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反派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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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静静的站在门前，神色恭谦，却不卑不亢。
　　少顷，屋内终于传来一声：“进来吧。”
　　屋子中间横亘着一张翡翠屏风，后面是张软塌。孟庭深没有绕过去，在翡翠屏风旁站定，道：“师尊，徒儿有话说。”
　　“为师知道你想说什么。”轩浥尘一手支在软塌上，没有束发，身上随意披着件绸衣，懒散却又并不让人觉得有失礼之处，漫不经心道，“这些年来，只要你不在闭关，隔几日就会来替他说上几句话。”
　　“师尊……”
　　“为师也说过，不再追究南州巡查司一事，也不会多加约束赵无妄。”轩浥尘淡淡道，“万事皆有因果轮回，他几次三番栽在赵无妄手上，也是命，强求不得。难道你能护着他一辈子？”
　　孟庭深道：“师尊既然知晓赵无妄所作所为，那又为何让这种人继续留在仙门，甚至委以重用？”
　　“你是在指责为师？”
　　“徒儿不敢。”
　　轩浥尘坐起来，取过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当着那么多仙主的面，他敢说出问天镜在他身上这样的话，就不曾想过后果？让你如此为难，可有替你想过？”
　　“他以为徒儿不会出面。”
　　“可你不仅出面了，还驳了许多人的颜面。”轩浥尘当啷一声合上茶盖，“不论如何，此人留不得。”
　　孟庭深惊道：“师尊？！”
　　“你身为青云台下一任仙主，却为他伤神，为他忧虑！本尊怎能留他！”轩浥尘拂袖，“问天祭本是极为特殊、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祭祀。然而这关键的问天镜缺失一枚，就不得不寻一个活人来替代。总而言之，这一劫，他躲不过的，你休要多言！”
　　孟庭深脸色剧变，转身要走，手刚触及门框，就被狠狠弹开。
　　轩浥尘道：“你以为隔了个屏风，有所防备，为师就留不下你？你未免也太小看合道之境。你就安心等候在此，等问天祭结束，为师自会放你出去。”
　　凌云踢开门，闯进屋子，粗暴的摇醒慕江陵，道：“跟我去祭坛。”
　　慕江陵被摇的头昏脑胀：“诶哟喂别晃了我醒了……怎么又要去祭坛？问天祭不是黄了吗？他们找着问天镜了？”
　　“当然没有。”凌云不客气的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找不到就找不到，你去不就行了。老实点，别耍花样。”
　　“我？”慕江陵重伤未愈，勉强扶着床柱站定，一头雾水道，“我能做什么？”
　　凌云冷笑：“活祭。”
　　十一枚问天镜，逐一安放在祭坛的汉白玉柱上。慕江陵被五花大绑的推上祭坛的时候，匆匆看了一圈，没见到孟庭深。
　　轩浥尘脚踩仙剑，过来将他提起，丢在了最后一根汉白玉柱顶上。
　　“等等！”慕江陵挣扎着想爬起来，绷带有几处隐隐见红，想来是伤口裂开了，仍不管不顾的冲轩浥尘喊道，“孟师兄他人呢？”
　　轩浥尘停步，回身道：“你还想着我那徒儿来救你？”
　　“不是，他、他没事吧？”
　　“本尊的亲传弟子，又怎会有事，好的很。”轩浥尘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以后，还会更好。”
　　慕江陵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也是，人家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徒弟，整天有事没事挂记着个不相干的人，搁谁谁不糟心？他不由苦笑起来，老老实实的躺下。胸口有些发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滩淤血咳在了玉柱边缘，缓缓往下淌。
　　问天祭，终于开始了。
　　古老晦涩的符咒从凌乱化为有序，整个祭坛渐渐散发出莹白纯洁的光芒，将十一枚镜子连同人一起吞噬。慕江陵被包裹在乳白色的光晕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渗入体内，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这是活祭？怎么跟在沙滩上晒个日光浴差不多？
　　慕江陵快要睡着了。身体越来越轻盈，轻得仿佛五脏六腑都都消失了一般，连意识都模糊了。温吞如水纹的符咒，仿佛听到了什么号令，突然间交错着旋转起来。身体骤沉，阴冷阴冷的，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从体内某处滋生出来，上蹿下跳抽筋扒皮似的乱转。慕江陵瞪大了眼睛，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方才的酥软已经渗进了骨头里，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声凄厉惨叫哽在喉间，难以发出。
　　轩浥尘望着高耸的汉白玉柱，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下边忽然有人惊叫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湖水起了漩涡？是下雨了吗？”“不知道啊，快看，结界上有好大一片裂痕！”“破了！！！结界破了！！！水淹了、淹进来了！！！！！”
　　轩浥尘猛地踏剑飞出，挥袖堵上了结界的裂痕，喝道：“来者何人？”
　　一道水剑疾射过来，将刻满符文的一根汉白玉柱拦腰斩断，紧接着怒涛咆哮，化身成水龙，狠狠撞击在结界上，轻易将其撞了个粉碎。滔天巨浪伴随着暴怒的声音：“你们要将我的东西，献祭给谁？！”
　　轩浥尘在前挡了一下，其余散修赶紧施展了避水诀。饶是如此，还是被水流冲了个七歪八扭，心中无比惊骇。
　　不思阁仙主擅长水之一道，此时越过众仙主，站到最前，接手了轩浥尘布下的避水结界。
　　轩浥尘道：“有劳巫马仙主了。”
　　巫马悠黛眉一挑，道：“慕江陵害我不思阁百名弟子，此人前来搭救的，便也是我不思阁的仇敌，轩仙主何必客气。”
　　她将“何必”两字咬的很重。
　　青屿山不思阁，在十二仙门当中也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了。不思阁历来只收女弟子，且规训是——不思凡尘。当然仙门弟子哪个不是呆在仙山上的，不思凡尘，指的是不思情爱。外界都道，青屿山的弟子个个美若天仙，只可惜也冷若冰霜，一颗玲珑心生生断了情丝，实在教人望洋兴叹。
　　轩浥尘也不计较，微微笑道：“此人控水之术，在巫马仙主看来，如何？”
　　巫马悠想了想，肯定道：“在我之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凝重了几分。
　　那边的祭坛已经被冲毁了大半，一道如墨漆黑的身影显现，脚踩水龙，怀中抱着个人。
　　慕江陵睁开眼睛，满眼血色中模糊不清的映出个熟悉面孔。他看了半晌，才轻轻道：“……应……辰？”
　　应辰没听见这微弱的一声呼唤。他正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准备以雷霆手段将此夷为平地，把这些狗胆包天的凡人统统碾死。
　　俗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拿一个神仙的祭品，去送给另一个神仙，这简直在活活抽前一个神仙的脸，就差指着鼻子说“我不把你当神仙看”了。而应辰，可怜巴巴的在凡间呆了几千年，最痛恨的就是这个。
　　慕江陵在他怀里又唤了一声：“应、辰……”
　　应辰这回听见了。他低下头，终于发现自己怀里的凡人好像要死了。忽然间所有喧嚣连同他脸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慕江陵七窍不断流着血，凄惨可怖，仍在吃力挣扎着道：“那封、信……段情……”
　　“你……不能……”他喃喃道。
　　“带、带给、他……救……”
　　“不能死。”应辰突然扔下这一干目瞪口呆惊恐万状的修士，头也不回的踏着水龙朝水面疾奔而去。待到跃出湖面，他半跪在水龙头上，腾出手摘下自己的一枚玛瑙耳坠，小心的放进慕江陵口中，又把人抱紧了，低声哀哀道，“千万，别死了。”
　　水龙贴着湖面飞速掠过，天边隐隐电闪雷鸣，雪粒子夹杂着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天上的云扭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了似的胡乱搅动。
　　天象大乱。
　　应辰只管紧紧盯着怀里的人，每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心神。
　　手腕上的玛瑙细镯已经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快碎了。水龙还在加速。一道粗壮的落雷狠狠劈在洞庭湖上，几乎要将湖水劈开。
　　脚下水波动荡，应辰操控水龙停下，缓缓抬头：“天谴？”
　　他望着天，面上渐渐露出一丝狂傲的冷笑：“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除夕！嗷！红包掉落！


第41章　百谷
　　乌头山上从天而降一道黑色身影，或者说是跌落。
　　水龙刚落地，就“哗”的变回一滩水。应辰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栽到在地。他面色苍白的坐了会，才又抱起慕江陵，缓缓朝深处走去。
　　灰褐色的瘴气仿佛有灵性一般，向两边散了开去。
　　此地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这不同寻常的瘴气，否则那些仙门弟子也不会来一个折一个，来两个死一双了。
　　应辰在各种枯死的草木间走走停停，走了许久，来到一个破破烂烂的石像前。
　　说来也怪，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不见人鬼不见鬼，偏生放了个石像。放石像也就算了，还放了个奇丑无比的：眼睛一横一竖，鼻孔朝天，满脸谄笑。石像的脑袋上长了棵掐水碧嫩的草，屈着的臂弯里开了朵娇艳欲滴的花，在这生机湮灭的乌头山上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应辰难得对一样东西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嫌弃。他道：“百谷！”
　　半晌，石像一动不动，好似在嘲笑。
　　应辰面露焦躁，又喝了声：“百谷！出来！”
　　狂风大作，整座乌头山的瘴气都被生生吹散，一扫而空，山头上顿时天朗气清，澄明透亮。
　　“诶哟，这么大动静做什么。你八百年都不见得来找我一次，怎么这回这样猴急？”石像后面转出来个拿着金玉烟斗的人，烟斗上挂着个玛瑙坠子，有几分眼熟。他不紧不慢的抽了口烟，吞云吐雾一阵，又斜着眼瞧了瞧应辰，“你抱着个什么东西？凡人？嗯？”
　　应辰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救他。”
　　百谷注意到他少了一只的耳坠，勃然色变：“你怎么又把耳坠弄丢了一只？这才过了多久，嫌自己命长是吗？你以为水玛瑙是破石子啊，说没就没，我看你是想把我金玉烟斗上的这个也给摘了去。”
　　大约确实不占理，应辰气势略略弱了些，踌躇片刻，道：“救救他。”
　　“你要我救一个凡人？不是，你确定？你想让他活过来？”百谷又看了几眼，惊道，“莫非你将水玛瑙给了他？！”
　　“他……快死了。”
　　“你真的是应龙？我没认错吧？那事之后你不是对凡人厌恶至极，甚至遣散了所有的祭品傀儡？”百谷举起金玉烟斗狠狠吸了一口，喷了应辰一脸的烟，“另外，你知不知道强行为凡人续命会付出什么代价？还是说你明知故犯？！”
　　应辰默然不语。
　　“你、唉……罢了罢了，你先跟我来。”百谷将烟斗插回腰间，“我在这儿修建了个小小的行宫，本想方便偷偷溜下界玩，眼下就借你几日吧。”
　　寝宫中央，慕江陵软软的躺在床上，脸色灰败，不似活人。
　　“别急啊，我都在这了，区区凡人还能在我手下死了不成？”百谷不满的拿烟斗敲了敲应辰，“先把话说清楚。”
　　应辰道：“他是我的祭品。”
　　“祭品？慢着，你哪来的祭品？多少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你、供奉你？不可能，你身在凡间，即便有人供奉，又怎能……”
　　“我也不知道。”应辰俯身，轻轻握住慕江陵的手，“那天，他的祈愿，我听到了。”
　　百谷手一滑，差点摔了烟斗，声音颤颤：“你、你还赐福了？”
　　“是。”
　　百谷咽了口唾沫，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始来来回回踱步。最后他道：“你疯了！”
　　应辰也不否认：“你若在凡间留上个几千年，也会疯。”
　　“应辰，我们两个之间交情，不用多说了吧？”百谷咬咬牙，豁出去道，“我就跟你说句实话，你已经不算是神明了！空有神力，却没有神祗，还敢去赐福？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这有用吗？”
　　“百谷，假若你被遗忘了上千年后，突然有人记起了你，你会如何做？”
　　百谷一时语塞。他从怀里摸出个瓶子，道：“你先给他喝了。”
　　应辰接过瓶子，给慕江陵喂下，对百/谷道：“多谢。”
　　“能从你这得一句谢，真的不容易。”百谷啧啧道，“这凡人有心结，或许会魇着，你看见他出冷汗，弄点我宫里的酒给喝他就行。”
　　应辰：“他不喝酒。”
　　“……”百谷不可思议道，“平日里不沾酒，喝几口也没事的吧？你还记这些破事？还真上心。”
　　应辰拒绝道：“不行。”
　　“那、那就陪他说说话，安慰安慰，应该也有效果。”百谷想象了一下应辰安慰人的样子，顿觉惨不忍睹，转了话题道，“你手上的细镯也碎了，耳坠还少一只。细镯好说，不过抑制神力的，你自己注意些就行。可没了耳坠，万一那些家伙发现了你怎么办？”
　　“……再帮我做一只？”应辰开口有些艰难。
　　百谷笑眯眯道：“看你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真是可爱。”
　　应辰受不了的转过身去。
　　百谷笑的前仰后合，又去看慕江陵：“没什么别的问题，等他自己醒来就好了。诶？这、嘶……你没把他做成傀儡？活的？”
　　应辰嘴角抽了抽，假装看窗外：“活的，比较有意思。”
　　“有意思？”百谷稀奇得不得了，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你还封他的灵力？这么麻烦？这凡人不老实么？他做了什么？”
　　“你话太多。”
　　“玛瑙耳坠。”
　　“……”这回可踢铁板上了。应辰措辞许久，低声道，“他让我、滚。”
　　百谷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居然还有命在……你脾气变好了？来来来，帮我擦擦这烟斗，擦得不好我就……”
　　应辰给了他一个无比响亮的“滚”，百谷几乎是灰头土脸被赶出寝宫去的。他摸摸鼻子，在寝宫门口晃悠了会，突然笑道：“有意思，还真挺有意思。”
　　念叨几番，大笑离去。
　　慕江陵睡了几日，应辰就等了几日。
　　百谷说自己擅自下界，生怕被抓到，就先回去了，耳坠做好了会遣仙鹤送过来的。
　　应辰送走了他，回去便看见慕江陵坐在床上，满脸茫然。
　　“醒了？”应辰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
　　慕江陵转头看他，又低下头，不说话。
　　应辰道：“怎么？”
　　慕江陵恹恹道：“你不是觉得我偷拿了问天镜，还回来救我？”
　　应辰：“你若拿了，给我。”
　　“为何你也想要问天镜？”慕江陵小声道，“我连那玩意都没见、呃，连它有什么用都不太清楚，真的不是我……算了……”
　　“没有就好。”应辰道，“凡人不能随意碰那个镜子。”
　　慕江陵：“？”他努力去思考这句话里的意思，越想越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可凉透了的心好像又开始不安分的砰砰跳起来了。
　　他大着胆子道：“你是说，拿了问天镜，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应辰：“嗯。”
　　慕江陵：“所以你才问我要？”
　　应辰：“嗯。”
　　慕江陵眸子豁然亮了起来，晶亮晶亮的：“我真的没有拿！”
　　他一激动窜出被窝，不小心扯到伤口，诶哟叫唤了一声。应辰皱眉道：“躺好。”
　　被这一喝，慕江陵乖乖躺了回去，嘟囔道：“可你不信我……”
　　“凡人之言，多不可信。”应辰想了想，又道，“既然你说没有，那便没有。”
　　要不是有伤在身，慕江陵真恨不得扑上去表达一下心中的激动之情。他窝在被子里思索一会，决定还是先不问他那天夜里的吻是怎么回事了。
　　有些事，说破了，十有八九跟镜花水月似的，“啪”就没了。
　　慕江陵偷偷瞥了眼应辰。
　　应辰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道：“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有点……呃、饿了……”
　　“等会。”
　　慕江陵还没来得及阻止，应辰已经不见了。来去如风，无影无踪。
　　他砸吧砸吧嘴，暗暗道：“不会又是……去抢吧？”
　　抢，神仙的事，能叫抢吗？
　　慕江陵这么想着，心安理得的翻了个身。


第42章　失而复得
　　应辰去得快来得也快。他不仅带了粥，还揣回来两块烧饼。
　　慕江陵：“……”
　　粥倒是不错，为什么还会有烧饼？？？给一个重伤未愈刚刚醒来的人吃烧饼，怕是没吃两口胃就受不了了。
　　慕江陵委婉的拒绝道：“太多了。”
　　应辰：“慢慢吃。”
　　慕江陵再婉拒：“我喝粥就够了，别的你吃吧。”
　　应辰：“烧饼也是给你的。”
　　慕江陵感动的泪流满面。他捧着烧饼，左看看右看看，一股子油腻味直冲脑门，死活下不去口。
　　应辰忽然拿过他手里的烧饼，道：“不喜欢？”
　　慕江陵赶紧摇摇头，想拿回来。
　　“我不喜欢凡人。”应辰没让他拿回去，反而自己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了几下，又道，“也不太懂凡人。他们想的太多、太复杂，一句话里面藏了不知多少心思。嘴上说着好，却在背地里捅刀。但凡有祭品，我都习惯把他们做成傀儡，省心省事。”
　　难得应辰对自己说这么长一段话。慕江陵听着听着，忽觉眼前的热粥索然无味，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翻天覆地的疼起来。
　　“嗯……”
　　“所以，我和凡人相处的不算多。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应辰给自己长长的发言做了个总结，接着道，“你方才有说话？”
　　“啊？呃、不……没、没吧……”慕江陵磕磕巴巴道。什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来形容此刻的心情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说完顿了顿，又赶紧解释道：“烧饼、我平时也吃的，但现在吃，胃会受不了，倒不是不喜欢……”
　　“嗯。那该吃什么？”
　　“粥、米糊这种……”
　　他居然真的认真在听。慕江陵把脸埋在粥的热气里，拼命喝粥，眼睛又酸又涩，心道自己是不是有病，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里很安全，你可以随意走动。”应辰补充道。
　　“唔——咦？你的耳坠怎么少了一只？”慕江陵吃得有些烫嘴，想缓缓，一抬头才发觉那对长长的玛瑙耳坠只剩一只了，问道，“是不是救我的时候，弄丢了？”
　　“算是吧。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应辰说罢，又想起件事，把粥碗拿过放到一边，“背朝过来。”
　　慕江陵依言转身。
　　应辰在他的肩胛和背心各拍了一下，道：“好了。”
　　慕江陵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忽然一股澎湃的灵力从五脏六腑涌出来，沿途滋润过损伤的经脉，浩浩荡荡的向丹田汇聚去。
　　“这、这是？”
　　应辰撇过头去：“哼。”
　　慕江陵呆滞的握了握手，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巨大的惊喜冲得人头脑发晕。他脑子一热，突然奋力窜出被窝，扑到应辰身上，嚷嚷道：“你这个骗子！”
　　两人咕咚一块栽到床下。幸好应辰垫在了下边，不然伤口大概会崩的非常凄惨。
　　应辰脸黑了：“起来！”
　　“好……嘶、痛，起不来。”
　　这个凡人真是相当的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应辰小心的把人翻到旁边，自己坐起来，又轻手轻脚的把这个只会躺着唉哟叫唤的没用凡人抱回床上，严厉道：“不许动。”
　　慕江陵钻在被窝里傻笑：“等我伤好了，给你做火锅怎么样？冬天正好吃火锅啊。”
　　“好。”
　　事实上，这顿火锅吃的真可谓是一波三折。
　　老实躺了几日后，慕江陵挣扎着要下床：“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不行。”
　　“你别按我！真的，我好的不得了！再这样睡下去我要发霉了！”
　　“不行。”
　　“我给你做火锅！比叫花鸡还好吃的那种！你快放开我呜呜呜……”
　　应辰斩钉截铁道：“不、行。”
　　慕江陵焉了。
　　又捱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允许，慕江陵欢天喜的穿好衣服跑出门去，推门一瞧，懵了：“我受伤以后昏迷了多久？这都春天了啊？！”
　　应辰跟在后面，道：“百谷的宫殿，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
　　“百谷？百谷是谁？”慕江陵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大惊失色的扭头问道，“这里不是你的宫殿吗？”
　　应辰：“……”
　　慕江陵：“什么？！这里还没有厨房？？？”
　　应辰：“……”
　　慕江陵：“不！你不用去抢！我去买就行了！！！”
　　应辰：“……”
　　经过一番非常无赖的十八式花样软磨硬泡，应辰实在不堪骚扰，忍无可忍，就放他出去了。
　　慕江陵走前还道：“你不一块去吗？”
　　应辰道：“我不能在外面留太久。”毕竟眼下他少了一只耳坠，还是呆在百谷的宫殿里好，不会被发现。
　　慕江陵点点头：“那我会快点回来的。”
　　然后应辰就从早上等到了晚上，等得眼神沉沉，山雨欲来。
　　很晚很晚，慕江陵才回来。买了很多东西，甚至背了一口大锅：“诶哟诶哟，重死我了，差点回不来了。”
　　应辰一言不发，站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像个沉默的大黑蛾子。
　　慕江陵放下东西，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某位神仙的不悦，平了平衣服上压起的褶子，重新扎了头发，喝了两口茶，又吃了块果脯……
　　“慕江陵。”
　　“嗯？”慕江陵好似才注意到他，丢下果脯开开心心的凑上去，“你喊我？”
　　应辰眉梢抖了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息下要把这个凡人掐死的冲动。
　　慕江陵忽然把手握成拳头伸到他面前。
　　应辰：“你找……”
　　他突然哑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摊开的掌心上，静静躺着枚玛瑙耳坠，细长晶莹。
　　“我买东西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在卖切开的原石，其中一块和你的耳坠成色很像，我就给买下来了，又去首饰店里托人打成耳坠，花了不少时间。”慕江陵絮絮叨叨半天，见应辰没反应，有些失望道，“和你原先的不一样么？那就算了。”
　　“没有。”应辰把耳坠戴到耳朵上，看着他，低声道，“一模一样。”
　　“那就好。”慕江陵又回去折腾买来的锅子食物油盐酱醋，“有些晚了，不过没关系，很快的。这不是你的宫殿，那我能在花园里生火吗？还是到外边去？”
　　“花园。”
　　这种宫殿，百谷不知道偷偷建了多少个。别说在花园生火，就算炸了也没事。
　　应辰摸了几下左边的耳坠，从角落里走出来：“我来拿。”
　　“好啊。”刚好的身体还有点发虚，跑了一整日确实累。慕江陵巴不得有人来帮忙，毫不含糊的给他指派了一大堆活。
　　跟着慕江陵这么久，基本的搭柴堆、支架子，应辰还是会的。只是一个不注意，慕江陵又跑没影了。
　　应辰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接着干手上的活。干着干着，又停下了，觉着不可思议。
　　自己一个堂堂神仙，做这种事？
　　“应辰，应辰！”慕江陵不知从哪冒出来，远远的喊道，“这里居然有酒窖！”
　　“百谷的，可以拿。”
　　百谷有个特别的嗜好，就是收藏凡间的各种好酒。只要是他的宫殿，不论大小，必定会有酒窖。
　　不一会，慕江陵拎着一小坛酒过来，献宝似的送到他鼻子底下：“你闻闻，这个坛子放的特别显眼，但是没有酒味。”
　　应辰看一眼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琼浆玉露。
　　这可不是凡间的酒，八成是百谷不小心落下的。不过既然他说了，宫殿里的酒都可以喝，那么这坛也用不着客气。
　　应辰道：“是酒。想喝么？”
　　没有酒味的酒。慕江陵有些心动：“能喝？这酒不是你的吧？”
　　“想喝就喝。”
　　“呃，那个百谷，我把他的花园弄糟了，还喝他的酒，他会不会生气？”
　　“生气也落不到你头上。”应辰淡淡道，“我在，不用顾忌什么。”
　　最后一句话说的好气势，又理所应当——仿佛重锤敲在心上，咔嗒一声，把包在外面的乌龟壳子砸了个支离破碎。
　　慕江陵默默把酒放在了地上，去煮火锅汤底了。
　　这个破神仙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本来因为前世伤心欲绝稍微直了那么一丁点，现在倒好，一个吻几句话，又弯得跟煮熟的虾米一样了。
　　最最重要的是，那家伙还不自知。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偏又拿他没法。


第43章　吃火锅
　　火锅煮开了，火光映得慕江陵脸颊红红的。
　　应辰拿起筷子，看着一地放的整整齐齐的生食，犹豫了一下：“怎么吃？”
　　“这样，涮过就能吃了。”慕江陵夹起一片牛肉给他演示。新鲜的薄肉片略微腌制过，入水泛白，捞起来后香气四溢，卷在筷子上，滴着汤汁，看得人食指大动。
　　应辰“哦”了声，也夹了片牛肉，学的有模有样，涮了几下之后放入口中：“……淡了。”
　　“蘸着酱汁吃啊，我腌的时候没放盐。”慕江陵又推过去几个碟子，兴致勃勃的介绍，“这个是辣的，这个不辣但是酸的，还有那个……”
　　应辰挨个碟子都尝了遍，涮火锅的手法也越发娴熟，虽然还是顶着张雷打不动的面瘫脸，但显然心情很好，仿佛千年冰山上刮起了春风，温度上升了那么一点。吃了会，他停手了，问一旁坐着发呆的慕江陵：“你不吃？”
　　“啊？我……吃，刚才在想事情。”
　　“想什么？”应辰顺手把刚煮熟的冬笋放进了慕江陵的碗里。
　　慕江陵盯着碗里多出来的笋块，表情难以形容：“给我的？”他又想起了初见面时应辰抢自己鸡腿，不对，是拿走了整只叫花鸡，害得自己没了晚饭。
　　现在居然亲手涮冬笋给自己吃？
　　应辰又给了他一块牛肉，这回还记得蘸过了酱汁。他道：“给你的。”
　　慕江陵：“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大概是离火太近了，或者是酱汁咸了，万分想喝点什么东西。正巧手边有个碗，还装了水。慕江陵抄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完咂咂嘴，暗自纳闷，怎么不是水的味道，反倒像不加糖的汽水？
　　应辰幽幽道：“那是我倒的琼浆玉露。”
　　慕江陵：“……”
　　应辰：“凡人若是贪杯……”话音未落，慕江陵就倒了下去。还好应辰眼疾手快接住，否则就掉锅里去了。
　　怀里的人醉的一塌糊涂，应辰轻轻摇了摇，唤道：“慕江陵？”
　　“嗯@￥％……唔……”
　　看来是真醉了。
　　“……孟、孟师兄。”
　　“嗯？”应辰突然警觉，“你在喊谁？”
　　慕江陵在他怀里蹭了蹭，叽叽咕咕的说醉话：“……师兄、没事……吧……”
　　应辰眯起了眼睛。姓孟。他好像可能也许大概在哪遇到过。
　　水边。白衣。青云台。
　　哦。
　　为什么慕江陵会惦记着那个人？青云台不是和他有仇吗？他们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