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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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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我看着长辞的脸色,当是要无视扶霖所说,顶撞到底了。
  然下一刻,那翠绿雪白的伴月花便在先前还轻缓拂过的一只手中成了碎末。一堆细小的闪光粉末爆开来,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又簌簌坠了地。
  “……,”我迈出了一步,又说不出什么。
  “殿下……,”一旁华颜面上吃惊,弯着手臂小心地护着手中那株完好的伴月花。
  “往后我不会再栽了,”长辞站起了身,又转头看地上,那处光秃秃的一片,一点也瞧不出还开过一朵花。
  “为何?这里还有一模一样的,也是伴月花……”华颜眉头皱着,神色不解,捧着那株花几步到了长辞跟前。
  长辞看了一眼华颜手中的花,又移开了目光,口气听着平淡:“无事。你若是喜欢,便养着吧。王兄与司薄费了功夫取来的。”
  乍闻又提我名声,我耳朵激灵了一下,然长辞说罢这话并未看我们,只扭头往屋子里去了,背影如月下的一根冒出杂草独独立着的芦苇杆。
  这是恼了么,却又没忘了我和他兄长的不易,恼得这般善解人意,倒是也觉着稀奇。
  “司薄莫放在心上,他未闹腾脾气,说话惯常如此。”扶霖只看着长辞去,也没对他说什么,反而转头对我道。
  我赶忙摆手。
  “那……这花我也不要了!”华颜突然道,又走上前来,要塞给我。
  我一时伸出手去,将那花接过了,没叫它落了地。
  扶霖瞧着华颜,却又笑了:“你为何不要了,觉着好看养了就是。”
  华颜打量扶霖一圈,又转而打量我,眼神中带着狐疑,口里道:“殿下不要,我也不要。”
  好实在的理由,我将这话在口里嚼了嚼,无甚毛病。
  “你知他为何不要?你便也不要了。”扶霖饶有兴致地看着华颜。
  华颜嘴巴紧抿着,又瞪眼道:“大殿下逼着殿下毁了那花,又送了一棵给他,殿下定是不屑要。我也看不惯大殿下这等行为,自然也不屑要。那花好看就叫它自个好看去,与我有甚么干系。”
  多么有骨气,我惊叹地看着华颜。
  华颜见我看她,又将头扬了几分。
  “你们禽族想法很是独到,”扶霖赞同道。
  “……那是自然!”华颜极有气势地回了一句,脸却又憋红了。
  扶霖看了看我手中的伴月花,惋惜道:“既是如此,我与司薄就先回了。”
  我朝着华颜点一点头,又与扶霖出了那召旻宫。
  扶霖瞧着心不在焉的,不知是不是为自己方才所为有些懊悔。
  刨来的花又回了我手中,我便照着来时那个姿势将它靠在了我手臂上。前去碰了一鼻子灰,细想来还有些哭笑不得,且一大半还要拜扶霖那不可理喻的行为所致。我想了一番,如何也想不通是何缘由,非得毁了一株复生的伴月花。
  “伴月花复活不得么?”我偏头看扶霖,明明白白的探究语气。
  扶霖回过神来,未立刻说话,瞧了那花片刻,方才道:“能复活得了么?”
  难道不能么,不然那被毁去的那朵是如何又扑棱着花朵一点痕迹也瞧不出来的。我琢磨了下他这句话,一时未懂。
  本着勤学好问的惯常作风,我又开了口:“二殿下养不得此花么?”
  扶霖脸上攒出笑来:“养得。”
  “那为何,方才你执意要他毁去那株花?”我于是又疑惑几分,开口道。
  原以为扶霖不会回我,谁知他眼梢抬了瞥我一眼,道:“万物生灵皆有命理。譬如那伴月花,已然是开过了。虽则后来毁了消散了,也算是那花朵的一个生死命理。命理自行其道,生死轮转。长辞见不得那花生生死去,故又将它救活了,正是违了它原本的命理。试想世间生灵不可计数,此时救了这么一朵,干扰了甚微的一个小命理,少不得大命理又要受些影响,将算下去,引个甚么劫难出来,也不是未有可能。我如此说,司薄可懂?”
  耳朵里听得的话在我脑中极快地溜过去,好像甚是有理,又觉着哪里别扭。然我瞧着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下意识地便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司薄聪灵,自然知晓。”扶霖很是欣慰的模样。
  我犹在脑中翻腾他方才说的那一番话,眼睛瞧着已然是到了分道的岔口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得空去找司薄,寻几竿翠竹。”扶霖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只顾着思虑,虚应了声,便也回我那思齐宫里去了。
  手里捧着一朵花,脑里还思索着一番话。及我醒过神来,已蹲在了前半日倒腾出来的空地旁,眼前立着一株绿叶的白花,正是我从后土阵里刨回来又去召旻宫中转悠了一圈的那朵。我两手攥在膝盖前,半蹲了会儿,猛然觉着是哪里不对了。
  若说死而复生是害了命理,那生而复死岂不也是了?怪不得我觉着哪处别扭了,听着极为弯绕深奥的几句话,原尽是狗屁不通的歪理。
  本仙君居然叫他糊弄了。
  我想清楚这个理,觉着又好气又好笑。
  罢了,看来他也是不愿与我说明,故想了这么一个编排来唬我。
  正这么想着,就听得一声唤:“司薄。”
  我抬头,正是思齐宫里一个小书童,见我抬头,又道:“司薄方才不在,铃央帝姬来访,说若是司薄回来便告知她一声,好来拜访。”
  “你去吧,”我扶着膝盖站起了身,一个念头突至,又叫住了那转身而去的书童:“你先去请宴宁仙君过来,再去回铃央帝姬不迟。”
  书童应了声,复又去了。
  我与那位帝姬能有何话说,少不得再寻个谁来撑撑话场子。宴宁仙君实为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既大度又善解人意,叫我甚是宽慰。
  宴宁离得不远,我不过瞧那伴月花的一会儿工夫,他便来了。
  进门缓一缓袍袖,理一理脑后的发带,方与我道:“找我何事?”
  我热情地迎了上去,并且一手搭上了宴宁的肩膀,颇有些勾肩搭背的意味。未免着宴宁觉着我不大正常,我一搭之后又将胳膊拿了下来,转而口里热情道:“邀宴宁仙君前来赏花。”
  “罄竹仙君好意,”宴宁果未觉着什么,只笑呵呵道,“不知是何名花。前日里来仙君这院子还未打理好,今次便有花可赏了?”
  “有花有花,”我也笑呵呵点头,又指了院中那株鹤立鸡群的伴月花与他看。
  宴宁立时吃惊,撇下我快步走了上去。他蹲下身凑得极近,又未伸手去抚,只眼睛瞧着,极为感慨的模样。
  “你从哪处得来此花?”宴宁眼睛未离开那花朵,口里还不忘问我。
  “旁人送的么,”我拨了拨伴月花旁的一堆绿草叶子,自然而然道,“这花可是很难得?”
  “嘿,你未看过那书阁里头的书么,”宴宁极为不满地看我一眼,似乎是谴责我不够好学,继而又道,“此花只生在回生谷后土阵那里。是合了那阵法而生的,自然是难得。”
  我想了一想,只觉着那时候我拿了一把铲子,蹲下去将铲子扎进土里,使着巧劲儿一剜一挑,便将那伴月花刨出来了,算不上难得。
  我将信将疑地瞧宴宁,他神色只严肃正经,不似玩笑。
  “那回生谷后土阵,是烛九阴炼化之地,伴月花阵也有镇压之效。”宴宁依旧严肃正经,板着脸与我道,看来很是为我这不学无术有几分鄙夷。
  我作出大惊的表情:“原来如此,听宴宁仙君一言,胜过看书几卷。倒不知这瞧着无害的伴月花,怎会有镇压之效。”
  宴宁仙君见我态度如此诚恳,脸上神色松动几分,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只见得那书上提了这么一提。”
  原本以为宴宁能告诉我些什么,但听他一说,半点用也无。看来还须得靠自己。
  “且不管它出处如何,你此时看这花,确然是好看的罢?”我又掀开衣摆蹲下来,也瞧那半开半阖的花朵。
  “确然是好看的,”宴宁点点头,只小心地伸手摸了摸那伴月花的叶子。
  我两个在此蹲着,宴宁专心致志地瞧眼前的花。我只想着,铃央当到了罢。
  果不多时,小书童又进了门:“司薄,宴宁仙君,铃央帝姬来了。”
  

  ☆、青青子衿(三)

  我起身拂袖,一转头恰好瞧见铃央。
  衣衫层叠如天界边烟霞缱绻,步摇花簪堕在乌发云鬓里,随着她步子微微颤动着,又灼出一点清耀的光,衬得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又灵动上几分。
  我瞧见铃央时,脑子里便冒出这么几句描述。
  这描述原是我在天界时,见得尘悬写一处人间文章里头的句子。那时我问起他,听闻黑曜石材质坚固不可摧,美人的眼睛若是如黑曜石,将是多么吓人的一个长相。尘悬听完这话,气得立时关门将我赶了出去,后我不得不转着圈子叫奔月去给他送了一坛酒,方糊弄了尘悬那古怪脾气。
  彼时我还不大明白,这美人是个甚么长相。现下冒在脑子里,灵光乍现般地懂了,怕就是如铃央这般了。
  我例行公事地拱手打个招呼,也听得一旁宴宁同道了声“铃央帝姬。”
  “宴宁也在此,我便算不得打搅了。有一位在我前头了不是。”铃央眼睛眨了眨,微笑着看宴宁,又看我,脸色带了一点狡黠。
  “哪里的话,帝姬要来拜访,是小仙的荣幸。”我应自己的话音也笑。
  眼角却瞧见宴宁极快地瞥我一眼,又收回去,接着又瞥铃央一眼,两道黑眉皱了皱,又松开。宴宁似乎是想通了甚么,眉心一舒展,道:“我乍然想起,书阁门忘记关了,这就先回去了。”
  这宴宁忒笨拙,见着铃央了才想起书阁门未关了。扯谎都扯得如此烂,真是枉与本仙君同为读书人。若是以往,他随意扯个什么由头要走也就罢了,今次我特意请来的话场子,怎能说走便走了。
  “且慢……”我话先出了口,之后说什么又须得想一想。
  脑子里正极快地打转之际,铃央又开了口:“书阁门叫书童关了便可了,何至于亲自去。宴宁仙君莫不是觉得铃央来了,说话说不到一处去,故才想要走?”
  “帝姬多心了,实乃是……”宴宁脸上浮了尴尬之色。
  实乃是甚?书阁门须得你自己关否则关不上的?
  我悠悠然地瞧着宴宁吭哧憋话的模样,伸手招了招门口的小书童:“去为宴宁仙君瞧瞧,那书阁的门,若是开着便帮着关上。”
  小书童甚是听话地点一点头,转身去了。
  “宴宁仙君不用担心了,司薄叫书童帮你关门了。”铃央声音清脆,听着极为开心。
  宴宁振一振衣袖,尴尬之色落了下去,双眼直直看着前方,好似刚睡醒地那般呆滞无神,两片嘴唇紧抿着。我多瞧一眼,便又瞧见他两手板正地拢在身前,合着这大义凛然的神色,神似将要举身祭法降妖除魔。
  苦了你了,本仙君会记着你这般义气的。
  我叹息一声,拍了拍宴宁的肩膀。
  铃央好奇地瞧我们道:“之前你们是在作何的,我这一来是不是打搅了你们?”
  她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院子里还有朵伴月花。我沉吟地看宴宁,他仍那副模样,目不斜视,给个蒲团想必就可盘腿打坐入定了。
  铃央嘴巴又撅了撅,眼睛垂下去,声音也低了一些,道:“我是来得不巧了,定然打搅了你们。”
  “之前在瞧一朵花来着。何有打搅一说,帝姬折煞小仙了。”我两个嘴角朝上咧着,这么一咧,咧出个点子来,立时又咧得深了几分。
  铃央眼睛睁大了左右瞧了瞧,口里问道:“什么花,我也想看一看。”
  我一手揽了衣袖做“请”的姿势,又为铃央指了指那朵院落里精神烁熠的伴月花。
  铃央那本来算不得小的眼睛又睁大了几分,嘴巴也张开了,语气惊讶道:“咦,这花瞧着极为眼熟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边说着,拖了长长的裙袖翩然踱了过去。
  岂止是见过,可还攥在手心里过呢。
  我此时倒不愿与她费口舌功夫,便顺着她的话道:“是么,帝姬瞧瞧,与那花园里栽着的一样的是不是,便是那时帝姬摘下来要与二殿下赔不是的那一朵。”
  说着话,我也走到那实在不算好看的花圃旁去了。宴宁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态,竟也能走得四平八稳,没一跤摔到地上啃一嘴泥,又看得我心里惊奇并赞叹几分。
  “司薄说的极是呢,我也想起来了,正是与花园里那朵一模一样的。”铃央眼睛弯弯地看着我,却又想到什么一样,嘴角耷拉了下去,瞧着极为委屈惹人怜爱,“那时候二王兄不领我的情,还叫华颜骂我……”
  我眼皮跳了一跳,一时出口道:“帝姬……”
  “司薄不用安慰我,我知晓王兄的难处,也可理解。倒是可怜了那花,白白糟蹋了。”铃央极为善解人意地将我这话头截了过去,又蹙着娥眉轻轻地摇了摇头,十足地深明大义。
  莫不是我找错了话头,怎的又叫她提起这一出了。若我是个旁人,听铃央这一说,便要觉着她那二王兄实在是可恨得很,目中无人又粗横无礼。然我又不能为长辞说些什么,一个男人面红耳赤地与一个女孩子计较,不合本仙君的风度。想必长辞也是如此想的,如此一想,我又觉着他甚是辛苦,当真不易。
  宴宁依旧未有何反应,只猛盯着那一大片褐色的光秃泥土地,许是怀念起他自己栽的那些杂草来。
  “帝姬何必伤怀,此时眼前不正巧有一朵好好的,瞧它可好了?”我离得那伴月花近了些,一手顺了顺那翠绿的细长叶子。
  铃央极小心地揽着裙子蹲身下去,如云彩漫开的裙摆便蹭到了地上。铃央低头瞧了瞧,又提着裙子站起了身,只随意地跺了跺脚,一手攥着裙子叫它离了地面,方弯腰看那雪白的花朵,话语赞叹:“真漂亮。司薄从何处得来的?”
  “以往交识的一个神仙送的么,帝姬来得也巧,可巧他前半日刚与我送来。”我觉着有些可惜,然为着本仙君的疑惑,也只好这么暴殄天物一把了,“他与我说,这伴月花离了花枝,仍可鲜活如初,觉得甚是惊奇。我笑话他孤陋寡闻,我早已知晓这伴月花离了花枝,与还在枝头时是开得一模一样的。帝姬你瞧,不知晓此事的无知神仙可是不少。”
  我面不改色地说道完这几句,带着几分得意地去瞧铃央。不用转头也能觉着宴宁活过来了,正两道怀疑的目光直愣愣地扫过来,但我只当未看见。
  铃央眼皮垂了垂,一边弯着的嘴角绷直了。我吸气的功夫,她便又笑眼咧嘴看我,娇憨道:“司薄糊涂了,这花朵离了花枝怎可还能活。怕是在哪处记错了罢。”
  我惊奇道:“那日铃央帝姬摘花于手,正是如此与我说的,我记得了心里,当不会记错。且那时见得那花在帝姬手中,确然是如在枝头一般有生气的。”
  铃央只一手掩着口笑,又摇头道:“真个是记错了,未有此事。”
  “我觉着我是不曾记错的,不若帝姬此时将此花再摘下来瞧瞧,便知晓了。”我一拍大腿,一副恍然的姿态。
  宴宁怕是憋不住了,因此先是瞅我一眼,又咳了一声,道:“花离枝怎可活,三岁孩童也知的。司薄就莫要拿一朵哑巴物件玩弄了罢。”
  宴宁这话谴责之意太过明显,他先是自行揣摩错了不说,此时竟觉着我是拿这伴月花来讨巧么,委实小瞧了本仙君。然大事当前,不是与他计较的时机,因此我便又作未闻。
  好在铃央很是给我面子,含笑道:“司簿这般固执,瞧瞧我摘下来,就信了罢。”话说的柔柔和和,纤纤玉手身伸出去两指掐着那纤长的花茎,一择,似曾相识的那朵花又离了枝头。
  “还是好好的不是,”我笑道,内心对自己此种行为十分鄙夷,倒显得我有几分脑子不大好使一般。
  回应我的只是宴宁饱含质疑的目光。
  铃央拈着那朵花,在手中转了转,又低头嗅了一嗅。
  也未有多大会儿,那花便懒懒地低下了花苞去,颜色瞧着也不如那般新鲜了。怕是再过一会儿便要花瓣泛黄再一片片坠了地。
  “司薄你看,哪里还能如在枝头一般呢,可不是你记错了。”铃央递给我,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许久未见如司薄一般性情真的仙家了,一朵花的事也这般认真的。”
  我后颈打了个哆嗦,觉着有什么顺着脊梁窜了上来。面上只遗憾,道:“原是我记错了,我那糊涂好友怕是也记错了,白白与我卖弄一番。”
  糊涂好友是谁,本仙君自然已落好了人选,天界成德星君座下的司文仙君尘悬是也。左右他在天上,与铃央碰不着面。尘悬实在是为本仙君排忧解难了不少啊。
  铃央却为如我料想的那般问上一问我那糊涂好友,只掩了口笑。
  本是叫宴宁来撑话场子的,谁知他只撑了撑场面,未叫太过于冷清,半点也未撑话。我与铃央自然不会有许多话要说,宴宁又不吭声。因此过不得一会儿,铃央便也领着侍女袅袅娜娜地离去了。
  我瞧着那云彩般的身影在大门口不见了,拍了拍手,觉着浑身舒坦了不少。转头便对上了宴宁一双幽怨鄙夷的眼睛。
  “怎的了,”我宽慰地问,却又想起一桩要紧事来,捡起地上那朵蔫巴巴的花朵,蹲在了只余个秃花梗的茎叶旁。
  “你莫不是觉着可惜了罢。既是想讨她欢心,一整棵送了就是,又叫她摘下来,此时蔫了吧唧的,多难看。”宴宁嘴角动了动,想是忍得极为艰难,倒还说的这般委婉。
  我未回他的话,想了想,手里又变出把薄刃小刀来,在手腕子上轻划了一下。殷红的血珠子立时沁了出来。
  宴宁大惊小怪起来:“你作甚,发了什么病?”
  “无事无事,莫怕,”我嘘声安抚道,另一手捡起那朵花,往胳膊上沁出的血珠蹭了蹭,叫血沾染上去,又将它照着原先花梗的地方摆了,“这么怕是不大有效,你帮我一帮,扶着这朵花。”
  “司薄,你是精神受了甚刺激,还是这院中有了妖邪暗算了你?”宴宁猛地站起身,手里掐了光亮亮的一个仙诀,朝院子里打量,只不听我的话。
  我索性放下那朵花,冲他招招手,严肃道:“我正如一个上古书卷中所言,施一个秘术,可将此花复生的。过来帮我一帮,莫瞎叫了。”
  上古书卷果真要有用得多,宴宁好歹半信半疑地隐了手中的仙诀,过来照我比划的样子扶好了那依然软趴趴的花骨朵。我一手用了力狠心掐了把手腕上的口子,叫它滴出几滴血来落在了花骨朵的茎上。我便眼瞧着那血又顺着流到了宴宁扶着断口的手边。
  “……你让开些,”我指了指。
  宴宁赶忙又用另一只手提着花骨朵,把原先那只手放下了。他此次倒极为省心地叫那断口对在一处了,只是少不得我又得挤几滴血出来。
  鲜红的血顺着翠绿的茎流下去,渗到断口处一些,又流了下去。
  我眼睛少眨了好几下,只看着那仍耷拉着脑袋的伴月花,不知它何时会鲜活如初。
  “到底是作甚,我胳膊酸,”宴宁皱着眉头,又上上下下打量我好几眼,“那上古书卷叫甚名称,我怎不记得有此种秘术。”
  “早时看过的,不大记得叫甚名字了。你莫放手,再坚持一会儿,”我鼓励地看着宴宁,又转眼看那好似并不领情的伴月花,“我一接手恐就好不了了,你再等等。”
  宴宁无奈地瞪我一眼,又极为善良地扶了那花好一会儿,没一把撤了手。
  “松开瞧瞧罢,虽未说时辰,但这么大半刻,当是够了罢。”我仔细地想了想华颜那时的话,她说“殿下的血点了几点”,并未说点了到底是几点,又经了多长时辰。早知那时该问个仔细。
  宴宁收了手,那花立时迫不及待地如秋实坠了地。花梗上沾着本仙君的血,故又粘上些灰扑扑的泥土,真有几分不好看了。
  未复生,这是何意。我记着自己确然是个天界里生出来的正统神仙,并非凡人修炼飞升的,怎的我这血便不大管用么。
  我愣了几分,只瞧着宴宁,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岔子。
  “你魔怔了罢,”宴宁盯了地上的花一会儿,眼睛睁大了,又恢复原来那般,复杂地瞧着我道,“我当你是要作甚,原是想用自己的血复活这花,你当这是随便谁都可做到的。便是古纪里头说,也只有烛九阴的血,方有此效。”
  “你说什么?”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觉着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又直愣地盯着宴宁,重复了遍,“你说的何物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O(∩_∩)O
其实是想日更的_(:зゝ∠)_然鹅过年,总有些不在计划之中的……

  ☆、青青子衿(四)

  “你也来试上一试?”我拎着薄刃小刀,将胳膊搭在半蹲的膝盖上,撺掇宴宁道。
  “如何试?”宴宁惊疑地瞧着我,又瞧我手里的一把小刀,“莫异想天开了,你我的血想要复生这花,铁定是不成的。”
  我捡起那蔫了吧唧的花骨朵,用手抹了把,将上面沾染的泥土抹去了。我的血不可行,莫不是因为我是天界的神仙。这冥界的物件,还需要冥界神仙的血?
  “试上一试又何妨,说不准你的血便成了呢,”我循循善诱,“授业解惑,助人为乐,乃是德行之举。难不成你是怕疼?”
  宴宁横了两道眉看我,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刀子,道:“与你说不行便是不行。你扶一把那花,来瞧瞧来……”
  他口里说着,下手也极为利索。未及我对着那花茎的断口,宴宁已挤出一些血来。我只得捏住那花梗,抹上一抹宴宁的血,再凑到断口上去。
  折腾了好一番功夫,及我松手时,那已然发了黄的花骨朵又无甚留恋地坠了地。宴宁所言不虚,诚然不行。
  “如何,司薄异想天开一般,冒冒失失地瞧了几句野书上头的话,就作了真。你我都是普普通通的神仙罢,哪有此等奇效之血。”宴宁接过我递给他擦伤口的布巾,瞧我的眼光有几分语重心长,“且那烛九阴的血,你我真承了那等奇效,还能在此好好站着么,早被圈进那后土阵里头去了。”
  我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他说这些话,脑子里只想起那翠绿雪白的伴月花在长辞手里碎成粉末的样子。我怕是念头钻得有些深,进了牛角尖了。一朵花复生不复生的,也干不着甚么大干系。烛九阴既已炼化,天界纪史里头都写了的,便不会再活一次。
  但本仙君此时听得宴宁此话,好端端的慌了几分。
  宴宁见我不说话,又拿手在我眼前晃,道:“司薄,吓着了?嗨,我与你一说罢了。那烛九阴已然没了,后土阵也做不得用了,你听一听罢了,无甚大用。”
  我拨开宴宁乱挥的胳膊,瞧了眼地上破败的花骨朵,问道:“你瞧得这些说法,可见着有记载么?”
  “藏书阁里头的有书卷存着,你若是想去瞧,去那处一看便知。”宴宁指了指墙外头一个方向,随手将布巾还给了我,站起了身。
  他拍了拍衣袖下摆,又如来时般理了理发带,正色与我道:“作混了这大半日,我也该回去了。万一你遇着何无法应对的妖邪,切记莫硬碰硬不自量力,寻些仙家一道,找我也可。此花既已败了,就莫再惋惜了,回去找些旁的什么打发功夫就是。”
  我挥一挥手,又对宴宁这一番苦心叮嘱道一声谢,起身将他送出了门。
  此后数日,我便都扎进了那藏书阁里头,翻找宴宁所说记载着那烛九阴的书卷。也怪我来冥界时日不多,对这书阁实在是不熟悉,摸索了几日摸索清楚了那里头的布局排列,只不致于叫我在那里头寻不着出来的方向了。
  日前记起方问了一问宴宁,那书卷叫何名称,放在何处。
  外头虽是夜,藏书阁里头倒是灯火明晃晃。我提了一盏灯笼,进了藏书阁,换了只手提着灯笼,又推上了门。瞧了瞧四处壁上燃着的烛火,又将这一盏灯笼提起来吹了,挂在了一个书架上头。
  眼前书架鳞次栉比,我凭着前几日的转悠,倒是熟悉了不少。
  宴宁说那一卷书,叫做赤水纪,不曾记错当是在书阁第二层右手边书架第七阁中。
  我仰头看了看,瞧见了书阁中央一架宽平的木梯,直通往了上层。转身瞧了瞧门,照旧关着。我于是一手撩起衣摆,一手扶了木梯,踩着那算不得高的间隔上去了。约莫二三十个阶梯,便走到了头。
  放下衣摆,瞧右手边,果见一个书架,共八层阁子。
  我上前直接地开了第七层的阁门,里头齐整地竖着一列书。顺着瞧过去,东荒纪、北冥纪、甘渊纪……独独不见赤水纪。
  难不成我瞧得快,眼睛花错过了。我便又倒过来自右手边向左手边瞧了一遍,瞧到头便是甘渊纪、北冥纪、东荒纪,确然未有赤水纪。
  宴宁与我说时,只说未曾记错的话当是在此。可想若是记错,便晓不得要在何处了。
  我反复瞧了几遍,又顺着顶层阁子瞧了瞧,也未见赤水纪,接着又将这一架书悉数瞧了个遍,莫说赤水纪,便是玄水纪、靛水纪都不见踪影。
  八成是宴宁记错了。然偌大一个书阁,我若要翻找想必须得花上不少功夫,思及此又觉着无旁的办法。或许我托书给尘悬,叫他为我留意天界书阁里头是否有这赤水纪,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但宴宁将这放书的地方都可记错,未免不会记错那书卷的名字,若是本来便不叫赤水纪,更加无处可寻了。
  一时心中闷了几分,我一手扒着书架,一手拂过竖得齐整的书册,忽而又觉我想法无妄。即便是知晓了确如宴宁所说,烛九阴的血方可复生死物,又得如何。仙术里头,怕也未有剔骨换血的法子罢。
  我手顿了下来,摸不准是否还要给尘悬去一封信。
  “司薄可是在寻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问,唬得我心神一惊,急转过头来,瞧见竟是扶霖。我只顾在此寻书,未曾注意他是何时在的,又或者是说他早就在此,只是我未注意到。
  他勾着一边嘴角瞧我,神色倒不见疑问。
  “寻一本书,据说是叫做赤水纪的。”我也回笑,扶定了书架,瞧着他的眼睛开了口。他不愿告知我,我却已猜得几分。此时也不打算瞒他,他有何反应,且看了再说。
  “哦?赤水纪么,”扶霖走近了些,也瞧那书架,“在此寻不着了,也属正常。”
  我讶然瞧他,正要问他是何缘故,便听得底下书阁门吱呀一声响了。
  我将要探出身去,不妨胳膊被扶霖拉了一把,靠在书架上方站稳。他按着我半边肩膀,悄无声息地笑了笑,口里嘘声。
  “帝姬此次要瞧什么书卷哪?”底下一个慢吞吞的女声。
  这一声帝姬入耳,我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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