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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之后,流年已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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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下高速第一个十字路口是红灯,纪小鄢减速停车瞟了瞟沈一一,只一眼即转身略近深望住她,仿佛想让她看得清楚再清楚,“我母亲是俄罗斯人。”他对沈一一道,“所以,我会说俄语,也没有你这样的黑眼睛。”沈一一继续打量他,极疏朗五官轮廓那么深确是黄种人里罕有的,肤色倒不是很白,头发也是直的;而此刻阳光透过风挡玻璃亮烈辉映他眼眸,碧色以外就又漾一层潋滟金芒,既璀璨且静邃。
“那你父亲呢?”秉承第一反应沈一一有点傻乎乎地问,“他是哪国人?”
纪小鄢笑笑,转回身道,“我父亲是中国人,祖上湖北,据说老宅西临一条古称鄢水的河……”又瞟一眼沈一一,不出所料她唇角抿起一抹笑,由此他断定,初听他名字时她一定想过他的名字好女气。
沈一一这会儿低落情绪一扫而散,变身好奇宝宝又问道,“那你父亲怎么认识的你母亲?他也在俄罗斯留过学么?”
纪小鄢默了默,“不,他们相识于墨尔本……我外祖父是医生,在斯大林临终前的医生案件中被逮捕,我外祖母则在亲友帮助下逃亡到澳洲,那时我母亲还没有出生……在她出生后第三天,我外祖父被枪决,隔一天,斯大林也死了。我外祖母就再也没有回过国。”说时极静语气听不出悲喜,就只是说给她知道,而那一段家事乃至那一整个时代的残酷缩影,倘若不是她先言及俄罗斯文学,即便她问他也不会说。
红灯灭绿灯亮,道奇 Ram缓速前行,沈一一噤声,一脸歉意地望着纪小鄢。纪小鄢这次没有回望她,却是凛冽眉宇又绽起半朵桃花,“没关系。都过去了。比起老曼来,我外祖父算是幸运的,毕竟赫鲁晓夫上台后,他就被平了反,还被追加了一个烈士的称号……”
讷讷地沈一一应了句,“也是……”片刻忽极低声音道,“这么说,你母亲也是没有父亲的小孩啊~~”纪小鄢点点头,点过头忽尔明白她意指:她用了一个“也”,即是暗示她也没有父亲,这样他若宽厚就不会再问她,比如为什么,她贯了母姓而非父姓。
明白了这一点纪小鄢不禁恻然,生存的智慧大都是逼出来的,得受过多少讥嘲才令她如此迂迴地先置死地而后生,一如生意场上位处劣势一方往往率先亮出底牌,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败亦不觉寒碜,胜反倒是偏得……
仍是没看沈一一,纪小鄢缓缓道,“其实那并不重要。我母亲虽没有见过她父亲可她还有母亲,而我尚未成年她就去世了但我还有父亲;生命本就是残缺的,完美尤其虚妄,究其本质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在时间面前,到得最后都一样……”尽管未偏头,纪小鄢余光却在瞥着沈一一,她一副若有所思神色目光似头小兽物,悄然端详他带着警省与揣度,仿佛在识辨他是否她族类;不由微微一笑问,“一会儿想干什么?”
沈一一这才道,“吃饭!”毫不犹豫语气既戆直且干脆,纪小鄢笑意益深,语气不觉又柔又软,“嗯,带你去一家俄罗斯餐馆好不好?那儿有很正宗的鱼子酱,奶油烤鱼做得也不错。”
沈一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有没有红菜汤和冷香肠?我外公以前常做的。还有土豆泥和奶渣饼,都好吃极了。”纪小鄢莞尔,“有啊,你想吃什么都有,只要是俄式风味的。”沈一一也笑,“我就想吃这几样。”笑靥又似昨日般稚气中带着妩媚,且很明显地舒了一口气。
纪小鄢始望了她一眼,“好。我们这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逐只嘴嘴冒泡的好孩子。嗯,没冒泡的也浮上来让我嘴儿一个吧!:)
☆、于是裴少,您还满意么?
是有这样一种靠近,温和稳健而不逼迫,当你笑时他会随着你一起笑,当你说时他会默默聆听,而不论微笑还是聆听,抑或是微笑着聆听,碧色眼眸如春湖幽澈,昶昶暖暖,煦意盈然。至于动机,沈一一想,还能有什么动机?况且若有、亦总要他说方能确定,否则,她还真没那份自恋与自信妄加猜测——她的自恋与自信,是一早就在那人给予又收回的那一刻,就损毁尽净了。如今惟剩,静默领受。
餐馆一角的四人管弦乐队这时在演奏一支协奏曲,沈一一听了一会儿问纪小鄢,“是维萨里昂?舍巴林么?”纪小鄢微微一笑,既未肯定亦未否定,只道,“妳外公教过妳的东西还真不少。”
“他只有我妈妈一个孩子,”沈一一道,“我外婆又很早就去世了,他一直没有再娶,所以我妈妈没工夫管我时,都是他带我。”指尖把玩着餐盘上吃鱼子酱的牛角匙,沈一一稍静片刻补一句,“现在想想,也不知是我陪了他,还是他陪了我。”
纪小鄢不语,她身上这种极端的性格真是让人没辙,明明开朗起来像个孩子,见到这间餐馆的俄罗斯胖老板甚至会得调皮地跟人家用俄语打招呼,说完“Добрыйдень”尤嫌不足,还要扭头向他粲然一笑,又细又齐的小白牙一闪一闪,很是有点小得瑟。然而一旦岑寂下来,脸上不觉流露的倦然与萧索,乃至那份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若有所待,如此分明又毫不刻意,更无法复制与习练,似一笔突兀的反衬以单纯作底而层次复杂,亦似朝霞之前阴霾的诱惑……他由此相信殷朵儿凌晨时分跑到他房间倾吐的焦虑不无道理:若他是裴炯,也会对她念念不忘。
而不过几秒,沈一一又抖擞起精神,“你们度假村平时也用杀菌灭藻剂吧?等下回去我送你几桶,就当我回请你了。”
纪小鄢失笑,这本是他去找她时盘算的借口,没想到倒给她率先说出口;又怪不得点菜时她大大方方由他点,不阻不劝不扭捏,原来早就作好跟他钱情两讫的打算,不贪他这份便宜。“嗯,一桶多少钱?”笑过他问道。
沈一一答得很老实,“这种温泉池专用灭藻剂比工业用的要贵一点、桶也要小一点,按公斤算的话一公斤160,一桶四公斤……但应该比你现在用的便宜吧?因为我们的价钱一向是同类产品中最低的。不过质量你不用担心,像我们这种小作坊,能跟人家拼的就是质量。何况同在一个镇上住着,坑谁也不能坑你啊~~呃,不对,谁也不能坑,信誉最重要!”
纪小鄢愈笑。沈一一道,“你不信么?不信回头我做两份抽样化验给你看,一份是我们的产品,一份是你现在用的,不说好很多,也一定差不离。”
稍稍敛起一点笑意,纪小鄢道,“不是不信,是我担心,用完你们的产品再用回原来的,我会不平衡。”
沈一一兴兴头头接口,“那就不用原来的了呗!用我们的吧!价钱不能再少了,但我们可以免费给你送货!还有搭配使用的活化剂,也不再额外收你钱,算是附赠的;同时派专人上门调配,并负责定期抽取水样化验。当然你也可以另请专业机构对产品或对水质检测——作为监督。你看怎么样?”说时双手交握将胳膊肘儿撑在桌子上,倾身略近盯牢纪小鄢,热切眼神又似一头小兽物,头一回走到丛林里,也不管对方是大狮子还是大老虎,莽莽撞撞地就敢下嘴。
纪小鄢亦倾身略近回望她,“专人是谁?是妳么?”这大概是他有史以来说得最孟浪的话。沈一一却没听出来,“可以啊。我去没问题。这些我都懂的。我妈妈教过我。”
纪小鄢颔首一笑,“那,什么时候签合同呢?”
沈一一这回倒不急了,“你先用一下我们的灭藻剂看看,觉得好再说。或者等我做完抽样化验再签也不迟。我妈妈说赚钱固然重要,但合作双方愉快更重要。否则花钱的不开心,赚钱的不安心,这样的生意,不如不做。”
纪小鄢抿唇,他由这几句话认识到自己作为商人的地道与成熟,亦由这几句话意识到或许他真是老了,老得初时惟觉她的迫切太稚嫩,以致忽略了,她迫切背后的真诚与坦荡,其实是商人最该具备也最欠缺的质素。
而临从红叶出来前,沈一一自去卫生间换了出门的衣裳,外面是一件米白过膝羽绒马甲,配白裤长靴烟色长围巾,里头是海棠红针织衫,针织衫颜色虽不如昨日披肩热烈,但另有一番妩媚与娇艳,长长的喇叭袖更掩住多半只手,落座后也不见她稍事挽卷,就那么迤逦铺展在餐桌上。却在她小小忘形的此际,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白皙光洁小臂,纪小鄢由此方看到,她左腕手表右腕戴一条与裴炯腕间同一款式的k…gold手链……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手表与手链俱未能遮掩住她两只手腕里侧的疤痕,似两条蜈蚣,色作暗红,那么触目,且惊心。
察觉纪小鄢视线所落,沈一一慌忙放下手肘掩好衣袖,原本兴奋神色转作惊惶,双唇翕动半晌却无言。纪小鄢默默望住她——到底是怎样的状况让她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割完左手割右手?又难怪,当她沉默不语时,有着与她年纪如此不符的沧桑与荒寂……
垂下眼睫沈一一紧咬住双唇,管弦乐队演奏完一曲又换一曲,自她进到这家餐馆她发现,或许是俄罗斯胖老板的喜好与刻意,这支乐队只演奏俄藉作曲家的作品,这次是老柴《如歌的行板》,复三部曲式,第一部黯淡窒息压抑苦涩,第二部中提琴小提琴大提琴交替演绎益发滞重且阴郁,第三部激动忿懑满斥不甘与不平,最后重复第一主题部分片断以两个轻黯的和弦作结尾——似叹息,带着不再挣扎的认命与萧索。
这曲子乃她外公生前所挚爱,这曲子亦伴她度过最艰难的时月,而此刻人不多的餐馆它幽幽响起,是巧合还是偶然?抬起眼睫沈一一看住纪小鄢,他碧色眼眸仍在望着她,询问当然有,更多的是关切,清澈暖意可以见底,融融消解掉《如歌的行板》第三部音符与音符间那如对命运嘶声控诉般予以人心的重负与不安。咽了口唾沫,沈一一涩然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纪小鄢点点头。沈一一端起面前杯子喝了一口水又喝一口,长长衣袖依旧掩着半只手,露在外面紧握水杯的手指略发白,似攥一把只属于自己的斑斓悲欢,恨不能将手心硌出血……隔着桌子纪小鄢连水杯一起握住她的手,分明突兀却因了他霁月光风地拍抚而不涉私情与暧昧。“不要管我或别人怎么想,”纪小鄢温言道,“重要的是,那些、都过去了,妳说是不是?”
沈一一不语,良久点点头,是的,都过去了,无论多艰难,也都过去了。无论过程有多久她又扒了几层皮,也都过去了……
侍应生这时近前撤掉头盘,纪小鄢亦放开沈一一的手。第二道菜是她之前吵着要吃的红菜汤,清甜馥郁的奶香混着浓浓的牛肉香,汤面浮一层厚厚奶油且佐以奶渣饼,如此催动食指的味道不待侍应生离开沈一一已凑近嗅了嗅,尤嫌不足又用指尖儿蘸了点奶油尝了尝,像只主人拌食儿时绕着餐盘打转转的小馋猫,餐桌礼仪神马的全然不顾了。却在侍应生离开后咂嘴轻声道,“真香。就是这个味道。可是我忘了,我已经喝不了这么浓的汤……”
……
是的,她已经喝不了这么浓的汤,亦吃不了过于油腻的食物且不能饿,不能饿的同时一次还吃不了很多,只能少吃多餐远离辛辣以清淡为主——
五年前那次伤害说不上是谁伤谁更深,只是裴炯眼见着他的小鸵鸟转身疾逃,却再没想到刚转了一条马路她就被车撞倒在地,“送到医院开腹腔摘掉了脾,随后术后厌食症导致胃溃疡,又因胃溃疡切掉了五分之三的胃,二次术后抑郁症——自杀——当然未遂……”冷冷的陆沛涵看着裴炯,看着他面色由惨白转至死灰,仍觉不过瘾加重语气道,“听上去很韩剧很八点档是不是?特悬乎特不像真的是不是?可是抱歉、裴少,这些都是真的。一一之所以没死成,也全怪阿姨明明说要去开会却突然跑回来,因而没能如您的愿,裴少,我也代她向您道个歉!”
“小涵!”裴炯叫,却是叫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陆沛涵“嗤”地一声笑,“不敢当裴少,我可当不起您这一声叫。一一也当不起您五年后这一番关心与打听……您一走了之又拿学位又恋爱,五年里连问都不问一下她到底怎么样,现在学业有成事业有成爱情也有成,倒想起问一一为什么没有念大学!承您牵挂一一虽然没有念大学,理科生的冷静却一点都不少,割腕前她不仅吃了半瓶阿司匹林还吃了十几片盐|酸|曲|马|多,因为阿司匹林可以抗凝血、盐|酸|曲|马|多镇痛效果好……出事后阿姨还在她鞋窠里发现了一张她照着医院墙壁宣传画上誊摹的人体血管缩略图,所以她下刀非常准也非常狠,一刀先割断了左腕的桡动脉再一刀又割断了右腕的桡动脉……连给她缝针的医生都慨叹,她真是学外科的料!”
点起一根烟陆沛涵狠狠吸几口,烟圈吐出眯起眼在烟雾中“欣赏”裴炯棱起的咬肌与额上青筋。“呵~~”陆沛涵微笑,讽刺到极致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赞赏,“准备得很充分是不是?准备得这么充分又如此冷静完全不像一个抑郁症患者倒像个谋杀犯是不是?!……然后又看了多半年的心理医生服用了小半年的左洛复——月经失调就不用说了,耳鸣心悸也不用说了,停药后的戒断反应就更不用说了……反正她已捡回一条命,裴少您若还有兴致的话,尽可以再可着劲儿地折腾她!”
一支烟吸尽,陆沛涵的力气似也耗尽,软软靠在身后一株小琴丝竹上,她仰起脸看着裴炯,此刻他咬肌不再棱起额上青筋亦不再暴起,整个人松松的,如遭雷殛。陆沛涵声音不由亦软下来,“裴炯,一一的性格你最了解,从小到大遇到事情她总是跑跑跑逃逃逃,所以别人出车祸裾掉整条腿都能挺过来,别人生癌切掉整个胃亦能乐观活下去,她却险险连小命都搭上。”
“心理医生说,这是特殊家境所致的暗藏主导型人格,她没有能力根据已经变化的环境选择更好的应对方式,面对伤害她惟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逃避,所以确切讲她不是想自杀,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是她另一种逃避的方式,完全是下意识。她控制不了。”
原本站在陆沛涵对面的裴炯这时再也站不住,再也站不住他却不能像陆沛涵那样也软软靠倒在某一处,拉过一张竹椅他坐下来,右手又习惯性摩挲着左腕上那根k…gold手链。陆沛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链,五年间沈一一固然只字不提裴炯其人与当年的事,腕间与他一模一样的手链却只有手术时才拿掉,术后不管是厌食症还是抑郁症甚至割腕后里里外外缝了几十针,绷带还没拆呢就闹着要戴这手链……而她以为那不过是沈一一一厢情愿放不下,裴炯一竿子走得无影无踪早将她忘了个干净且彻底,没想到不止沈一一他也戴着这手链,既如此,这两人,又何苦……
见陆沛涵止声静默裴炯哑声问,“后来呢?”尽管往回追溯是如此痛苦的事,他亦知道沈一一今天已恢复,但还是遏制不住想知道,后来她是怎么恢复的。
“后来,”陆沛涵低声道,“后来心理医生给她施催眠术,说只要找出她逃避的根源就能对症治疗。可是她那样一个不担事的人却对催眠术有极其强悍的抵抗力,每次都是刚睡过去就哭着叫着醒转来,然后上吐下泻满身虚汗四肢痉挛,心理医生试过几次就再也不敢试……而找不到根源总用药她又扛不住,最后阿姨当着她的面也割了一次腕。不是吓唬她,是真割,下刀却没她那准头,割了好几下才割破静脉与桡动脉……”
说到这儿陆沛涵眼角一滴滴滚下泪,又点起一支烟就那么一边吸着一边流泪一边说,“可是一一却愣愣地没反应,就只看稀奇似的看着阿姨血流顺着手臂往下淌。然后过了很久很久才哇一声哭出来,边哭边抱着阿姨说,妈妈你别这样我再也不让你难过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的我再也不让你难过了……从那以后她果然慢慢好起来,又戒毒瘾一样地戒了三个月左洛复……”
再一支烟吸尽陆沛涵问,“于是裴少,您还满意么?这就是您走后沈一一同学的经历。别人在念大学的时候她在医院,一次次手术,一点点恢复。”
紧抿双唇裴炯不语,初时乍闻陆沛涵说沈一一出了车祸已令他心脏紧缩成一团,待知晓那只是梦魇的开始他脚下犹如装了台抽气泵,一点点被抽离的岂止是力气,还有浑身上下的血液与热度。尤其听到陆沛涵说她那样一个不担事的人却对催眠术有极其强悍的抵抗力,别人不知道心理医生不知道陆沛涵不知道甚至沈母也未必会知道、可是他知道,她那么抗拒一定是不想想起来,他那天对她说的话……
自包里翻出纸巾陆沛涵胡乱揩了揩眼泪和鼻涕,旋即翻出手机摁了几下导航键,“这是一一现在的样子,你看看吧。她现在是红叶生物的法定代表人,因为阿姨割腕后她觉得,责任有多大,痊愈的信心就会有多大,所以让阿姨将法人改成了她自己;而这两年为了红叶,她也的确尽心尽力地在忙碌,活得很是充实而快乐——”不待裴炯说话陆沛涵已将手机递到他眼前,相片里沈一一穿着一身灰白色工作服,身后是红叶生物院落里的樱花树,极幼细的粉红花瓣宛转如云,衬得她对着镜头的笑靥一如小时候,无论受过多少伤害跑开后再回转来,都眼眉弯弯笑得又稚气又妩媚。
因为她说,她曾说,五岁的她曾对着六岁的他说——我不能哭的,我一哭眼睛就会肿,眼睛一肿我妈妈就能猜出来我为什么哭。她一个人带我好辛苦。我不能让她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吧童鞋们!凌晨回家写到现在一眼没阖一粒米没吃。啊啊啊,给我点鼓励吧!
呃,关于术后厌食症与术后抑郁症,确有其人与其事,所以若有读者大人觉得太夸张,也是真实的生活太夸张。。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道奇 Ram距红叶生物尚有一段距离,纪小鄢已看到裴炯的车,沃尔沃XC60漆色星璨银,就停在正对红叶生物院门的马路对面。侧眸看一眼沈一一,头歪在座椅背上她睡得正沉,长发漆黑自额角散落,披得一颈一肩都是,脸孔因而益发衬得小而白,唇与眉安然舒展似个婴。收回视线纪小鄢将车径直开进院门,后视镜里映出一角星璨银,他知道此刻裴炯定也在车里看着他的车,却只是将车在小二楼缓步台前停好,既没熄火,也没叫醒沈一一。
与沈一一相处的这小半天,除了从一处出来问问她下一站还想去哪想去干嘛纪小鄢只负责陪伴不问任何问题。沈一一也不跟他客气,拿他当司机般指使:前面左转去哪哪前面右转再去哪哪向东再转又去哪哪……几处地方离得都不远,是以商业街为轴心发散的几条小马路,道旁林立各种服饰小店,想必亦是她素日常逛,看店小妹或老板见到她进门俱会得微笑相招,她则进去一通狂扫。
当然,shopping的钱没用纪小鄢她刷自己的卡。当然,砍起价来生磨硬泡毫不嘴软。有老板被她缠得实在受不了,就指着纪小鄢道,“喏,男朋友都来了,咋不让男朋友埋单?开那么好的车,还怕他花钱啊?!”老实说那会儿纪小鄢脸上真的有点挂不住,跟女人在一起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不管买什么倒让女人掏腰包一向不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又以为她会否认,简直提前尴尬起来。沈一一却笑吟吟对住老板,“苏青,苏青听过吧?民国时很有名的一个女作家,跟张爱玲齐名的;她说女人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买,那样才够味道!”呵,善解人意的女孩,纪小鄢暗吁一口长气。
纪小鄢由此充任司机以外又兼职拎包。直到第五次坐进他的车,未待他开口再问沈一一下一站去哪沈一一已小声道,“是术后抑郁症……切掉了五分之二的胃……”如此没头没脑的话纪小鄢心下霎时既悸然且了然神色却不动,车后座上该时满满堆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纪小鄢扭身将手里几只新添的放在座椅下,刻意不看沈一一,只凝神听她期期艾艾更小声音道,“后来,我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书上说抑郁症只能控制但不可能根治……而我答应过我妈妈再也不让她难过了……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很害怕,怕自己待着又胡思乱想,怕再让我妈妈难过……”说时眼里泪光一闪而过,有愧疚,有歉意,更多的是无助与恓惶。
纪小鄢这才回身望住她,“我母亲曾经说,‘不快乐’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隐疾,‘不难过’是我们一生的命题,从生到死我们耗尽所有努力与智慧也不过是力求打败这个隐疾、解答这个命题,无论国王还是乞儿莫不如是……何况连我弟弟家四岁的小侄女见到我都要说:新出的限量版芭比她没搜全令她很难过——你可见过谁永远快乐不难过?”碧色眼眸漾起一抹笑,纪小鄢的语气既轻松且无谓,“所以严格说来每个人都有抑郁症,我们要关心的也不是病情轻重而是面对的态度是否积极。”轻轻拍拍她手纪小鄢如夸赞小猫小狗,“像你这样就很好、就很积极。”
沈一一呆掉,怎么在她是天大的事于他而言直如玩笑?是她太在意还是原本没什么?纪小鄢深望她一眼,笑意不减轻声问,“还想去哪?尽管吩咐。”不待沈一一答他已发动车子,余光里她又似头小幼兽在悄悄打量他,半晌道,“书上说那是精神病的一种……”神情固然有犹豫,更多的是豁出一切的狠决与无畏——原本短处自己揭,要比被他人揭来得有尊严一些。而她的自信亦早已被摧毁得,连隐瞒都不能够。
纪小鄢依旧微笑,“在西方有种说法:精神所遇到的矛盾是惟一的现实,而矛盾又是必然性的存在,只要我们活着,矛盾就会与我们同在,一如日升日又沉,花开后凋谢。”瞟一眼沈一一,小丫头果然听得头顶起雾,一双黑眼睛却极清湛,似天地初蒙万物盛开时分,一切都新崭崭没有污浊与腐败,纪小鄢遂又笑得眉绽半朵桃花,握档杆的手抚一抚她膝头,尽管不过是初识,竟不使人感到狎昵,沈一一因而并未躲闪,只看住他听他道,“嗯,换言之,所谓精神病的另一重意义,不过是因为我们不可避免地要遭遇生之困扰。”
“真的假的啊?”沈一一疑惑。人与人间的信任说来很简单,一如一个人若是喜欢另一个人亦不需太多理由,这话她虽是以疑问句式出口,实则却已然决定相信、相信他所道。
纪小鄢朗声大笑,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朗声大笑,这亦是他多年来少有的朗声大笑,大笑中他目视前方的碧色眼眸似霞光映湖闪一星好璀璨光芒,湖光山色间且盈满细碎幽香的花瓣,“一一,”同他的大笑一样这亦是相识以来他首度唤她的名字,轻悄两个平声音节划过齿舌,如圣经里所言的众水之声那么柔暖且宁定,他就用这种声音同她讲,“一个人若存心要令自己快乐,并不是很难的事,只要懂得放下记忆与执念。”
……
无从留意时间已过去多久,纪小鄢就这样望着酣睡一如婴儿的沈一一,心里许久未曾有的恬谧令他不由想起雅歌里所唱:“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爱的,等她自己情愿……”;偶尔亦瞥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那一角星璨银依旧停驻,遥遥似在与他沉默对峙——“他到底想怎样呢?”电话里殷朵儿问,“他到底想怎样呢,鄢表哥?”
是在与沈一一吃第二餐饭时,纪小鄢接到殷朵儿电话,说她带着裴炯一班女同学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后,就不见了裴炯。问男同学俱说不晓得。女同学则除开那个叫陆沛涵的一直围在她身边,她既不知她们也就不会知。至于那个陆沛涵,倒是好端端坐在树底下,吊梢眼挑着笑,指间夹着烟。殷朵儿并不傻,常春藤名校出来的怎么可能傻,只望得陆沛涵一眼,即知问也是白问;且直觉告诉她,陆沛涵和裴炯或许未必有暧昧,但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沈一一。
“鄢表哥,他太过分了!”殷朵儿说着说着已带哭腔,自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况在这里她只得纪小鄢一个娘家人,不找纪小鄢难道还让她生受么?不,那太难且太苦,不在她这种大小姐自幼习练的范围内。“我刚给他打电话,”殷朵儿哭哭叽叽接着道,“说是有事,让我先招呼他的同学们,他忙完就会回来,回来再跟我说……我问他是不是去找那个沈一一,他不答却也没否认。鄢表哥,我倒宁愿他骗我,可他连骗我都不肯……”
呵,连骗都不肯骗么?该时刻纪小鄢想。当一个男人不肯骗一个女人时,情况无非有两种:一种是爱极重极以致不愿丁点有欺瞒,一种是无所谓、不介意、甚至想结束。只是纪小鄢又能说什么?感情的事一向不是旁人忧急或出谋划策即可求得圆满,行至中途的劫亦非绕行就可预防。他帮不了殷朵儿,或许他唯一能帮殷朵儿的就是告诉她:沉住气。
但殷朵儿偏偏沉不住气。视线再次瞥向后视镜,纪小鄢看到沃尔沃旁边堪堪停了一辆宝马760,那是天籁谷的备用车,素日都是居居开,不用再看下一秒推门下车的是谁,纪小鄢已知道定是他任性且冲动的表妹无疑。微微摇头纪小鄢叹,原本若殷朵儿以静制动温婉相待尚有几分胜算,这一来,怕是情途更多舛……
寂静车厢曲声忽起,是沈一一的手机,自后视镜收回视线纪小鄢看向她,惊醒瞬间她额角迅速沁上一层汗,黑眼睛雾蒙蒙回望着他,似天际密云,有无限阴霾与惊动。而听着这铃声纪小鄢心下亦倏然一紧,她的手机铃声要到在他跟前首度响起他方发现,竟与裴炯用的是同一款——很好听的一段手风琴独奏,分明色彩斑斓有红尘诸色/相,旋律却极简净悠扬似孩儿面;分明情绪悲喜滂沱且热烈,倾诉起来却隐忍收敛而清澈。他曾不止一次听裴炯手机响起这铃声,有好几次裴炯看了来电也不即时接,仿佛要让自己听得久一些,目光恍惚霎现彼时他不解,至此才知为什么。
铃声幽幽又响片刻,沈一一这才拎起放在脚下的包,拉开包上拉链摸出侧袋里的手机,看一眼、是陆沛涵,神情刹那放松与舒缓,自陆沛涵走后她不否认,她等这一通电话已好久。接起却是尚未开口陆沛涵已急急问,问她现在在哪里。沈一一答,“厂里。”陆沛涵叮嘱,“哪,你先好好呆着,我和方硕马上就到。到了给你电话,我们出去吃饭。”
沈一一有点反应不过来,“干吗要跟方硕吃饭?”高中那帮同学除了陆沛涵她一个都不想见,陆沛涵向来都知道,怎么还把方硕弄来了?兀自纳闷间沈一一下意识扭头向车尾窗外看,正对的恰是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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