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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之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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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游泳池上的余音还未落下,另外一拨余音就响起:“生气嘴巴就鼓鼓的,像青蛙的人是许戈,是许戈!”
余音中,“扑通”一声。
双手展开,把阻挡她前进的水快速往后拨,让自己的身体就像鱼一样,往着最深处,沿着游泳池一圈。
那穿着白色衬衫的修长身影还倒影在蓝色水面上,咬牙,脚一登,又是一圈,那个倒影还在。
第三圈,停在那个倒影前,抬头,平静说着:厉列侬,你是一个骗子。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她看到他黑色裤管上沾着的白色液体,想必她负气扫落的牛仔都倒在他脚上了,那可是热牛奶。
桌面上已经放着新的牛奶杯,面包换成了若干水果,太阳椅上搁着毛巾和浴袍。
而他由之前的站着变成弯下腰,手伸向她: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游泳,才有力气生气。
眼看,一颗心就要变得柔软了起来。
不,不,不能。
朝着他手迅速收回。
“厉列侬,你是个骗子。”直勾勾盯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反驳的机会:“我猜你接下来会顺着我的话说,是的是的,我就是骗子,可怎么办?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不要忘了我现在二十六岁了,我可不是孩子,所以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糊弄。”
加重声音:“再怎么糊弄,我也不可能如你所愿变成许戈。”
说完话,别开脸。
目光落在那杯牛奶上,一气呵成:“你刚刚说的话说对了一半,不过,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游泳生气得改成填饱肚子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厉列侬,你爱撒谎的毛病让我现在都恶心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如果你当真为我的健康着想的话那么请你离开,换成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蓝色水面上的倒影消失了,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垂下眼帘,离开游泳池。
是夜,夜深。
思想是沉寂的,但耳朵却是清醒的,它们组成了一个混沌的世界。
在那个混沌的世界里头,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生怕惊醒谁似的,脚步声停在她床前。
夜恢复了寂静。
她的耳朵差不多要忘了那组脚步声。
男人嗓音低沉,远远近近,如那暗夜里忽闪忽闪的灯塔。
“我知道你最近不快乐,很不快乐,如果我和你说,你现在的不快乐看在我眼里变成一个机会你会不会觉得我自私?”
哑哑的笑声淡淡化开:
“我是自私鬼,这个我得承认,我把你最近的不快乐当成是我的机会,一个把你带回来的机会。”
“嗯,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在那个世界里并不快乐,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已经厌倦了那个世界,我还有什么理由让她呆在那个世界里。”
气息距离她很近很近,近到仿佛要把她吞噬。
“所以,许戈,我要想办法把你从那个世界带回来,让你回到我身边来,到那个时候,我允许你,所有你从我身上讨到的委屈心酸以千倍万倍的份量还给我。”
躺在床上的躯体陷入沉睡,可于躯体下的却是在卷缩着,卷缩到了某个所在,裹足不前。
“我在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身上学到一样东西,所有的沉默都是代表着允许。”顿了顿:“许戈,你不说话就代表你允许,我去把你带回来。”
慌张、逃避、眼皮发热发疼。
有温热的唇瓣贴上她额头。
“别怕,什么都不需要去害怕,许戈所要做到的只需要等在那里,等着阿特来牵住她的手。”
片刻,脚步声远去,消失。
那由远到近的脚步声、那男人低哑嗓音、那贴上她额头的触感宛如一场迷梦。
伸手,摸了个空,这个动作她最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作,扑了个空的手来到额头,想起什么,集中注意力往深处想,一切又回归成空白。
呼出一口气,起床。
刷牙时,她才想起今天早上她没和往常一样,在心里循环默念“我不是许戈。”
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昨天的做贼心虚。
昨天厉太太凶厉先生了,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愤怒总是来得很轻易,就像坐电梯,蹭就上来了。
其实……
其实她对厉列侬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她巴不得每天都能见到他,厉列侬那张漂亮脸蛋比风景、玩乐、脱口秀节目还诱人。
早餐期间,她问艾薇厉先生昨晚有没有回来。
“没有!”
好吧,她的问题显得多余。
厉列侬昨天去了洛杉矶,介于游泳池时的糟糕表现,送1942领导人时她把自己伪装成为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对于游泳池发生的只字不提。
好在当时厉先生很给厉太太面子,在近卫队队员们背过身去时环住了她,在她耳畔:我过几天就回来。
过几天就回到?到底是几天啊,1942领导人口中的几天有时候是十几天,甚至于一个月。
今天是厉列侬走的第一天。
看着厉列侬的座位,长吁短息。
洛杉矶,日单正午。
趁着厉列侬休息时间,金沅敲开吉姆的房间门。
吉姆是负责厉列侬安全的八名近卫队之一,也是自厉列侬担任1942领导人以来仅存的唯一一名1942成员。
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吉姆最得厉列侬重用。
从昨天抵达洛杉矶到现在还不不到三十小时时间。
在这三十小时里除去晚上睡觉,厉列侬有一个小时时间没有记录在案。
那一个小时时间1942领导人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刚刚收到的情报使得金沅不敢掉以轻心,他得弄清楚那一个小时时间里厉列侬去了哪里。
也许,最得厉列侬信任的吉姆可以告诉他。
对于他的询问吉姆以“那是厉先生的私人事情”为由拒绝。
“昨晚十二点ai和他的几名兄弟用化名从洛杉矶机场入境。”金沅压低声音。
ai是八月初被警方逮捕的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最小儿子的绰号。
这名臭名昭著的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之能顺利落网,是1942联合墨西哥黑帮二号人物一手所策划,1942成员入侵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大儿子的电子系统,篡改他的数据,神不知鬼不觉打开他的手机定位系统,使得墨西哥警方顺藤摸瓜。
绰号“ai”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的小儿子可不像他那只会吃喝玩乐的哥哥们,精明毒辣、也最得自己父亲的信任,在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没出事之前,外界一致看好他能接管父亲的成为未来墨西哥黑帮的领军人物。
继1942领导人出现在洛杉矶的十三个小时之后,ai出现在洛杉矶机场,这使得金沅不得不绷紧神经。
ai顾名思义,什么事情到他手上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凭着这个特征,ai的号召力已经形成一定规模。
金沅带来的消息让吉姆表情陷入迟疑,但还是迟迟没有开口。
呼出一口气,金沅继续说:“ai还没入境美国之前的过去一个礼拜里,他和住在这里的众多墨西哥裔多次一电子邮件方式联系,厉先生现在住的酒店就有墨西哥裔服务人员。”
这番话说完。
“那一小时时间里,厉先生去见了泰勒。”
泰勒?许戈的心理医生。
“昨晚,厉先生还让我开车送他去拉斯维加斯。”吉姆又补充了一句。
第104章 /(想念)
金沅从吉姆房间离开,一名丈夫去见自己妻子的心理医生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让金沅比较讶异的是,对于那一个小时厉列侬似乎不想让人知道。
庆幸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厉列侬行程还算顺利,他所居住酒店的墨西哥裔服务人员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而从1942情报小组所掌握的情报看,ai和他的兄弟们来洛杉矶更趋向于拉拢父亲旧日的追随者,从而扩展势力。
第五天,一行人离开洛杉矶,1942领导人的洛杉矶之行圆满结束。
他们从洛杉矶直接飞伦敦,抵达伦敦后和居住在伦敦的凯尔特后裔社团进行简短会晤。
没多做停留,会晤结束车队直接前往希思罗机场。
按照原计划他们将从希思罗机场直接飞布拉格,在布拉格经过短暂的停留后,厉列侬会参加周一捷克财政部部长的就职典礼。
那也是厉列侬为时十天出访的最后一个行程。
距离飞布拉格的航班还有四十分钟,厉列侬、金沅连同一名近卫队组长在希思罗机场的特别嘉宾休息室里。
厉列侬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马不停蹄的赶行程让1942领导人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神色,金沅把一瓶提神饮料递到厉列侬面前。
“厉先生。”
睁开眼睛,厉列侬没有接饮料,而是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从他眉宇间隐约可见挣扎神色。
片刻,1942领导人以一种不容驳斥的语气:金沅,帮我定前往拉斯维加斯的机票。
四十分钟后,金沅和几名出访陪同人员以及六名近卫队队员飞往布拉格,而厉列侬和两名近卫队队员飞拉斯维加斯。
离开前,厉列侬一再保证,他会准时出现捷克财政部部长的就职典礼上。
“金沅,这是我的私人事情,介于这是私人事情我不想被谁干扰到。”厉列侬如是说着。
金沅只能无奈的坐上前往布拉格的航班。
那庭院灯也就刚刚点亮,那挂在草尖上的露珠还没有成型,那挂在夜空的初月才从淡色变成亮亮的月白色。
那在四角亭上做瑜伽的女人身体还没有热透,那脚踩在草尖上从庭院灯下经过的男人穿着一袭海蓝色军服,英俊如斯,一步步往着四角亭而来。
英俊男人的到来让站在四角亭外的两名高挑女人选择离开她们所站的方位。
男人站在了女人面前。
唤:“厉太太。”
在那声厉太太中她这才如梦方醒,目光第一时间触到男人镶在军装上淡金色的肩章。
肩章往下是同色双排纽扣,笔直的裤管,乳白色皮鞋,目光再往上移动,立领上是让女人看了忍不住会做吞咽口水状的喉结,依次往上,美好的下颚弧度,俊美的五官,梳得整整齐齐的发型。
男人的声音温柔得宛如落在草尖上淡色的月亮光华。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陪你到花园散步?”
身穿海蓝色军装的男人,以及他说的话,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这时她应该把手交到那只等待在半空中的手上。
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
在指尖即将触到他时,毫无形象的大叫了起来。
“怎么了?”
手指向他:“厉列侬,转过身去。”
如她所愿。
快速拿下夹在头发上乱七八糟的发夹,把那件披肩披在身上,整理好头发、披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心里有点沮丧。
现在穿在她脚上的是一款球鞋,恼怒盯着自己的球鞋,抬起头来时。
眼前的男人赫然一副被她迷住的样子,于是她问他,皇冠和水晶鞋漂亮吗?
“漂亮极了。”臂膀勾勒出骑士般潇洒的括弯弧度。
弯下眼眸,把手臂穿进他臂弯里。
挽着他的手,下了四角亭的台阶。
“怎么来了?”宛如坠入情网中的女孩,在面对着忽然而至的心上人,咋惊咋喜。
“厉先生想和厉太太说一些话。”
“什么话?”
“嘘——”
乳白色的皮鞋和红黑相间的球鞋沿着小径,步伐一致,绕过成片的棕榈树下,他一只手遮挡在她头上,预防晚风把棕榈树的花籽吹落时掉落在她头上。
绕过那片棕榈树,是井然有序的玫瑰花,他摘下一朵玫瑰交给她,走过那片玫瑰花田,对面就是游泳池。
他们停在游泳池前,初升的新月刚好走到他们的头顶。
天上一弯新月,水中一弯新月。
他说:古希腊时期,一些人把月球称之为塞莉娜星,在那些人眼里,塞莉娜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比起镰刀形状的塞莉娜星,他们更喜欢变成圆盘形状塞莉娜星,他们认定满月时分,幸运会降临在他们身上,他们会在塞莉娜星最圆的晚上对她倾述心愿。
塞莉娜星是一位美丽能满足人们心愿的女人就这样一代又一代被流传下来。
“飞机可以飞上天空,汽车满大街行驶的时代,这些人发现那位叫做塞莉娜的美丽女人有着一张坑坑洼洼的脸,而幻化成镰刀形状、圆盘形状仅仅只是因为周期朝夕的牵引,塞莉娜星不具备任何法力,于是他们愤怒的抛弃了对塞莉娜星的信仰。”
那轮新月还在水中,那散发着香味的玫瑰花还在她手中。
他接过玫瑰花。
玫瑰花别在她鬓角上。
双手捧着她脸颊,深深的看着她,说:
“但有些人不一样,不管是塞莉娜星有着一张坑坑洼洼的脸,不管她是镰刀形状还是圆盘形状,不管她会带来灾难还是会带来幸运,在他们眼里塞莉娜星是独一无二的,从不会因为时间的倒退少一分热爱。”
鬓角的玫瑰花香在周遭环绕着,这一刻,它仿佛拥有了生命,它在她耳边悄悄的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她问他这是厉先生想告诉厉太太的话吗?
“厉先生穿越一万两千英里,为的是把这些话告诉厉太太。”
“一万两千公里得有多远?”她很好奇。
“天和地那么远。”
“哇。”
“厉太太高兴吗?”
“高兴。”
“那么厉太太明白厉先生说的那些话吗?”
“我想我是明白的。”
“说来听听。”
“厉先生想告诉厉太太,他是那些不会抛弃信仰的人,塞莉娜星在厉先生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厉先生会一直一直热爱着她,不管美好丑陋,不管她给他带来好运还是灾难。”
沉默——
“我说得对不对?”
草尖上的露珠这时已经成型,一颗颗粘在他的声音里,眼眸底下。
他用沾着露珠的声音说:
“对极了。”
半垂下眼帘,在那片阴影朝着她罩过来时闭上眼睛,在他唇贴上她唇瓣时惦记脚尖,手搭在他肩膀上。
披肩从她肩膀上滑落。
那轮新月还在水中,那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玫瑰花还戴在她鬓角上,她站在游泳池旁边抚摸着被吻得发肿的嘴唇。
倒映在游泳池上的影子从之前的双变成单。
摸着被吻肿的嘴唇,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披肩,脚无意识往前,两抹高挑的身影朝着她这边走来。
她问左边的那位:高云双,刚刚厉列侬有来过,对吧?
“是的,厉太太。”
脸转向右边:陈丹妮?
“是的,厉太太,厉先生刚刚来过。”
抬头看着那挂在天际亮亮的镰刀形状的塞莉娜星,都怪你太迷人了,导致于我变得傻乎乎了起来。
这下高云双和陈丹妮又要在心里偷偷笑话我了。
那种傻乎乎的状态延续到她回卧室,站在镜子前,鬓角戴着的红玫瑰和她红扑扑的脸颊、被吻得水水的唇瓣相印相衬。
快乐是那啤酒泡沫,发酵、蔓延、满溢。
满溢到她嘴角,满溢到她眼角。
弯下眼睛。
眉目弯弯。
先笑的是眼睛,笑着的眼睛里头有薄薄的泪光。
………
同一时间,金沅接到来自于1942智囊团的一通电话。
按照电话指示一一整理线索。
一个半小时后,经过层层叠叠筛选整理出来的线索使得金沅背部一阵发凉,额头瞬间遍布冷汗。
再整理一遍,其结果依然高达百分之九十准确性。
金沅打开窗户,大口呼气。
参与这次整理线索的1942成员之一问:“金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办?”
“交给我来处理,在还没有给出任何对策前,你们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房间就只剩下金沅。
耗费近两个小时整理出来的大部分线索并没有让金沅感到有多吃惊。
1942出访团和ai两路人马相隔三个小时一前一后出现在布拉格机场,在捷克财经部部长就职典礼上,ai和他的一名助手将以服务人员的身份出现。
ai为什么会出现在就职典礼上其背后目的可想而知。
让人困惑的是,这位前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最小的儿子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布拉格,而是多此一举去了洛杉矶。
沿着这个线索,一名在洛杉矶和ai有过接触过的神秘浮出水面。
在1942所掌握的情报中,这名神秘人物在ai还没到达洛杉矶之前,曾经通过电子邮件和ai数次接触过。
表面看,这位神秘人物更趋向于一名赏金猎人,天性多疑的ai对这名神秘人物并不信任,在ai来一再坚持下,他们约定在洛杉矶会面。
会面期间,这位神秘人物不仅交给ai厉列侬近期的行程表,还给他拿到两张参加捷克财政部长就职典礼的入场券。
十分钟后,这位神秘人物拿着ai给他的酬劳离开。
关于这名神秘人物,1942唯一拿到的资料是他邮箱地址。
1942并没有从这位神秘人物的邮箱侦查到任何信息,邮箱主人精通各种反追踪术,保护隐私做得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有游客无意间在深夜用手机摄像头拍下公园一角两个男人的会面情景,如果不是酒店摄像头捕捉到角落那把整张脸百分之三十藏在连帽风衣下、低着头从镜头前匆匆走过的男人的话。
如果没有以上两个线索所综合后的定论,金沅以及参与这次线索调查的1942成员们都会认定那位神秘人物仅仅是一名赏金猎人。
为了能和1942领导人培养出最好的默契,金沅和厉列侬一起出现在西点学校新生欢迎典礼上,他们一起进入西点军校,一起从西点军校毕业。
第一眼,金沅就把公园一角那个模糊的男人影像认了出来,结合酒店摄像头,得出结论:那名在洛杉矶和ai有过接触的神秘人物赫然就是厉列侬本人。
这一结论让金沅目瞪口呆。
想必,前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最小的儿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和他交易的人赫然是1942领导人。
从一系列线索上看,厉列侬暗中导演了ai来到布拉格、出现在捷克财政部长的就职典礼上的戏码。
这个戏码有可能导致在捷克财政部部长就职典礼期间1942领导人被行刺的后果。
目瞪口呆之余,金沅大汗淋漓。
一夜未眠。
次日,金沅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
…………
接到金沅电话时方为其正在伦敦。
挂断电话,方为其直接赶往希思罗机场。
在从伦敦抵达布拉格途中,方为其把金沅在电话里给他提到的几个关键点一一联系起来,脑海中经过几轮整理驳斥、肯定驳斥、再肯定后,一些想法在脑海中形成,逐渐清晰呼之欲出。
抚住额头,方为其被那个呼之欲出的念头笑到了。
发笑、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那个男人叫做厉列侬,在1942类似于发条般的培养体制下成长的厉列侬。
刚抵达布拉格,方为其就接到厉列侬的电话,在电话厉列侬就和他说了一句话“我让人到机场去接你。”
挂断电话。
片刻,苦笑:这个疯子。
一个半钟头后,在捷克政府为厉列侬安排的下榻酒店房间里,方为其见到了厉列侬。
厉列侬给他开的门。
打开房间门,方为其闻到房间里淡淡的尼古丁味。
给他开门的人脸上有旅途所留下的疲惫神色,但眼眸底下却有着与之相反的风采:坚毅、信念、执着、希翼。
那双眼眸在褶褶发亮。
蓝色路西法。
在那样的一双眼眸底下,方为其有很强烈的预感,今天他恐怕会从这个房间、这个男人面前铩羽而归。
厉列侬开门见山:方为其,我想把许戈带回来。
肩并肩和厉列侬站在落地玻璃前。
“泰勒告诉我,先天性人格分裂会在心理暗示下以揉眼睛、拼命尖叫、陷入昏睡等等等这样的动作来完成人格转换。”顿了顿,厉列侬说着:“许戈是属于后天性人格分裂,这一类人格分裂通常需要借助某种特大刺激,被压制的另一方人格才会醒来,比如在墨西哥那次。”
如果在机场时无意识的那句喃喃自语还带有些许质疑成份,那么此时此刻基本上可以确定他的猜想了。
厉列侬这个疯子。
“我把采集到在墨西哥机场、以及医院所有许戈出现的视频交给泰勒。”说话的人语气激动,似乎怕他听得不够清楚,频频解释:“泰勒就是许戈的心理医生。”
“那些视频、再加上一些特征、以及近阶段对许戈的观察,泰勒给出的结论是,长廊、环境、事件,以及特定人物是许戈完成人格转换的关键元素。”
依稀间,方为其记得在翠绿得可以滴出水来的长廊里,那抹行走在长廊里的瘦小身影看着好像要被风走似的。
他跟在她背后,心疼得要命,心疼得让他忘记了这个世界所有事情,只记得她的名字。
“许戈——”她回过头来,一脸煞白。
往前,她瘫倒在他怀里。
画面再往回倒,倒到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个布拉格雨夜,倒霉透了的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也是在那个长长的走廊走失的。
眼眶发热,发刺。
张开嘴,方为其无意识说着:“所以,我在‘带许戈回来’这个任务中扮演的是那名关键人物。”
厉列侬以“我一到布拉格就给你打电话”承认方为其刚刚那个说法。
“所以你一手导演自己被行刺事件,来达到‘带许戈回来’这个任务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然后,厉先生遇刺事件就会顺其自然传到厉太太耳朵里。”从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异常艰难:“于是,在住着厉先生的医院长廊里,再经过我的引导从而达到那个‘带许戈回来’的任务?”
厉列侬没有说话。
“疯子。”方为其骂了一句。
然后,他不得提醒1942领导人在他肩膀上扛着一个叫做1942的无政府组织,这个组织数量庞大,几十万人把他们的希望信任都给以一名叫做厉列侬的人。
耸肩,嘲讽:“厉先生,要是万一出现什么差错,那把水果刀直接从你心脏部位插。过呢?”
那男人浅浅笑着,说那是苦笑也不能算是苦笑。
苦涩、酸楚、无奈、甜腻。
“你也知道,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有多机灵,只有我真正遇到危险她才会知道,然后,不远万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来到我的身边。”
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终于懂得了她。
该庆幸吗?该让她品尝这来之不易的甜蜜滋味吗?是的,应该。
可是……
“厉列侬,你说完了吗?”
他淡淡应答着。
“你说完了,现在应该由我来说,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舍不得让许戈去见各种各样的医生,你尽最大的努力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目光透过落地玻璃望着远方:“但你所不知道的是,许戈的后天性人格分裂最关键的一部分来源于童年时代、没有及时得到心理治疗所形成的巨大阴影。”
方为其把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几分钟后,一名年轻女性的面孔印在电脑屏幕上,透过电脑屏幕她和他打招呼。
现在和方为其打招呼的年轻女人叫琼,她的身份是一名心理医生,琼不久前曾经以名字为“劳拉”的身份见过许戈。
劳拉是琼对许戈的试探性初始观察。
布朗外交官家的小女儿劳拉串联着许戈十二岁那年最不堪回首的一幕:劳拉——那个人——以巴隔离墙——被拉响的防空系统——
最后是“汤姆叔叔”
在这个试探性的初始环节里,许戈最直接的反应是坚称自己是连翘,从而起到逃开那段童年阴影的作用。
那个下午,琼对许戈进行了催眠,其催眠结果并不乐观。
有多不乐观,方为其相信琼会一一告诉厉列侬。
厉列侬其实也是倒霉蛋。
方为其站在落地窗前,厉列侬在和琼视频。
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视频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戾气让偌大的酒店房间宛如山雨骤来。
背后传来“砰”的一声,方为其知道,他的笔记本电脑应该已经被摔得稀巴烂。
厉列侬重新回到那片窗前。
谁也没有说话,和酒店房间里的阴云密布相比,布拉格万里晴空。
时间一秒一秒,像那快要走不动的老钟摆。
“我不接受那位自称所谓心理医生的说法。”厉列侬冷冷说着。
在方为其心里,他也很难接受许戈从双重人格分裂变成多重人格分裂这样的说法。
“相信你在和琼对话之前已经把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她刚刚捧走心理医学界最高荣誉,其实,我想在你心里也意识到近阶段许戈的不对劲。”
那先笑总是眼睛的傻姑娘,杜撰了第三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的名字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叫许戈就行了。
只要不叫许戈了,就不会遇到那位汤姆叔叔。
可那个傻丫头不知道,那第三个世界很危险,危险到他都为她捏一把汗。
那活在第三世界里的灵魂太稚嫩太脆弱太善良,随时随地会被骄傲、嫉妒、愤怒、不安等等等所影响、取代。
到最后……被名曰恐惧的人格所主导。
恐惧是源头。
到最后,那个先笑总是眼睛的傻姑娘会一直活在恐惧当中。
“相信琼把关于许戈的一切都告诉你,蒙着面纱的穆斯林女孩已经唤醒了许戈的恐惧。”闭上眼睛,心里头千般沉重:“十二岁的许戈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么小的一点点,要独自一个人克服无数个黑色的夜晚,无数个在黑色夜晚里头汤姆叔叔伸到她梦里的那双手。”
侧过脸:“你舍得吗?舍得让她一直活在惶惶不安中吗?”
厉列侬一脸死灰。
“现在,我们所要做到的是,让一切保持原状,让一切顺其自然,我相信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最终会找到正确克服恐惧的方法。”
“以上,是我作为许戈哥哥的名义请求厉先生。”
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所不知道的是,她口中第一眼看到的人其实是他,他真正的名字叫做许醇。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整天嘴里挂着“我出生时就见到你”这样的话,听着听着就听到心里头去了。
繁星闪烁的夜,他推开她房间门。
漂亮得就像洋娃娃的小姑娘揉着眼睛,睁大眼睛,弯下眼角:您一定是圣殿士。
那一瞬间,成妖成魔。
………
当苏梅在还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她在布拉格偷偷买一间房子,房子处于郊外,两个房间一个厨房还有一个花园。
门前有小桥,从小桥下流过的水一直延伸到伏尔塔瓦河。
苏梅心里想着,等有一天她遇到心爱的男人时就和他住在那个房子里,但比较遗憾的是她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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