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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专家)-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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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式非面色不变,只是暗中联络帝天罗和袁望等人,又一次变更外围布置,想锁定来人方位。至于其身份,反倒不用多想,文式非便大笑道:

“自打进了剑仙秘境,事事都是妙极。换了以前,谁能想到五劫以来,千万剑修快要踏平的剑园里,还有这些奥妙;也不会去想,罗刹教的人物会和离尘宗弟子冰释前嫌……香奴姑娘,我只当那时你一心维护余道友,却不想还在那珠子上留了心思。”

他有意发力,笑音如雷,响彻无生无死园。暗处的香奴则针锋相对:“那赤魂还灵珠,是沉剑窟主人身边剑鬼寄魂之宝,你得了那珠子,便控住了那剑鬼,一应隐秘,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你?”

“可惜本人对那驭鬼之术不甚精通。”

“驭鬼还是藏魔?打杀王,我却知道,那沉剑窟主人的后台,与你家可是沾亲带故。”

嘲弄的话音扫过,文式非陡地沉默下去,而在他身边,帝天罗等人或有些神色变化,但仔细看看,并没有特别惊讶的意思,如此,园子里的气氛变得妖异非常。

便在离尘宗等人勃然作色之时,文式非咧嘴而笑,笑容里,他摇摇头:

“这可是真是天大的误会。”

说着,他伸手入怀,取出那件曾收了赤魂还灵珠的瓷瓶,晃了晃,使园中荡起清脆的鸣响,随后他打开瓶塞,一缕黑中透红的烟气放出,蠕动间似有化形之意,只是那虚无的身子里似乎有了一层封禁,让它难以完全建功,只能维持半烟雾的状态。

“这就是那沉剑窟主人的随身剑鬼了,名叫铁阑,此时已被我禁制,神智半失,倒也听话……铁阑,你说一下,近些年来,和你家主人来往最密切的,是哪一位?”

铁阑空有一身高妙修为,此时受制,却是浑浑噩噩,问一句,答一句:

“主人说,是大梵妖王陛下。”

一言既出,于舟等离尘宗徒众,心头都是一颤。

文式非抬头看向于舟,笑吟吟地道:“于道长想必是知道的,我魔门与那大梵妖王,虽都是天魔法统,但一在此界,一在血狱鬼府,信念不同,关系向来糟糕。按香奴姑娘的说法,沾亲带故是有的,可要再进一步,就是鬼王陛下,怕也是不信吧。”

他说得轻松,于舟等人想的则要更多一些。

大梵妖王?是血狱鬼府尊奉元始魔主的第一人,与无量虚空神主并列,尊为‘大梵应愿天魔王’那个绝顶妖魔吗?

别的时候听到也就罢了,可绝壁城之事结束没多久,,那血僧伊辛和尚勾搭上的,不正是大梵妖王么?伊辛与大梵妖王座下魔将支利的交谈,已经作为最核心的情报,送到离尘宗几位大佬的案头上,于舟还是听余慈描述,才得知其中详情。

一来二去,竟然牵出这条线来!

文式非此时也吁出一口长气:“现在,于道长满意了?”

无生无死园中,尽是沉默。

余慈从屋子走出,这里是昊典故居。正屋沿续了院落简洁而精致的风格,有限的摆设无不是精品,穿门过户之后,原主人的休憩处也是如此。不过余慈除了最初到里面逛了逛,后面这两天休息,也一直没有进去,算是保持对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巾帼剑修最起码的礼貌。

要说那位无劫大人,实实在在是个性情中人,建起所谓“故居”,虽不是真把那几位的居所搬到此处,但其中每一处细节,都贴合着独特的气质,行走坐卧之间,似乎可以感觉到原主人的风姿气度,这实实在在是下了大功夫的。

而且,长久居于此间,对理解原主人的技法,也有很大帮助。

余慈便深有体会……虽然他把路走歪了。

他已经走出院门,此时他对云气中的玄妙幻术,已不抱有抵触心理,“对方”也投桃报李,精神层面上的强绝感应,与其说是“压力”,不如说是“导引”。

那股力量似乎化为磁石,吸引余慈的神魂波动与之相接、相和,最终达到“合二为一”的效果。也就是让余慈设身处地地感受那位疑似昊典的修士运使诛神刺的全过程,从中领悟法诀的精妙之处。

这是非常好的设计,可是无劫大人大概没想到,进来这里的后辈,条件和一般人有些不同——余慈心内虚空之中,可是蕴着天龙真形之气的!

再加上那条千丈天龙,摹画得太过成功……

最终,余慈融入的不是昊典,而是天龙!

悲剧就在于他难以挽回,比如废柴的速度、糟糕的节奏还有让人发疯的时间……

第三百三十七章神合

“证我绝学,你也算死得其所。”

已经倒背如流的言语再度刺入,余慈觉得堪称金汤城池的龙躯鳞甲,就像一个脆弱的气泡,一戳就破。

“啊呀呀呀呀呀……”

余慈放声嘶吼,归来庄空无一人,不会有人在意。所以他没有半点儿遮掩,要用这吼叫把剧烈的痛楚全释放掉——可惜效果不佳。

碧空流云中,千丈天龙高飞低游,掀动百里虚空,一次龙身摆荡就是电闪雷鸣,可如此威煞,却止不住那直刺身躯最虚弱处的“尖针”。诛神刺所过之处,一切元气根基俱都崩坏,到了最后,已不是诛神刺的杀伤,而是他自己杀死自己。

天龙之躯的毁伤情况并非真实存在,可那感觉则是明确无误。一切的伤害都反馈到余慈的精神层面,剧烈的冲击之下,神魂的状态开始摇摆不稳,随时都有逾限的危险。

以前余慈就是在这个时候承受不住,导致幻术自发终止,两天近二十回大同小异的经历,差别也只在时间的长短而已。

不过他毕竟不是甘于失败的人,更不是木木呆呆,不懂得从失败中吸取教训的蠢货。近二十次尝试,多次逾限昏厥,他也有一些心得。

堪比城门大小的龙睛闪耀着赤金的光,在这对巨大瞳孔的视界中,前方的修士更像一颗微尘,似乎吹一口气就能把她吹到天边去。可事实上,情况是整个倒过来的。

或许是幻法的作用,余慈看不太清这位前辈剑仙的面容,只知道她黑衣白肤,如瀑青丝垂肩,却蕴着一层火似的莹光,高空罡风吹过,莹光似乎有所扩散,像是在身外披了一层光晕,如梦如幻。

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都是那一句话,永远都是那随手一击,结果就是他干脆利落地被抹杀二十回!

明知道是幻术、是虚妄,可是感觉和记忆的真实已经足够了……

“你够了没有……啊!”

骤然上扬的声调,通过天龙的喉舌而激颤迸发的时候,已经是声震千里的龙吟。千丈长躯排云荡雾,不管躯壳内已经千疮百孔,燃尽他体内最后的血液,猛然前突,张大龙口,要将那可恶的女修一口吞下。

虚空震荡,躯壳内蕴的天龙煞力在咆哮,虽然根基崩坏、元气混乱,可凭着越来越敏锐、越来越熟悉的感应,他还是纠合起最后的能量,与诛神刺绞杀在一起,成千上万的创口一齐爆开,血雾如燃,抹红了整片天空。

没有崩溃,这就是二十回惨败的效果。

向前,再向前!这一刻,天龙千丈长躯蓦地虚化!

龙躯赤血,一扫而空,千丈万钧的身躯所带来的重量也无影无踪。一切都是失常,又一切均是还原,此时冲上前去的,已不再是那傲岸天龙,而是道袍束冠的余慈,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修士。

“锵”声震鸣,剑光闪耀,金刃劈空的锐啸却还含蕴着龙吟大泽的雄奇宏大。

这一刻,余慈终于参透了诀窍。

他的神魂合于天龙,又已跃居其上,那煌煌龙威,已经限不住他的精神,现在,不是天龙提携着他,而是他炼化了天龙,终于不滞于形态,超脱于精神。

心至剑至,斩!

剑气已要破入昊典前额,“砰”地一声响,他身躯粉碎,化为最细小的微尘,散于天地之间。

眼前一黑,余慈盘坐在地的身躯微微一晃,险些又是昏厥。他超脱于天龙,却还避不过诛神刺,那伤害虽只是幻术的演化,但对神魂的冲击依然存在。但此时,他胸口处却有氤氲之气化入体内,直透脑宫,神魂受此滋润,便像是泡了一回温泉,热力渗透,生就明光,一些较小的损伤立刻弥合如初,稍重的伤势也在迅速回复之中。

前面那些搏命式的经历,即使只是在幻术主导下,可连续冲击未果,含蕴着诛神刺的意念残余,还是几乎撼动了他的根基。多亏有还真紫烟暖玉这样的宝贝,可以滋补阴神,修复创伤,也让他能够在不要命地尝试之下,还有机会做出调整。

“妙极!”

余慈双手握掌,轻按双膝,整个身体都透露出跃跃欲试的活力。两日的辛苦,终有突破,下面的挑战,他快要等不及了!

可惜,还真紫烟暖玉再怎么神妙无方,滋润阴神总还有一个过程,急是急不来的。余慈做了几次深呼吸,以安定心神,说实话他有点儿躁动,坐不住的样子,可是这归来庄里,实在没什么好逛的。

他也想过,归来庄里能有昊典遗留屠龙化芒纱,未必就没有其他剑仙留下的宝物。可是转了几圈他就明白了,宝物或许是有,但各处故居却没那么容易进去。各种封禁机关,纵然只是稍露锋芒,也足以令他知难而退。至于昊典这里,分明是有个机缘在——若没有两幅化芒纱,又或没有太初无形剑,他想捞到在这儿“横死”二十回的待遇,怕也是不能。

想到这里,他取出了那幅导致他陷入如此境地的大红细纱,当然,还有另外两幅……半。

在实践中他神合天龙,枉费曲无劫一番苦心,不过在冲击极限之余,他也做一些研究参悟,百灵化芒纱、十阴化芒纱、屠龙化芒纱,还有那半幅未完成的绣品,正是他着力研究的对象。

经过两日来细致研究,再有神合天龙时的体会,余慈已知道,这三幅半化芒纱,虽然都是凝化诛神刺的法门,但其中实有高下之分。

如百灵化芒纱,需集合百个生灵怨煞之气,用化芒纱发射,方有诛神刺的雏形,本人只是作为一个中转站,几乎全部借助外力,是旁门中的旁门。相比之下,十阴化芒纱是培育、借用自身心魔煞气,虽然发动时也离不开化芒纱,但总算进了一步。

还有屠龙化芒纱,观其法门,已完成可以超脱外物限制,本人运化,本人发动,神妙无方,是一项绝顶高明的应用法门。余慈神合天龙,也被连斩二十回,只觉得如此威煞,已与传说中的“正统”诛神刺相差无几。可惜,这项法门太过艰涩,短短两天之内,余慈实在没本事参悟。

至于最后半幅未完成的绣品,余慈彻底看不懂了,到最后,他干脆完全不费那个脑子,该啥是啥。

琢磨着三种不同的法门,时间的流速似乎也变快了,不知不觉间,神魂中明光大放,澄澈无瑕,已经恢复了最佳状态。余慈半点儿时间都不愿耽搁,收起化芒纱,轻车熟路地探出阴神,与云气中那玄妙力量相接。

龙吟声再起,千丈天龙长躯飞动,打穿层层云气,尽展其煌煌之威。如此驾云气、驭风雷的威煞,实在令人陶醉,不过余慈也只是稍稍分神,很快将心念凝合一处,绝对的专注帮助他飞速提升自我的精神层次,心内虚空中,鱼龙的神通外相也发出一记无声的吟啸,似乎有什么东西渗了进去。

“证我绝学,你也算死得其所。”

仍是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栩栩如生的幻相留影,并没有发现对手发生的异变,依旧是纤手轻挥,诛神刺无形无影,一发而至。

天龙长躯倏然虚化,并由余慈的身影代替,随后剑气迸发。

,这一刻,真正是由余慈本人,对上剑仙昊典的诛神刺,但这并不代表那天龙彻底消失。剑刃破空之时,余慈神意自然凝于其上,这里面有半山蜃楼剑意、有他坚定如磐石的心念,同时也含蕴着他以往剑意中,从未有过的煌煌之威。

剑光闪耀,所谓龙吟大泽、跃击九霄,莫过于是!

眉心刺痛,却是诛神刺与剑光交错,一穿而入。刹那间,余慈浑身都麻木了,可这正是他有意为之。诛神刺是肯定挡不住的,与其无奈挣扎,不如求个两败俱伤!

诛神刺入体即化为万千气芒,绞杀脑宫,余慈却硬是在这非人的折磨中,扭合出一条钢丝般的意念,近乎完美地驾驭手中利剑,一剑斩下。

昊典幻影,刹时扭曲,继而消失。

余慈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极是震惊。因为在此瞬间,诛神刺的伤害也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猛地睁眼,余慈不顾神魂刚受的伤势,跳起身来。他感觉到了,昊典故居之前、云路小径之上,这绝妙的幻术正迅速失去维持的力量,像是无根之木,再无神通可言。

“这是……断粮了?”

类似的感觉余慈并不陌生。两天前他击碎法坛,破坏地气灵脉之时,这样的场面已经展现得非常清楚,而其造成的影响,更是到今天还持续不断,更有愈演愈烈之势。

外面肯定有变故!余慈用膝盖都能想到这一点,如此他再不耽搁,稍加收拾,就拔步飞奔,几步跑到“树干”的云路主径上,向下方眺望一眼,进来的牌坊仍未显示,他也不再多想,转身就往“树冠”奔去。

这是个闯出“陷阱”的机会吗?

飞纵到“树冠”附近,这里云气盘结依旧,但其核心处,那个疑似“剑经”的位置,孤拔纯粹到极致的气机,就再也遮掩不住。

第三百三十八章冰山

余慈在“树冠”外围停下,绕着涌动不息的云气走出几步,却一直没有真正进入其中。他在考虑,两日前把他轰飞的力量,明显就是来自那边,只不过当时受到归来庄这棵“大树”的压制,显现的仅是相对浅层的力量——就是他感受的“大锤”式的轰击。

但如今,归来庄的根子显然被断掉了,就像大树被切断了根系,一切养份都上不来,这个东西就开始显现出它本身的威煞。

非常危险!

可是,机会就在里面。

归来庄像是一个单独开辟出来的空间,被流放到某个未知区域,也许这里和剑园相隔亿万里,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距离,余慈对这个领域不熟。但他唯一能够确认的一点是,这儿一定有一个和剑园相通的“捷径”,就像是东侯墓到归墟一样。

而那个“捷径”也许就在“树冠”深处,就在《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的旁边。

余慈觉得这有很大的可能,如果能找到它……

他开启了储物指环,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颗乌沉沉的圆珠,稍稍晃动,里面便有热力辐射出来。余慈忙将珠子定住,又小心地收回到储物指环里去。

这棵珠子,正是由演天珠变化而来,成为收集疫灾天魔种子,燃起魔火的源头。珠子原本由盘皇三剑驭使,不过此时盘皇三剑凝化的天魔已经被照神铜鉴吞噬,顺带着魔火也被宝镜放出的青光打熄。

不过经由余慈检查,这颗魔珠虽是受了点儿伤损,但内蕴的火种还没有熄灭,更有甚者,它还在断断续续地吸收那些被疫灾魔种传染的修士们的精气魂力,使天魔火重新恢复到最狂暴的状态。

珠子入手后,余慈参考着玄黄的建议,给珠子布了一层符法封禁,但效果有限。现在,珠子本身就像一个密封的油桶,里面由一层“薄纸”包着火种——什么时候火种把“薄纸”烧开,“油桶”就会炸掉。

余慈希望它听话,在最需要它的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余慈会用天魔火来烧穿虚空壁垒,但这一切都要在他真正找到“捷径”之后。

调匀气息,余慈确认他对“树冠”中央的东西有了比较确切的感应,然后他按剑前行。

他发现,自打进了剑园,换剑似乎成了他最常做的事。和幻相作用下不同,余慈不能凭心念凝成剑器,九曜龙渊剑符又稍嫌脆弱,余慈只能从盘皇三剑的收藏中打主意。

可惜像斩蛟剑那样不需任何祭炼就能使用的优秀剑器再没有第二把,他现在握着的,是这两天临时祭炼的一件替代器,品质或许不错,可是简单的祭炼并不足以发挥此剑的功效,或许还会影响剑意运化——简而言之,就是用起来不怎么顺手。

余慈懒得记这把剑的名字,只是慢慢地、一步步地挪进去,非常小心。

这不是他头一次进去……也不是第二次。两天来,他对这里的试探次数不像在昊典故居前那么多,但也有个两三回,虽然回回结果都不是那么理想,总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心得。

当他踏入盘结的云气中时,“树冠”中央处,那个东西,或许是《上真九霄飞仙剑经》吧,就有极强的气机扫过,和他身外的气机稍一碰触,立刻牵引变化。他耳鼓一痛,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尖锐的剑鸣,无俦剑气已经漫过云雾,扫荡而来。

“哈!”

余慈吐气开声,喉头迸出一记极具爆破性的吼啸,锁在剑鞘里的利剑锵地一声出鞘半尺,剑气凝化为一片青光,洒入云雾,与前面迫来的剑气碰撞,云雾中炸开一连串细碎尖锐的声响,瞬间串在一起,化为刺耳的尖啸。

剑气余波推到胸口,余慈上身大幅度地后仰,可脚下一步不退。

非但不退,他反而在此刻昂扬精神,手中利剑没有完全出鞘,剑意则如弓拉满月,含而不发,却是抽取他体内每一分力量。受此刺激,刚才在幻相前绝妙的感觉又回来了,冷冽剑意,揉进了千丈天龙的煌煌之威。

直面剑气压迫,他慢慢又挺直了身体,并开始向前迈步。无俦剑气没能阻挡他,天龙之威与他神意相融,统驭元气,化入四肢百骸,使他周身气机为之一变。

由《上真九霄飞仙剑经》发动的剑气也在调整,可是这一回余慈确实抢在了前头。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余慈周身激变的气机,天然就对云雾之属有巨大的控制力。受此影响,余慈前方,云气雾流波动不休,这个震荡在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树冠”。

“树冠”中央,剑经怎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它本能地放射压力,要重新压制余慈蓦地拔升的剑间龙威。不管彼此胜负如何,在碰撞的第一时间,周边云气已在扭曲,崩溃,排荡四方,眨眼间,“树冠”就再不成形。

余慈眯起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了一束光。

初时是闪烁的光点,闪灭两下,随后就是笔直而犀利的线条。天地就是“线条”后的背景,这一刻,天地似乎丧失了一切光源,铺下了黑沉沉的幕布,只有线条一根根地出现、交错、变化。

然后线条带了弧度,又分化出更多的线条,粗细不一,大小不等,但每根线条的出现,都充实了“幕布”上的图像。余慈渐渐明白了,这正是图案和文字,是由剑气闪耀、抹画的独特符号,是中央处那件东西在这片即将崩溃的云气中的投影。

一闪念的功夫,剑行轨迹终于拼合出了一道余慈认得的文字,是以古篆文书就:

上真九霄!

短短四字,剑光起落中已尽是超大气象,余慈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可没等他反应回来,“嗡”地一声响,他的脑袋似乎猛地膨胀一百倍!千万根神经发出濒临崩裂的呻吟。

余慈闷哼一声,口鼻流血,却连擦拭的时间都没有,无法想象的庞大信息,正通过“上真九霄”那四字倾注而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剑意龙威溃不成军,神魂几乎在瞬间被塞得爆了——便是去除“几乎”,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不行,撑不住了!”余慈终于明白,现在的《上真九霄飞仙剑经》,根本不是他能碰触的,玄黄的担忧自有其道理。

全副心神都被迫倾向这边,此时,若剑经再放出一波剑气,余慈想逃命也难。

“要先求变。”

余慈强忍着眼睛发黑,思绪紊乱的糟糕状况,艰难地取出早准备好的乌沉魔珠,准备不顾一切把这玩意儿扔过去。至于毁损剑经之类,不管能不能成,谁还关心那个?

一扬手,正要扔出,极不凑巧,一波信息高峰冲击轰然碾过,余慈手上一软,魔珠当场落地,咕噜噜滚出老远,侥幸没在脚底下炸开。

余慈反射性地想拿回珠子,然而一个弯腰的预备动作做下去,他两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当场摔了个脸贴地。可就是这样一摔,似乎开启了某个神秘的机关,神魂深处某个角落,某个极其巨大的东西,开始宣告它的存在。

发散的信息仿佛有着磁力,《上真九霄飞仙剑经》所蕴含的庞大信息掉转方向,倾泄而下,没有任何缓冲,双方对撞在一起。

余慈眼前又是一黑,但更强烈的刺激帮助他又找回一点儿感觉。此刻,他忽然发现,在神魂深处,更确切地说,是在记忆区间的某个位置,一座雄伟的冰山屹立,相较于数月前的记忆,冰山有些陌生,它的体积扩张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至于剑经的压力……在哪儿?

第三百三十九章冰海

余慈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般变化。

冰山,在他神魂记忆区间内的冰山,余慈甚至差点儿忘记了它的存在。自从在天裂谷中莫名有此收获以来,也只是在初期得见灵异,后来这冰山就潜隐不出,余慈也只有在静心修炼时才能感觉到它,近一年时间过去,不知不觉间,余慈已经完全习惯这个东西,大有视而不见的意思。

偏在此时,“冰山”用这种方式宣告了它的存在。

余慈再也不可能忽略它了,意外接下了《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的冲击,“冰山”的体积就开始迅速膨胀——在神魂层面。

感觉是如此强烈,余慈同样有一种神魂胀大,无法束缚的紧迫感,只是幅度要缓和很多,就像寒气冰冻海面,无可抗拒,但不至于立刻就要他的命。

余慈福至心灵,立刻沉入心内虚空,也不管里面的现况,以心念大呼一声:“显化!”

心念的震荡似乎永无衰竭,向着心内虚空不可捉摸的边界扩散。实际上,以心内虚空和余慈形神的对应关系,此时余慈肉身神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所感应,并做出反馈,又作用到心内虚空之中。

当形神剧变的信息回潮,心内虚空轰然震荡,黯沉的虚空边沿掀起了接天贯地的飓风,毁灭性的冲击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刹那间,原本璀璨的星月、静谧的山林、悠游的鱼龙都卷了进去,不见踪影。原本广袤的虚空像是遭遇了一场黑风暴,扫云遮月,湮灭一切。

余慈先期已知不好,心神及时沉入最核心处的生死符,生死轮转的符箓当即大放光明,灿烂的光辉蔓延到符箓的每一条符纹之上,但也仅此而已。

在弥天盖地的黑风暴里,生死符的光芒就像是一盏随时都会熄灭的灯火,时隐时现,时刻都牵引着余慈的心神,他可以想象,若生死符破损,他会落得怎样悲惨的下场。

当然,就算黑风暴湮灭一切,余慈心意之坚也非比寻常。狂暴的飓风里,生死符的翻转甚疾,但光芒并没有减损太多,在最初的震撼过后,余慈甚至尝试重新掌控心内虚空的局面,心神的触手开始向外围延伸。这样,他就和黑风暴正面交锋。

连续的冲击导入,生死符乍明乍暗,余慈有些眩晕,但他能感觉到,黑风暴的冲击也在衰减,事实上,这场风暴本就不是正主儿,它只是心内虚空天翻地覆变化的前奏,此时此刻,余慈延伸出去的心神触手便穿透风暴,接触到了更深层的变化。

心内虚空在崩塌,感觉像是一块陆地,在地震中开裂,粉碎,边缘掉入大海——余慈真的感应到了一层彻骨的寒意,心神触手像是浸在了冰冷的水里,寒气回流,生死符的光芒几乎都要被冻结。

但也因为寒气强劲,心内虚空的动荡似乎也被冻住了,一切都趋向于平静,余慈稳定心神,尽力运转生死符,慢慢地高速翻转的符箓也生出了“热力”,最终破开“坚冰”,并将其力量不断扩张,形成一个较为稳固的区域。

余慈一直在积蓄力量,等到生死符的影响区域到了一定限度,他重新以心念凝成了一个词:

“显化!”

生死符的光芒发生了变化,其外围几个特定的符纹分形分到了更多的光,显得尤其夺目。随后这些光芒就开始衍化情境,明月山林,星空小湖,还有飞游虚空的鱼龙,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而这图画就在这片区域内飞快地转化为现实,以至于自发运转起来。

仅数息时间,原来的虚空景致就重新显现,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然而明月山林固然美丽,余慈也不会忽略掉正由四面吹来的寒流。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放出的心神触手就像是他的眼睛,将周围的一切纳入感应范围。然后,余慈就看到了无比壮观的新天地!

那是海,无边无际的大海。幽暗的天穹下,同色的潮水此来彼去,涛声层叠,牵引着他的心神,延伸向不可知的远方。

这就是海。

余慈没有想到,他头一回“见到”大海,会是在这种情境之下。

“显化!”

短时间内,余慈已经第三次说出这个词儿,心念方动,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心内虚空之中,容貌衣着和现实世界一般无二。这是他心念的投影,并没有什么功能,只是更适合常规五感六识的信息摄入,也使得心内虚空更贴近于真实。

他站在“岸边”,寒流推动着丰沛的水汽,扫过他的面庞,浪花涌起,扑上脚面,无比真实,一点儿都看不出,这海只是来自于他心念的凭空造物。余慈几乎要沉醉在眼前的情境中了。

可为什么是海?

正如他所疑惑的那样,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心内虚空只应该是基于他形神的根基而显化,他体内又什么时候具备了海的元素?

余慈想了想,又回头去看,在他现在的感应里,他正“站在”一个小岛上,碗岛屿不大,但包容他所有的神通外相已经是绰绰有余。

小岛浮在海面上,大海无边,远方……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远方有一层阴影,线条起伏,像是海底探出来的山脉。余慈的心神自然延伸过去,却只感觉到无可抵御的寒流,然后再不得寸进。遥望那模糊的轮廓,半晌,余慈忽地明白了一件事:

那是冰山!

冰山显化,直接改变了他心内虚空的格局。在生死符影响范围之外,再不是未知的虚空,而是化为了冰冷的海洋,海洋之中,又有庞大到令他窒息的冰山。

按照玄元根本气法的规则,这肯定是有些玄妙在其中的,可是余慈一时半会儿又哪能想明白?

他想静下心,认真地考虑,可是念头刚生出来,这片广阔海域就猛地一震,波卷浪涌,大潮翻动。余慈开始还以为是冰山那边又出了问题,但接下来他就明折,不是心内虚空,而是在现实世界。

“怎么回事?”

余慈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深入到云气深处,前后左右都是茫茫迷雾,不辨方向。他想用气机探测,可探不出十尺,就无声湮灭,就算用剑意驱使半山蜃楼剑气,也是一样的结果。

怔了片刻,他想用神意星芒试一下,可此时脚下倏地一空。

余慈的反应算是快的,他立刻提气,想往上跳。可是庞大的吸力一下子捆住了他,这感觉他不陌生,那是扭曲的虚空裂隙所展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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