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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女儿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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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锷这时才觉得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他也自觉不对,却不知怎么道歉,才要开口说话,却听门外忽有快马来报:“报、报、报!右贤王属下锋将粘木赤铁骑一万余乘已经集结,要开赴石板井来,意图歼灭我连城骑了!”
韩锷神情一振——来了!他等这一天等得已好久!
自羌戎右贤王出兵十五城以来,他一直就以小股兵力突袭搔扰,命那十五城各自紧守。这数月以来,十五城中练兵甚紧,修城甚固,羌戎之人本不太善于攻城,也没耐性,所以还都大致守得住。加上韩锷“连城骑”兵行奇诡,间机而出,搔扰敌后,一时也弄得右贤王属下近二万人马狼狈不堪。他要的就是粘木赤不耐之下,放弃十五城,集结兵力,与自己对决于石板井草海之上!
他连忙传令,召集各营将领。余小计一事,却也就这么岔过了。他等这一天已等得很久。因为谋划已定,所以这时分派也极为冷静。除中军之营不动外,他将“连城骑”化整为零,分为数部,各有任务,潜藏以待。这令传得极快,因为羌戎之兵来势快。才有一个时辰工夫,他已把这些军令各各颁好,然后回手一拍小计肩膀,笑道:“好了,你也算教训了锷哥一顿了。锷哥也谨聆尊教,这回是你锷哥错了。目下就要有一场大战了,这一仗,锷哥许你打,算是将功赎罪如何?但你却要跟在我身边——别以为跟在我身边就是享福,咱们的责任最重,只怕弄不好你就要跟锷哥抛命疆场,马革裹尸了去。咱们中军汉营要先上,诱敌深入。先折折他们的锋锐,杀杀他们的傲气!这一带的地形,现在,咱们比他们熟。这一仗的胜负,就看能不能把决战拖到一月之后开冻之日了。”
他们当日就已开拨。除“倾”“覆”二营时时机动、以备策应外,韩锷自带了七百余骑汉营兵马,当敌锋锐,迎了上去。其余十五城之兵马,韩锷各任命能员将才,带领埋伏。令其保全实力,避敌锋锐,只在适当之机略作搔扰,截杀羌戎之散逸游骑。余小计就跟在韩锷身边。韩锷身边的技击好手,竟大多半被他分配在余小计所在之部。这一部本由高勇统领,名为“折冲骑”。高勇却是王横海遣来的参将,因其骁勇、精于谋略,一来就成为韩锷的膀臂之助。小计也就成了“折冲骑”中的偏将。每遇战阵,韩锷常亲身督战,令小计一部纵马当先,摧敌之锋。
每逢其时,他在中军就常手捏一把冷汗,比自己冲杀在前还要来得担心得多。但也觉得小计说得不错:不能为免自己担心,就不让他迎击风浪。他们先斩杀了数股羌戎先行探查消息的兵士。这一日,却碰到了羌戎先锋部队两千余骑的真正主力。
两军在一地枯黄的草海中对垒而立。韩锷面色凝重,对着王横海派来的副将高勇道:“这一战对我们极为重要……”然后他的脸色沉重了些,“你们率一部先突骑冲荡敌后。这一战,许败不许胜。但要败而不乱,军马不许失散。冲阵之后,略作支持,就按我前日安排的路径走,由我断后接应。三日之内,咱们要借着地形,把他们抛开一日的路程。”
他眉头紧蹙,这三月以来的练兵的工夫,就要看今日的结果了。兵家之道,求胜不易,求败更难——因为这败是佯败,要败而不乱,败而不溃,才谓当行。所谓兵败如山倒,如果当真溃乱,那就大事已去了。
他的连城骑部下不过三千余乘,却要以之对抗羌戎几近万五千余的大军,本是万难,韩锷也只有行此险策。
高勇与余小计得令,当即率二百余骠骑直冲而上。韩锷坐在中军大旗之下,身踞高鞍,手按剑把,手心里却全是汗。这还是他对阵时从未有过的。因为,今日不是江湖中他以技击之道以搏一己之胜负,而是关系到十五城的安危,三千余骑属下的性命,那其中,也包括小计的性命。
十五城中,多眷好马,那二百余突骑“折冲骑”,更是中军的重中之重,他们所乘,也就俱是好马。韩锷伸手一挥,折冲骑已齐齐奔上。羌戎第一轮箭放罢,就见己方已有不少兵士一一坠落。韩锷铁青,强迫自己不要只看小计。却见他派出的这突骑之兵果然不错,一阵箭雨之后,就已冲入敌阵中,搏杀往返,在羌戎军中血战,足坚持了好一刻,才联骑败返。羌戎之兵黑压压地追上。韩锷只见高勇浑身浴血,小计一张脸儿多日没洗,脏得只有一双眼白还是白的,身上也中了一箭。
他们也真如溃败般,亡命而奔,仗着跨下的马力,竟也还甩脱了羌戎追兵一箭之距,但折损已近小半。可此时不是痛惜同袍战友之时。韩锷久已认识到为将者的残酷——每一个指令,其实都几乎已注定要有多少人牺牲,有时甚或那个指令是命令执行者全军覆没的。但有时,这样的损失,必然得付;这样的命令,也必须要下。
可自己有什么权利来断决别人的生死?……韩锷一剔眉,他目下没有工夫来去想这些。一个将领,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下每一个命令前都尽可能的深思熟虑而已。他手下已放过自己的同袍战友,一阵密箭就向追袭之敌射去,暂挫敌锋。拖了会儿,天已近暮。韩锷就命令属下败撤。他们旌旗拖倒,按谋划就的路线,放马疾奔。一路上有序的遣落了旗鼓辎重无数。
虽说这败也是计划好的,但败就是败,稍一疏虞,只怕就全军覆没。——历史上有多少算就的佯败最后演变为真败,有多少诈降最后变成了被迫的投诚?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那样的将领已担负了千古骂名。
头一两日,韩锷全没工夫照顾小计,本要叫他先走,可他不肯。直到后来小计见自己受伤之后,只能徒增韩锷负累,才先走了。韩锷却带了两百余骑断后,时时返身冲杀。这时,不只是部下之命,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已交托给了跨下的斑骓与手中的长庚。当真生死一线间,三日之后,他们终于仗着地形熟悉,以小股之兵诱开敌势,终于甩脱开敌人足有一日的路程。可韩锷追上前行的中军时,身边两百余骑,所余已不过数十人。再加上还有那难料生死诱敌行入岔路的十余人,他们伤损已过其半。
余小计看到韩锷追上时,脸上光华一灿。韩锷整个人都似虚脱了也似,几乎是滚下马来。但他强自振做,一时也无力处理它务,但又不能让全军之人看到自己的虚脱,只有解开小计肩头的衣服,给他治那已拖延了几日的箭伤,亲手为他换药。余小计裸着肩头在冷野里打着战。因为失血,嘴唇都白了。但他的语调却是热烈的:“锷哥,你的计谋成了。咱们这次‘败’成功了!一切是不是在朝计划好的方向进展?”
韩锷木然无语,半晌才道:“是的,咱们成功了。你锷哥成功地亲手送出了好多性命,送给敌人杀了好多自己人,其中多半是你锷哥明知其必死却还让他们赴死的袍泽。”
余小计眼圈一红,他明白韩锷心里的自责。天边的落日红得滴血也似,照着这汉家兵士离家千里的苦苦熬战。原来,军旅生涯,沙场争搏,说起来壮烈,但其中的真实滋味,却是这样的。
那以后的半月,韩锷带着中军剩余的五百余骑就这么拖着粘木赤大队人马的鼻子在走。好在他此前筹划周到,一路上安排得都有补给,虽败不乱,渐渐把粘木赤引入石板井那阔数百的里草野深处,却一直没让粘木赤起疑,只以为他们军势溃败已不成形。
余小计知道锷哥究竟在等什么——他在等着四月的到来,等着这北方之地难得的雨水,等着一场泥泞。
他见韩锷极忙,也不敢搔扰,只默默地在旁边打着下手。有时闲下来,他得空坐在草地里,看着天上的云彩,就在等着大雁的回来的消息。锷哥说:到大雁回时,这一场仗,就到了转机之时了。
这一日,韩锷却接到一封书信,看罢信后,他的面色就变了。余小计看着他脸上紧蹙的眉毛,也不敢问,半晌,韩锷才道:“居延城受到羌戎右贤王帐下五千悍骑之围,他们看来已打定主意要夺下我十五城中那最根本的重地了。伊吾城太过坚固,所以他们舍伊吾而攻居延,因为那也是我汉家军马在这十五城中的第一个落脚点。居延一失,十五城必皆受震动,只怕西域局面就此难安了。”
可居延城中,只有三百龙禁卫加上居延士兵千余,虽仗城池之利,他们守得住吗?方柠……方柠……,她现在身边可只有一个有勇乏谋的武鹫。
余小计担心地抬起脸:“锷哥,你要不要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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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锷抬首看向居延方向,静静地道:“我怎么回援?还有一万五千来敌缠在这里。为了他们,我已抛下了二百多将士的性命,不能全胜,如何可以回援?”
“居延,也只能靠方柠她自己了。”
余小计默然地看着锷哥,看着他心里的忧思惶惧,知道他转过身时,面对众将士,就还要淡定而笑的。可这时的情况,让他一会儿怎么笑得出呢?耳中却只听韩锷道:“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不许跟人说。”
余小计觉得眼中的泪都要流下来了,他狠狠地点了两下头。
十二章:夺帐中军动鬼神
居延城被围其实已有一月。但一开始,羌戎之人并没真的重视这个居延城,他们知道居延城守兵不多,开始来袭的不过千五百骑。他们的主力一直放在石板井与伊吾城外。
杜方柠准备周密,所以头半月还比较轻松地支持了下来。可半月之后右贤王似乎突然意识到居延城的重要性,一再增兵,由千五百而至三千最后直至五千,把居延城铁桶般似团团围住。如果仅只围城也还罢了。可今年居延竟说不出的干旱,十日之前,居延城终于失去了城外的小细湖。那是居延城的水源,虽有暗渠通入,可羌戎人终于发现了那个暗渠,将之截断。这一点杜方柠虽有预料,也有准备,但一直祈祷着不会真的变成这样。
城中虽有积水,她一直也控制极严,但再怎么拖,也就只足二十余天所需了。如果水源一断,那时必满城皆乱,城破之日指日可期。
这一日,城下的羌戎士兵攻城已急。连城头一向勇武的武鹫都急了,暗生怨诽,埋怨韩锷的“连城骑”怎么还不曾回救。杜方柠却是知道连城骑此刻所担当的要务的。她与韩锷音信已断,也不知他那头现在如何。但情知,就算一切如愿,他能赶回的日子,也在一月之后了。韩锷所图,是一举而破羌戎那万五千骑。就只怕那时,居延城必然已破。当然,那时韩锷如果全军大胜,居延之失,也可原谅。
可如果那样,杜方柠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因为:我在居延!韩锷把这个命根般重要的居延托付给的是自己!这是她与他头一个拿下的城池,见证着所有它所能见证的,包括,自己与韩锷那无语默然的一切。
何况,与羌戎之战刚刚开始。如果,居延城破,满城遭屠,那对韩锷与自己苦心盟就的十五城的信心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韩锷那一战就算得胜,战果也将就此冲毁过半。而如果韩锷不能全胜,自己连给他可以回军暂得休息以求卷土重来的腹心之地都失了,那自己还有何颜面面对他那一张坚毅信任的脸?杜方柠的手紧紧地抓着那枚贝壳。她所有的能力都已用上了,所有的筹谋都已穷尽,剩下的可依仗的几乎没有什么了。城下却就是羌戎那黑压压的悍暴狂虐的攻城之兵。她的嘴角咬着一缕散乱出弁冠的发丝,不,她还有一样可以依仗,那不是别的,那是一点信心,那是——居延不可破!因为,难道他们不知道是谁在守居延城?是我杜方柠!
虽千千万万个男子加在一起也及不上的韦门杜氏、杜方柠!
连居延王与王妃都已一日数次上城督战了。可今日,城墙下的攻势格外劲疾。城东的守卫已然告急,接着城北,城南,同时告急。居然有数十羌戎士兵仗着攻城梯冲上了城东的城头,如果让他们拚上一刻,马上数百人会涌上,站住脚跟后,只怕转眼城池即破!
杜方柠把最艰难的城南守城之责是交托给武鹫的——今日,羌戎急攻的也就是这较低矮的南面。杜方柠本在城北督战,这时一听消息她就急了,她本已数日未睡,身倦体乏,但这时却根本不容她有一瞬时的交睫休息。只见她齿咬乱发,手掣青索,另一手却拨出了一直从不动用的一把匕首“断锋”,人一奔就已奔到了城南的城头。城南果然危急,只见数十羌戎之兵已攻占了一个缺口,城头守城士兵个个疲惫,又要防护再被敌人攻开缺口,又要力驱那已上城之兵,左支右绌,登时局面大乱。
可最可怕的却是人心。杜方柠望了一眼,一眼已见到守城之人的气色,只见不只是居延士兵,连龙禁卫的人脸色都变了。就是武鹫,也面带惨淡,似是已在做最后的无益之斗。不远就是居延王与他的王妃,居延王已吓得抖抖欲动,直欲避下城去,杜方柠冲他们那面扫了一眼,见却是朴厄绯娇俏的身影这时显出一点挺立之姿,扶着居延王,在支撑着他不倒。
杜方柠心头大急,接着一怒:好武鹫,你平是不是一向自许英雄!她人一飞跃,本在转角处,这一飞扑就已飞扑到东城墙头被羌戎人攻上的那个缺口。她手起刀落,一出手就连斩杀了两人,可敌人还在涌上,她青索矢矫,已接连缠住数人,或一勒毙命,或抛于城下。可她看到远处的居延王眼中露出的惊恐,守城的龙禁卫似乎也已绝望了,众将士都在看着她,似乎都已看到了城破兵败的结果。居延士兵更是已杀到手软了。他们的信心已失,城下的羌戎兵还在潮涌而上,城头已瞬间要被撕开第二个缺口!
杜方柠心中大急:如果此时信心已失,那么,岂非马上败亡无地?——不能,这是她的居延城,她与韩锷苦心经营才到如许地步的居延城,她不能容忍它破!
杜方柠忽然开口长啸。这些日,她扮成男子,为免露出嗓音,说话一直低低的,以装成浑厚。可这时扬声一啸,脖子一扬,已露出她那没有喉结的脖颈。那一声清唳高亮,她心里想起的却是韩锷此时想必也戎马困顿,彼此同此境遇,就是身死也心甘了。可她知,如果韩锷当此局势,他必会一扬头,扬起他那永不甘低眉的脖颈。她又岂会输与他,惹他讪笑?
只听她纵声长叫,在心里也期望感觉到韩锷的应和。可城下寂然无声,难道,就是城破有顷,红颜绝命之际彼此也是无缘怅望之局吗?杜方柠只觉得自己疯了!她忽一把扯落头上弁冠,那一头长发登时披下。然后她伸手一撕,已撕裂一身戎装。她脸儿为烽火所熏,不乏污迹,但三千青丝垂下,一腰婀娜露出,里面却还是女儿之装。满城之人一惊,都与她相处数月了,连羌戎也与她交战半月,一向只见其夭矫飒爽,除了武鹫,却还从无人知道她是一个女子。何况就是武鹫,平常也只把她当一个男子看待了。
只听她冲武鹫长叫道:“武统领,你们龙禁卫居然才到此刻就已手软。好男儿,生当报国,死战疆场,也是份内之事!我洛阳骄女,韦门杜氏都不怕,你们却怕什么!再这样,我可真要愧煞你们了。”
说着,她匕飞索展,已割断一名羌戎悍兵之颈。那头颅一落,她一身女装上鲜血飞溅,只听她长笑道:“什么驰驱漠北的悍兵,什么百战百胜的羌戎?看,我就是一个女子,也杀得了你们!”
接着她冲龙禁卫吼道:“是爷们的,你们就给我上!今日如果城破,除非他们羌戎人踏过我杜方柠的血身子去!”
那边武鹫面色一惭,更不答话,手下加紧,就向敌人杀去。他当众而遭杜方柠的嘈弄,这一下锥心之痛却非同小可。他心里却不怨方柠,只恨自己,更恨上了羌戎人。那龙禁卫三百人虽所剩只有二百有余,但人人俱是悍勇角色。他们见到杜方柠初露女装,溅血搏命,人人只觉胸中气血一涌——妈妈的,拼了!老子今日就是身死,又怎能见笑于一个女子?而今日如果不死,也未将那羌戎之人驱赶下城,自己活着还有何用?这此后一生,怕也只有日日羞惭,找块豆腐撞死的份了。因为就以自己此刻的软弱,那真的是一块豆腐也撞得死了!
只见城头居延兵士大诧却呼道:“啊,杜副使居然是个女子!”
杜方柠听得,手里匕首一挥,已一刀割断了一个戎羌人的喉颈,却于此时冲那居延士兵回首一笑,当真嫣然灵动。
人人都有羞耻之心,人人心中也都有勇悍。那些兵士见她这么个红颜女子,都甘心这么舍生亡命,一时俱都拚力向前。那城头近百羌戎之人一时俱都或被杀,或迫下城。一时城池重固。杜长柠轻裳飞跃,索匕双青,直到把最后一名登城之敌斩于匕下,才站于城头上高叫道:“传语右贤王,我洛阳杜方柠在此!如还有胆,只管来攻!我杜方柠一日不死,这居延城一日不得破。我杜方柠就是身死,还有魂儿来罩着这城!”
城下羌戎之兵也自瞠目骇然,心底胆寒,声势渐弱。他们主将见兵势已疲,只有黯然收兵。
一匹骢马在通向张掖的路途上狂奔。马上坐的,正是杜方柠。那日攻城之势解后,羌戎之人已改变战略,只围不攻,想要困死城中之人。杜方柠知道敌胆已寒,此时可惧的倒不是攻城,而是断水之虞了。她不能坐以待毙,第二天就面见了居延王,回来后召来武鹫,留他守城,自己要出城去搬救兵。武鹫愕然道:“哪里还有兵可以分兵来救?伊吾吗?他们只怕此刻也正自顾不暇呢。以他们目下的形势,如何有空来相救?”
杜方柠却冷冷道:“张掖。”
武鹫面露惶惑:张掖守卢遇一向怯战,怎肯劳师数百里,轻入大漠之地,前来相救?却听杜方柠冷冷道:“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前来。嘿嘿,居延如破,羌戎声震,只怕张掖也不日危如累卵了。我找你来,不是为说这个,是要让你全力守城。十五日内,我必搬援军到。我可是要你活下来的!别跟我说死。如我援军不到,是我杜方柠失言,那我自己把自己卖到洛阳安乐窝里以为羞惭。不过如我援军到日,你这儿城池已破,且你还活着,那么……”她面色一狠:“我也不说什么,你自己净身进宫里当太监去吧!”


武鹫被她激得面色通红,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杜方柠冷冷地看着他,她就是要给这些男人一些无可抵挡的压力,压也要压出他们骨子里的果勇来!
那夜杜方柠中宵上城,对着满城守军说:“我去搬救兵,十五日内必至,如果十五日内不至,到时我杀身以谢。如果十五日已至,你们却放任城破,那、你们只怕就是活该被屠城的命了!”
她给人的印象一向果勇坚毅,加上前日城头一战,人人俱已佩服她有若神明。当即人人勇诺。杜方柠束扎停当,匹马出城。她依旧戎装,涂黑了脸,好让羌戎不知道自己已走了。这突围之战极为险恶,有数次她几乎命丧刀下。城头黑暗,鸦雀无声,怕给敌人知觉。好在她仗着骢马之快与一身技业终于脱围而去。脱围之后,却远远地听到身后城头响起一片欢呼雷动。
居延到张掖有五日的路程。但骢马神骏,杜方柠三日之后就已赶到。她一到就直奔到张掖防御使卢遇的帐下。卢遇还刚刚准备歇宿。见杜方柠突地闯入,门口士兵都没拦住她,不由一惊一怒,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擅闯这里?”他的声音里却透着一份惶恐。因见到来人虽身材并不威猛,但身影极为威飒,生怕是什么杀手。
杜方柠却一掏怀中金牌——韩锷与她分开时,已把金牌交托与她,因为要她处理与十五城主的外交之务,凝声:“我是天子宣抚使!”然后她才淡淡地加了一句:“我是洛阳杜方柠。”
卢遇面色一惊。天子使他见多了,却也没什么,除非是来摘印的官。可这后一句却让他多少有些心惊。他也知道洛阳杜方柠之名,这个韦门杜氏,年纪虽青,却独掌洛阳两姓家务,在朝廷中也是大有名声的。怎么会是她?这女子可是在朝廷中也是有名的辣货,听说就是当朝宰守,东宫太子,连上紫宸俞九阙,也多让她一步的。不是有那么一句“有子如羊不如有女如狼”之讥吗?她却来做什么!
卢遇本是出身仆射堂门下,与杜方柠之杜姓所依托之东宫向为水火。卢遇身为武官,一向不太管朝中之争。可朝中争斗其祸所延真是弥远弗界,张掖城除了他这个武官防御使之外,还有一个张掖太守向庭,那却是东宫门下了。他心里正自盘算,却见杜方柠已一挥手,道:“请卢防御使派人请向城守前来一会。我有旨意传召,同时有要务相商。”
卢遇一时派人去了。他心中还在转恻不定,一招手,竟把麾下私淑都吩咐叫了上来,杜方柠却冷冷道:“事关朝廷机要,卢防御使还是请闲人避上一避吧。”卢遇无法,暗想她一个女子该也没什么好怕,不过性子泼辣些,当即只有叫从人退下去。
杜方柠一时紧盯着卢遇的眼,定定道:“卢防遇使可听说了居延城之围吗?”卢遇点点头。半月之前他就已得到消息了。只听杜方柠道:“那好,我此来就是请卢防御使派兵前去解居延之围的。”
卢遇面色一愕,他本以为杜方柠前来还是为朝中之事,没想她一个女子竟会提及军务。只见他面色做难——他这样的官,虚词推托一向还是最拿手的。只听他道:“这个,调兵之事,还没有上报帅帐,怎可轻易而为?”
杜方柠静静道:“羌戎围城之兵并不算多,不过五千之数。他们主力还被牵制在石板井与连城骑对决。我也知咱们汉兵萎弱,以之守城尚勉强可以,若以之对战,只怕不能。但居延城中还有骁勇善战的千余兵士与我龙禁卫三百骑。张掖之兵,据我所知,最少也有八千。如不趁势夹击,解开居延之围,居延一破,张掖只怕祸至不远矣!到时,卢防御使却以何策退敌?何策避祸?其实我们只要严正旗号,一出堂皇之师,多做戒备,虚张声势,夹击其后。羌戎出其不意之下,我们就已可以潜行至居延城外五里之外。那时安营扎寨,先声夺人,以势恫吓。羌戎兵久攻不下之时,见我大军来到,只怕居延之围不战即解。怎么,卢防御使,你还有疑虑吗?”
卢遇却一心怯弱避战,只道:“不可不可,劳师远争,不请命而战,俱为陷死之罪。韦夫人所云,大是不可。”
杜方柠不由面色一怒,她刚才款语相商,其实已是捺着性子,这时伸手一拍案上,那“天子金牌”就已被她啪地一声拍在了案上:“我是汉家天子使,这就算天子传令,有何不可?”
卢遇见她面上神色,虽身为男子,却也不由害怕。这时,门外忽有马蹄声传来,只要来了人,卢遇也就不怕了。他与向庭虽分属两股势力,却一向还算合得来,知道向庭稳重,想来也不会由着杜方柠胡闹的。他脸色一沉,冷冷道:“有天子金牌也不可!你所行已越金牌权限,不怕下官参奏到朝廷上去吗?”方柠听得门外脚步杂沓,她早已料定今日之局,方才劝说卢遇只望他万一答应。说不得,只有搏一下了。——哪怕就此而遭东宫太子罪责,她也不顾。因为,那毕竟关联着万众性命。她情知仆射堂门下怎肯轻易听她东宫一派之人号令,只见她面色一肃,冷喝道:“军中有权衡之职!卢防御使,你如果一意怯战,置困苦之军不顾,怕我杀不得你吗?”
卢遇面色一寒,拿眼小视杜方柠道:“你……?”他一语未完,突见杜方柠袖中匕首已出,他刚要大叫,闪身躲避。但他虽出身武举,这些年养尊处优下,已远无当日十分之一的灵动。杜方柠却一挥匕首,脸上煞气一现——这天下之事,就是被你们这些苟且的官儿们弄坏的。她一向并不管这些,可今日卢遇已犯着她了。只听卢遇一声惨嚎,杜方柠一匕就搠穿了他的喉咙。她口里高喝道:“张掖防御使卢遇胆敢违抗天子令喻,我已杀之!”
说着,她挺身一跃,一手夹住那卢遇尸身,一跃已出堂外。堂前,正有一个高高的旗竿,因为夜平风静,旗子正软耷耷地垂着。门外之人正自大惊,忽见那戎装男子拖着卢遇的尸体,一地血迹,飞跃而出。众人才要阻拦,却被她袖中青索啪啪啪地一阵噼叭地抽到脸上,打得眼也睁不开。好杜方柠!到得那旗竿前时,一手握住,两腿疾蹬,另一手挟着卢遇尸身,已径自登竿而上。杜方柠身形极快,不大工夫,她已上得竿头。只见她把卢遇的尸身正系在那竿顶。一阵风突来,吹得她衣角猎猎,那软耷耷的旗帜也一时飘起,猎猎做响。她在竿头沉声发话,冷喝道:“卢遇违旨,我已斩之!如有人敢苟附其后,我当一并斩尽!”
说着,她双目灼灼地盯向那才来的面色已惊得发白的向庭脸上,伸手缓缓掣出金牌,并不让人看清牌上字迹。开声喝道:“向城守,张掖城所有朝官按官阶论现下以你为尊。请你即传诸将帐内来会。天子有令,发张掖兵以解居延之围!”
十三章:阵云冷压黄茅障
一天一地铅沉沉的云——韩锷抬首望向天空:这场雨,终于还是来了。
春已至,塞外的草也腥腥的绿了。七百余骑汉人兵马组成的中军,这么多日子拖下来,已仅余三百多骑。韩锷心中悲慨无数,他知道,如果仅只为逃避,是不需要死那么多人的。但他要用这中军之旅粘住粘木赤那万五千骑的主力。还要时不时突袭,有时还要冒进,许败不许胜,不时送给敌人一些小小的甜头,才能一次次点燃粘木赤大军的胃口。小胜固需,屡败更属必要,这样他才能把这个决战之机拖到这个雨季。
城头乌,城头乌,除却污腐何所食——战争也就是这样吧!可他自己就是那城头之乌!是他一次次以属下之兵士为饵,亲手把他们送到粘木赤口中让他品尝的。那是一个嗜血的民族。
行军的疲惫、久战的劳顿还击不倒他,但这一种卑鄙的感觉却一直折磨在他的心里,那是一种从内向外噬食式的愧疚。他很怕望向麾下将士们那一张张坦诚信任的脸,有多少这样的脸孔已被他送入死地?必须到发动的时候了,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就是胜也不能偿还他心里对那些被他亲手送入死地的袍泽的愧疚!更何况于败?
但他面上的神色必须是凝定的。大雨里,他头一次重入了中军之帐。这帐蓬久已准备在这里了,这里是石板井西三十里处的“阿淖”,翻为汉文就叫“黄茅障”。这里,每到春来,大雨数日之后,方圆几十里内,就会成为一片沼泽之地。他已预先派留的有熟悉此一带地形的人先做斟查,以暗记标清楚了所有的深沼泥泽,绘成地图,发与帐下诸旅。这里有他麾下三军在等着他。所有预先做的埋伏此时都该已经到了发动的时候了,连城骑下的二营、七旅俱早已派了探马候在此地。韩锷的面前就摊了一张地图,他冷冷问道:“倾、覆二营的探报可在?”
下面有两人出列应声道:“到!”
韩锷问道:“两营是否已到了沙坎——确定可以截断羌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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