小心你们的孤拐!”
蒙军知道这无赖似的苟礼现在打不得,好歹他也顶着个“官儿”的身份,若真动起手来,到人前也解释不清,自己倒无妨,别的村民恐怕会受连累。
所以如今只能借此好好吓唬他一番,省的他每次来村里都欺负那些“成分”不好的村民,闹的人心惶惶。
两个小干部搀住两腿战战的苟书记,撒丫子往村外跑去,期间收到无数唾弃的眼神和讽刺的嘲笑,但小命要紧,苟书记一边在心里又狠狠记下一笔,一边没命的逃出腰窝屯。
“关二嫂,你们娘俩没事吧?”蒙军对着关家母女,脸上难得的浮现一丝笑容。
“无妨的。那苟不理一定是打上了黑子的主意,看我家关德不在,居然胆大包天跳墙进来了。要不是妮儿胆儿大,今天说不定吓成什么样呢?”说起这个,香芬心疼的揽住春妮的小身子。
春妮忽然想起后院的黑子,忙抬头喊道:“哎呀,黑子它要生小狗啦,蒙叔叔快去看看吧。”
人群里钻出两个流鼻涕的小子,一个胖小子用袖筒狠狠将鼻涕抹去,瞪了一双圆眼问道:“黑子在哪儿呢,快带我去看。”
另一个大些的孩子伸手拦了一下胖小子,不乐意的嘟囔着:“你小声点,仔细吓着我妹子。”
自然,胖小子是蒙大力,另一个则是春妮的哥哥虎子。
看着二人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两只鼻孔里流出的黄鼻涕,春妮恶心坏了,鼻子一哼,杏眼一翻,“后院呢,自己看去。”
香芬见状摇摇头,牵了自家闺女的小手,笑道:“那狗生崽子也是你们能看的?小心它发脾气咬你们。”
蒙军自然也不肯让儿子去看,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去了后院看看情况。还好黑子强壮,虽受了伤动了胎气,但还是顽强的产下四只小狗,胖嘟嘟的挤在一起抢奶吃。
“三只花的,一只黑的,都这么小,真好玩!”
三个孩子蹲在那里看的不亦乐乎,春妮倒是很喜欢小狗,但是瞅瞅旁边那两个流鼻涕的脏小子,皱了鼻子往旁边躲了躲。
虎子稀罕小狗,指了那只黑的道:“大力,这只黑的给了我家吧!”
大力年岁不大却也不傻,翻了个白眼,道:“不给,黑子就下了这么一只全黑的,我要留着。”
虎子给了大力一杵子,“看你那抠样儿。要不是我妹子把黑子藏起来,它早就让狗不理拖去吃肉了。再说,蒙叔答应了要给我家一只小狗的,你要是不答应,以后没人和你这赖皮鬼玩。”
蒙大力一听这话,顿时泄气,赌气噘嘴看向旁边的春妮,“给就给,臭丫头,你挑吧!”
“黑的,不给就算了。”春妮盯着挤开了其他兄弟,独自霸占着两个ru头的小黑狗。
蒙大力一口气噎了回去,这兄妹俩,没一个省油的灯。
关德早已从外面回来,听说白天的事后,强拽了蒙军过来喝酒。桌上不过是两瓶最便宜的二锅头,配上一碟焦香四溢的花生米,两人对着吃酒。
“老弟,今儿多亏你了。”关德举着酒盅,“我敬你一杯。”
蒙军与他碰了一杯,仰头喝下,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发出畅快的嗨声。
“你跟我说这个不客套了?我哪能让那起子东西欺负了嫂子和孩子。再说,那狗不理的是得教训教训了,仗着自己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天天龇毛欺负人。”
关德看着自己的发小,叹了口气,“你还是那个性子,眼里揉不进沙子。可你现在也有家有口的了,犯不上因为这个得罪了小人。要是你真出点什么事,你让嫂子和大力怎么办?”
蒙军闷下一盅酒,声音带了丝不甘,“若不是丢了这条胳膊,我也用不着活的这么憋屈,连个无赖都不敢揍。”
关德“咣当”一声撂下酒盅,“蒙子,你说啥呢?你一个人在火场救了八个人,一条胳膊换了八条性命,你在我们眼里,是个顶顶的英雄。他狗不理算个什么东西,犯的着你和他一般见识吗?”
蒙军不说话,只闷声喝着酒看向窗外。忽然笑了出来,“你家妮儿还真是好样的,那气势那劲头不输个半大小子。”
说起自家闺女,关德也忍不住笑了,“那孩子的性子,随了她娘,要尖着呢!别看她小,那好赖话她可都明白。还特好干净,嫌她哥流鼻涕埋汰,说啥也不让他哥摸她。”
蒙军哈哈笑了,“得,得,你就显摆你家宝贝格格吧!”二人心头忽然畅快,脸上笑容浮动。
☆、第七回 嬷嬷人儿
春妮身子初愈,玩耍了一天早早便睡了。再睁眼睛,天已蒙蒙亮,旁边香芬正拿着一把剪刀细细的不知在剪什么。
香芬偶然抬头看见目光炯炯的小闺女,见她自个儿醒了不哭也不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心里便觉得有趣。信手剪了几张嬷嬷人递给春妮。
春妮小手接过,仔细一看,这些小纸人个个形态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凑一凑居然差不多是一家子,这才明白自己额娘的意思,这是给自己过家家玩的,顿时满头黑线。
这种纸人香芬经常会剪,也是她最熟练最拿手的一种剪纸,话说那日自己能“醒来”都是靠得这种嬷嬷人剪纸,才唤回魂儿来。所以,别人家的媳妇、婆婆们听说了,几乎都来拜托香芬给自家剪上几张。
这些嬷嬷人儿大多都是正面站立,两手下垂,五指分开,五官为阴刻剪法,鼻子呈三角形,人物的衣着都是地道的满族旗装。
还有几个立体嬷嬷人儿,是用两片纸剪的,可以坐立,嬷嬷人的头是单剪的,剪出的长脖子甚至都可以插到立体嬷嬷人的衣服里去,男嬷嬷人儿脑后的大辫子还能折到背后去。
在这种物质条件单一的七十年代,这些就是疼爱子女的额娘母亲们用自己的巧手制作给孩子的玩具,虽然不贵重,但里面包含着母亲浓浓的母爱,春妮喜欢的紧。
“娘,你给谁家剪的嬷嬷人?”
香芬叹了口气,“是李老师家。可怜他家小球小小年纪,生生被苟不理那起子小人唬着了,如今正高烧不退,他娘急的不行,央我剪几张嬷嬷人儿,回去给他‘扣夜星’。”
嬷嬷人儿,其实就是满族人的妈妈神,在满族人的认知中,她是一种可以帮助族人解决一切难题或走出困境、得到吉祥的神。
“扣夜星”其实就是一种巫术形式,若小孩子高烧不退或彻夜啼哭,当额娘的或是其他人用黄纸剪七或九个正面站立拉手的纸人,病孩是男孩就剪成男性的,病孩是女孩就剪成女性的。男孩圆头,女孩有抓髻。
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火盆放在小孩睡觉之处头前的地上,将纸人扣下,早晨翻开火盆来看,如果纸人曾被烧着,就是“夜星”被扣住了,将灰烬倒到厕所去即可,小孩第二天就会好起来。
春妮将几张嬷嬷人藏在自己的悠车里,向香芬探出手来要去方便。香芬忙抱了春妮出来,顺便梳头洗脸,在春妮头上梳了两个漂亮整齐的小揪揪,扎了两条红头绳。
那厢李小球正在家里烧的滚烫,翠兰一边挺着肚子给他擦拭着,一边抹着眼泪对李立青道:“小球他爹,你快想个法子吧,孩子老这么烧着会烧坏的。”
李立青也急的焦头烂额,自家穷的叮当响,想去镇里买药也买不起,好容易央了屯里的赤脚大夫给看了看,开了两剂汤药灌下便走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的农村人生病,一靠挺,二靠命,挺的过便继续活着,挺不过便早早被黄土掩了。
李立青好歹是个知识分子,知道人高烧需要物理降温,可光用湿帕子擦有什么用。咬了咬牙,李立青让翠兰用小被裹好小球,亲自抱着去了关家。
关德正在昏暗的油灯下抽烟袋,虎子被他娘捉了去洗头,垂头丧气的在厨下任凭香芬揉搓着他的脑袋,春妮小手捏着一只粉笔,不知是纸上描画着什么。
李立青夫妇抱了孩子敲门,关德愣了一愣,忙让了进来。香芬正笑骂虎子脏的紧,抬头便看见李立青抱了孩子杵在那里,惊讶了一刹,忙擦干了手,招呼翠兰带孩子进屋,说是嬷嬷人已经剪好了。
李立青当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李家在省城里也是有名的富贵人家,若不是李父当年参加了国民党,而后来国内的形式又众人皆知,李立青也不会落魄成现在的模样。
先是被强制抄查了家产,随后被下放到农村做知青,到后来又因教习屯里的孩子读书被打成了“臭老九”,重重打击之下,李家与当年可谓是天壤之别,当年订下亲事的人家早已唯恐躲之不及,李立青只得带着老母留守农村,后来娶了村姑翠兰,勉强教习孩子读书并代写信件糊口度日。
按李立青的性格,平日里除了办事,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能不与人说话便不与人说话,生怕再惹上是非,飞来横祸。今日居然带着妻儿一起到关家来,怪不得关家夫妇惊讶。
翠兰把小球放在炕上,香芬上前摸了把额头,叹道:“哎呦,咋这么烫?吃药了没?”
翠兰哽咽着道:“吃了也不退烧,他爹也急了,带了孩子过来,求些白酒给孩子擦擦。”
香芬嗔她:“多大个事儿,你来说一声,我把剩的都给你送去,何苦抱了孩子过来。”
翠兰摇摇头,“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成分不好,想上镇上给孩子买点药回来,又怕被人揪住说些有的没的。我们倒还好,被人骂上两句打上几下都无所谓,可孩子的病等不得。所以我家那口子来求关大哥,看看他能不能陪着一同去镇上。”
香芬听了翠兰的请求,哪能不应。关德也是个热心肠的人,现在的运动虽还没过去,可李立青一家子是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么?能帮上一把便帮上一把,出些力气去趟镇上有什么的,当下拍了胸脯说没问题。
李立青夫妇松了一口气,关德换了衣服与李立青一同往镇上去了。翠兰带着李小球被留在了关家,取出那日从蒙家要来的几两白酒,投湿了帕子给李小球擦了全身。
春妮还不困,凑上去卖呆儿。只见李小球瘦瘦小小的缩在小被子里,一张小脸烧的通红,五官倒非常精致,紧闭的双眼眼线微微上挑,双眼皮很宽,若是睁开眼睛定是一双漂亮的凤眼。小鼻头翘着,因高烧的痛楚微微抖动;嘴唇轻抿着,呼吸沉重又急促。
☆、第八回 桔子罐头
翠兰、香芬在外面给小球烧嬷嬷人儿,屋里只剩春妮和昏睡着的李小球。春妮见他烧的难受,拾了浸酒的巾子给他擦了擦头。
小球迷蒙的睁开了眼睛,不见他娘的身影,反倒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当下撇了撇嘴就要哭出来。
“哎,哎,你别哭呀!”
春妮活了两辈子,连个男朋友都没谈明白过,虽然是个“赝品”的小孩儿,可这二十几年的经历却让她对这些小小的柔弱的小孩子根本没辙,看那小孩儿要哭,顿时慌了手脚。
“别哭,别哭,你娘在外面,一会儿就回来。”
春妮一边急忙使用着拙劣的哄孩子技巧,一边舞动着一只小布偶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惜收效甚微。对于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儿,病的难受时,母亲还不在身边,难免会觉得委屈害怕,所以哭是避免不了的,只是李小球病的身体无力,只微弱的抽泣着。
春妮没法子,使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起身到炕梢的炕柜里翻找东西。这炕柜在满族人家也称炕琴柜,这算是满族人家最重要的家具了,春妮家的炕柜是关德当年到山区亲自选取的曲柳原木做的材料,打造好后特别的结实、耐用,且天然纹理非常好看。
这炕柜也体现了满族人的“炕上文化”,是因为满族人常年生活在白山黑水,冬季时间比较长,而冬季满族人又好“猫冬”,所以一般都在室内活动,这种家具也主要是给满族妇女居家准备的,柜子放在炕上也是为了方便取暖。
春妮家的炕琴柜打的时间不长,因是纯手工打造的,所以上面没有一个钉子。上面的格子是用来放被褥的,下面则是全家人的衣柜,甚至于有些金贵的东西都塞在里面。
柜子一般都上着铜锁,炕柜的门上贴着新鲜的剪纸花样——喜鹊登枝,花鸟别致,线条流畅,一看便是香芬的手艺,下面垂着一条柜帘,绣着好些杜鹃花,这是当年小姨香秀给香芬的添妆。
七十年代的乡下物质短缺,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买些白糖、饼干、瓜子之类的东西待客,关德是个有力气会挣钱的,所以两个孩子也多少能有些零食尝尝。
而这些东西,李小球却是想都不敢想的,资本主义的狗崽子,这种称号让李家人根本抬不起头,不仅找不着好工作,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总是层出不穷,勉强能让孩子不挨饿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春妮翻出一把小钥匙,利索的打开了柜子上的铜锁,从里面翻出半罐桔子罐头。这还是前不久春妮生病,香芬到供销社特意买回来的,当时馋的虎子口涎直流,香芬也没舍得给他吃几口,如今倒还剩下了半罐子。
“小球,你乖,给你吃罐头好不好?”春妮细声细气的哄着。
李小球睁大凤眼,不敢置信的样子,难得的停住了哭泣。
春妮微微一笑,费力的拧开罐头瓶盖,取来一个小碗并汤匙,从里面倒出半碗来,舀到李小球嘴边,“吃吧!”
三岁的孩子见着了夜思梦想的好吃的,想都没想便张大了嘴巴,一勺甜蜜的汁水夹着软糯的桔肉,清清凉凉的流入口中,舌头上的味蕾每一个都在欢呼雀跃,恨不得将这味道永远的记忆下去。
“甜!”李小球舔着嘴角,笑出一对小酒窝,“好甜!”
甜蜜的桔子罐头驱散了李小球的委屈和不安,满心只记得这甜蜜的味道,和眼前的小姐姐。多少年过去后,这滋味一直留在李小球的记忆中,亘久绵长。
“球,不哭,吃罐头。”
“乖!”
春妮继续用罐头哄着李小球,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本身也是一个小孩子,直到香芬、翠兰回到屋里。
翠兰当下便红了眼睛,转过身去用袖子使劲儿擦着眼睛。香芬则笑着看着自己的小闺女,真真是又善良又贴心呢。
关德、李立青摸黑敲开了镇里唯一一家药店,买着了几片安乃近,刚刚回到关家,便看着这样一幅画面。
李立青嘴里涌起一阵苦味儿,想当年自己还是大少爷的时候,天天喝蜂蜜水都嫌絮烦,到了小球这里,连简简单单的一口桔子罐头都能吃的这般幸福,李立青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可能是吃着了甜蜜的罐头心情大好,李小球吃了两片药后,便发了汗退了烧。李立青夫妇千恩万谢的抱着李小球回了家,而后不久,李立青便不辞而别,不知所踪,此是后话。
七六年的春天短暂又温馨,夏天悄悄的来到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七岁的春妮像地里的麦子抽了条儿,水灵灵的,让人看了心喜。香芬一边抱怨着孩子长的太快,一边麻利的咬断衣服上的线头,抖了抖,粉色的小袄穿在春妮身上,比村头的桃花还娇嫩呢!
走了李立青,村里教孩子读书的任务便落在了白六爷身上,白六爷年过七旬,老当益壮,文化程度也颇高,据说当年在省城报社里当过编辑。
当年红卫兵正得势,打鸡骂狗便不必说,后来居然要点村里那几个“地主狗崽子”家的房子,逼得人家跪地痛哭也不肯相饶。
白六爷出面好言相劝,那伙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家伙哪里听得进人话,纷纷红了眼睛指着老头的鼻子骂,还要把他抓上台挂牌子批斗,好歹让蒙家和关家一起出面拦住了。
可不知哪里来了文件,那些跳着脚嗷嗷叫嚣着的红卫兵就被一蜂窝似的被搓弄走了,再也没敢来腰窝屯撒野。
春妮自己倒是能写会画,可毕竟也要寻个掩人耳目的法子,遂求了关德,让父亲出面求白六爷教习哥哥和自己习字。虎子自然是叫苦不迭,独春妮一人乐在其中。
那白六爷果然是个人物,一手欧楷写的风骨嶙峋,力透纸张,讲起历史传记、名人轶事也是侃侃而谈。
因他平时身边的人都是土里刨食的老农民,没几个能和他说上话的,现在收了春妮这个小徒弟,不仅才思敏捷,一点就透,且能举一反三,提出许多自己的见解来,使得老人家晚年倒多了几分乐趣。
☆、第九回 菌子
春妮背着一个用旧衣服改制成的斜跨书包,里面放着些粗糙的毛边纸和拾来的旧报纸,还有一只可怜巴巴的旧毛笔,这便是春妮全部的家当,练字的时候也不用墨,只蘸着水在纸上写,等纸晾干了放起来接着用。
走过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年纪相仿的小闺女正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解绷绷”,也就是翻花绳。七十年代的农村孩子哪里有什么玩具,只一根再简单不过的毛线就能当做一个好玩具。
谷家的大闺女叫淑珍,已经十来岁年纪了,略带枯黄的长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大辫子,发尾绑了一根红头绳。跟她对面坐着翻花绳的是春妮一个堂叔姐姐——杏花。
两个人用一根红色的毛线结成绳套,一人以手指编成一种花样,另一人用手指接过来,翻成另外一种花样,相互交替编翻,直到一方不能再编翻下去为止。
春妮在前世的小时候也曾和邻家姐姐玩过,拿手的总是那么几样,如“面条”、“牛眼”、“麻花”、“手绢”等,愈是头脑清晰,眼明手快的小闺女,手指头愈灵活,编制出的花样更是别出心裁。
春妮倒一时看住了。谷淑珍抬眼看见春妮站在旁边,笑着招呼了一句:“妮儿来啦,你玩不?”
还没等春妮说话,杏花不耐烦的冲春妮翻了个白眼儿,“找她玩什么,人家现在可是知识分子。”
语气含酸带气,把一张还算清秀的容长脸愣是扭曲成了马脸相。春妮怔忪了一下,目光从杏花身上一扫而过,“堂姐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早点去上课,那我这就走了。珍儿姐,你们自己玩吧。”
春妮还犯不上跟一个妒忌的小姑娘置气,转身便往白六爷家走去。杏花见她淡淡的,心里更是不忿,冲着春妮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装什么文化人儿!”
白六爷家旁有一条小河,旁边种着好几亩水稻,绿油油的长势正好,地垄沟上几个农人正在除草。远处是一片茂密的杨树林,清粼粼的河水哗哗地从滩边绕过。
初夏时节,丽日当空,银光满地,河水荡漾着耀眼的金光。林内近百株合抱不交的杨树,古木参天,姿态嶙峋,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抬头一望,如一座碧绿覆盖的天穹,繁密又柔嫩的丝条如无数绿色的挂面高悬在空中,款款下垂,随风摇曳,散发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春妮停下欣赏了一阵,正想穿过林畔走上一条石子路,却不想里面传来一阵嘈杂。
抬睛望去,只见林子几个人影隐隐灼灼的晃动,伴随着孩童的吵嚷和呼喊的声音,一人的嗓门最大,“谁让你小子在这拾菌子?”
春妮皱了眉头,这蒙大力又在欺负谁家的小孩,喊出那话仿佛这整个林子都是他家的一样。
男孩子打架女孩子一般不参与,反正都是小孩子瞎胡闹,出不了什么大事,顶多挨打的人嗷嗷哭一场,回家寻了爹娘到蒙家求个说法,然后蒙大力的屁股再次开花,只是他屡教不改,逞着性子胡闹总是没个记性。
抬腿要走,里面居然跑出个孩子来与春妮撞了个满怀。春妮胳膊一疼,勉强稳住了身形不曾跌倒,那撞人的孩子却跌了个屁股墩儿,摔散了口袋里的菌子。
土褐色的杨树菌子撒的到处都是,那孩子却顾不得疼痛,慌忙要将那菌子拾起来。后面的几个孩子叫骂着追了出来,当头的便是身强体壮的蒙大力。
蒙大力照着那孩子的屁股踹了一脚,踹的他怀里的菌子又撒了出来,有几个老些的菌子摔烂了,眼见得不能吃了。
那孩子嗷的一声跳起来,像头迅猛的小兽般窜到蒙大力身上,与他拳脚来往起来。春妮这才发现,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居然是李小球。
蒙大力家里条件稍好些,所以长的比同龄孩子要高大,更兼其父是退伍老兵,蒙大力凭着蛮横的打架技巧在村里也成了一霸。
李小球营养不良,平时刻意躲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村头小霸王,今日不知是被打急了眼,还是心疼那坏了的菌子,居然主动迎击蒙大力,挨了好几个重拳“电炮”,依然死揪着蒙大力的头发不放,疼的蒙大力挤眼咬牙,嘶嘶作痛。
春妮瞧见了心里微有不忍,看着小球被蒙大力压在地上,嘴角也打出了血迹,愣怔之下倒忘了走开,一个手长脚长的稻草头男孩嫌春妮碍事,抬手推了春妮一把,“走开,臭丫头!”
脏兮兮的手指在春妮干净的书包上留下了几个乌黑的爪子印儿,春妮瞪圆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发出一声尖脆的喝叫:“二狗子,你丫的给老娘站住!”
忘提一句,春妮在前世便有些好洁的癖好,这癖好即使重生到这七十年代也依然保留着。平时家里唯一有些邋遢爱流鼻涕的人——虎子,都被春妮嫌弃的不行,不洗干净根本不让虎子碰,更别说今日这个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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