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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灯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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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情看着他,没有说话。
  “姜情,我……”
  话未说完,盛无瑕忽然感觉脑袋一阵疼痛,那些已成为灰烬的记忆重新燃了起来,它们冲破了束缚,一并涌进了他的大脑里。
  “瞿雪色……”
  他看着怀里那张熟悉的脸,无力地叫道。


第87章 十五年
  一片茫茫大雪中,行着一个负剑的女子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盛无瑕,你里面穿的是不是单衣?”
  “嗯。”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师姐也是这么穿的。”
  “你们两个一样不听话,不知冷热。我跟你说,如果你冻病了,让她来照顾你。”
  正当晚流霜这么说着,小盛无瑕忽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娘,你看那里。”
  “看什么?”
  “那里,有个人。”
  “人?”
  晚流霜顺着盛无瑕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确实蜷缩着一个人。
  他们两个连忙走了过去,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一层薄薄单衣的少年,身上满是伤痕。
  “哎,醒醒,别在这睡。”
  晚流霜俯身轻轻推了推那个少年的肩。
  少年睁开眼睛,十分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年没有说话。
  晚流霜无奈,看少年气息微弱,便一把将少年打横抱起。
  少年没有反抗,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三人来到了了一个小镇,晚流霜找了一户人家借宿。
  “他身上有伤,我去外面抓点药,盛无瑕,你好好照看他,知道了吗?”
  “知道。”
  晚流霜说完就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无瑕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你冷吗?这还有一床被子,你要吗?”
  “……”
  “这点心特别甜,里面有红豆,要不要尝尝?”
  “……”
  见少年不理他,盛无瑕悻悻地放下手里的糕点。他一个人有些无聊,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待了一会儿,像是意识到什么,去屋外打了一盆温水,又拿了一块手巾。
  “来,我给你清洗一下。”
  盛无瑕将手巾浸泡进温水里,然后拧干,轻轻的擦拭少年的脸。
  “嘶……”擦到了伤口,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盛无瑕手立刻停了下来,有些紧张,道:“疼吗?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
  少年眼睫微动,一言不发。
  清洗完脸,盛无瑕伸手去拉少年的衣襟,想去把他的身上也弄干净,未料,少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很瘦,力气不大,手指冰凉冰凉的。盛无瑕不敢轻举妄动。
  “我自己来。”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不稳。
  “好,那你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
  少年起身,拿过了盛无瑕手里的手巾。
  “我去外面给你找身衣服。”
  盛无瑕看少年迟迟不肯动手,觉得是自己妨碍到了他,便转身走了出去。他向这件屋子的男主人借了一身衣服,展开一看,大的可以,不禁有些犯难,但也只能如此。
  回到房间时,少年已经洗完身体,重新躺下了。
  “衣服。”盛无瑕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少年。
  “你先穿着,我把些水倒了去。”他回身端起盆,走到屋外,将水泼了出去。
  屋里的少年穿好了衣服,单薄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衣服。盛无瑕只好上前替他卷好衣袖,裤腿。
  少年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又一道的红印子,小腿上也都是划伤,盛无瑕不忍再看,抬头却发现少年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晚流霜拎着一包药走了进来。
  “真是的,雪天就不开门吗?难道雪天就没病人了吗?没责任感,害得我还要去邻镇。”
  她对一旁的盛无瑕问道:“无瑕,会煎药吗?”
  “不会。”
  “那正好,去学学。”
  盛无瑕辛苦地生起火,放上锅。他被烟呛得不行,一直在咳嗽,好不容易才煎成了一小碗药,连忙端了过去。
  晚流霜也在房间内,她问道:“有名字吗?”
  少年摇摇头,然后又道:“我爹姓瞿。”
  晚流霜想了想,道:“没有名字怎么行呢?今天雪这么大,要不你就叫雪色吧,正好有个纪念意义。”
  她又拍了拍盛无瑕,道:“他叫无瑕,名字也是我取的,你们两个的名字合起来就是雪色无瑕。”
  少年听罢,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窗外的雪无边无际。
  瞿雪色伤的很重,一直在生病,盛无瑕只得每天都煎药给他喝。有一次,他偷偷尝了一小口自己煎的药,刚到嘴里就吐了出来。
  “好苦。”
  他问瞿雪色:“你不觉得苦吗?”
  少年如实道:“觉得。”
  “那你怎么喝得下去?”
  “因为是你煎的。”
  “什么?”盛无瑕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
  由于厨房通风实在不好,盛无瑕便又向主人家借了把扇子,边扇边看着炉火发呆。
  晚流霜出其不意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好儿子。”
  “娘。”盛无瑕回过神来。
  晚流霜拉了一个小板凳,在他身旁坐下,笑着说道:“你介不介意多一个师兄弟呀?”
  “你是说雪色?”
  “嗯,我近几日观察了那孩子一下,他根骨非常好,长的也还可以,真是捡到宝了。”
  “我没意见。”
  “那就好,以后也有一个人陪你玩了。”
  晚上的时候,因为主人家房间有限,所以盛无瑕和瞿雪色只能住在一个屋里,晚流霜就在地上给他简单地铺了个床,结果地上又冷又硬,盛无瑕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无瑕。”
  “嗯?”盛无瑕发现瞿雪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你上来睡吧。”瞿雪色撩开被子道。
  盛无瑕犹豫了一下,感到身下的冷意,道了声“好”,就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瞿雪色往里移了移,留下的空间足够盛无瑕躺下。他替盛无瑕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盛无瑕实在是很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人就这样一夜到天亮。
  “这里的主人家做饭真好吃,有时间我也要学学。”
  “娘,你还是不要了吧。”
  “怎么?我不学你学?”
  盛无瑕立刻安静地低头吃饭。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天左右,因为担心瞿雪色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就一直没离开。
  吃饭间,晚流霜接到了一份灵文传,她神色立刻凝重起来,起身出去,再回来时,脸色很不好,她道:“无瑕,我们得立刻回去一趟。”
  盛无瑕看了瞿雪色一眼,道:“那雪色?”
  “雪色先在这里住上几天,事情办妥后,我们就回来。”
  瞿雪色默默地吃着米饭,没有说话。
  走的那天,天已放晴。
  “雪色,别送了,这里太冷,你快回去,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瞿雪色点了点头。
  盛无瑕笑了起来,冲他摆摆手:“等着我啊。”
  “好。”
  盛无瑕的头越来越疼,那些记忆翻涌着,无所顾忌。
  明明答应了他会回来的,怎么后来就记不得了?就留他一人在那里了?
  白纱上沾满了鲜血,后面姜情的脸他一时看不真切。他忽然想起他也曾见过这张脸,不是现在,而是他十三岁那年。
  是他杀了他娘。
  那时姜情还是少年的模样,比他大不了几岁,出手却狠辣果决,身上一半的衣服都被喷溅出的鲜血染红。
  盛无瑕冲了上去,却被少年一脚踹了回来。
  “算了,不杀你了。”
  少年走了过来。
  “年纪还不大,应该很好控制。”
  少年俯下身,手指轻轻碰到了他的额头,霎时,一股灼烧感传到了盛无瑕大脑里。
  他当时就晕了过去,再醒来,这十几天的记忆全部没了,他忘记了瞿雪色,忘记了他娘的死。
  而面前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少年,他是姜情,是姜苦酒,是一切的源头。
  盛无瑕笑了一下,眼里不自觉地滚落出了泪水。他低头,对不知道还有没有知觉的人说道:“十五年,瞿雪色,我很抱歉。”


第88章 归途
  “你想起来了?”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
  “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哐当”一声,姜苦酒把流霜剑扔在了地上。
  “我要报仇,何用你施舍?”
  盛无瑕将瞿雪色轻轻放在地上,拾起了流霜剑。
  姜苦酒轻笑一声,道:“是。”
  盛无瑕持剑上前,两人身影交错,白纱上下翻飞,带起一片冷冽的剑光。
  姜苦酒几个转身,越过剑光,步步逼近。
  气流相撞,地板塌陷,掀飞了门板。盛无瑕带着同归于尽的心,一步也不相让。
  忽然,姜苦酒收了攻势,面容沉静地站在原地。
  盛无瑕手移了半寸,刺进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不杀我?”
  “你又为何收手?”
  姜苦酒一动不动地看着盛无瑕,与他对视,道:“我后悔了,杀了我你会好过些吗?”
  盛无瑕听闻此话,不知应该作何感想,姜苦酒借他之手,杀了他曾经的朋友与同门,即便他如今杀了姜苦酒,他的罪又要何赎?更何况,每次被抹去记忆时,他是真心拿姜苦酒当可信任托付的朋友,杀了此人,他不仅不会好过,反而会陷入更加无望的悲哀中。
  此后一生,终不得解。
  瞬间,一种浓重的疲惫感和绝望感侵袭了他。
  随即,盛无瑕感到心间一凉,一柄短剑准确无误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姜苦酒前进几步,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任凭肩头的伤口不断流着血。
  他扶住盛无瑕的肩膀,附在盛无瑕耳边,轻轻道:“你真好骗。”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拥抱,但假象之后是两柄穿过彼此的剑,割皮断骨,鲜血淋漓。
  姜苦酒往后退去,毫不留情地拔出短剑,然后又握住剑刃,拔出肩膀处的流霜。
  流霜坠地,盛无瑕也倒了下去。
  本来都是一场戏,偏偏他还做了真。
  一张纸从桌上飘了下来,盛无瑕正好看到了上面的字。
  今夜杏花醉一见,署名盛无瑕。
  果然,有人比他还好骗。
  “为什么?”
  姜苦酒伸手拈起那张纸,道:“他来寻你,我想着不能让他见到你,但我一个人又杀不了他,所以我先杀了白合欢,又引他至此,本来应该是你和我一起杀了他,以此结局,一切无恙,但没想到你竟然因此想起了一切。”
  “何苦如此费尽心机呢?如果前几日你给我一剑,我也不会有任何防备。”
  “前几日。”
  姜情顿了一下,又道:“我并不想你死。”
  盛无瑕无声的笑了一下,意识正在流失,上方的事物也恍惚起来。他感到大雪纷飞而至,他和他娘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镇,对远处的瞿雪色喊道:我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身边,现世的人好好活着,死去的人终将团聚。
  他解脱般地缓缓地闭上了眼。
  姜苦酒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人,良久,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后,转身离开。
  推门而进的裴时看到了一片凌乱之景,疏离的月光下,血无声地淌在暗色的地面上。
  他连忙上前:“无瑕,无瑕!”
  手指探到颈间,毫无动静。
  随后跟来的李若慈蹲下来,同样探了探瞿雪色的脉,摇了摇头。他起身,探查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他怕杀人者还隐藏在暗处,便道:“裴时,先离开这里。”
  裴时沉默地点点头,拾起流霜剑,一把抱起了盛无瑕,往外走去。李若慈看着地上的瞿雪色,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他带了出去。
  火凤一路向西飞去。
  “裴时。”李若慈轻轻叫了一声。
  “嗯?”裴时转过头来。
  “别太伤心。”李若慈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人,只能拍了拍裴时的肩。
  裴时垂下眼,道:“我只想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他和李若慈去见了瞿雪色的手下故凌花,得知瞿雪色来了黄地镇,便也追至此地,听到远处酒楼有打斗的声音传出,便上去查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没能救下盛无瑕。
  总是这样,当初他接到矜小雪的灵文传书,说自家公子要死在九云州了,他也是这样匆匆忙忙地赶去,亲眼看见李若慈被万箭穿心而死。
  即使如今李若慈回来了,但那种场景也如挥之不去,印在脑海里,让他不舍的再放李若慈离开他身边。
  第二日傍晚,火凤便到了溪州。
  往日来三寻天,裴时时常要拉着盛无瑕来溪州转转,可如今四处还热闹着,却没有这种机会了。
  他只通知了李葚儿,现在盛无瑕罪名未洗,加之身已死,当日之事更无法昭雪,只怕一出现,就会遭到门派间的攻击讨伐,三寻天若想护,也只是落人口实。
  裴时在河边把流霜剑上的血洗干净了,放在盛无瑕身边,又擦干净了盛无瑕脸上的血,使人看上去不那么难受。
  李葚儿连腰封都未整理好,便从三寻天那里跑了过来。
  她看见躺在火凤背上的盛无瑕,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时,这……”
  裴时没有说话。
  李葚儿走了上去,手试探般地摸了一下盛无瑕的脸,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也不管旁人在侧,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手紧紧攥住了盛无瑕衣服的前襟,力道之大,指甲断了都没有感觉。
  微风吹来,裴时和李若慈两人俱是无言。
  李葚儿背对着他们站在河边,稍后,她蹲下身,洗了洗脸。再转过身,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裴时,到底怎么回事?是谁?”
  她看见躺在一旁的瞿雪色,道:“是他么?”
  李若慈道:“我觉得不是。”
  他是从感情方面来判断的,但一思索,又道:“瞿雪色向来不用剑,而盛公子身上的上,是剑所致。”
  李葚儿咬牙切齿:“那会是谁?害他至此?”
  裴时如实道:“不知道,我找到无瑕时,此人已无踪迹。”
  李葚儿吸了吸鼻子,面露悲色。
  “葚儿姐,我来此处是想与你好好安置了无瑕,之后再论其他。”
  蓝紫色的云处在天边,李葚儿静默半刻,道:“李公子,你隐瞒着一些事情吧?”
  “不知李姑娘具体指的是什么?”
  “归离剑是在你那里,还是云流今那里?”


第89章 幽幽谷
  裴时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归离剑?传说中太一的那把剑?”
  李葚儿点了点头,道:“没错。”
  “要它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
  李葚儿看了一眼李若慈,又道:“李公子,我和云流今同出一脉,他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别遮掩了。”
  听闻此话,李若慈只得无奈地笑笑,道:“如果是你,想来他也不会怪罪我。”
  三人重回了当初那个偏远小镇,按着记忆,李若慈找到了与云流今同居的住处。他走到一个房间,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了一个剑匣。
  剑匣打开,里面是一把通体无光的黑色长剑。
  裴时有几分不可置信,道:“这就是归离剑?”
  李葚儿接过来,道:“是,不过一把剑还不足以成事。”
  她别有深意,道:“云流今他违背了当初在神面前的誓言,擅自闯入了灵脉,才得以救你。”
  裴时看向了李若慈,李若慈并未有意告诉他为何他会死而复生,看起来也并不想提起或多说,他也就没有执意去问。可忽然间,他觉得李若慈就像一颗在自己生命中划过的流星,他生怕自己抓不住他一闪而过的光芒。
  李若慈皱眉道:“灵脉?”
  他并不知此事。
  李葚儿解释道:“灵脉是当年太一死后灵气所化,可以说是他的生命之源,我们李氏一族和云氏盛氏一族守护至今。”
  裴时道:“盛氏?无瑕他是?”
  “没错,他是盛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李葚儿继续道:“按理说,灵脉只当守护一方气运,生死乃属常事,应当承接天意,不过,既然他是盛氏唯一的子弟,那些老人们应当会破例一次。”
  只是,让他们见了盛无瑕,恐怕他这一生都会不得自由。但她又不可能像云流今那样不顾身后的家族,百无禁忌地闯进去。
  裴时到此多少听明白了,去了灵脉,或许可救盛无瑕一命,便道:“葚儿姐,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
  李葚儿也不耽搁,随手抄来一张地图,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圈,道:“这里。”
  此处名叫幽幽谷,外面被下了禁制,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李葚儿自行解了禁制,里面竟露出一派山水,紫色的山脉,云雾缭绕。
  山下有个小镇子,远远望去,一片祥和。
  裴时不觉道:“桃花源么?”
  李若慈也道:“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番天地,造化当真难以言喻。”
  他们并未从镇子中穿过,反而绕了远路,沿着一条河进了谷里。还未行几步,从谷里匆匆出来几个粗布衣服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何人?”
  李葚儿连忙道:“晚辈李葚儿,想求见大长老,还望几位前去通报一声。”
  其中一人闻言,道:“原来是李家的姑娘,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您还记得。”
  “当然记得,不过这些年来,你和云家小子都不回来,我们都以为你们把这里忘了呢。”
  “不会忘。”
  那人看见了他们身后的火凤,道:“这是?”
  李葚儿低声道:“有事相求。”
  那人通报了一声后,很快便放他们进去了。
  谷里阴凉,生着奇花异草,有小虫从脚底爬过,一只灵蝶停在了裴时手腕上,他有些惊喜地抬起来给李若慈看。
  李若慈一收折扇,评价道:“招蜂引蝶。”
  裴时一笑,道:“不敢。”
  转过山谷后,是一个大湖,湖对面是一处简单的木质小阁楼。李葚儿示意他们等在外边,自己则踏了进去。
  许久之后,她才从那里面出来,跳下台阶,一路向他们跑过来,风吹起她的额发,她脸上带着春风化雨的笑容。
  “葚儿姐,是同意了吗?”
  李葚儿点点头,道:“带着无瑕去吧。”
  灵脉在山谷之后,是一条流动着的白色长河,里面灵气充沛,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但同时也透着一股逼人寒意。
  裴时把盛无瑕抱进了水里,让他身子都浸在水里。盛无瑕闭着双眼,脸上没有显现多少痛苦,黑色的长发散落水中,他仿佛回归了生命最初的平静。
  李葚儿从剑匣里拿出归离剑,凌空斩下,剑与河水起了共鸣,白与黑交缠在了一起,剑刃最后落在了盛无瑕身上。
  盛无瑕胸膛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血涌入了河水里,但很快又像被牵引的红丝线般被收了回去,连同旧伤,伤口在不断愈合。
  李若慈看着发生的这一切,道:“原来是这样。”
  李葚儿俯身轻抚盛无瑕的脸庞,道:“无瑕,很快,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待很久。”
  李若慈看了一眼瞿雪色,道:“那他呢?”
  李葚儿起身,让李若慈把瞿雪色抬到一旁一块平坦的青石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寒冰,道:“我不知他是敌是友,等无瑕醒来再说吧。”
  她把寒冰放在瞿雪色身上,冰雪瞬间封结了整个身体,以保存尸体不腐,又回头对两人道:“这里寒气甚重,生者不宜在此多留,我们先离开吧。”
  裴时看着河水,道:“你也曾在这里吗?”
  李若慈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三人沿着河慢慢往回走,李葚儿边走边道:“灵脉为魂魄,剑为骨血,可使死人复生,长老说,云流今确实一年之前不顾众人阻拦,带了一个人到这里。”
  李若慈垂眸道:“是不应该的吗?那会有什么责罚吗?”
  李葚儿一说起来便气鼓鼓的,她道:“当然有,我也是才知道,他被取消资格了,但他死活不归还璧无垢,真是的,从小到大都爱耍赖皮。李公子,你快跟他说,让他把剑给我,我最近联系不上他了,不知道人又跑哪玩去了。”
  “李姑娘,你们真的因此而争了十几年吗?”
  李葚儿沉默一下,继而道:“若单单是一把剑的话,我可以让给他,但这关系到一个人的一生,我们修士,说白了,生命也不是没有尽头,只比普通人多那么个几十年,所以这百十来年,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各尽其好。”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小镇上。
  正值暮春,大街两侧的桃花纷纷落下,李葚儿见到,好似置身艳丽的旧梦一场。她回过神来道:“你们是想住客栈?还是想找个当地人家?”
  裴时问李若慈:“你想住在哪里?”
  李若慈想了想道:“住当地人家,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也好,你觉得呢?”
  “好啊。
  “那我去帮你们安排一下。”
  当晚,他们便住进了一个小院中,李葚儿从街上买了些小吃食来给他们。
  “我料想你们两人不会做饭,所以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她把食盒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多谢葚儿姐。”
  李葚儿嘴角一扬,道:“裴时,你不用那么矜持。”
  三人坐了下来,深蓝夜空,明星几颗。
  “葚儿姐,你们这里接受外来人口吗?”
  “怎么?想来这里住啊?也不是没有,很多当世多高手厌倦外面生活以后,确实会来此处终了余生,不过,裴时,你可别来,无息天舍不得你,我们这小地方也容不下你。”
  在听到无息天这三个字时,李若慈愣了愣,如果说恒悦是不落天内定的下一任掌门的话,裴时基本上就是无息天内定的下任掌门。
  到时,裴时一个未来的正道栋梁怎么能跟一个世人眼里十恶不赦的邪道之人在一起?
  李若慈抬头看向裴时,却见裴时听完李葚儿的话,只是笑了两声便过去了。
  他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却突然感觉桌下有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抬眼,却正对上了一双带笑意的眼睛。
  裴时问道:“没有胃口吗?”
  “不……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
  李若慈没有说话。
  裴时凑近他,道:“既然如此,那可以一会儿再说给我听。”
  李葚儿将嘴里的笋片咽下,然后斥责道:“裴时,你给我适可而止些!”


第90章 竹林
  晚饭后,李葚儿收拾了一下这里,便离开了。这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李若慈先行离开,道:“早点睡。”
  裴时看着那个背影,在后面沉默了半晌,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一夜,李若慈基本没怎么睡,想到裴时就在隔壁,他把手放在旁侧的墙壁上,停留了一会儿,除了冰凉的触感,什么也没传过来。
  他转了个身子,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了动静,便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裴时,起这么早做什么?”
  “练剑,你要来吗?”
  “行啊。”
  李若慈没有拒绝,随裴时走了出去。
  不远处有一片竹林,青青地连成一片。走进竹林,四下寂静,唯余清风拂面而来。
  “我看着你。”
  裴时随手扔过来一把剑,道:“不,你还是和我过两招吧。”
  李若慈也不客气,接过剑,就信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冽的剑光,然后,横剑在前道:“来吧。”
  裴时微微一笑,起身向他袭来。
  两人身形极快,带起周身的凉风,灌进衣领袖口。
  剑的残影在身边转瞬即逝,两剑相撞,剑身发出清越的铮鸣。
  周围竹叶簌啦簌啦地落下。
  几十招过后,李若慈一个纵身,轻轻地踩弯了一根竹子,立在了上面。裴时紧随其后,身姿行云流水,却点到为止,剑刺过去时,转了方向,擦着李若慈胸前的衣襟而过。
  李若慈剑无道法,只是随心而动,竹海茫茫,一时间只余无限自由。
  他一个弯腰,躲过了裴时的剑。
  李若慈和裴时在竹林之上你来我往,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裴时手腕微动,压制住了对面的剑,剑便顺势从李若慈那里脱手而出,随即,李若慈也从竹上跃下。
  趁此机会,他欺身上前,一把搂住了李若慈的腰。李若慈也没反抗,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落地的时候,裴时将李若慈压在了身下。
  “你输了。”
  李若慈面不改色道:“剑的问题。”
  “是吗?”
  裴时忽然伸手蒙住了李若慈的眼,在他的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李若慈没有动,那个吻只是稍作停留,然后裴时的吻向下落在了他的颈间。
  李若慈呼吸一停,把裴时的手拉下来,道:“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该做之事。”
  “那行……你先起来,我们先说一下……”
  说话间,李若慈稍微动了下腿,却发现自己被压着,根本起不了什么大动作,便默默地住了口。
  裴时抬起李若慈的下巴,道:“想说什么?”
  “没什么。”
  李若慈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快些,不然可以换我来。”
  裴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脱了外衣,垫在了李若慈脑袋下,然后解开了身下人的发带,顺便又拉开了其衣襟。
  他低头,情不自禁地用唇碰了碰李若慈露出的锁骨与肩膀。
  经此一撩拨,李若慈不免情动起来,他望着天空,竹叶,感到着裴时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的呼吸。
  两人气息合在了一起,竹叶掉落,落在身边。
  裴时的碎发落在他身上,划过他的皮肤,若即若离,他微微抬头衔住了这缕头发。
  裴时安慰般地吻了吻他的眼睛,手抚上他的背,最后抬起了他的腰。李若慈眼睫微颤,裴时略带薄茧的手带起了他皮肤的渴望,他意外地想让那双手再贴近些,可偏偏裴时就是不随他所想,撩人肺腑。
  李若慈仰头喘息,身下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温暖,心里顿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心口的那道他以为致死也不会愈合的伤疤似乎也因为裴时的动作而消失殆尽。
  他等了很多年,等到了这么一个人,让他变得完整。
  忘经石上多少年,未转头时不成空。
  等一切都完了以后,裴时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扶起李若慈,替他系上了衣带。
  “你这带子怎么这么复杂?”
  裴时低着头,弄了很久都没弄好。
  “管解不管系?算了,我自己来。”李若慈从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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