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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不可攀-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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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不自医,总是小心点好。”
    眼看她又要发脾气,程东把带来的东西交到她手上:“过年拿药不方便,我给你开了点药备着,记得按时吃,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去医院。你血糖也控制的不好,过年饮食尤其要注意,大鱼大肉都不要吃。年夜饭老师肯定会做最拿手八宝饭,我知道你爱吃那个,但里面放了很多猪油和糖,尤其要忌口。我也会跟老师说,让他管着你一点。”
    秦江月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交待的这么清楚,是年夜饭都不打算在家里吃了?你要去哪儿,陪那个莫澜?”
    程东摇摇头:“不是,我今天值班,等会儿就去交接。”
    听说他是为了工作而不是那个女人,秦江月的脸色反而稍稍缓和了一些。
    程东却接着道:“妈,三年前,莫澜送到家里来的那个日记本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秦江月一震:“好端端的,怎么又问这个?”
    “她有没有提到怀孕的事?”
    “什么?”
    “她为我怀了一个孩子,没能留住,流产了。时间大概就是在她送东西过来的前后,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虽然已决意让事情过去,但再次提起,他话里仍然充满懊悔和遗憾。
    秦江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怔怔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才开口道:“怎么,你怀疑是我动了手脚,逼她流掉孩子……或是故意隐瞒不让你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东摇头,“过去的事谁对谁错,现在来追究也不能挽回什么。妈,我只希望你明白,我这辈子只为一个人动过心,就是莫澜,而且她做过我太太,为我怀过一个孩子。您记住这些,就够了。”
    钟稼禾从厨房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道:“阿东来了?我刚架着油锅走不开,像是听到你声音才赶紧关火。你来得正好,我还想让你帮帮我的手呢!饿了没,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程东道:“不了,今天我值班,马上得过去交接。您让小蕊帮帮忙,自己别太辛苦了。”
    “噢,好。”钟稼禾看看他,又看看怔在当场的秦江月,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程东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站起身拿了外套就转身离开。

  ☆、第46章 几轮春光如玉颜〔3〕

医院的除夕非常冷清,也没人希望会热闹起来。
    程东巡了一遍病房,几位实在无法出院的病人跟他一样,只能在医院里过年,好在都有家人陪伴,过年的气氛让他们脸上多少有了点欢喜的神采。
    有年轻的护士在护士站挂了几个红色的中国结,有病人家属带了新年的生肖玩偶来送给他们,摆在办公桌上,中和了白色的单调,倒是挺可爱的。
    肖若华换班前特意问程东:“看来你今天是不打算回家吃年夜饭了,晚上想吃点什么,姐给你送来。”
    程东笑道:“听说食堂的大师傅今天给每个值班的人都配个鸡大腿,我吃那个就行。”
    “你也太好养活了,年夜饭总要吃得丰盛点啊!等着啊,我现在回去帮我们家那位张罗,晚点给你送好吃的过来。”她刚刚再婚不久,新任丈夫是位老师,理解她的工作,待她很好。
    程东对吃什么倒是无所谓,他从小生活优渥,每逢过年过节不乏好酒好菜,可过去这几年,他心里始终是空落落的,终于体会到年关难过年年过的滋味儿,无论多少热闹都填不满那个空洞。
    他猜莫澜大概也是一样。
    下午肖若华果然送了好多吃的过来,白切鸡、汆丸子、梅菜扣肉、蒸年糕……都是扎扎实实的大菜,一份给程东,一份给值班的护士。用她的话说,那都是她带的兵,辛苦了一年,辞旧迎新的时候一定要吃点儿好的。
    跟程东一起值班的进修医生是北方人,饺子包得特别好,煮好了带过来,也特地准备了程东的那一份。
    原本除夕值班的人并不是程东,是他临时跟人换的。能回家过节的人当然求之不得,为了表示感谢,定了一个蛋糕送过来给他,往桌上一摆,程东的办公桌就被各种美食给堆满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心头却涌上暖流。
    门外有人大喊程医生,他以为又有家属非要来送年夜饭,赶紧跑出去,却看到莫澜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外冲他笑。
    “看什么啊程医生,还不快来帮忙接一把?我手都酸了。”
    她一手拎着个大大的无纺布袋,里面好几个饭盒摞在一起,全是吃的;另一手却只是个包裹,里面是装乌龟的盒子,下面还垫了暖宝宝。
    程东接过来,失笑:“你怎么还把它们也带来了?”
    “还说呢,你龟儿子可金贵着呢,带着它们我开车都不敢开快,还得随时准备暖宝宝,怕它们一言不合就冬眠。”
    他把这两个小家伙送给她的时候,她可高兴了,不过很快就发现养宠物真的不是你想养,想养就能养的。两个小家伙吃得比她精细,经常都得换水,遇到冷空气南下,程东说它们还太小了最好不要让它们冬眠,就时不时都要靠热水袋和暖宝宝给它们捂着。
    她要出个差回来,这俩估计就得嗝屁了。
    也是幸好有程东,很宝贝它们,好像生怕养不活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一直小心翼翼地饲养。她开玩笑说这是龟儿子,他就曲起手指敲她脑门:“你怎么骂人呢?”
    两个小龟,明明一个是公的,一个是母的,她说要等它们长大一点了□□产卵,他都记着呢,挑乌龟的时候,特意叫老板给了他一对。
    过年当然也不能把它们单独留在家里。莫澜开完今年的最后一个庭,皆大欢喜地跟对方谈妥了和解的条件,向法官大人和书记员拜了早年,就匆匆忙忙赶回公寓去,忙活她的烤箱菜和寿司。虽然过年吃这些东西好像简陋了些,但毕竟是她亲手做的,程东应该不会嫌弃才对。从长安那里学来的三脚猫烘焙技能,竟然不知不觉也能撑撑场面了。过程是有点手忙脚乱的,但好歹还是全都完成了,她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好,带上小龟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来见程东。
    她有好多年没有过一个像样的年,在国外飘零的日子就不提了,单说以前十几岁的时候,妈妈出事之后,她就习惯了一个人过年。
    直到后来又遇到程东,恋爱,结婚。
    他既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亲人,满足了她对爱情、婚姻和家庭的全部想象。
    程东的办公桌已满,只好把她带来的东西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莫澜看到他那一桌子好吃的,咋舌道:“哇,你这都是哪来的啊?”
    感觉加她一个也吃不了啊!
    程东一一罗列给她听:“那个是肖护士长送的,那个是王医生给的,饺子是进修医生带来的,还有这个……”
    简直琳琅满目!莫澜开了一盒扣肉,使劲闻了闻,长舒一口气,眯眼感慨道:“好香……好像小时候家里做的味道。”
    程东目光柔和,拿了双筷子夹起一片肉喂她:“不怕肥的话就吃一点,这些就当我们今晚的年夜饭了。”
    莫澜生平最爱五花肉,才不怕肥,也不担心自己长胖,反正她是吃不胖体质,而且平时也有练瑜伽和健身操。
    她把肉吞下去,像小猫似的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程东问她:“好吃吗?”
    “好吃。不过……”
    “怎么?”
    她稍稍有点惆怅地说:“早知道你这儿有这么多好吃的,我就不做了。人比人,气死人呐!”她那点手艺,跟人家没法比。
    程东揽住她肩膀:“谁说的?我就觉得你做的好吃。”
    “真的?”
    “真的。中国有八大菜系,其实我觉得无非就分两种,一种是你做的,一种是其他人做的。如果非要我选的话,我肯定选第一种。”
    莫澜被逗笑了,捶他一拳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花言巧语的?”
    程东一脸正经,只挑了挑眉毛说:“还需要学吗?我一向觉得所有事都要靠天分的,不管是学医、下厨还是撩妹。”
    “可我觉得实践才出真知呢,看来你这几年是没少撩妹,不然怎么能过个除夕都有这么多人给你送好吃好喝的呢?”
    “你刚才吃的肉可是肖护士长送的,你不是连她的醋都吃吧?”他顿了顿,“而且我觉得,她是知道你今天会过来陪我才特意送吃的过来。上回试管婴儿那个案子你帮了她很多,她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我是沾了你的光。”
    “她知道我要来?”
    “嗯,难不成我真的就该孤家寡人过除夕?”
    莫澜摇头。只不过,外人都能想到她会来陪他一起过年,他的家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程东知道她想什么,笑了笑:“你放心,我妈最不喜欢过年的时候给自己添堵,我这已经是折中方案,她不会来有意为难。何况又是在医院里,她总要顾着自己的面子。”
    家丑不可外扬,秦江月尤其在意这个。
    他跟她坐下来吃饭,莫澜道:“现在就可以开动了吗?会不会耽误你今年的最后一天工作?”
    程东道:“今天可能是一年当中病人最少的一天,但也未必。趁有时间,该干嘛干嘛,万一有突发情况,就连年夜饭都吃不上了。”
    也是。莫澜跟他一起把饭菜饺子都用微波炉加热,她做的烤鸡翅和肋排都还带着余温,寿司比之前做的漂亮整齐了,切开也不会松散了。饭菜热热闹闹地摆满两张桌子,两人却还是紧挨着坐在一块儿,程东把白大褂脱了,举杯道:“今天值班不能碰酒,下回一定补上。”
    莫澜挽住他胳膊:“喝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看对面坐的人是谁。人家干杯,我们交杯,一样的。”
    他想笑的,可是看到她眼里的认真,也眸色一深:“好。”
    他们不是第一次喝交杯酒,每次的感受却都差不多。就是她说的,只要对面这个人是他(她),就够了。
    丰盛的年夜饭两个人吃了很久,直到外面已完全被黑幕笼罩,零零星星有鞭炮声响起。莫澜收拾完桌面上的东西,洗了把脸,发现程东不见了。
    刚才好像有病人按铃,他过去了,这会儿不知处理完了没有。
    她悄悄溜进他的值班室,这回跟上回不一样,是他默许她进来的。她今晚缠定他了,并不打算回去。
    她把长发放下来,换下身上厚重的工装外套,只穿一件宽松柔软的兔毛一字领毛衣,里面就是黑色蕾丝内衣和小裤。她冲完澡换了衣服才出门,这会儿身上还有沐浴露的香气,跟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在一起,那是属于程东的味道。
    她带了平板电脑来,下好了适合除夕夜看的爱情喜剧和好莱坞大片,本来是打算跟程东躺在一块儿看看电影打发时间的,要不看看春晚参与全民吐槽也行啊。然而她窝在值班室的床上,等得快要睡着了也没见程东出现。
    只有两只小龟陪着她,大概是值班室里暖风很足,两个小家伙很有活力地又蹬又爬,把铺在盒子底部的石子弄得哗哗响。

  ☆、第47章 几轮春光如玉颜〔4〕

她心里有点惴惴的,这大过年的别又有什么危重病人才好。
    她起身走出去,想去问问护士程东去哪儿了,没承想刚走出值班室就看到他从电梯间走回来。
    “你去哪儿了,没什么事吧?”她问。
    “没事,刚有个会诊,这会儿刚做完手术。”
    莫澜瞠目结舌:“不是吧,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做了一台手术?”
    她之前几天出差加班太累了,眯了一会儿而已,没有很久吧?
    程东笑笑:“我没动刀。病人是产妇,32周剖宫早产,产妇本人小时候曾经动过心脏手术,以防万一,家属要求胸外科医生会诊,我就跟上手术台去看看。现在手术做完了,大人孩子都挺好,我就回来了。”
    莫澜从他脸上看出微妙情绪,拉住他的手,道:“既然手术顺利,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有什么疑问吗?”
    他摇摇头,关上值班室的门,吁了口气才说:“没有,我应该高兴的,因为产妇的家属是我爸。”
    莫澜愣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
    “我爸也组建了新的家庭,这个产妇就是他的第二任太太,今晚这个新生儿……是我弟弟。”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他从小带着妹妹打打闹闹地长大,从没想过到了这个年纪还会再做一次人家的哥哥,而且还站在手术台,亲眼见证这孩子的出生。
    他其实心情挺复杂的,真正的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莫澜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她一笑,勾住他的脖子说:“老来得子,怎么也算件喜事。老实说,你是不是很羡慕你爸啊?”
    程东低头看她,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自从知道他们曾经失去一个孩子,他就有意识地避免在她面前谈起关于孩子的话题,就怕又惹得她伤心。本以为在他们真正拥有孩子之前,这话题都会是个禁区,没想到她却这么能这么坦然轻松地说出来。
    “怎么了,以为我听到孩子的事就会想起过去的事,伤心难过?在你眼里,我有这么脆弱敏感吗?”她轻轻揪着他衬衫的前襟,仰起头看他,“你应该知道的,我向来是说到做到。说好了要让它过去的事,我就不会再耿耿于怀。过去听到你不经意提起孩子的事,我会难过,是因为那时候你不知道这件事,多少让我觉得有点悲哀,以后不会了。”
    程东合起手臂圈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际:“那是我想太多了。”
    她回抱住他:“所以呢,是不是羡慕?”
    “嗯。”
    她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笑起来,仰头咬他嘴唇,又亲他的下巴、喉结,手指从他豁开的领口探进去,摸索更多可开发的领地。
    他拉住她,气息不稳地说:“这是在值班室……”
    “所以呢,你不想要吗?”
    她媚眼如丝,笑着,一边咬唇看着他,一边翘起小腿把高跟鞋脱了,光着脚踩在他的鞋面上。两人挨得更近了,她抱得也更紧,拉扯着他的衣服,逼他回应。
    其实怎么会不想要?谁都多少有过这样的幻想,制服的诱惑,禁忌的快乐,可能被人发现的紧张……何况眼前又是心心相印的爱人,把持不住才是人之常情。
    他很快亲回去,把她逼到墙角,像她对待他那样从嘴唇开始,下巴、颈边,然后是他最喜欢的她的耳垂,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她的毛衣领口很宽,露出雪白的肩膀和锁骨,他看得眼底发热,忍不住伸手拉扯。
    他不得要领的时候,她比他更加着急,索性自己把衣服褪下来扔到一边,露出一身白皙皮肤,衬着黑色的内在美。而他几乎还是衣冠整洁的模样,只有衬衫领口被她扯开了,白大褂披在身上,白色已不见往日的纯净肃杀,倒像是一种装饰。
    她大概是有意的,要让他穿戴得这样整齐来抱她。情人间心照不宣的那点小情趣被放大,幻想成真,两个人都兴奋得不能自已,她拼命忍耐才不让自己叫出声。
    程东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两个人甚至都还站着,却已经合二为一,感官和心理上的满足都不是一两个词语可以形容的。
    他喜欢她这样环在他腰上,搂着他、抱着他、在他耳畔说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浪荡却不轻佻,只作他一个人的坏女孩儿。
    最后他还是抱她到床上,她挣扎着不肯,被他摁住:“墙边太凉了,让我来。”
    他用熟悉的方式让她舒服得要上天,却又温柔体贴,跟她十指交缠着,亲吻她、安抚她。
    走廊上偶尔还有脚步声经过,但他们都知道今晚不会有人进来了。
    零点的钟声还没有敲响,窗外的鞭炮声却越发密集起来,腾空的光芒有一下每一下地照亮夜空。她看着他笑,他也笑,最后她身体里仿佛也有烟花绽放,她抿紧唇,听到他在耳边颤声道:“澜澜,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这个作为新年愿望,会不会显得太过奢侈?
    莫澜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抱紧他,过后再抚着他背上被挠出来的红印哧哧笑:“谁让你说那样的话!”
    他咬她手指:“我是认真的。”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哪有认真的?”
    他知道她是故意抬杠,哼道:“你不信我也无所谓,反正目的我已经达成了,你自己看着办。”
    他悄悄瞥她腹部,即使她用被单盖住,也不影响他想象有个小生命在她体内成型,于是忍不住内心窃喜,却又不好让她看出来。
    她跟他并排躺着,很快又被他揽入怀中,听着他胸口的心跳,问道:“如果真的有了宝宝,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小棉袄。”其实男孩女孩他都喜欢,只要孩子的妈妈是她就行。
    “我也觉得女孩好,我可以给她梳小辫、穿裙子、教她自拍、化妆、打耳洞……”
    他啧了一声:“你就不能教她点好的?”
    “这有什么不好,爱美才是女人的天性呢,这都是实用技能!”她想了想,靠在他胸口笑道,“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你可以教她画画、认字,给她最好的基因,让她也像你一样做学霸,当医生。”
    “唔,做医生太辛苦了,我觉得跟妈妈一样当律师也不错,或者当法官、检察官,只要她喜欢。”
    莫澜抬眼看他:“哟,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还记得在试管婴儿那个案子时跟他聊起来,他说将来有孩子也不让她当律师。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还没有那么顽固。”
    她赞同地笑:“你会是个好爸爸。”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好哥哥。”
    先前那点惆怅还没有完全消散,但他已懂得解嘲地笑,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将她又抱紧一些:“不早了,睡吧!”
    “这么早睡啊,今天要守岁呢!”她坐起来,拿过平板电脑放到两人中间,“挑一个电影吧,不然就看看春晚好了。”
    他随手点了一个,零点的钟声恰好在这时敲响。她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亲:“过年好。”
    “过年好。”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像缺失的半个圆终于找到契合的另一半,内心的空洞也终于被填满。
    大年初一,程东脱下白大褂,洗手消毒,准备下班。护士抱了红鸡蛋进来,同在洗手的进修医生问:“哪来的红蛋啊?有谁在除夕夜生孩子了吗?”
    “是程医生昨晚会诊的那个病人家属送来的,孩子还住在新生儿病房,说是给产科、儿科和所有昨天参加会诊的科室都送了,母子平安,表示感谢,过年也图个吉利。”
    红蛋并不是真的鸡蛋,只是做成蛋的形状,拧开来,里面是进口的巧克力。
    还真是父亲的风格。
    程东拿着一颗喜蛋站在那里出神,莫澜探头进来:“洗好手了吗?可以下班了吗?”
    他随手把东西放进衣服口袋里:“嗯,走吧!”
    莫澜跟他手牵手并肩走进电梯,见他垂眸沉默,说:“喂,大年初一可不能愁眉苦脸的。怎么了,是不是没收到压岁钱不开心?”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塞给他:“呐,给你压岁钱,意思意思,别嫌少啊!”
    “你这可不像给压岁钱,倒像给的夜度资。”他故意冷着脸,把钱又塞回给她,“小姐,不知你对我昨晚的服务还满意吗?”
    莫澜笑得靠在他肩上:“满意是满意,不过没有保持微笑,差评。”
    他摇摇头:“其实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不知昨天那孩子怎么样了。”
    “想知道?去看看不就行了。”
    她示意他抬头看电梯楼层,原来她根本就没按1楼的按钮,而是按了新生儿病房所在的7楼。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脸上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都瞒不过她。

  ☆、第48章 清风不解语〔1〕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莫澜轻轻推了他一把。
    程东叹口气,放弃最后的踟蹰,踏入新生儿病房。
    儿科的值班医生认识他,走过来说:“程医生,来看昨晚的那个宝宝?”
    “嗯,他情况还好吗?”
    “还好,在温箱里,你可以进来看看。”
    程东和莫澜穿上无菌衣帽和鞋套,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进去。新生儿病房里不止一个患儿,大多都躺在温箱里,有些出生就身体状况不好的孩子要么腹胀如鼓,要么呼吸困难,每呼吸一次胸口都大起大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偶尔还有奶声奶气的啼哭声。莫澜抓住程东的衣袖,有些戚戚然地说:“看看这些宝宝,我们成年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
    命运多舛的小生命从出生起就学着与命运抗争了。
    程东牵住她的,径直走到挂着程一一牌子的小床前。
    “就是这个了。”
    莫澜凑过去,眉眼含笑:“哎哟,挺可爱的嘛,比你的小邻居们好多了。”
    至少没什么奇形怪状的病症,顶多是比正常的新生儿看着要瘦弱一些。
    “嗯。”程东解释道,“他只是早产,肺部发育不完全,所以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肺部发育好,就可以出院了。”
    “可怜的小家伙,这么小就要打针。疼不疼啊?”莫澜不自觉地把说话的声音都放低,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到小宝贝。他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手脚细小得就像玩具,她不由感叹道,“这手脚好小,针要怎么才能埋进血管啊?”
    “所以通常都是从头部打进去,也避免他手脚乱动而脱针。”
    “这样啊……”她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欢喜,忍不住碰了碰他脚上挂的小牌子,自言自语道,“你叫程一一啊?”
    程东无奈轻笑:“这是我爸的习惯。孩子没想好名字的时候,就用横线代替,我那时候是一条横线,雯雯是两条横线,我们都叫过程一一。”
    “是吗?”温馨可乐的段子,莫澜却没有笑,她低头看着孩子,眼里的复杂一闪而过。
    新生儿病房的护士拿了奶瓶过来,递给程东道:“该喂奶了,今天他可以吃一点点配方奶,程医生你要不要试试喂他?”
    “可以吗?”程东有些意外。
    “可以,小心一点,慢慢喂就好。”
    程东跟莫澜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新奇和惊喜。那奶瓶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里面的奶水大概还不够成年人一口的分量,却是小家伙一顿口粮。
    程东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把奶嘴试探地放到程一一的嘴边。在觅食本能的驱使下,小家伙叼住了橡皮奶嘴,吮吸的力道不大,却还是让程东小小惊讶了一把:“这么能吃?”
    身旁的护士笑了:“大概是真的饿了。”
    程东弯起唇角,极有耐心地哄道:“慢点吃,小心呛。”
    莫澜在一旁看他,忽然眼眶发热,忍不住把脸撇向一边。
    他察觉了,以为她多少又想到失去孩子的遗憾,拉过她的手道:“还有一点奶,你来喂喂看。”
    “我?我……”
    她想说我不行的,话还没说完,迷你奶瓶已经到了她手里,小家伙对食物的渴望也通过这个小小的奶瓶传到她掌心。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没有什么母亲情怀的女人,甚至几年前那次流产,她躺在手术床上,除了一开始的疼痛和刹那间跟着鲜血一起涌出来的惋惜,并没有真正感觉到是母子之间的联系被切断,还不如十五岁时她跟妈妈阴阳永隔时的冲击来得强烈。
    但她现在懂了,她不是没有母性,她只是没有机会拥有类似这样直观的感受——跟自己最爱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给一个还没长开的、面目不清的小婴儿喂食。
    这时如果有人强行把这孩子夺走,她大概会跟人拼命的。
    几毫升奶水,小家伙也喝了半天才喝完,最后还不舍地拖住奶嘴不肯放。护士过来抱他做后续的护理,莫澜跟程东悄悄退了出来。
    “你觉得怎么样?”程东问她。
    “什么?噢,你说程一一啊,挺可爱的。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他看着她:“我是问你,你觉得我昨晚的提议怎么样?”
    他们要一个孩子,做孩子的爸爸妈妈,怎么样?
    莫澜背着手,仰头装傻:“啊,什么,你昨晚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他恼了,伸手哈她痒,她边笑边跑着躲闪,没留意身后,正好撞到其他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然而看清来人,却不由怔住。
    程东也敛起笑,垂手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身后的人:“爸。”
    程越峰淡淡地回应:“嗯。”
    程东不苟言笑的样子跟他如出一辙。
    莫澜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笑了笑道:“程总,你来看孩子?”
    她跟程东的父母本就不亲近,离婚后更是自觉变更称呼。
    “嗯,有点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你们进去看过了?他情况怎么样?”
    “还好。”程东答道,“刚吃了点奶,等会儿还要打针。小家伙精神挺好的,要不我陪你进去看看?”
    程越峰摇头:“不用,我晚点再进去看他。正好你在这里,到产科病房来一趟吧,小媛听说昨晚你也上了手术台,想当面谢谢你。”
    赵媛是他的现任妻子,程一一的生母。
    程东犹豫了半晌,没有推辞,跟莫澜一起,跟着程越峰去了赵媛住的病房。
    单人病房里堆满了鲜花、果篮和婴儿用品,虽是大年初一,但显然已经有很多人来探视过了。赵媛做完手术还不能下床,躺在床上,面色稍稍有些苍白,见了程东他们,打起精神,笑道:“程医生来了?昨天真是谢谢你,快坐吧,这里东西多,挪到地上没关系的,你们找地方坐。”
    “不用客气了,我们很快就走。”程东站在离病床不远不近的位置,语气也十分疏离。
    其实说起来,这才是他第三次见赵媛本人,第一次是在父亲再婚的婚礼上,第二次是在昨天的手术台。
    她只比他大三岁,辈分上却整整高出一辈。
    她也无意跟他热络,称谓上就看得出来,不是阿东,也不是程东,只是程医生。
    他们的关系,大概也普通的医患关系亲近不了多少。
    莫澜是第一回见赵媛,一边留心观察,一边还不忘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莫澜。”
    假如程越峰有意跟赵媛谈家里的事,听到这个名字她应该就明白她是什么人了。
    果然,赵媛了然地笑笑,依旧客气:“你好,莫律师。”
    非常得体,做pr出身的女人果真气度和心思都不同于一般人,难怪没几年就成功上位成为程太太。
    程东只问了问她术后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麻药过了伤口疼不疼,帮助子宫复位的催产素有没有让她觉得心脏不舒服等等,就像每日医生的例行查房,只不过这个医生没有穿白大褂。
    赵媛回答得很具体,时不时去看程越峰,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旁听他们聊。
    莫澜的注意力有大半都放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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