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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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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竹生道。“他没法选择出身。他的母亲和你一样是抢来的女人,他就出生在土匪窝,这不是他能选择的。”
    “他就不该出生!他就该去死!”女人尖叫,“他的娘为什么要生出他来!她就该掐死他!她下贱!她给那些人生孩子!她——”
    七刀发出一声怒吼!爬起来一头撞向那个女人胸口!
    女人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趔趄倒去。
    “打死你——!”七刀压在她身上,大吼着挥拳。
    众人惊呼。
    但他没打到那个女人。竹生拽着他衣领,就给他拖了回来。七刀被一股大力向后拖着,身不由己,双脚犹自乱踢,想踢死那个女人。
    “打死你!我打死你!”他恶狠狠的叫着,眼睛通红。
    女人的小腿挨了一脚,她大声痛叫,喊道:“你看!你们看!他要杀我!”
    竹生拽住七刀的领子,看着那女人,道:“那是因为,你侮辱了一个和你有同样经历,比你更可怜的女人。你还活着,她已经死了。”
    她扫视一圈,对那些女人道:“你们有谁看到过他作恶,可以告诉我。”
    女人中有一个,微微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这么一闹,她也想起来她也见过七刀。一个男人指派他干些粗重的活,他没干好,被男人一脚踢飞出去。脸先着地,鼻血哗哗流进嘴里,还笑着谢那“爹”脚下留情。
    “如果有,可以随时告诉我。”竹生道,“如果没有,我不会杀他。也不会让别人在我面前杀他。”
    她说完,拽着七刀的领子走了。留下那女人,在众人低声的安慰中,怨恨的看着她的背影。
    七刀比她矮一头,被她提着领子,完全身不由己,形容十分狼狈。
    竹生拖着他进了树林,远离众人,放开了他的脖领子。七刀眼睛犹自通红,胸口还起伏未平。
    “你亲爹是谁?”她问他。
    七刀先不解,后乍然背后生寒!他发热的脑袋陡然便冷静了下来。
    “不知道!”他后背生出冷汗,“他们都睡我娘!谁也不知道我是谁的种!我管他们都叫爹,他们会笑,我就能少挨点打!”
    他诅咒说:“他们害死了我娘!他们都该死!”
    竹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问:“杀过人吗?”
    七刀立即道:“没有!”
    竹生只看着他,不说话。她的手握住了刀柄。
    七刀牙关打战,承认:“杀过。”
    “踢死了我娘的那个人,他喝醉了,我用枕头压在他脸上,然后坐在枕头上,把他压死了。”他说,“然后我把他呕吐的脏东西都塞回到他嘴巴鼻子里,他们就都以为他是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堵死的。这样的情况,以前寨子里就有过。谁也……没疑心我……”
    竹生问:“什么时候的事?”
    七刀道:“两年前。”
    两年前,他七岁,靠臂力不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窒息,还得加上体重。
    这是一匹真正的小狼崽子,野生的。
    竹生一直看着他不说话。
    七刀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过了许久,才听她道:“离那些女人远一点。”然后,她转身离去。
    七刀站在那里,浑身犹如虚脱。
    他其实甚至不记得生他的那个女人的脸长什么样子了。他不想忘记,可那时他还小,记忆就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仇人日日相见,所以不会忘记。可一觉睡醒,那个女人的脸就淡去了。
    他对她的记忆就只只记得,男人们拿他取乐,把他围在中间当成球踢。他回到小屋里,浑身都疼。那个女人把他搂在怀里,她的眼泪落在他的伤口上,杀得疼。可她的怀抱,又软又暖。
    他短短的九年的人生记忆中,只有那么一点点柔软。所以当他向那女人挥拳的短短片刻,他的确是不怕死的。
    只是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无畏,当他冷静下来之后,面对那个怪物一般的少女,死亡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就差指天咒地的告诉她,他和她之间真的没有杀父之仇。
    竹生手握刀柄的模样,成了他一生的心理阴影。
    吃过午饭,竹生教授女人们缠杀格斗的时候,那个女人没有再来。她本是最早拿起刀的女人之一。而后出发,她也没再坐竹生的那辆车,去了后面的车上。
    竹生也没有坐车,她骑了马。
    范大先生牵着马,看到翎娘神情恹恹。他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她抬眼看了眼父亲,什么也没说。
    七刀原本是和女人们一起坐在车上的。现下车上没有了他的位置,所有的女人都冷淡的看着他,用目光表达了对他的拒绝。
    男人们也对他视而不见。他们的亲人都因盗匪而死,没人会喜欢他这个小狼崽子。
    还有几匹闲着的马,但他以前最多只单独骑过驴。马太高了,跑得太快,他还驾驭不了。山寨里并没有人会好心到教他骑马。
    他站在地上,显得格外的矮小,求救般的看向竹生。
    竹生看着他,却没有动。
    七刀有一些绝望。
    范大先生走过去抱起他,把他举上了马,而后自己翻身上马,将他搂在身前。
    “她很会杀人。”范大先生在他耳边低声说,“而且她是女人,所以她一定也痛恨那些对女人施暴的男人。所以,别给她杀你的理由。”
    七刀狠狠抹抹眼睛,重重的“嗯”了一声。
    这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座有人烟的村子。他们靠近的时候,村里的男人拿着刀棒,警惕的看着他们。
    范大先生上前与他们交涉。他虽布衣裋褐,却有种让人信服的气度,谈吐上一听就知道是读书人。世道虽乱,人们对读书人,普遍还是有一种尊敬的。
    而后他们成功借宿。
    晚间翎娘来寻他。“我就是想不通。”她闷闷的说。
    “古时两部交战,尚不斩杀矮于车轮者。她行事,大抵便是此意。”范大先生道。
    翎娘道:“她明明也讨厌那小子。”
    范大先生微叹:“何止是讨厌。”
    翎娘微愕。
    范大先生道:“她一直想杀他。”
    翎娘道:“那她……”
    “可贵之处便在于此。”范大先生道,“她有能力杀一个她想杀的人,可是她不杀。”
    翎娘目光变幻,过了片刻,垂首:“儿受教。”
    范大先生欣慰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翎娘便回去了。他们的人分开了借宿在村民家中,她和竹生、范大先生、阿城,还有几个女人一起,住在村长家。这里不像荒废的空村落那样房屋宽绰。她们几个女的,都和竹生睡一个屋,挤一个炕。
    翎娘离开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叫把这个给你。”她手里拿着沉甸甸一个锦囊。
    范大先生解开一看,沉甸甸的一袋银子。他就有些发怔。
    “翎娘,她告诉过你她的年岁吗?”范大先生忽然问。
    翎娘正意外那些银两,闻言道:“她说她是夏日里的生辰,现在算是满了十三了。”
    “她可有说过家里情况?”
    翎娘摇头:“她从来不说。她口风很严。”
    翎娘回去,范大先生和阿城歇下。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才十三……如何练就一身惊人武功?如何就能做到恪守底线?这二者还可以说是天降奇才,又如何连金银琐事都能想得到?缜密细心得像行走世间多年的老江湖。
    明明是个才出山,对外界一无所知缺乏常识的小姑娘啊。
    第二日早饭同村长一起用了,而后取出些银两以充他们这一伙人的借宿之资。村长代大家收了。
    而后本该就收拾行装上路了,没想到却没走成。
    “晴娘要留下。”翎娘说。
    晴娘就是那个一心想杀了七刀的人。她昨夜宿在一户村民家中,那家的娘子得知她夫家人都死了,是个寡妇,不由动了心。
    这个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同族同姓,过往婚配,都是与别的村子间进行。这两年,世道一乱,连婚配都变得艰难了。村里光棍汉、鳏夫好几个。傍晚他们见到这支队伍里女人众多,就看得眼睛都绿了。
    那家的娘子牵线,一大早,晴娘就见了三个男人,取中了一个。
    范大先生和翎娘是来问竹生的意思的。竹生道:“她的人生,她自己选择。不必问我。”
    谁知道想留下的不止晴娘一个。晴娘自己取中了一人,而后说动了一些女子,也让那家的娘子牵线,相看。最后想要留下的人,包括晴娘在内共有七个。
    村长也没想到留这些人借宿还会有这等好事。村子里娶不着媳妇的青壮男子太多,总是个不安定的因素。现下这个难题一举解决了,只高兴得村长合不拢嘴。恨不得再多有几个女人留下。
    人生各有道路。
    范大先生一行,拖到吃过午饭才出发。那些女子都站在村口送他们。只有晴娘没出来。
    走了七个人,足足空出来一辆车。队伍便重新调整了一下,把阿城和七刀都安置到一辆车上,范大先生也改为坐车。竹生便也上了那辆车。唯有翎娘不愿与七刀同车,与别的女子共乘一车。
    同乘一车,竹生便有大把的时间向范大先生请教。
    这个少女对大多数事情都不关心,不在意。比如当下时局,比如那些女子。却唯独对她正在钻研的这个东西格外投入。
    范大先生便打叠起精神,与她细细的解说。末了,他道:“如现在这般,你一句一句的问,我看不到全篇,终究是有些偏离的。”
    竹生想了想,道:“待到了安定地方,我默与先生。”
    晴娘带着几个女子嫁人的事,给队伍带来了一些影响。
    这些女子初出匪窝,个个凄凉麻木,完全就是“活着”的状态。及至后来,才慢慢缓过来一些人气儿。
    她们依附在竹生的保护之下,前路未知,内心纵然惶惶,也无甚长远计划。及至晴娘等人嫁人,这些人的心才有些活了过来。
    没几天,队伍里就成就了好几对。失了家小的鳏夫,没有依靠的弱女,两下里一相合,便凑在一起。也没个仪式规矩,纯是个搭伙过日子的意思。
    更有几人将目标放在了范大先生身上。于是吃饭、歇息时,突然便多了好几双柔荑帮他端水端饭,还抢着洗他的衣服。
    及至那几对已成事,范大先生还依然淡淡,待她们只是有礼却并不亲近,那几人才熄了心思。
    只有翎娘和与她相好的几个女子,没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坚定不移的跟着竹生学习缠杀格斗之术。
    每每她们两两对练之时,阿城就羡慕的望着她们。空空的两手,无意识的就跟着她们的动作比划。
    七刀便说:“你想学,便去学。又无人阻你。”他就不一样,稍稍靠近,那些女人便会露出厌恶的目光。
    阿城一直不跟他说话。他父母妹妹都死于盗匪之手,纵大先生和翎娘说话时他都在旁边听着,也始终无法化解心中这份恨与憎。
    但他腿脚不便,便挡不住七刀跑前跑后,帮他取水,扶他上下车等等。他年纪虽小,照顾人,或者说,伺候人,倒是一把好手。
    阿城心里把他当成匪徒一伙,总觉得接受他便是对不住父母妹妹。可看这个小矮子跑上跑下麻利的样子,也隐约可窥见这个九岁的孩子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这就让阿城内心烦躁。
    孰料七刀却跟他说:“我帮你去问问她,看有没有你能练的?”
    阿城只当他说笑,不料他竟真的大胆的跑去跟竹生说:“瘸子也想学武。姐姐要有他能练的,教教他吧。”
    竹生盯着他。过了一会儿,道:“没有。”
    七刀就很失望的回来了,看着阿城,表情为难。
    阿城又气又恼!又不是他让他去跟竹生这么说的!根本是他自作主张,偏又带回一个这么令人失望难受的结果。
    他跑去跟他家先生抱怨。范大先生微讶,叫了七刀到跟前,问他:“你怎么有胆去向她提要求?”
    七刀道:“提便提了。她顶多不答应,不会杀我。”
    “晴娘叫她杀我,不合她的规矩,她便不杀。”他说,“她救了晴娘,晴娘却怨恨她,她也不在意。”
    男孩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她的心很硬,也很软。”
    范大先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阿城生了两日闷气。下车解手时,七刀扶他,他甩开了七刀的手。回来登车时,七刀又扶他,他丢开手,气恼的瞪了他一眼。
    七刀只无谓的耸耸肩。
    及至七刀也去解手,阿城追过去,终于开口与他说话:“我们待你这样,你就别装着不介意了。看着叫人堵心。”
    七刀诧异:“哪样?”
    阿城生气:“根本没人搭理你啊。”所有人都在排斥、孤立七刀。
    七刀恍然,骇笑:“你们不打我,不骂我,不动不动就踹我,也不叫我干粗活,还给我吃饱饭。这样你觉得是对我十分不好?”
    他这些日子十分乖巧,这时忍不住露出几分尖利刻薄来,挖苦道:“大少爷,你就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
    阿城家财已失,父母已亡,跟着叔叔依靠着竹生和范大先生,早已经不是什么富户少爷了。闻言大怒,新仇旧恨一起上涌,就要追打七刀。
    七刀边系裤子边跑。阿城瘸腿被树根绊倒,在地上滚了两滚。七刀又跑回去扶他。
    阿城趁机给他两拳。第一拳到肉,才觉出那身子干巴瘦小。第二拳便轻了许多。
    七刀已经好些天没挨过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乍然又遭受这种待遇,不由生气。腿一勾,抓着阿城的手臂一抡,给他撂倒在地。阿城挣扎起身,坐在地上怒道:“你偷学武功!”
    七刀道:“姐姐教授武功,从不避人,想学就可以学。有什么偷不偷的。你不学,还不许别人学了?”说完就跑了。
    阿城滚一身土,一瘸一拐的回到车上。翎娘问他怎么了,他没脸说被个九岁的毛小子给撂倒了,只说没事,心里快气死了。坐在车上与七刀谁也不理谁。
    范大先生看出端倪,觑个空跟阿城说:“你知道他为何叫七刀?”
    阿城当然不知,道:“匪号吧。”
    范大先生道:“他小时候,匪徒们把他绑在木板上掷飞刀取乐。他中了七刀,没死。后来旁人便叫他‘七刀’。”
    阿城一时失语。
    竹生打了猎物,众人炙烤了。割肉时,翎娘偏心,割了块大的给了阿城。
    按规矩,七刀总是最后一个才能取食物的人。他盯着阿城的大块肉,嫉妒得眼睛发红。阿城被他盯得如芒刺背,抗不住,夺过他的盘子,把自己的盘子塞给了他。
    七刀顾不得道谢。他的生存智慧教导他,先把肉吃到肚,再说别的。
    翎娘很是气恼。待阿城再来取食,她就割了小小的一片扔到他盘中。阿城讪讪。
    这队人路途中又经过了数个村落和一个小镇,中途陆续有几个女子留下不走。队伍的人数减少到二十来人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进入乌陵之后的第一座城。
    当然不是朝阳城,只是一座普通的城而已。城墙低矮,并不比那盗匪的山寨木篱围墙高多少,只胜在是砖石所垒而已。城门出有兵把守,见到可疑者,便要盘问。却也不查什么文书了。外面乱成这样,路引文书之类,早就名存实亡。
    他们这一行人女眷多,男人少,没怎么盘问就进去了。寻了间客栈,包了间院子,二十来人便挤在一间院子里,全住下了。
    竹生破天荒的主动唤了七刀。
    七刀受宠若惊。待听闻是让他跟着出门,立刻麻利的去给竹生牵马。两个人便出门了。
    待得回来时,七刀身后背的手中提的,都是包袱。不仅陪着竹生购物当小跟班,鞍前马后,还陪着她去找了一名正骨大夫。
    竹生领着大夫来看阿城:“就是他,大夫看看,是不是长歪了?若是,敲断了从新接吧。”
    于是傍晚时,众人听见了阿城的惨叫……
 第74章 074
    竹生在用一块软布轻轻的擦拭绿刃。和凡兵不同,绿刃并不需要时时打磨。
    在炼阳峰; 绿刃于她; 犹如博古架上的一件摆设。她虽深爱; 却没有用武之地。直到到了这里; 绿刃才开始真正发挥出它的使用价值。
    每当绿刃被她握在手里,又见了一次血,她和它之间; 便又有了一层更深的相互理解。
    她很想再更深入的去理解它; 奈何她和它之间; 总有一层隔阂。她知道; 那是冲昕的神识。绿刃是冲昕炼化,就如同灰灰被冲昕驯服一般。这让她心生不甘,却无可奈何。因为炼化; 除了神识,还需要灵力。
    除非有一天,她有了灵力,能独自炼化绿刃,彻底消除冲昕留下的神识; 否则她和绿刃之间; 就只能一直隔着一个冲昕。
    “仓啷”一声; 竹生将绿刃收还入鞘。她盘膝趺坐; 入静自观。
    祖窍里,灰灰的狼形图腾还在,已经完全暗了; 看起来像断了电的霓虹灯,也早就感受不到任何灰灰的意识。但,的确还在。大约灰灰的确就如他所说的,留着这个契约,权作个念想。
    现在祖窍里能发光的,是狐狸给她的功法。她把手伸入那团光中,功法便化作卷轴展开。
    每一次,她都会先赞叹一下那字迹。遒劲有力,气势磅礴。若是写在纸上,那锋芒肯定已经力透纸背了。
    从第一个字开始,她嘴唇微动,开始默读。她已经默读了许多许多遍,差不多可以背下来了。然而想要完全理解,却还是太难。很多东西云山雾绕的,简直不知所云。
    竹生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没有古文功底,还是因为妖道有别于人修的道法。如果是后者,她没有办法。如果是前者……很幸运,她遇到了范大先生。
    她在这里本来也就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和一定要做的事。无论范大先生想去哪里,她都可以跟着。她和他之间现在是一种互惠互利的相处模式,他为她解读功法,她护卫他和他的人安全。
    过了片刻,她退出入静状态,在桌上铺开纸笔,慢慢的将那功法默写出来。范大先生说,不通读全文,恐解读有偏差。这是有道理的。
    也无所谓泄密。这个妖族功法,狐狸说,须得像他们妖族一样无灵窍却有神识。她这个完全符合条件的人都尚且无法开始修炼,这里的凡人就是拿到这功法,也毫无意义。
    想到那只狐狸……竹生的内心平静无波。如果不具有报仇的能力,还要反复的把那仇恨拿出来咀嚼,迟早会让自己疯狂。她不想学晴娘。
    厢房里有了响动,竹生神识扫过去,阿城醒过来了,正在龇牙咧嘴的呼痛。
    那时候背着他先生,拖着条断腿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爬,没看见他喊痛。竹生忍不住嘴角勾起。
    这乡下富户少爷出身的男孩子,资质不高,起码看起来就没有翎娘头脑聪慧,身子板看着也普通,习武也大约不会有大成。
    但竹生一直挺喜欢他。从看到他在地上爬行,哭得眼泪鼻涕却依然不肯放下已经差不多要死了的范先生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个孩子。
    她暂时搁笔,起身倒了杯茶。将之前剩下的回春丹的渣渣捏碎成粉末混了进去,晃了两晃。
    阿城当然不知道竹生喜欢他。
    他就没跟竹生说过几句话。不,实际上是竹生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他内心里对竹生很是敬畏,也非常感激。虽然他爹娘妹妹都死了,但这是盗匪的责任。没有竹生,很可能他也要追着爹娘妹妹一起去了。
    就算幸运不死,他一个断了腿、也没吃过什么大苦的人,又要怎么活下去。现在想想,都觉得当时是那么的惶然恐惧。
    幸好那时,竹生出现了。她喂给他和先生不知道什么神奇的药。先生就差最后一口气了,居然就活了过来。他呢,他就没见过腿骨断了的人,才一两天就可以下地行走的。虽然他瘸了,但那是因为当时太过急迫,没有时间正骨,断骨长歪了的缘故。
    只是没想到,那让人敬畏的可怕小姑娘,会眼睛也不眨的直接用刀鞘敲断他的腿!
    妈呀!他就是再尊敬她感激她,都差点要骂娘。后来后颈一麻,他就眼前一黑,直接昏过去了。醒过来,翎娘和七刀在身边照顾他。听他们说,竹生姑娘一手刀劈在他后颈,把他打昏了。
    他是该感激她呢,还是该感激她呢,还是该感激她呢?
    ……
    啊!还是好想骂娘啊!
    疼死个人啦!
    脑袋里正用些十分不敬的词汇问候竹生,竹生端着个茶杯,推门而入。阿城顿时寒毛直竖!
    那可怕的小姑娘一脸冷漠,将一杯水举到他面前,命令他道:“把这个喝了。”
    就是毒药也得喝!阿城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了。熟悉的感觉出现了,疼痛很快就消退了,断骨处开始痒。就像那天一样。
    阿城盯着那空空的茶杯,抬眼看了竹生一眼。
    竹生眉峰微挑。阿城赶紧移开视线,道:“多谢。”
    竹生颔首,道:“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我们会在这边多待几天,你正好养伤。”
    竹生还是第一次跟阿城说这么多的话,这么长的句子,阿城顿时受宠若惊,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好,好的!”
    阿城不过才十七岁,圆圆脸庞,眉目端正,面相憨厚,面对她好像总是很紧张的样子。竹生老阿姨心态,觉得他可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想起来,自己这身体,才不过十三岁的样子。
    顿时微感尴尬,收了手,转头对七刀道:“他不方便,你照顾一下他。”
    七刀立刻应是。
    面对七刀,竹生的情绪就要淡漠得多了。
    范大先生对七刀说,她是女人,所以必然会厌恶那些对女人施暴的男人。范大先生不知道,竹生不仅仅是女人,还是个和那些女人一样有过不堪遭遇的女人。
    她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迁怒,不滥杀。但是想让她如喜欢阿城那样喜欢七刀,她没那种圣母属性。
    她又问翎娘:“先生呢?”
    翎娘道:“还没回呢。”
    竹生带着七刀出门,范大先生也带着几个人出门了。那几个人倒是先回来了,采买了些米粮和日用品。天色都要彻底黑了,范大先生却还没回来。
    竹生便点点头,回房间去了。
    她走的淡然,可苦了阿城。
    可怕少女眼神诡异的拍他的头顶是什么意思?是想暗示他什么吗?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吗?阿城快把脑袋都想破了!
    阿城其实不是笨人,只是翎娘是读书格外有灵性的孩子,范大先生更是博学鸿儒,在他们身边,他便被比得笨了。
    阿城的眼光就落在桌子上那只杯子上了。他百分之百肯定,竹生在那杯水里放了跟那天一样的药。那个药,那个药……阿城就想到了怀璧其罪。
    原来如此!
    放心,他是绝不会乱说的!
    范大先生在宵禁之前赶回来了。竹生已经歇下了,第二日他才来敲门。
    竹生地位超然,大家都挤着住宿,只有她一个人独居一间。没人对此有异议。
    “形势不是太好。”范大先生苦笑。“朝阳城现在很乱。金家抄了好几家,眼下一家独大。”
    他评道:“原不过是二流世家,借女人上位,根基还不够深,手腕也不够圆滑。”
    竹生道:“先生与我说这个作甚。与我无关的。”
    范大先生看着她道:“你就是想仗刀天涯,快意人生,也得找个安定的路线。若一路上净是之前那种事,你能否做到袖手不管?若管了,你又能做到撤手就走吗?事情总是一环套着一环,没完没了,你是否还能有心情看山看水,快意天涯?”
    竹生难得被噎住,灰溜溜的坐到桌前:“那先生说说吧。”
    范大先生满意的点点头,铺开纸笔。提笔一勾,就在纸上勾出了个大概的轮廓:“这是许国。”
    画了两道线,将许国三分,便分别是天佑大将军、盛公子和此处的乌陵王了。自十多年前大灾之后许国便四分五裂,经过了十几年的重新洗牌,才有了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
    “乌陵王乃是皇弟,盛公子乃是皇孙,说起来乃是叔祖侄孙的关系。那一年地动,正逢先皇万寿,宗室都聚集在旧京,死伤大半。先皇和太子不幸罹难。旧京地裂,西部成山,东部成谷。地泉上涌,积水成湖。从此许国京城,不复存在。”
    竹生愕然。在她了解的历史中,就从未听说过这么悲催的皇室,和这么倒霉的京城。一个国家定都选址,不都是大有讲究,要看风水,要请堪舆大师来缜密勘察的吗?虽然披着神神秘秘的外衣,但这种国家级的堪舆大师,绝对都应该是地理专家,不应该会将一国都城选址在一个地质如此不稳定的地方啊。
    但她想起来,这个地方虽然被称作“凡人界”,却其实是被从九寰大陆上,以超越她认知的神奇力量割裂、封印起来的小世界。她对这个世界也还没有一个完全的、全面的认知,谁知道是否还隐藏着什么神秘的未知力量呢?
    范大先生继续讲道:“当时幸存下来的宗室,以乌陵王身份最高,乌陵王原有意登基,不意陈王三子亦幸存。陈王原就是先皇诸子中被先太子视为心腹大患的对手。他与他的长子、次子一同遇难,唯有这三子,因为生病,未曾来贺,逃过一劫。这三子名盛,虽是嫡出,却因为头上有两个嫡出的哥哥,原本连个王世子也捞不上的,孰料……”
    竹生白皙的纤手轻轻拍了拍微微张开的嘴巴,硬把一个哈欠咽了下去,道:“先生,能不能讲重点?”
    范大先生一噎。
    竹生无辜的道:“这些往事与我毫无关系,先生讲讲现在的形势,哪里比较安定,哪里比较混乱,让我以后行走可以尽量规避风险,便可以了。”
    范大先生原就是以这个才引得竹生肯听的,无奈只能把一肚子要讲的故事浓缩成了“总之”两个字。
    “总之,折腾了十几年,到今日,许国便势力三分,各方皆有野心,却也都不敢贸然称帝,怕引得另两方借此结盟,联手吞并。”
    “现下,乌陵内部又祸起萧墙。世子败走恒城,金氏挟乌陵王次子掌住了朝阳城。两方势力,大体如此。”
    范大先生说着,在乌陵的地域上画了一条线,将乌陵之地一分为二。恒城势力覆盖了约三分之一的乌陵,朝阳城则控制了余下的三分之二。
    “这只是理论上来讲,实则两方真正能掌控的地方都没这么大。很多地方已经失控,乱象环生。”
    范大先生提笔,在乌陵边界处画了个黑点,道:“我们就是从这里进入乌陵的。”
    竹生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范大先生亦默默。
    就这么不巧,他们进入乌陵的路线,恰好切在了双方势力的边线上。加之那里又临近天佑大将军的地盘,成了一个三不管的混乱地带。所以那一伙从黑松山败逃的盗匪才会选择在那里扎根,从新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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