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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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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唤你了,不过去在此作甚,”一旁扶霖慢悠悠道。
一时周遭的众仙家脖子又伸直了几分。
我缩了缩脖子,脸上挤出笑,一路秉着走了过去。
“本来要走了,忘记将这东西给你,”摇倾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物件来。圆圆亮亮,散发着清明不绝的光,是一颗夜明珠。她递给我,又道,“早想着冥界昏昏暗暗的,不见光。拿了这珠子与你照明的,权作那时候给你赔个礼了。此时我懒得再拿回去了。”
我瞧了眼外头月亮铺在地上的清辉,觉着也不算昏暗。接了那珠子,与她道了声谢,我又问道:“你来的这般快,二殿下呢?”
“回去了,”摇倾侧身指了指,又转身道,“我与他说了,作不得真,便当是个玩笑罢了。”
“他未说……”果然本仙君的想法是正确的,这般情形下,生不出什么牵连。
“对了,我告诉他是你出的主意,”摇倾抱着胳膊,又对身旁的侍女道,“玉欢,我们走罢。”
那叫做玉欢的,怎的由一个圆脸变成了鹅蛋脸,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过。至我回味过来她将我“出卖”了之后,立时有些想捶胸顿足,然摇倾已不见了踪影。
长辞会如何想,定会觉着我想了个馊点子罢。
我忖了一忖,又朝宴席上望了望,这么一会儿,扶霖也已不见了身影。
本仙君只好去瞧一瞧,长辞此时是什么想法。
☆、陌上桑(四)
召旻宫门口的仙使似乎是认得我了,见我前来,也不去通传了,只朝我弯一弯腰,做个请势。
院子里头光秃秃的,落了满地的月色清辉。我拦了一个提灯路过的小仙童,问道:“二殿下呢,可是回来了么?”
小仙童将脖子扭了扭,翻了眼皮,伸出胳膊指了指飞檐抹瓦的屋顶。
我仰了脖子望了望,觉着那屋顶还为我缓了一缓。迟早避不过的,还是去罢。
提了一口气落至屋顶时,入眼见得一个华颜,坐在房脊上,两手紧紧按住了瓦片。她身旁那头坐着一个长辞。我分明未踩碎瓦片,右脚刚伸出去迈了半步还未落地,那两个齐齐看了过来。
“月色甚好,”我顿了一顿,踩实了,算是打个招呼。
“司簿来了,”华颜松了口气的模样,慢慢地弯了腰站起身,又打了个趔趄,瞧得我胆战心惊的。她晃了晃胳膊,又站稳了,伸手递出一个酒瓶。
我走过去接在了手中,沉甸甸的,却是满当的一瓶。
“你陪一陪殿下罢,我下去了,”华颜瞧见我的眼神,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还带着宽慰的笑。又道,“我未喝过这酒,不妨事。”说罢,伸了手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闪身不见了踪影。
我目送她凭空没了,又转过头来,撩开衣摆,坐在了房顶上。
“方才多谢司簿了,”长辞转过头来,与我露了个笑。
他如此一说,我立时有些惶恐。若是摇倾未把我卖出去,也不至于叫我如此挂不住脸。换做是我,也会觉着这法子委实拙劣得很。像是明明白白地将同情挂出来,还要做着好心的旗号,与那高高在上的怜惜无甚区别。
我一时想不出如何说辞,只得不厚道一回,道:“华颜姑娘担心殿下,我想不得什么法子,才使了个拙法。殿下莫怪罪才是。”
“我知晓司簿是好意,怎会不明白,”长辞将手中的酒瓶搁在了一旁,那屋顶却是斜的,瓶子立不住。他又耐心地摆弄了一阵,也仍是立不好,便又拿在了手中。
我低头晃了晃华颜与我的那一个酒瓶,掀了盖子,晶莹的酒液中立时映了潋滟的半轮月,明明亮亮。
“司簿会否觉着,我很是无礼,”长辞在一旁又道,“本是母后的生辰,我却早早离了席,甚至宴上都未与她道一声贺。”
他这是喝醉了么?我顿住将要往口里倾酒的动作,扭了脸看过去。
月光从他眉眼处掠过来,带着玉质的清寒。他看着有些远的地方,又将眼神收了回来。清明淡然,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我顺着他方才看的方向瞧过去。只瞧得见光晕团团,暖黄柔和。但我知晓那处是方才朔令帝后的生辰宴,宴上喧闹熙攘,觥筹交错。
屋顶琉璃瓦上泛着薄冷的月光,我用手撑着,觉着有些凉意,又收了手,垂在了膝盖上。
“但若我去了,母后会更不高兴罢,”他不知看着哪处,声音平平静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一件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
“殿下不必多想,许是帝后心里头想什么不好说出来罢了,”我想了一想,做爹的不喜儿子非是什么稀罕事。天界里头那三殿下整日里在天君跟前劈头盖脸地挨训,天庭一干神仙由一开始的劝阻,变作后来的虚与委蛇,再后来都瞧着习以为常了,只抱着胳膊自顾自地交谈,天君在前头将儿子训得狗血喷头都做无视了。但做娘的面上再如何严苛,内里也不会如何与儿子生分才是。
“也许是吧,”他漫笑了一声,又自然而然地说了一句话出来,叫我一口酒呛了喉头,“有时候,会觉着如何把这血脉之恩还回去,便好了。”
我只顾着咽酒顺气,心里觉着这小神仙委屈这般大,有些啼笑皆非。有心想劝一劝,喉咙里还呛得辛辣,只得先抚顺了气再说。
“我与父帝母后没有缘分,以往觉着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母后不高兴。后来才明白,母后是不愿瞧见我,”他说此话时,依旧未有语气波动,又笑道,“往前有次母后生辰时,我与王兄送一样的贺礼,母后收了王兄那份,又还给我说不用了。小时候还要追着问为什么,如今想来,太不懂事了些。”
“一模一样的两份么,你们两个一起送的,收一份就无甚差别,”我话说得干巴巴,只做开解。心里有几分觉着朔令帝后不会做事。便是真的重着了,自个儿回去予了谁便好,也值得当面推拒么。
他低头垂着眼睛,我斜着瞟一眼过去,见得他面色如常,未有怨色,也未有悲色。
“不重样的,先前送了一次……,才换了重样的么,”他摇了摇头。
本仙君一时语塞,此时若说许是那贺礼帝后已有了,我倒真成傻子了。
静谧无声,稍远处那片灯火热热闹闹,我提了酒壶至眼前,瞧了瞧那上面镂着的精巧花纹。
“以往觉着不能失了做儿子的本分,但每每弄巧成拙,才后知后觉地该有些眼色,”他神情空淡,无甚情绪。
本仙君也觉着做神仙的须有些眼色,但他这般算得有眼色么。我将口里的酒含了一会儿,又顺着想了想,若是他不去见帝后,两方清净,确然是有眼色。真叫我不知作何说。
“我想离了冥界,但还有些贪恋。若是得了一点好,便不想离开那一点好,其实很是贪心,”他说得这几句,我听懂了头一句。后头的又不大明白,这好是华颜那小孔雀的那点微薄的忧心,还是他王兄折腾我一道去挖的那株伴月花。
可他说得何其错,哪里有谁生来便该是得不着好的。即便如我瞧得头晕的佛经本子,也说着众生大爱。若是存于这三界间,靠近一点好意都成了错,恶意难不成才是对么。即使对错一说难辨得很,也不当颠倒至此罢。
我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何来贪心。独个儿活着无牵无念,与旁人无有挂碍干系,便是至好了么?若是冷漠至此,那这世间还有何温情可言,神仙凡人还有何存活必要。都变作几个石头,岂不是更为省事。”
“得了一点好,便想长长久久地有这点好,不是贪心么,”他当是听进去我的话了,顿了一顿,却又自嘲地笑了一笑,“怎可能呢。”
长辞如此想法,又叫我想不懂他这念头源自何来。倒像极了人间那巴着一点糖舍不得吃又怕化了的小孩子。然舍不得吃怕化了,也无旁的原因,只因未曾吃过糖,又不能常常吃着罢了。
我未有父母,只不知何时天界里头化出来的一个神仙,于亲情一道全然无感。小时平日里与尘悬厮混惯了,从未如他想得这般深刻过,以至于到了此时,只能生出些他不大需要的同情,无法真真切切地会意。
“莫想这般多了。可能与不可能的,也自有定数,”我聊胜于无地慰藉几句。
长辞转过头来,反而又笑,不知谁在宽慰谁:“劳司簿听了我一顿埋怨。我如今只是想着,日子过得快一些,我便可以早早离了幽都。”
我愣了一愣,又记起华颜似是与我提过这一说。
“若是离了幽都冥界,殿下将去何处呢?”我心里莫名地缓跳了一下,手上攥紧了酒瓶子。
我便眼看着长辞笑起来。方才他也笑,但此时的笑瞧得我生了几分恍惚。面上打了月光,冰凌化开一般的笑意,全然不似此前那笑容只如冰面上反光。
“去哪里都好,”他缓缓道。
“去外头也好,冥界确实太无聊了些,”我心里竟有些叹息,也觉着摇倾说得有一点正确。但若是真的不快活,离了此处对他而言是一桩好事,我又怎会不晓得呢。
“天界烟霞三千里,北冥落雪万丈,都是极好看的胜景。若是那时殿下想去看上一看,我可与殿下做个引路的,”于三界六合哪处景色宜人此道,我同尘悬颇有研究。只为了攀比笔下功夫罢了,倒是蹿去了不少地方。
长辞又瞧了瞧那处光晕和暖的地方,如他那时应摇倾的戏言般,应了声:“好。”
瓦片有些响动,我扭过头去,华颜又歪歪扭扭地堪堪站稳了。明明方才瞧着极是害怕的,眼下又跑上来作甚。
“方才大殿下来了一遭,”她瞧着长辞道,身子又晃了晃,索性蹲下去,这才稳当了。
“已走了?”长辞问道,又站起身,“正要下了,你不必上来的。小心些。”
“走了,”华颜点了点头。
我也起了身,只觉着有些不大相信,又道:“他未说什么?”
华颜仰头看着我,有些奇怪道:“说了,问了问殿下是否回来了,我与他说回来许久了。他便走了。”
是本仙君习惯了他无事找事么,竟觉着甚是难得。许是不知晓我在此处,我一想,也觉着当是此故,又有些庆幸,亏得他不知晓。
☆、莫凭栏(一)
烛火投了一片暗影在地上,我手里拿着摇倾送的那颗夜明珠,觉着恰好派上了用场。在藏书阁兜转了几个来回,都未将这书阁中分阁卷目记住,只得闲暇时便来转一转。
顺着瞧过去,赤水纪又映入了眼中。我瞧了瞧那三个字,有些好笑。摸着那封皮顿了一顿,又将它取了下来。
“章尾山坐于赤水之北。山中有龙,名烛九阴。”
方掀开一页,一大页纸上,只这么竖着一行。墨色字迹,清晰明白。
再掀了第二页,是一幅图画。
黑色的龙身盘旋于云雾中,鳞片紧密,爪如握钩。一双半睁着的龙眼睛从淡黑的云气后露出来,威光逼视,锐利藐然。我顺着那绵长张扬的龙须划过去,觉着这作画的功夫还算作可以。这么一条烛龙绘得分毫毕现,栩栩如生。
再往后头翻,也是些与我所知无二的记载。“其瞑乃晦,其视乃明”的烛龙罔顾生灵涂炭,恣意作息,才引了众神之怒,将它困入了后土阵中,数千年方炼化殆尽。
若说那烛九阴神智未开,倒有些无妄之灾。平白得了神力,尚不知如何得用,已然因此获了罪。或许它只是平常的睁眼闭眼睡觉醒来,却影响了其他不为它所知的数万生灵。倒不知它是想有这奇力,还是不想有。
“这珠子讨巧,”我正翻着这赤水纪,转头瞧过去是宴宁。
他提了一盏灯笼,见我瞧他,提起胳膊,将那灯笼凑到脸前。灯笼中的火焰晃了几晃,叫他吹灭了。
“书阁门修好了么,”我又将目光移回手中书卷上,随口与他道。话音落了才觉着不恰当,他上次已然说了要将书挪个地方的么。
“说什么,”幸好宴宁似乎并未听见,只伸直了胳膊扒着书架子探那顶层上的书。
我一合书卷,道:“问问你在找什么。”
宴宁老实地接着我的话道:“前些时候取了一卷书来看,此时放回来。”
我并不是在意他在做什么,拢个话头罢了。这么翻了几翻,未见着什么新奇的记载,我又将那卷书塞进了书阁里。一旁宴宁低头不知翻着一本什么。
“你有娘么?”我突而心里有些不得解,反应过来时,又已问出了口。
宴宁缓缓地抬起头,偏着脑袋斜瞅着我,半晌,语气不轻地道:“你有娘么?”
手中夜明珠散着清净柔和的光亮,我与宴宁在此互相问候对方的娘。乍一听有些粗鄙,我已然后悔自己一时不察,遣了这样的句子问了出来。
“误会,我非是这个意思,”我歉意地笑,又道,“是想问一问,你有父母吗?”
宴宁怕是仍觉着我无事挑衅不怀好意,手中保持着拿书卷的动作,惊疑地瞧着我,反问道:“你有父母吗?”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诚实道。
“你有毛病么?”宴宁拿书卷敲了敲书架的木格子,十分不客气地道。
本仙君自然没有什么毛病,况且我本就无父无母,难不成他觉着我在诓他。许是方才那句吓着宴宁了。我迟了一会儿,道:“我真个无有父母,不晓得什么时候化出来的。方才记起一件事情来,想问上一问,那些有父母的,是何感受,仅此罢了。”
不知是我说得过于恳切了些,还是宴宁太过于热心。他听罢我此话,面上竟隐隐有些叹息与同情。莫不是他觉着,本仙君羡慕这亲情之味?
且不管他如何误解,他有这般情绪,说不准也方便我问得什么。
“有,以往有,”宴宁点了点头,似乎觉着要与我谈谈心,因此便把手上的一卷书也搁回了书阁里头,语气有几分追忆,“往前在凡间时,有父母。后来便作了神仙,与凡间父母的尘缘断了。”
看来宴宁仙君还是由个凡人修得神仙身的,多么不容易,定是经历了许多苦难劫数。我随口道了句:“凡人飞升得神仙,极不容易,倒也难为你了。”
“我……倒是不记得我如何飞升成神仙的,”宴宁竟愣了一愣,继而皱了眉毛,不知是不是在回想自己如何飞升的。
我本不是想问他如何飞升的,只忽略他这走神,又问道:“那你还是个凡人时候,你娘对你好么?”
宴宁回过神来,又问了句,“什么?”
“在凡间时候,你母亲可对你好么,有未有朝你发过脾气?”我耐心地又与他重复了一遍道。
“有发脾气么,嘿,不能由发脾气来断定好不好。许是有时候是为着好呢,才发脾气罢了。我在凡间那时候,我……那时候的娘,确然对我很好的,”宴宁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与我授课般。
“那你送些什么东西给她,她可高兴么,会收下么?”我又问道。
宴宁有些奇怪地看我,道:“自是高兴的,又怎会不收呢。”
我摸了摸下巴,也有些不解:“但若是不收呢,做娘的厌恶儿子,也有的罢。”
“许是也有,”宴宁停了一停,才道,“血浓于水,不管如何厌,终有回心的那日罢。倒是也见过生如仇人那般的,但孩子是娘自己身上掉下的血肉,缘由自然出在旁的什么身上……”
“譬如说什么?”我顺着宴宁这一番话想,闪出些什么念头,又抓不住。
“譬如说,后娘么,”宴宁语气悠长道。
我咽了咽喉咙,只做未闻。此话不是白话么。
“你为何想问我此事?”宴宁疑问道。
“一时瞧见个人间故事么。那故事里头儿子与娘说除非黄泉不得相见,后来又想见了,为着破誓挖了个土坑,只做黄泉下头,两人又在下头见了。故而有些好奇,有未有真个母子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的,”我寻思着不知挑了人间瞧过的哪一段史记出来,且与宴宁扯上一道。
“与我所说无差么。先前说的如何狠绝,最后还要食言的不是,”宴宁对我说的并不在意,只接了自己方才的话头道,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凡人心性无常,也不足为怪。”
我只漫应了,一时空了手,有些不知该取些什么书卷来瞧。
“清庙留下的笔记你看完了么,”宴宁似乎瞧着我愣怔的模样,又道。
我想了想书房里头案上的那一摞,并桌椅后头那大半书架子,仰头瞧了瞧天花板,惆怅道:“还未瞧完。想必是他毕生的心血罢,可够着我瞧上一些时候了。”
“慢慢瞧罢,可不是毕生的心血么,”宴宁悠悠地说着,语气到后头却又慢了下来,眉头蹙着,不知想起了什么。
“清庙神君因何仙逝,是年岁已至羽化了么,”我下了那书阁的阶梯。下头烛火照得亮堂,夜明珠用不着了,我便又将它扔进了袖子里。
宴宁此时未再出声。
我转头瞧过去时,他还站在木头阶梯上,眉心挤着,眼睛斜觑着地上一处地方。他又兀自走神,未听得我与他说的话。本来我也只那么一说,未真的要问。刚要唤他下来时,他又道:“是羽化的么,还是怎么的?”
“我来时他已不在了,我如何能知?”我惊奇道。宴宁一个冥界里头的神仙,还来问我,走神还未醒过来罢。
“你未见过他罢,”我掸了掸袖子,又瞧见门吱呀开了。
华颜手扶着门,看见我眼睛睁大了,又往我后头瞧了瞧,招呼了一声:“司簿,宴宁仙君。”
“我见过……他的……罢,”宴宁仍在纠结,我又觉着他犯了糊涂。若是见过,怎会不知清庙如何仙逝的。
未搭理宴宁,我只问华颜道:“华颜姑娘可是来找书瞧的么?”
“是要找书的,但瞧见你们了,也不须得去找了。”华颜又道。
“作何事?”我问道。跨出了门,回头瞧,宴宁却仍在那地方低头琢磨。我冲他挥一挥手,提了些声音道:“不走么,我先走了?”
“哎,”宴宁抬头只匆忙应了声,又挥了挥手,示意知晓了。
我便未理他,只与华颜出了门。
“我想去找我娘亲,一时想不出什么地方,只想得了那族中的领地,”华颜未遮挡,开口与我说了。
我听她此话,倒一时未想起来那孔雀族的领地是在何处。
“族中在都广野,”华颜行在我身侧,又道,“先前是在那处的。只是我那时出来后,不辨方向地走了许久,至后头又叫殿下救了。如今也不清楚如何从都广野可至了幽都的。”
她说着这都广野,我恍然记起了,确然是那孔雀鸾鸟一族的栖地。那处活物繁盛,也算得景色宜人之处。
“我可告知你如何去,”我脑子里头想了想那地方的方位,确然不是个近的地方,“你离了那处多久了?”
华颜停了一会儿,声音低道:“有许久了。”
“你娘亲知晓你在此处么,”我斟酌下语句,寻了个相对折衷的问法。
“不晓得啊,许是不知晓的。否则当会来寻我了,”华颜吐了一口气,又一下一下地甩着身侧的胳膊,抬头道,“咦,到你那思齐宫了。”
我瞧着思齐宫的门口,心思一动,转身与她道:“我拿一样物件与你。”
思齐宫的院子里竹芽已褪了嫩黄,泛着鲜亮的绿色。我拿了铲子小心翼翼地刨着一株。
“可是叫我取回召旻宫去么,若是殿下不许要呢,”华颜惊讶道,又蹲下身小心地摸了摸那还幼小的芽叶。
“华颜姑娘想栽,二殿下不会拦着的,”我照着那竹子根的周遭下了铲子小心地挖。
华颜又道:“我是怕……还是先不想这么多了,往后再说罢。”
“你打算何时动身去那处,”我看着那竹根周遭挖得差不多了,才将那一棵刨出了土。
“待会儿便去,”华颜眼睛只看着我手中沾了泥巴的竹芽,道。
我觉着当找个什么包住这泥根才是,起身瞧了瞧院落,又道:“你独个儿去么,还是二殿下与你一道。”
“我自己去,”华颜利落道,又笑了笑,“正是趁着殿下不在才去的么。若是他在,又要累得他与我一道了。”
“他不在,出去了?”我有些意外,那时候请他出去南海一遭还是叫扶霖捏造了个由头。但不在也正常。
一时看见那平常用作浇罢水擦手的布巾,我便走过去取在了手中,抖了抖,想用它兜住手中这仍掉泥的竹根。
“嗯,去了回生谷。”华颜也走到跟前,道。
我一时愣怔,看着那沾了泥土又露出些翠皮子的竹节,手中布巾没拿住,飘飘悠悠坠了地。
☆、莫凭栏(二)
“你独个儿能找着去那处的路吗?”我与华颜说了说那大致的方位,又瞧着她睁大的眼睛,加了句。
华颜朝天眨了会儿眼睛,手里攥了拳头,对着我点了点头道:“能吧。”
我将那裹好的竹泥根递给她,拍了拍手,觉着自己当是一个富有同情心且十分善良的神仙。如华颜这般修为薄弱的,那时候能叫一只狼妖瞧上,此时说不准便会叫一只熊精豹子怪瞧上。都广野离幽都远得很,比不得回生谷。左右我今日也无事,不若待会儿与她一道去算了,也算作做了一件功德事。
“过会儿我与你一起去罢。你先回去栽一栽这竹子根,记得莫把那根上的泥土拍掉了,”我拍了几把手,还沾着些湿润的泥痕,又简略地与华颜说了句。
“怎好劳司簿去呢,那里……有许多族里的,”华颜眼里有感激,口里却又不甚清晰道,不知是想说什么。
“那处不是些鸾鸟孔雀么,不妨事,”我与她摆摆手,“我今日闲着,不若也不会去藏书阁里头了。”
“……也好罢,只是又须得麻烦你了,”华颜弯了弯腰,又叫我赶忙让开了。
本仙君还年轻得紧,受不得她这大礼。
华颜端着那包裹去了。我只回院子里头涮了涮手,又想了一想那都广野的去处。
出得宫门时,与门口的小仙童打声招呼,只说我出门一趟,若是谁来有事务来寻我,与他转告一声,改日再来便是。
小仙童听了我这话,点一点头,接着张口道:“若是大殿下来了呢?”
大殿下给他什么好处么,还叫他多着问上一嘴,还是说大殿下不是旁的神仙,是个精怪,须得另作他算。我瞧着小仙童毕恭毕敬认认真真的模样,没将此话问出口,语重心长道:“一视同仁。即便他是冥帝的儿子,也不须有什么另眼罢。无事多修修心性,怎可因着地位权份改变原则呢。况且……”
况且他确然许多日未来了么,上次见着他还是在那帝后的生辰宴上。本仙君回想了一遭,还觉着有些不是滋味。
“司簿说的是,”小仙童瞧我一会儿,眉眼一开,不知是觉悟了什么,猛地点头道。
他利落地应了,我沉吟一会儿,想说些什么出来,然口里无话,只得道:“……就如此罢。”
转身将迈了几步,本仙君眼神打了个突,停住了。
身后小仙童已然甚为现眼地叫出来:“大殿下……”我转身斜他一眼,小仙童声音低了几分,双手叠在身前目视前方道,“来了。”
嘿,他是做了什么事,叫这小仙童如此关注。除了模样瞧得过去,还有其他长处么,本仙君唏嘘地打量眼前那位几眼,觉着实在挑不出来。
“我是来得巧,还是不巧呢,”扶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把折扇,只松着手腕握在手里,将坠不坠的样子。
“你是有意的么?”我连一声殿下也懒得与他称呼了,也未有旁人,不须做什么样子。
他笑起来,将扇子在手心一下没下地敲着,道:“看来是来得巧。”
那模样像极了人间尘世里的翩翩公子。我瞧着他,往前头走了几步,道:“可不是巧么,华颜要去都广野那里找她母亲。你去么?”
“你要与她一道去?”扶霖惊讶地看我,扇子在手心敲一下停住了。
“二殿下不在,她不大认得路,”不知为何,我总觉着扶霖是会一处去的,他也很闲的不是,“我今日得空,无甚事情,就当出去走走了。”
扶霖又在手心里晃了晃合着的折扇,挑了一边长眉看我:“你得了空,倒是不吝于去陪旁人。我若不寻些时候来瞧一瞧,你怕是都要将我忘了罢。”
多么奇怪的语气,我专注地瞧着他,觉着当学一学这说甚么话都理直气壮的本事。于是我现学现卖地道:“哪里就能将你忘了呢,方才那门口的小仙童还提醒我了不是。”
可惜我似乎学得不怎么成功。他听得这话,皮笑肉不笑地瞟我一眼,不知是喜还是不喜。
再不欲与他装疯卖傻,我转身道:“你当真不去,华颜瞧见你去了会很高兴的罢。”
“哗啦”一声,扶霖抖开了折扇。淡白色的纸面上绘着几竿墨竹,淋漓秀致,入眼风骨毕现。
“去,何时说不去了,”不知因着我说了什么,扶霖瞧着笑逐颜开,又慢摇了几把扇子。
他耳边的头发被扇风拂得往后微动,嘴角半弯着,和着那一把白面墨竹的纸扇,如水墨染的烟霞撞进我眼中。一个男人,也须得这般张扬么。我瞧着他这风骚模样,有心想一把将那纸扇夺了扔一旁去。
等了一会儿,仍是不见华颜,想必还在摆弄那竹子根。好在我在这厢等得并不急,她栽上个大半天的,我也不妨事。
“你方才说,长辞不在。他去何处了,”扶霖收了那扇子,又抬眼望了望,随口丢了一句。
我奇怪地瞧他一眼,道:“你问我他去何处了,我一定知晓么?”
扶霖转过头来看我,语气甚凉:“你不一向是很清楚的么,此次居然不知晓?”
本仙君冤枉得紧,为何他以为我一定会知晓长辞的行踪呢。我又不是那召旻宫里看门的,怎会知道他会去哪里。今次还是华颜说的。
但因了这一次,多多少少有些气弱,我无甚好气道:“知晓。此时当在回生谷罢。”
他方才似只是随意地一问。我这厢话甩出去,他定定地看我,确然带了些疑问的语气道:“真个去了?”
“你有毛病么?”我思来想去,觉着宴宁这句扔给我的这句,再恰当不过。
扶霖并未听得我这句掷地有声的诘问,只眉头拧了拧道:“他如何去的,自个儿去的?”
我突而想起赤水纪里头那墨字白纸,竟觉着也可谅解扶霖这毛病了。但至于长辞是如何去的,我实是无法得知他是走着去的还是掐着朵云去的。我想了一遭华颜的话,道:“听着华颜说是去了么,当是自个儿去得罢。”
“闲着无事去那处做什么,”扶霖听得我这话,眉倒是舒展了,嘴角又浮出一个笑,瞧得像极一个冷笑,“最好是去将那后土阵毁了,不若有何可看的。”
我惊了一惊,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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