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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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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握着那酒杯,杯里温暖的酒液还可透过杯壁温了手心,也摇头道:“非是好心。是他喝醉了,我总不能再将他送回行止宫里去罢。想一想便觉着是一桩劳累事,还不若叫他直接在我那处了。”
  “怎么,今次未想起到房顶上去的,”他也未喝手里的那一杯酒,只轻轻地转动着,还嘴角噙着一点笑又揶揄我。
  我饮了半口,随口扯道:“一时忘了,倒是叫你提醒了。你瞧着像是不愿意收留,我便是去你这房顶上也可。”
  “那可使不得,我宁愿自己去房顶上,也不能叫你去的,”他半口酒还未饮,也不妨碍说醉话。
  我只趁着杯里的酒尚温时饮尽了,又学了他那时一样,将空杯盏推了过去。
  他似是觉着好笑,又清楚地笑了一声,方挽了衣袖为我倒了杯里,又推了过来。他搁下酒壶,又开口道:“你像是极为烦忧的,是因着宴宁的事仍在感怀?”
  “没有,感怀什么,事情不是在那处摆着么。究竟也挽不回什么了,宴宁独个儿想不开伤神而已,”我又三两口将杯中酒饮尽了,再伸了手想倒时,却叫他拦住了。
  “有什么还不愿与我说么,况且闷着气喝酒极易喝醉,万一你喝醉了,”他倒瞧着又懂事了,还态度颇为强硬地将酒壶搁在了他那一旁,一手握了瓶颈,只看着我道。
  “喝醉了也无妨,又不会如何,”我见够不着,且够着了当是也不能得逞,便将酒杯放在面前,索性放弃,自然地道,“我定力还算好。”
  他瞧着未怀疑我的话,却仍将酒瓶按在原处,轻轻和和地道:“是么,可是我定力不大好。”
  

  ☆、更与何人说(五)

  “那就不需纠结定力究竟好不好了,”我循循善诱,眼神与他示意一旁的酒瓶,“醉了酒我也不能笃定自个儿会如何。回头只是我引诱了你,与你定力不好无关。”
  扶霖侧头看那酒瓶一眼,手上却没松。他听了本仙君这番颇为豁出去的话,一点也瞧不出定力不好,反神色自若地道:“便是不喝酒,你觉着我要对你如何,就不可了么。”
  我一手支着脸看他,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我真该方才将你赶出去,”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起身却将门合上了。外头还透着浓墨般的夜色,映着院子里明亮的灯火,其实与白日里无甚分别。
  “既是要赶我,又关门做什么,”我眼角瞥见一旁重获自由的酒瓶,不紧不慢地伸手拿了,又收回来自个儿往杯子里倾倒。
  倾倒了一半,关门的那位转了身来,本仙君胳膊抖了一下,仍视而不见地接着倒。
  扶霖回过身。本仙君眼力太好使了些,我虽未直接地看他,眼角又瞥见他唇边含着笑意,目光正落在我脸上,口里温温和和道:“酒这般好喝,我方才不是说了不可这般喝么。”
  他若是不笑时候,那股悚然其实还未有那般强。但每每他带了笑放得轻轻缓缓,说些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本仙君脖子后头便一阵凉飕飕。但此时我确然是想做些什么,泄一泄心绪,未有好法子,只能喝酒了。于是本仙君甚是执着地顶着那一旁宽和的眼神饮完了一杯酒。
  “还未喝够么,”未等我倒第二杯,他便将酒瓶拿了。
  我看着那酒瓶,诚实地道:“有一点。”
  他笑意深了些,抬手就着酒瓶自个儿灌了一口。
  莫非是想自己将酒喝完,好叫本仙君无甚可喝。我只看着他,又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桌上轻磕着玉杯。
  三下轻响未完,他俯身下来一手握了我肩膀,一手抬起了我的脸。
  失策……
  我恍然大悟,唇上已觉着柔软的触感,温凉的酒液洇在嘴唇上,又顺着嘴角流下去。我闭了眼睛,只得微微张了口。清冽的酒味与他的唇舌一起纠缠在口里。那口酒终还是又叫我咽了下去,只是似是失去了甘味,全是单薄却又清楚的辛辣,味道拢在喉头里,闷得颇为难受,让我想把他推开。
  但我到底是没推他,到那点辛辣味只余个尾巴了,他方退开。
  我抬手缓慢地拭了嘴边漫下的酒液,就看着他一边嘴角弯起,又轻轻和和地道:“还要喝么,还有许多。我虽说不大有耐心,但对你当是有的,你若是还想喝,我也不在意一口口地叫你喝下去。”
  我后知后觉地生出些后悔来,或许本仙君这墙头翻得有些不对,只顾着一时寻个地方,不想真个进了龙潭虎穴。
  照着这种喝法,一口两口是意味,大半瓶皆如此是折磨。
  “不想,”本仙君不想给自个儿找罪受,只好临阵收了气势,且也带了微笑回应,以示本仙君其实未被他吓唬到。
  “那便好,”他从善如流地将酒瓶搁下,凉声道,“给我睡觉去。”
  本仙君其实不大想显得逆来顺受,正寻思着是否该如何回敬一声,胳膊便直接地叫他拽了。我险些扑在桌子上,还未站稳,他又使了力气拉了我走。
  我约莫是思绪受了扰,一时没顾上过脑子笑道:“这般迫不及待,我又不会往别处去。”
  话出口,本仙君的心着实提了几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时也收不回来了。倒也非是因为我这话过于坦荡直白,而是……扶霖他好似怒了。
  照理说,他当是该再面不改色说些什么浑话出来,不至于就生气了罢。
  我后背撞上床时,还有些不解并了然。不解的是为何他此次未说什么胡搅蛮缠的话,了然的是,本仙君的脊梁骨撞得一阵猛烈的钝疼,险些叫我倒吸一口气,可见他确然是怒了。
  我就着摊在床上的姿势,没动,眼瞧着他冷笑着绕过另一旁,又至了床榻上。
  本仙君仍旧没动,还眼瞧着他靠近我身边,虽说这张云母的床算不得小。
  他老子的……我看着他的脸,心里头只冒出这么几个字。
  不是本仙君不想动,而是脊梁委实疼,一顿一顿地疼。我撑了胳膊支了支身子,缓吐了一口气,又数个吐息,方觉着好受了些。
  我等得那阵钝疼消下去了,又动了动手脚,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安分了?”他在我身侧半倚着床头,低了头看我,声音还带些笑话一般的味道。
  我歪过脸去,也看了他的脸,嘴边勾了勾,道:“如何不安分了,你莫不是想将我赶出去才罢休。”
  “我怎会狠下心赶,只是你忽而这般热情,叫我有些不适应。”他声音响在头顶,比本仙君更为坦荡。
  酒意迟缓地上了头,我眼前有些恍惚,但凝一凝神还可瞧着他的眼睛幽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还约莫能映出本仙君的影子。
  我看着那点影子,有一句没一句道:“是本来的心念罢了,与热情无甚关系。你也知心意煎熬时,总会想做些不管不顾的事情来。”
  他仍是那个姿势,又低了低脸,轻声道:“那你此时想做什么不管不顾的事情了呢?”
  我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事。”
  我心里有些讶异于自己说得此话,仿佛本仙君是个色中饿鬼,然我一边说了这昏头昏脑的话,一边又理智得紧。即使我说了这话,也不会如何,我与他此时都清醒得很,也暂时未活得不耐烦。
  我思忖完了,又迎上他的目光,伸手按在他后颈上,用了力气叫他低下头来。
  难得的他有些反应不及,本仙君无所顾忌地占了一遭先机。既然占得先机便要将以往的都讨回来,我想定这个念头,便良久没松手。
  他胳膊撑在我身侧,似乎撑不稳身体,我没管他会不会砸在我身上。气息纠缠着,我脑中却是往前至如今断断续续的种种,还有宴宁那句“不管不顾地,真的值得吗。”
  我那时如何回他的,说自己不会叫扶霖因为我如何,还会叫他安然无恙。
  嘴唇开合说句话出来容易得很,我想叫他安然无恙,今夜便不该来他这处,也最好往后也离得越来越远。宴宁说自己后悔了,本该作凉薄,即便是负了清庙,也比今日局面要好上许多。可哪里有想一想那般容易。
  我胳膊力气松下来,回过神来时不知何时他已经握在我手腕上,腰间觉着什么动静,我想要抬头又叫他压着胳膊按在了床上。
  腰间蓦然一松,本仙君清清楚楚地觉察到片刻前还系在我身上的腰带,被他抽了出来。我有些许讶然,继而看着垂在他手间腰带上的暗纹,口里道:“好像不大对罢。”
  “如何不对,”他撑起身子,又低笑道。
  “顺序不大对,况且,本该是你我应该换个个儿才是,”我心里觉着他当是不会如何,却又眼看着他自若的神色,一边觉着不可如此,一边又放任旁观。
  “后悔了还是害怕了,”他俯身凑在我耳边,轻如呢喃,下一句便嗤笑了一声, “不长记性。”
  我便眼睁睁看着那叫他抽出来的腰带捆在了本仙君的手腕上。我一边暗自想掐个仙诀来挣开,一边诚恳地对他道:“我让一让你也是可以的,也不用这般对我罢。”
  他拧着眉看我,神色像是被气笑了一般,一手将我的脸转过去,春风化雨地微笑,道:“再不安生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给我下去面壁。”
  不想仙诀竟没什么用,那上头还有个缚咒,真是心狠手辣,我暗自唾弃地想。
  他说罢,本仙君很识时务地没说话,瞟了眼手腕,原是打了个活结。我将胳膊举到脸前,觉着当是可以用牙齿将那活结拉开。
  还未到脸前,他伸了手将我胳膊拉了过去,和善地又笑,然后迎着本仙君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将结打死了。
  我面无波澜地看着他将我胳膊放下,又面无波澜地看着他伸手将被子拉上来。
  “自己把眼睛闭上,”他低头看我,声音发凉。
  我无声盯了他一会儿,甚是没出息地将眼睛闭上了。若是他真的想打我一顿,本仙君此时也还不了手,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我其实不困,即便叫宴宁折腾了一遭,又来此折腾了一遭。我漫无目的地说了句:“你太谦虚了些。”
  “这么巴不得我叫雷劈死,”他好歹没穷凶极恶到不允许本仙君说话,在一旁回道。
  我看不见他的神情,想来当是讽笑的。
  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只能听见他的气息声,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声音却又有些低地响起了,并着眼前的黑暗要渗进我脑海里,“以往皆未如此冲动过。”
  我没说话,他又道:“我没有什么闪失的机会,我不能到时候既护不了你,又自己粉身碎骨。”
  “情之一字,原来才最是误事,”我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又道,话中带了笑音,“我一向觉着我很得上天眷顾的。”
  眷顾你扯上本仙君挨天打雷劈么,我叹口气,口是心非道:“可不是么。”
  “那时去涂山,曾见过魍魉族少主的姐姐,你还记得么,”他又开口,却不知如何提到这一桩。
  “记得,”我应了声。
  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等了会儿却不闻声音,我又道:“怎么了,”
  他一时未说什么,像是有了困意,过了会儿道:“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真·床戏
突然发现自己很有飙车的潜质,嗯……

  ☆、更与何人说(六)

  早上醒来时,我还一时未反应过来,只当是在自己屋子里。转个身瞧见身旁空空的一块地方,才恍然记起这不是我屋子里。
  本仙君夜里头脑发昏,翻了个墙头来着。
  我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一想翻了墙头后的那些个破事儿,只觉得十分惨不忍睹。起了身发觉捆在手腕上的腰带不知何时解了,低了头又瞧着原模原样地系在我腰上,若不是上头打的是个死结,本仙君几乎以为昨晚是自个儿的臆想。
  我扯着那腰带的结扣,拉扯了一阵,如何都解不开。
  好事不见做,净做些坑害的事。本仙君无奈且鄙夷,只好搁下这桩小事。
  出得门口时,小仙童甚是有礼地打个招呼,继而直勾勾地盯着我,眉头挤在一起就差挠一挠脑袋。
  我回个微笑,眼角往下瞥了瞥,本仙君衣裳齐整,并未凌乱,何况我本就未与他如何。我收回眼神,又只做不解地问那愣着脑袋的小仙童:“我身上有何不对么?”
  “没有,”小仙童摇了摇头,歉意地笑一笑,道,“只是不曾记得司簿何时来的。”
  不是你不记得,而是你没在墙根站着。
  我笑呵呵道:“昨日来的么,你许是忘了。”
  小仙童应了,眼中却是一派狐疑。我没再与他纠结此事,又问道:“你们殿下呢,可是早早出去了?”
  “殿下出去了,”小仙童点一点头,眼中狐疑更为明显,迟迟顿顿道,“不算早罢,眼下已是巳时了。”
  “……还不晚,”我面不改色地道。心里抹了一把汗,他独个儿出去了,叫本仙君一头睡到了巳时。
  不知这小仙童如何想我,好歹不知晓我是翻墙进去的,其余的也想不出什么。
  我回到自个儿屋子时,宴宁已然走了。看起来当是清醒过来了,还没忘将本仙君的床榻收拾得如原样一般。屋子里飘着一丝残留的酒气,若有若无,似辛似甘。
  我到窗户边上支开了窗子,落落如云的翠竹叶恰时撞入眼中。
  犹豫了许久,我仍是将书房里清庙留下的那卷画轴取了出来。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未留下,至少还留得一句话,并一幅丹青。宴宁若是瞧见,伤神是不可避免的了,但终究也算个念想。
  我见得宴宁时,他瞧不出什么异常,只是眼神过于平静了些,不大像往常一样,也与他有些不合衬。清清寒寒的,叫我想到长辞。
  “昨晚多谢,”他背对着我,手上一大摞书,正一本一本地往书架上摆。
  “不须客气,”我回了声,攥了攥手里的画卷。
  他好似并未当我存在一般,只不慌不忙地往书架上摆书,摆满了一列,又转过身去,抱起桌上另一摞,又接着往上头摆。
  我低头看了手上的画卷,开了口:“我是有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宴宁伸手将一本书往书架上缝隙里塞了塞,没塞进去,又换了另一个地方放了进去。
  我瞧着他将手里的最后一本书搁了上去,停顿了一下,又道:“是……清庙留下的一幅画。”
  宴宁动作停了下,又缓缓地收了胳膊,转过身来,眼睛只盯着我手上的那幅卷起来不大不小的卷轴,一手扶着书架,脸色明显地白了,却又未走过来。
  “今日收拾时,无意间瞧见的,”我也站在原地,未递过去,“也算是他留给你的,你不看一看么。”
  “你怎知是留给我的,”宴宁仍一动不动,眼睛没转,却又低声道,“既是留给我的,为何不亲自给我,还要藏起来。若是给我的,便早该给了我才是,为何要等到如今。”
  本仙君不是清庙,也无法回他这些问。
  我看着宴宁一会儿,又将手里的画卷垂了下去:“既是你不想要,那便算了,只当未见过。”
  宴宁听我如此说,也未有什么过激反应,仍站在原处。他神色上的平静早不能维持了,一手抓着书架格子,身体又往后靠在了书架上。
  我不解他这般反应是为何,即便是瞧见了清庙留下的东西会睹物伤神,却也是只这点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件了,再心痛也该拿过去才是。他昨晚还抱着自己抹的那张画不松手,如今有可供凭吊的了,又好似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你真的不要么,”我伸了胳膊递过去,道,“清庙只留下这幅画,其他都便是那些字迹。但也只有这幅画是与你的。不是什么记史,在我那处,也只是无用的物件罢了。”
  他胳膊有些抖,但听着我这几句,像是醒过神来,又走过来接了拿在了手里。
  “我不该记起来的,若是不记起来倒好了,”宴宁拿在手里,又解上面系着的绸带。
  “你可记得你那时想看那大明镜,是如何说的,”我看着他,他却只低头专心地解开绸带,将它握在手里,又去撑那画卷,“既然是知晓了,又岂有避讳之理,你如今又是觉着不可面对了。”
  “我记起来有何用,”宴宁撑开了那副画,久久地没动,只看着那画像的笑容,嘴边也露个苦涩的笑出来。那画上也是他自己,两相映照着,更显得他笑得凄凉。
  “我记起来他就能回来吗,我记起来就还可做个凡人吗,”他带着那凄凉的笑,又看向我,摇了摇头,“一开始就是错的,本就是错的。”
  他那时说的话我还可记起来几分,与眼前这般颓唐全然不同。
  我不该叫他必须如何,想来独个儿伤怀也是一桩碎心事。也罢了,我何苦不体谅他呢。
  我松了语气,与他道:“你记起来,我与两个殿下跪的半个时辰,扫的三个月藏书阁便都物有所值了么。你那时看那大明镜时,帝君可是去了一遭。”
  本是想叫他暂且搁下,哪知我说这话,宴宁又入了神,不知想了什么,最后吐出一句:“多谢。”
  “你若是想喝酒,我可送与你一些杏花酒,东墙还埋着许多,”我末了补了一句。
  虽说喝醉了确然很折腾,但发泄出来总比闷着要好。
  “多谢,”他又是一声,语调都一声未变。头也未抬,还看着那卷轴,不知是在看那行字,还是在看那画上他自己。
  两个月实在很短,冥帝后头也未去看过,那书阁是否有哪一本书乱了序。宴宁却中间还日日去,瞧着当是将我那日的玩笑听进了耳朵里。我虽是没想叫他来分担,但也未阻拦。好歹他没在他那行止宫闭门不出,多出来转悠转悠,见得多了,时日长了,便自然也放下了。
  又过了一月,我蹲在院中,给那冒出来的半截新竹浇水。原先的那些翠竹已然全都茂茂盛盛地长开了,又不时地冒些新的出来。
  宴宁进来时,我已然以为他将前事都看开了,毕竟他脸上带着笑,眼神也正常了。
  “诶,看见没,要不要移一棵回去,”我与他招手示意那嫩绿的竹笋叶。
  他摇了摇头,摆手,又撩了衣摆蹲在我身旁:“不了。”
  我本就随口问一问,他这一声拒,我也不意外。我轻轻拂了竹笋尖上的水珠,又漫道:“许久未去向帝君说一说公务事,你一道去么。”
  “不了,”他又小气地回绝了,连话也说不出来新意。
  我霎时记起他那坏了不知道几次的门,估摸着当是可以调侃上一遭。我冒出这个念头,便拍了拍手上沾得一些泥土,转过身来看着宴宁,刚要开口,便听得他先说话了。
  “我是来与你道一声别的,”宴宁两眼炯炯有神,瞧着不像扯谎。
  我糊涂了一阵,觉着甚是莫名其妙地道:“道甚么别?”
  “我要离开这处,回凡间去了,”他又道,听得我又迷惑几分。
  “如何说回凡间去了?”我蹲地膝盖有些麻,起身起到一半,弯腰看着他,便听得腰间咯嘣一声,唬得我赶忙直起了身子,又只觉着腿麻。
  “我本来就是个凡人,清庙他……命运捉弄而已,如今他不在了,我还在这处做什么,”宴宁瞧着我,理直气壮道。
  我下意识只觉着哪里说不通,听他这般说,却又好似极为有理。惊讶了半晌,我口里只道:“帝君呢,他应允你这般做了?”
  “我已向帝君禀明了,他也应允了,”宴宁点头道。
  我揉了揉膝盖,又斜着脸看他道:“你是想回忆一下做凡人的感觉,也学天庭里那些神仙,无事便去历练一遭?”
  宴宁那张脸正气凛然,他看着我,又道:“非是历练,我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做神仙了,”说至此处,又笑了一声,“神仙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总之,我要离开冥界了。”
  “你不会回来了,要去当个凡人?”我直起腰,终于搞懂了他说的。
  “嗯,永远地当个凡人,”他面上一丝凄绝闪过,又刹那归于无踪,“再也不回来了。”
  “那……清庙呢,”我一惊,脱口而出。
  “清庙已经死了,”他看着我,十分平静道,“以后也不会再有宴宁这个神仙了,就当和清庙一起死了罢。”
  我顿了良久,抬起胳膊来,又徒劳地放下去,只好道:“你当了凡人,就不会再记得从前那些事了,那些与清庙的事,都不会记得了。你说不能忘记清庙的,忘了他,他做的都没有意义了。”
  宴宁好一会儿没说话,迟了会儿,毫不动摇道:“宴宁还记得的,他死了,就是永远记得了。”
  

  ☆、更与何人说(七)

  我没想出来什么可劝说的,震惊落下去,也只问了句:“你何时走?”
  “再过几日罢,让我把他留下的那些东西再看一看,”宴宁声音里还可听出一些留恋,可他这么说着,且甚是决绝地要离开这地方。
  “你留在此处,可一直见着,”我迟了一会儿,又只说了声不算劝的劝解。
  宴宁背过身去没看我,又道:“我无法留在此处了,每每见得那些他留下的东西,便日夜难安,我只想离开这里。凡人没什么不好的,过完一辈子是苦是甜都忘得一干二净从头再来。什么事情都会过去,都会忘记,岂不是很好么?”
  本仙君又无言以对,尽管我不大认同,却也须尊重他的意见。且我尊不尊重也不妨事,终究冥帝已然同意了。
  “我提前与你道一声别,走的时候便不要再见了,”宴宁转过身来看我,笑道,“这样你以后也不知我去了哪处,我与冥界再无任何干系,与神仙也再无任何干系。”
  “好罢,”我半张着口半晌,也只得应了声。
  心里有一阵理不清的想法,我送了宴宁离去,又觉着他说得那些离开冥界的话耳熟。转头看着那几竿竹子,恍然记起,长辞也想离了冥界的。
  或许这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头的都想跑出去,本仙君却往这里头跑。如今又牵扯了一遭,轻易也是离不去了。况且天界当是回不去了,若我再离了这处,也只能如宴宁一般去人间。我眼神收回来,又觉着自己想得甚是荒唐。
  若是离去的好,那便离去罢。
  后头我也未去看过宴宁,若是不去看,便还只作他过几日才离去。一日不去看,便一日未离去。
  又过几日,我独个儿去冥帝那处尽本分。其实冥界太平得很,也未有什么乱子。我到底是懂了为何冥帝那时候与帝后的事情也能叫从前的神仙记进去,无甚可记,便只得寻些逸史了。
  冥帝听我说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未说什么,又瞧得眼神中有些什么意味。
  本仙君很本分地没如往常一般迎着对上去。
  “没有旁的要说了么,”冥帝垂眼看着我方才递上去的文书,过了一会儿道。
  未有旁的神仙在,我低头琢磨了会儿冥帝此话的意思,将往前与扶霖一道闹腾过的缺德事并不缺德事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遭,一时捉摸不准冥帝究竟是闻得了什么风声,还是知晓了什么。
  “听闻帝君允了宴宁仙君,回凡间当个凡人,”安静了许久,我只好扯出些什么来,便就着脑子里最近的一桩事问了出来,“小仙有些不解,为何帝君会应允此事……”
  “宴宁记起了往前在凡间的事,再无心在此处,我不必勉强他,故而叫他去了,”冥帝竟是回了我一声,语气也听不出什么。
  他说着此话,其实与不说无甚分别。我听闻冥帝这般说,本是未在意的一个说法,又入了脑海。我拱一拱手:“原是如此。”
  “司簿好似并不意外,宴宁如何会记得往前在凡间的事,”冥帝手里拎着一杆笔,抹了一笔。
  我心里惊了一瞬,冥帝何时知晓了此事。我缓了缓,又抬起脑袋。
  冥帝抬头看着我,眼神沉甸甸,用意很是明显,是叫本仙君自己交代的意思。
  本仙君用了眨一眨眼皮的时间思虑了一遭,等得冥帝将事情扔到脸上,还是自个儿坦白这两个的后果。其实也无甚好想,坦白才可争得宽大处置。若是装傻充愣,才最是不明智。
  我先撩开衣摆跪了下去,瞧着冥帝,冷静道:“帝君恕罪。”
  冥帝仍看着我,脸色未变得多好,但也未更差。
  “小仙为着帮一遭宴宁仙君,才与大殿下寻个借口借了钥匙,与殿下无关,全是小仙一个之意,”我只好又道。
  “如何与他无关,”冥帝话音出口。我立时心提了几分,一时着急,本仙君这话说得太拙劣了些,听着有些欲盖弥彰。
  “若是他不徇私将那钥匙给你,宴宁可看得到大明镜吗,”冥帝又道,声音沉威。
  果真冥帝都知晓了。我后悔莫及,方才该换个说法才是,只顾着惊,未思虑周全。我只得亡羊补牢道:“小仙愿担下一切罪责。殿下是与小仙有些许交情,听了我的说辞,才会借给小仙钥匙。”
  “那时,你们三个在藏书阁中,皆是因为此事?”冥帝开口,却未追究下去,又提了另一桩。
  心跳的声音有些清楚,我咽了咽喉咙,应了声:“是。”
  “大明镜也非是看不得,书阁顶层虽说不可擅自打开,但看一看大明镜还挂不上什么罪责,”冥帝语气未缓和,只盯着我道,“便是与我说一声,我也可叫你们去看。”
  我只低头作一副诚心受教忏悔样子,心里又委实大惊。不曾想冥帝竟如此宽宏大量,这念头比冥界有了日头还要叫我吃惊几分。
  “但你知,叫宴宁看那大明镜错在何处么,”冥帝又道。
  本仙君刚松一口气,闻此话半口气未顺上来,合着前头说的只是虚言。我心里想着清庙的那一桩事,未说出来,口里只道:“小仙不知。”
  冥帝将笔扔在了一旁,眼神又是沉甸甸:“宴宁本是凡间一个凡人,与上任司簿清庙生了情分。神仙与凡人,本是忌讳,却非是因高低之分。神仙岁月极是漫长,凡人却只一世,且两者生活情理全然不同,若是神仙牵扯了凡人,只会乱得三界规则,两处落不得好。”
  我默不作声,究竟未忍住问出了口:“清庙神君灰飞,也是因了这仙凡之别吗?”
  “清庙灰飞,是因为他自己,非是因天条受得责罚,”冥帝踱过我身后,我眼角看见暗色的衣裳下摆,又到我身侧,“你可知宴宁是如何成仙的?凡人修仙极为不易,清庙那时舍了一身修为渡了宴宁脱去了肉/体凡胎,自己形神俱灭。他孤注一掷舍命成全,我便也叫宴宁留在了冥界。如今宴宁既是记起一切,想往赴凡间,我自是不会阻拦。”
  ……宴宁是叫清庙渡成了神仙,而非是自己修得?我怔了好一会儿,没想到竟是如此。怪不得宴宁记不起自个儿如何成仙,想是清庙叫他忘了。可清庙如此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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