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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息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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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蔺斜他一眼,莫石南不觉失言,甚至反问:“这句实话我说的不合适?”

    比兔子还快的人说别人蹿得像兔子。

    瞿蔺道:“脸皮儿薄,你说这些东西,过会儿它红了你觉得看着像样儿?”

    莫石南:“……”

    滞了一秒,莫石南回骂了句:“男人就没人权,脸红是犯罪?”

    问题就这么被带偏。

    瞿蔺:“说话看环境,别找事儿。”

    原本弥漫的情急紧张也因为这番刻意地插科打诨被抽解。

    姜湖纵容着只听,杨栩栩也只是笑,任两人对腔。

    最后姜湖反握了瞿蔺手一下,几个人都静了下来,各有所思。

    拜祭杜清河以地震收场,任谁都想不到。

    一分半钟后,晃动停了下来。

    整座墓园除了他们不见活人,远处的盘山公路上,紧急停下的过路车辆仍未敢前行,人都下了车在空地上停留,忌惮着滚落的山石。

    莫石南和杨栩栩联系了几个在本地的亲友,通讯还未切断,人能联系的上,即便远处大面积垮塌的建筑物在视野之内,两人一时间也都松了口气。

    市内的各大交通线必然会拥堵起来,他们还在近郊,不明市内的情况。

    莫石南:“这会儿走,进城再随机应变?”

    姜湖:“余震呢?”

    瞿蔺下结论:“换路走,北路不沿峭壁,落不下来石头,在路上再震一回,也来得及反应。”

    听完了,莫石南没发表异议,只是又问:“瞿,你说——”

    他惦记电站内刚修复完的供电和注水系统,惦记那些安全壳是否完好。

    话头儿开了,想到身旁的两个女人,他却又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

    莫石南只隔着一臂距离,和瞿蔺眼神对接了下,两人眸底都在风卷残云,心也忐忑的厉害。

    数年之前,隔海相望的那个岛国大地震后发生了什么,印在白纸黑字上,他们都看过了太多遍。

    原本钢筋水泥的城市,突然就在人眼里变成了易碎的玻璃,搅得人满心愁绪。

    **

    莫石南的车塞进四个人,沿着墓山北路往下走。

    路上没遇到余震,但进了二级公路后,路被车堵死,挪不动了。

    匆忙带着行囊转移的人都开车挤到了路上,加上部分反应及时的救援车辆,整条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排列着各型各色的车。

    有人奔赴抢险一线,有人疲于奔命奔向自己认为的安全地点。

    交通规则被部分车主忽视,来与往的对向车辆甚至有车头对车头,僵停在一起,谁都动不了。

    有人等得着急干脆弃车,下车裸走,也有摁着喇叭一脸急色却无可奈何只能干等的。

    瞿蔺将手扣在姜湖腰侧,是个保护的姿势。

    姜湖心觉他谨慎地过了,但怕推开他手会伤他熨帖的心,便没动,成全他。

    两人身体相贴,借彼此的体温平复杂绪丛生的心。

    车载广播里已经调不出任何一个在播放的节目,满频道的静寂加重了莫石南心底的担忧。

    瞿蔺坐在后排,觑他一眼:“自己先别慌。”

    莫石南不承认,觉得极冤:“08年的时候我在四川,从宿舍楼上跑下来还记得回去抱了趟钱包,真没慌。”

    可心里是真忐忑,Q市濒海,面临更多的变数。

    半小时过去,车挪了不过十几米。

    公路上拖着包裹步行的人渐渐增多,莫石南捏了把方向盘,回头瞄后排。

    瞿蔺心领神会,杨栩栩也默契地打算接手方向盘,放他们走。

    瞿蔺对姜湖交代:“你和栩栩在这儿等着挪车,我和老莫去前面了解情况。”

    该配合时姜湖不掉链子:“注意安全。”

    瞿蔺点头。

    杨栩栩也对莫石南交代:“看好就回来,不然我怂。”

    莫石南揉了把她脑袋:“出息!”

    天灾忽至,波及众生,降临在一人身上的疾病似乎都被人遗忘了。

    这座西高东低的城市,市区都在东部。

    他们此刻的位置仍旧在西,翻过前方三百米外的高坡,才能看到掩于坡下的市区,和更远处曲折的海岸线。

    那里的高楼广厦如今会是什么模样,几个人都拒绝去想象。

    男人走了,姜湖视线追着他们的背影,很快便看不见了。

    耳中有孩童哭闹的声音钻进来,姜湖看向车窗外,见到车后方有位父亲抱着个男孩,男孩额上粘着创可贴,伤口有些长,一条创可贴近乎遮不住。

    姜湖视力一向极佳。仔细看过去,在这对父子过车身那刻,姜湖甚至能看到男孩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

    是怕分离,怕疼,还是怕死?还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吓到?

    **

    路上碰到的人都说要奔就近的安置点,嘴里提及各项隐忧。

    瞿蔺和莫石南一路东行,三百米后,终于撕开了被高坡堵死的视野,看到了同样残垣断壁遍立的市区,和远处的那片浩瀚汪洋。

    两人脚步刚落定的那刻,脚下的大地再度震颤。

    在这极速消失的震颤中,瞿蔺和莫石南看到了让他们目呲欲裂的一幕。

    平日安宁的海岸线,正推着数米高的浪,侵袭着沿海的低洼地。

    这浪层层碾压涤荡着地表。

    它不再蔚蓝,而是深黑,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咆哮着前奔,似要强势地毁天灭地,不知餍足。

    曾经的风景,是而今的梦靥。

    它掀翻沿海的建筑物,将渔船推上楼顶,将民房完整地卷起……也将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失察的人卷走。

    无数的物件被卷起泡在前推的浪潮中,归途不定,生死未卜。

    瞿蔺听到身边传来各种各样的语气词,是各种难以置信和恐慌,各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各种痛失引起的悲戚。

    天灾扫荡,世界满目疮痍。

    他见过的战场,人祸横行,亦是遍地废墟,鲜血淋漓。

    瞿蔺站在原地,紧攥拳,胸腔内有无数情绪在冲撞。

    这一瞬只觉得人命……太轻了。

    人从远古进化至此,不断制造着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文明,可人祸横行时,这文明能瞬间退化到蛮荒时代,救不了命,尖端文明制造的尖端武器甚至要人命;天灾肆虐时,善良和智慧,金钱和财富,也救不了命,地震和海啸来临时,无意区分人和人有何差别,一视同仁,比高考对待考生还要公平。

    冲入内陆的水一浪接一浪,看到被摧残,只能静待被捶的故乡,莫石南眼瞬间红了,喊瞿蔺的名字。

    瞿蔺看过去。

    莫石南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喊到第三遍时说:“才知道踏马的人能病死,也算善终。”

    瞿蔺收了眼底翻腾的情绪,斥了声:“乱感慨。”

    他靠向莫石南,但安慰的话一时间说不出口。

    只是更明白了,为什么要且行且珍惜,且活且珍惜。

    莫石南听后哦了声,又说:“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几年了,我没想到它会有面目全非的一天。”

    瞿蔺:“怕什么?你还活着,它在你那儿无非是故乡那一种模样儿。”

    温软,哪怕它满目疮痍,也仍旧让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怀念。

    就好像在勒革时,他带姜湖去取酒时见过的那个塞给姜湖地图的女人,战争让女人流离失所,虽然她身在异乡为异客,虽然故土已失,但那儿仍旧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想回归也最想与外人道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取材自2011年311东日本大地震,地震引发海啸,福岛核电站在此次地震中损毁。发没发现最近评论没有回复,是因为完结前后一般不敢看评论,这是病。再汇报俩进度,梨哥和任妹的影视剧本和实体书都在走流程中。简体稿编辑前几天发回来我还没二改好,萌编说是小□□要改,讲真我的节操表示不服!那俩很纯洁,很清新。他俩大家问得比较多,就一起说一下。

 第58章 二更

    结局篇:玻璃之城(二)

    另一边。

    望着相携逃难的人潮; 姜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想给远方的人报个平安。

    微琢磨,又觉得朱古恐怕以为她在北京,其他人更不例外。

    不说相安无事,说了恐怕是找事; 更遑论此地手机信号时断时续。

    一旁有结队跑步前进的官兵,姜湖从那些稚嫩的面庞上一一扫过,等他们跑远; 她脑海里只留下一抹橄榄绿。

    都说多难兴邦; 可没人期望灾难降临,那不过是一种无奈之下的自我慰藉。

    人生一梦几十年,姜湖觉得她这一辈子的大起大落恐怕都已经停留在这一季的春夏秋冬。

    本就难忘的人和事因为这一场灾难,冲着刻骨铭心这四个字撒蹄子狂奔; 拦都拦不住。除非老年痴呆,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恐怕得记足后半生,都是此生无二的经历。

    正想着; 杨栩栩突然拉开驾驶位的车门; 冲下车; 跑远得很突然。

    姜湖视线跟着杨栩栩走; 脚步也跟着她; 同样开了车门下去。

    莫石南和瞿蔺不在; 杨栩栩的安危她要负责。

    刚地震那会儿虚了的杨栩栩此刻挺生猛,几步绕过一个个人车路障,扎到一个人前面停了下来。

    姜湖看过去; 看到了杨栩栩焦急的脸,和她对面那个属于少女的瘦削脊背。

    远看,少女的马尾被风吹起,荡在那瘦削的脊骨上,衬得那身形更为单薄。

    杨栩栩扯着少女的胳膊,两人似乎意见未能统一,杨栩栩作出决定扯着人往姜湖这边走过来。

    姜湖这才得以瞧见少女的脸,鹅蛋净白,鼻尖挂着汗渍,额头饱满粘着几根汗湿的刘海。

    至于眼……明眸亮起的光芒里含着点儿倔。

    走近了,杨栩栩推了少女一把,对姜湖介绍:“瞿蔺他们一位前辈,程烨程工的女儿,叫程知,大姑娘了,十六岁。”

    程知抬头看姜湖,默声不语,面无表情。

    姜湖也看清了程知怀抱的一堆书。来来往往挪移的人大多带着身家细软,孤身行走的少女却只抱着几本边缘泛黄磨旧的书,手指紧扣在书封上。

    姜湖扫了眼书的标题,发现几本书的书名前几个字,清一色是核物理。

    杨栩栩又对程知说:“这是瞿蔺,你瞿哥哥的女……”想起姜湖不喜女友这个称呼,她一时间踟蹰,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替代。

    见她卡壳,姜湖心思一转,替她选择了一串汉字:“和他看对眼儿,要娶他的人。”

    杨栩栩:“……”

    程知此前的面无表情瞬间被她扔了,她好奇地打量着姜湖,眨了下眼,似是被这几个字惊到,少女感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姜湖将这表情收入眼底,下了结论:小屁孩儿一个,看着深沉,实际好收拾。

    杨栩栩惊讶完,缓了口气,接着先问程知:“程工,你爸爸呢?”

    程知又低下头,视线胶着在沾到水脏污了的鞋尖上。

    平日就跟着莫石南惦记程烨和程知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女,杨栩栩见程知不说话,更急了:“他知道你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你准备去哪儿安置点?你只带了这些书?你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杨栩栩问得问题很多,姜湖听完额角一抽,开始替程知纠结该先从哪一个问题开始答。

    程知倒干脆,一个没答。

    姜湖见杨栩栩抬手扶额,帮了她一把,不疾不徐地说:“你杨姐姐只是好心问你,不是严刑逼供,你可以不用宁死不屈,打死不说。”

    纵然这在杨栩栩看来也许会激化矛盾。

    程知听后视线立刻投向姜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姜湖大无畏地盯回去。

    程知被她灼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面色一菜,又摆头看杨栩栩,末了开了口:“拦不住,不怕死,去电厂了。”

    一句话交代了程烨的去向,里含着怨,含着忧,姜湖和杨栩栩都听出来了。

    杨栩栩甚至想起程知做得另一件引山电人唏嘘惊诧的事。

    在上次核危机时,小姑娘为了让相依为命的程烨脱离排危组,在魏铭魏总工身前的那一跪,把莫石南和魏铭几个在场的男人的心肺都给跪裂了,跪得他们满心不忍,一腔酸楚。

    程烨从业多年,他明白女儿在忌惮什么,所以上一次在程知发难之后他选择了回家,但要他完全脱离工作岗位,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一心报国的士兵,被迫在战场上做逃兵,他无法接受。

    他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想不战而逃。

    听完了,杨栩栩放弃安慰程知,因为不会,她只说:“跟着我,别自己晃了,别让你爸分心。”

    程知仍有所犹豫,但她一分神,怀抱的书已经被人尽数抽走。

    程知目光跟过去,只见刚刚在旁听的姜湖已经抱着书上了一辆车,一辆停在纹丝不动的车河间的车,姜湖还顺手给杨栩栩开了驾驶位的车门,是催促她们也上车的意思。

    程知面色还是菜,这女人……好像跟她很熟一样。

    程知只得跟着杨栩栩上车。

    **

    瞿蔺和莫石南再度回来的时候,·见到了车内多出来的少女程知。

    也从杨栩栩的转述中听到了程烨的去向。

    一提电厂,没人继续往下说,都有些避讳。

    海啸退潮需要一段时间,预警短期内恐怕也不会解除,波及的面积主要是沿海的低洼地带。

    无人敢向那片区域凑,公路上这条堵了许久的车河已经缓慢开始挪移,有人调转方向往后撤。

    瞿蔺和莫石南在Q市的高层公寓如今都不可回,路上他们也打听到,离他们所在位置最近的安置点是在一处高地上的体育馆,瞿蔺和莫石南上车后,便指挥杨栩栩往那个方向挪。

    程知在瞿蔺挤进车厢内时笑了下,姜湖捕捉到了那个笑,才知道这个冷情的小姑娘也有这种人性化的表情。

    她没醋,只是觉得好笑。

    到了体育馆,那里已经人头蹿动。

    杨栩栩怕程知跑了一样亲手牵着她。

    各类物资都没有运过来,不需要帮忙分发。

    远处可见在低空盘旋的直升机,人们停留在体育馆内,也是满心焦躁不安。

    熬到下午,又躲过两拨余震,基础的水和食品运过来不少,瞿蔺和莫石南帮忙分发,忙了半晌,瞿蔺在人群中搜寻姜湖,见姜湖竟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抱得如临大敌般。

    瞿蔺凑过去,主动接手。

    姜湖解释:“一位大姐见我不像人贩子,她去找放在外面的包裹,就把孩子给我抱一会儿。”

    瞿蔺:“老实说,你抱他像抱个炸弹,挺严肃。”

    姜湖:“……”

    见她无语,瞿蔺主动:“以后我教你,一般抱不坏。”

    姜湖:“我厌学。”

    瞿蔺:“也行,那不教。”

    姜湖扫他。

    瞿蔺:“你管生就行,我抱。”

    姜湖又扫他。

    大姐正好在此时回来,从瞿蔺手中接过孩子,而后道谢。

    瞿蔺客客气气地把孩子还回去,又顺着姜湖的视线回看姜湖。

    姜湖只见立于身侧的男人忽得弯腰蹲下/身。

    瞿蔺蹲在她脚边。

    两人因为一早登山,都穿了运动鞋。

    姜湖见瞿蔺那双细长的手在她脚面上交错穿梭,他解开了她适才在室外帮人搬东西时被人踩开,沾了许多泥的鞋带,将那脏鞋带抽出来。

    而后瞿蔺将自己的鞋带解开,抽出来。

    姜湖的脏鞋带被瞿蔺收走。

    瞿蔺将他整洁的鞋带穿在姜湖鞋上,替她系好。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瞿蔺也没急者起身,而是蹲着问:“你是不是该摸我脑袋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的大瞿瞿,结局不分上中下了,分数字吧,量控制不好。

 第59章 栖息地

    结局篇:玻璃之城(三)

    温情破碎; 瞿蔺这话问出来; 姜湖觉得可笑,轻嗤:“以为自己姓柴?”

    她代指柴大爷。

    瞿蔺缓缓直起身,也轻扯唇:“那小子用不着这待遇。”

    得和他有区分,上不了房; 揭不了瓦。

    两人并肩站着。

    等瞿蔺打开手臂,姜湖仿似被他圈进怀里。

    一旁有对年迈的夫妻双手合十,对着墙祈祷; 两人旁观着; 从头看到尾。

    不知老夫妻在求什么。

    但无论求什么,两人一起求,底气倒是足的。

    他们置身一个举世惊惶的安置点,但心却奇怪的; 前所未有的安定。

    片刻前瞿蔺有心系鞋带,姜湖就安心候着,眼下总之也没更紧迫的事儿了; 除了去珍惜。

    刚震完的城市是座困城; 得插个翅儿才能飞出去。

    姜湖脑补了下那形象; 觉得过于傻逼; 干脆不去想。

    四周的人来人往和吵吵嚷嚷离他们明明很近; 却又远得不能再远。

    **

    姜湖想; 回去后还是有必要烧根儿香。

    中国人不信神,罕信教,但往往信命。

    这一年天灾人祸都感受了个遍; 得驱驱邪。

    她正想着,瞿蔺扶在她腰上的手一紧。

    他一紧,姜湖绷背,她隐约猜到接下来听到的话会是什么。

    这人不干脆的时候,一般是说些她听了想抽他的话的时候。

    兵荒马乱之后,这片刻的风平浪静只是系了根儿鞋带,那话来得未免太他妈快了。

    姓姜名湖的这个人认识瞿蔺,从来不是为了告别。

    姜湖抿唇,微微自嘲。

    瞿蔺首先是个人,而后还是个核电人,她明白。

    他身上背着别人痛失的命和未尽的使命,姜湖也懂。

    他可以自私一些,但那个自私的人就不是瞿蔺。

    她也可以自私一点,拦下他,可那个女人就不是姜湖。

    有刚进体育馆的人说,室外已经开始落雨,老天莫非懂人的心情?

    四周还在吵嚷,只他们安静。

    是瞿蔺将这沉默撕碎,拥着姜湖说:“形势很快能转好一点儿,明天交通线会陆续抢通,下午涌进市区内的水能退大部分。”

    道路通行,就能走人。

    姜湖读着这潜台词,没吱声,只望着不远处站在杨栩栩身旁的程知。

    程知整个人站在那里,还是一个大写的倔。

    她无法理解自己的父亲,大家都看得出来。

    但她的不理解,只是因为怕,每个人都能想得明白。

    程知还小,她的一辈子还那么长。她失去任何人,都要在这很长的一辈子过完以后,才能有再度见面的机会。

    换十几岁的姜湖,恐怕一样怕。

    遇到程知,听到那位程工在哪里的时候,姜湖便知道,还要分别。

    眼前的山重水复兜兜转转,还没到柳暗花明那个尽头。

    大概上辈子撅了上帝的坟吧。

    脑子里遛完了这一串东西,姜湖盯视瞿蔺。

    她专注的眸光看得瞿蔺眼底一恸。

    姜湖于是别开眼:“路通了之后,你希望我往哪儿走?”

    让他安心,是现在她唯一能给的宠。

    他若难以启齿,就由她来说。

    瞿蔺:“……”

    她的平静,让他心里的残云都被卷得一丝不剩。

    人好像是种特别容易热泪盈眶的生物。

    瞿蔺压着从肺腑弥漫开的涩:“北上,帮我喂几天狗?”

    远远的,莫石南见两人僵立,冲瞿蔺打了个手势,瞿蔺回了他一个摇头,示意没事。

    隔了两秒,姜湖问:“好伺候?”

    瞿蔺低回:“毛病倒有一个。”

    姜湖:“说说。”

    瞿蔺:“抱住人腿,不撒狗腿。”

    姜湖:“……”

    哦,原来是富贵病。

    看来打断狗腿那话可以只执行字面意思。

    姜湖笑了下,在这不恰当的氛围里。

    姜湖:“喂可以,喂死不会负责。”

    瞿蔺:“你放手教它,喂死算我的。”

    这话耳熟,姜湖恍惚想到在勒革时瞿蔺塞在她手里一把刀,同时说:“捅死算我的。”

    那时的初见,在记忆里倒是变黑白画面了,显得遥远。

    这话题没再伸展,就此打住。

    等到正午,室外雨急,人都压到了室内,包括分散在周边应急帐篷里的人。

    等到午后,许多提心一上午,劳累半日的人开始躺在分发的凉席上小憩。

    等到天黑,喧闹了整日的体育场终于静了下来。

    姜湖躺在程知身旁,小姑娘的脑袋,已经枕在了她的肩上。

    姜湖闭着眼睛,感觉到身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有人在她唇上浅浅印下一个吻。

    那人吻得安静,收紧呼吸,好像唯恐惊醒什么。

    他怕惊醒什么,所以她不醒。

    伴着那人离开的细微脚步声,姜湖才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睛,望着黑暗中那道颀长的将要远行的背影。

    手掌一松,掉落了一串那人搁在她掌心的钥匙。

    **

    供电没有完全恢复的城市在雨夜有大片陷在黑暗中。

    莫石南和瞿蔺一起从偌大的体育场出来,两人并肩望着室外被暴雨劈开的城市。

    莫石南摁开打火机,问:“谁喊你集合?”

    瞿蔺:“程工。”找到姜湖替姜湖系鞋带之前,他才挂掉那通不畅通的电话。

    莫石南:“怎么说的?”

    瞿蔺反问:“程工本来就话少,只干,他能怎么说?”说什么,都是为难,于是程烨说得简短而直白,给个时间和地点,让他赶过去,巧合的是他在本地,可奔第二拨。

    莫石南又将打火机摁死,两人眼前的那丁点儿火光没了:“没有叫我。”

    瞿蔺回:“你的事,大概他们都知道了。”

    莫石南:“我这次,就不主动请缨了。”有任务,不能退缩,必须上,但被排除在外,他便不请缨了。

    他的情况,进去等于自杀,他可以作出牺牲,但不能在答应杨栩栩好好治疗后自杀。

    同时他告诉瞿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在你出来之前就托付给我。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可能搁医院躺着,有什么事都能凑合给你办了。”

    面对新闻里那些伤亡数字,在更多人凄惨的现状面前,莫石南对未来的畏惧和抗拒都已消散了个干净。

    瞿蔺没接话,莫石南甚至替他操起心:“真不等人醒了再走?”

    等人醒了,再说上几句告别的话,怎么舍得走?

    这要是战场,他恐怕有做逃兵的潜质。

    瞿蔺沉声:“不了。”

    莫石南:“不怕姑娘找你算账?”

    怕,但不是怕算账,是怕最终还是不够强大,撑不到终点,最后还是对不起她。

    更怕那些不舍得发酵,让他无论是前行还是留在原地,都觉得不应该,不合适。

    莫石南见他不发话,又跟了句:“找我要人的话,我怎么说?”

    瞿蔺胸脯的起伏剧烈了些,等他平静下来,他侧身:“上肢伸出来。”

    莫石南:“?”他不解,但还是抬了手。

    瞿蔺将一个信封塞给莫石南,让他捏紧:“你收好。”

    “什么东西?”莫石南没有拒绝。

    瞿蔺:“核心区域的通讯和外面是断的。”除了必要的指挥工作要内外联合。

    莫石南:“这我知道。”

    瞿蔺:“里面装了我写的一些字条。时间太短,都不是长信。你看着帮我送一送,以我的名义,紧着点儿用,隔段时间寄给她一张,就当报个信儿,尽量撑到我回来的时候。”

    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消息不通时,彼此安危不知,人会乱想。

    莫石南:“这么喜欢字条这玩意儿?”玩了不止一回了。

    瞿蔺没承认,也没否认,又说:“如果她改了主意,暂时不想走,麻烦你帮我盯着点儿安全问题,照顾一下;如果她晚几天走,票你帮她买好。她需要什么,你要是发现了,就帮忙找一找,凑一凑。她不提,就劳你多观察点儿。所有她需要的,都算我欠你的债,先记着,以后……我来还。”

    莫石南啐他:“你的向日葵我都收了,还还什么还,想恶心我?”

    莫石南当着瞿蔺的面儿打开信封,抽了一张纸条出来。

    上面写:“今天厂内的天很蓝,炉内情况好转。厂区里的芙蓉树开得好,遗憾不能折一朵夹在信里寄给你。”

    莫石南手微抖,不是即刻吐槽瞿蔺编的瞎,编得酸,而是说:“现在造的,当以后写的,这么骗人,合适吗?”

    瞿蔺:“这事儿只要你烂在肚子里,就是真的,没人会觉得假。进去了,里面的东西压根儿递不出来,还有别的办法?”除了提前谋划。

    莫石南:“我知道。”挂辐射的东西,都不能离开那个范围内,不会有从禁入区寄出的信。

    瞿蔺低嗯了声:“进去吧,我走了。”

    莫石南将那张纸条放回信封,纸条往信封里塞得时候,有另一张轻飘飘的纸条被风吹落在地上。

    莫石南弯腰去捡,拿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字。

    “送你的那把钥匙,如果我出来,是我的聘礼;如果我没有,那是我送你的嫁妆……”

    后面还写了些东西,但莫石南已经看不清。

    他抬头,近乎怒发冲冠,质问瞿蔺:“这是什么?”

    这样近乎遗言的话,让他如何以劝姜湖宽心的方式寄到姜湖手里?

    瞿蔺沉默立着。

    莫石南似乎想当即在他面前撕了那段纸。

    瞿蔺这才伸手摁住他手腕:“别急。只是留在你这儿存档,做个万全准备。我回来,就永远用不着。”可万一出现了那个万一,这是一个交代。

    虽然很混蛋,但也是个交代。

    莫石南不急才怪:“你劝我的话呢?”

    瞿蔺垂眸:“都记得,我相信我自己。”

    莫石南:“你必须相信,不然有人恨你。”

    瞿蔺听后笑了下。

    真有恨,那也是他应得的。

    瞿蔺放开莫石南的手腕,从莫石南指间抽回那张条儿,再度塞回信封里:“行了,进去吧。也看好程知,小姑娘敏感。”

    **

    莫石南捏着信封站在体育馆外,视野内,瞿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站了一会儿,头顶飘落的雨丝突然没了。

    莫石南回头,是有人从他身后走过来,给他撑着一把伞。

    莫石南看到了夜色间一张属于姜湖的苍白的脸。

    他捏信封的指绷得紧紧的,即刻将信封对折□□口袋内。

    撑着伞的姜湖冷静问:“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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