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两步之后,流年已远-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崽究谄袂橐蝗绯ぶ赖暮⑼鎏枪澳侨肟谒布湔跎嗤范妓谱呕鸢愕男晾备芯酰执碳び止媸橇钊嘶衬畎
略略一挑眉,纪小鄢讳莫如深“哦”一声,旋即走到酒柜前,拿起一瓶酒。沈一一抻脖去瞅,熟悉的瓶身她见过,上面一行字母:S|MIRNOFF〡VODKA,可不就是她外公以前常喝的皇冠伏特加!莫非、这大叔要与她对饮?不是吧?他会那么好?正疑惑间,但见纪小鄢拔掉瓶塞,就那么嘴对嘴地猛灌了一大口酒,尔后转回来,站定她身前,高大身影挡住光,莫名让她有压迫。
沈一一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好比食草小动物出自天性的警觉,隐隐约约她好怕他这一刻、如此近距离地逼迫。而果然她的警觉没有辜负她,下一秒纪小鄢长臂一伸,一手揽住她腰肢,一手扣住她脖颈,在她尚未将警觉转为躲逃之际,已坚定果决地吻住她。
唇与唇触碰刹那,沈一一完全懵了,过往岁月,别看她与裴炯好得蜜里调油,如此亲近,却是在他们相恋的第十个年头,还仅限于清清浅浅的猪吻,跟拍韩国清水偶像剧似的。是以乍对纪小鄢唇红齿白地欺近,沈一一愣愣地作不出任何反应,任纪小鄢舌尖撬开她齿缝,将含在口里的伏特加缓缓渡给她——那酒或许依然是辛辣的,却因先经了纪小鄢唇舌的温暖,而只余醇郁。那醇郁如此丰沛,似俄罗斯广袤的大地,又似纪小鄢舌尖的袭卷,横扫一切,不可抵挡。
是,他就是要吻她,就是要用身体的覆盖牵缠驱逐裴炯留下的所有印记。由此他不仅吻她吻得霸气十足,揽在她腰间扣住她脖颈的手更不容她有丝毫推拒。
终于沈一一反应过来了,可反应过来又如何?他的钢筋铁臂她根本挣不脱,他渡给她的酒亦已条件反射地悉数咽落,酒液暖暖炙着喉管一路到胃,混着先前喝下的白葡萄酒漫延至四肢百骸,她觉得自己愈加没有力气,周身软软的,被他箍在怀。下一秒,纪小鄢揽在她腰间的手滑向下,顺着她臀部绕进她膝弯,尔后猛一打横抱起她。
这一抱不要紧,沈一一几乎被骇得晕倒,小身体瞬间紧缩成一团,心念电转间她想男人的话果是听不得,白天他还说绝不勉强她,不过到晚上,他就想要了吗?而她给不给?若她终究无法抵挡自身软弱与对失去自由的畏惧,就当是交易,可这交易的代价又是否能为她所承受且甘愿?
却没料到纪小鄢并未抱她进卧房,只是走到临池一侧沙发里坐下来。沈一一稍稍放下心,放下心后方觉得气闷。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激吻,刚刚又真是吓坏了,一口气滞在胸腔,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小爪子撑住纪小鄢肩膀,沈一一使劲儿一推,呃,当然推不开;遂向左偏下头,纪小鄢却随之偏过来;再向右偏头,纪小鄢又随之偏过来。
沈一一怒了,并由这愤怒生出许多委屈——是他口口声声要她信任他,要得了她信任却如此耍无赖!一把年纪的人言而无信说亲就亲,亲就亲呗还连喘口气儿的工夫都不给!就算他财雄势大又如何?她并无意愿与他结交或攀附!是他自己找上她的好不好?找上她后,却来欺负她……
愤怒并未令沈一一再行反抗,委屈尤使她放弃了挣扎,忽然之间,她就静了下来,撑住纪小鄢肩膀的手不再使劲儿,小舌头任他如何纠缠只一味僵硬。这招竟然有效,很快纪小鄢停下来,叫嚣的激情亦冷下来,绿色眼眸鹰隼般锐利,咄咄相距不盈寸许地逼视她。
沈一一睁开眼,毫不躲闪地回望他,乌沉沉瞳仁似夜色中的海,满满盛着消索与荒寂。她并不成心拒绝他,她只是用消极与他对峙,一如她曾用厌食抗衡突逢的变故,用存在意志的湮灭消弭生之幻灭——不激烈,但是惨烈。
“怎么,不愿意?”口里喷出的热气炙在沈一一脸上,纪小鄢的语气依然似他突兀兀吻住她前那般莫测。
深深吸口气,又吸口气,沈一一被憋红的脸蛋儿渐渐变得苍白。不愿意么?是的!她不愿意!她对他现下的好感尚不足以支撑他如此亲近。可有求于他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回绝他?如是过了半晌,她轻而艰涩地开口,“我……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想请你,不要太让我觉得我们是在交易。”
微微笑了笑,纪小鄢慢条斯理道,“是妳说,很怀念伏特加入口瞬间的辛辣味道。”
听他这样讲沈一一“呵”一声失笑:哦,原来他这是在成全她。那她要不要感谢他呢?大叔!
凝目望着她唇角流露的微讽笑意,纪小鄢抽出垫在她颈下的手,转而捏住她下巴,“生而为人,我从不否认我本性中的贪婪与好欲,尽管所有的理智都告诉我不应该勉强妳,可是小丫头,我忍不住。我既忍不住想吻妳的冲动,也忍不住想让妳也喜欢我的迫切与焦虑,还忍不住欲全盘抹煞妳记忆的妄念,更忍不住在看到妳跟裴炯喝酒时、不吃醋!”
说到后来,他几乎是自齿缝里挣出最后那句话。沈一一骇异极了。于她而言,三十多岁的男人已经算是很老了,虽然比不上她外公老,但也该遇人遇事宠辱不惊吧?怎么可以还像裴炯当年那般,随便哪个男生多看她两眼,都会大光其火大呷飞醋?黑眼睛由此盯住纪小鄢,太骇异以致她淡了怒意与委屈,只研究什么珍稀物种一样地盯牢他看,嘴里还险险没曝出“啧啧”声。
见了她这多少有点脱线的反应,纪小鄢却没有一点说笑逗趣儿的意思,捏她下巴的指尖略用力,似在提醒她正经一点,“小丫头,在妳看来,这果真是个交易么?”不待沈一一答,他又秉承一贯强势、自问自答,“若这果真是个交易,现在妳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躺在我床上。即便那会令我永远得不到妳的心,于我也没什么。付出后的回报值,原本就很难料测。对此我一向有很好的心态去面对,不会不平衡。何况纯粹的交易又如何?那本是我一向擅长的。而且就算我不那样对妳,到最后也可能得不到妳的心。”
“既如此,我何不遵循我男性的本能与商人逐利计较的本性,要到一样是一样?既不管妳是否愿意接纳我,也不管妳是否有回应,待妳像待一桩已入手的项目,按我自己意愿拆解、改建、重塑,直到我认为我的所得,足够变相抵得我的付出。小丫头,妳不会明白刚刚我有多想抱妳上床,又有多想一遍又一遍地要妳。我甚至想在妳的反抗中压制妳并行进一定很快意,聆听妳的哭泣亦必令我很满足……而那对我并不是什么难事情,妳的力气根本不足以阻挡我!”
他一口气说到这儿,沈一一已不是骇异而是一脑门儿冷汗+黑线。多难以置信,这么无耻的话这个男人说起来却一派端肃,而他说这些无耻的话的此刻,客厅柔暖灯光笼着他的脸,他凛冽眉宇在光影中愈分明,峭拔鼻梁因为薄而显出酷冷,眼窝很深,眸色亦深,黑长睫毛覆盖眼睑成一弯阴郁的暗影……这一刻的他,一如罗塞利诺刻刀下的古战神,征服了城邦的同时顺带也征服了女奴。
而你可曾听说过布里塞伊斯?那个古希腊神话中最终爱上阿喀琉斯的女奴——她为什么会爱上毁了她家园杀了她父亲的仇人?是因为他强悍么?还是他强悍中被冷硬遮覆起来的柔情?又抑或是,他先占有了她的身,并在占有她的身的同时,向她展露了那极硬朗极富震撼力且只专属于男性的、美?
望着这一刻这个样子的纪小鄢,沈一一忽然就有点儿理解了布里塞伊斯,亦无从否认她有瞬时动心。真是不可理喻啊!他对她说这么无耻的话,她竟然会对他动心!莫非她脑子吃太多左洛复吃到秀逗了?莫非她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前兆?如此想着沈一一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而那瞬时动心亦令她嫣红了面颊。这丝毫没逃过纪小鄢鹰一般锐利的眼神,轻轻叹口气,他凛冽眉宇柔和许多,“小丫头,其实我多希望,这果真是个纯粹的交易。那样,我就不会这么辛苦地克制我自己——妳不会明白,那比制服妳还要难。”
鼻端缭绕着他身上澈冷清醒的味道,沈一一心里愈乱愈惊惶,视线向下她不看他脸却一眼看到了他突起的喉结。要命啊!此刻便连他突起喉结都无端变得性感亦令她脸红。向旁移开视线她彻底不看他,用极细小的声音嘀咕道,“照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是么?”
“的确是。”某大叔严肃给出肯定答案。
沈一一疯了。他他他、他能不能不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么无耻的话?又难道,她真要对他说“谢谢”?
揣在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沈一一正欲就势挣脱纪小鄢束缚翻手机,纪小鄢却毫不放松手劲地对她道,“不许走。就在这里接。”啊咧,他还真是霸道啊,还真拿她当已入手的项目啦?心里腹诽着,沈一一翻出手机,来电显示的号码她没储存,却只看一眼就知道,来电者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开始填坑,期待大家冒泡!
让我看到你还在,让我知道我并不孤单……
PS:强迫症,木办法,看到有口就忍不住要改……大家原谅我!
☆、这说法我喜欢
滨城宾馆偌大院门举目在望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整。比预约的时间晚了整整一小时,沈一一却一点也不急。岂止不急,她简直就是故意哒。她就是故意要那个人等,故意消磨那个人繁忙而宝贵的时间。这令她心里隐隐有快意。尽管快意之下,是荒凉。
拉开背袋,沈一一摸出她的化妆包,所有彩妆里她唯爱口红,多贵都舍得买,买再多也不嫌多,按陆沛涵的说法儿是口红控,因而化妆包里各色唇脂唇蜜润唇膏密密匝匝很是琳琅满目。在化妆包里翻拣一番,沈一一选了一管樱红色唇膏,配她白色收腰小棉服里头那件樱红V领针织衫。天气其实已经很暖了。一路行来大街上已见很多似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只穿单衫配风衣,她却任性不得,羽绒马甲或棉服,毛毛卫衣或披肩,至少要武装到三月末。轻轻叹口气,沈一一对着化妆包上的小镜子,仔细均匀地涂抹好唇膏,尔后又捻出一管同色系唇蜜,薄薄刷上了一层。
做这些时,她能感知到纪小鄢的目光,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瞥向她,却像毫无所觉般地,由他去看。直到道奇 Ram驶进滨城宾馆院门,她方收好化妆包淡淡道,“去三号楼。”
纪小鄢没说话,从昨晚沈一一接过那通电话后他一直没有问过她——电话那边的人是谁?跟妳是什么关系?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妳又为什么要进市区来见他?他不可能不好奇,沈一一想,醋劲儿这么大又这么霸道的男人、她未来有可能的丈夫呢,他怎么可能不好奇?可他就是不问她。她便也不告诉他。小心眼儿里有一个冷冷的打算: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生一个反应?他的好奇心,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滨城宾馆院子很大,假山流泉景致疏阔,错落掩映五幢小楼,这里是建国初期所建,每一幢楼都曾接待过中央首长,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才对外开放,虽不及后起的星级酒店豪华,却一向是政府部门开会或宴请的首选。这里沈一一来过、且不止一次。这里她每一次来时,都会到三号楼。对这里她可谓熟门熟路,却就是缄口不言三号楼在院子向南最里处,任纪小鄢减缓车速巡指示牌默默寻找。
可这毕竟只是一处宾馆,不是亚马逊纵深幽邃的雨林,绕了一会儿,车停时眼前已是三号楼。沈一一放下遮阳板,对着遮阳板上的小镜子又端详了一下自己,一番捯饬后她的双唇既丰盈又润泽,衬得面色亦好很多,然而,终究不复五年前那个十七岁少女全无心事白里透红的鲜妍。黑眼睛黯了黯,沈一一心里忽生出畏葸和忧伤。整整五年了呵,整整五年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其间也没有一通电话和短信,仿佛他们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如今五年时间过,他突然提出要见面,是听说什么了还是想她了?而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默默历经了生死与劫难后,她真的很怕再见他……
这神情落在纪小鄢眼里,抬起手他抚了抚她一脊乌亮的发,“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沈一一推上遮阳板,静默片刻道,“你先回吧。等下我自己坐公车回镇里。”
纪小鄢答得干脆,“我等妳。”
沈一一也不坚持,转身推车门,却在车门将开未开之际,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纪小鄢一眼。视线对接瞬间,她看到他绿眸深深只是静,瞳仁似山野春花烂漫时分的幽潭,倒映两个小小人影。对着这样一双眼眸,沈一一凝止了推车门的手,犹豫再犹豫后,小声问,“为什么你不问,我要去见的是谁?”为什么你不问,我要去见的人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不易察觉纪小鄢笑了笑:到底是年轻呵,还是个孩子呢,沉不住气;却没有答,只是反问她,“总之是对妳很重要的人,是吧?”
轻轻咬住下嘴唇,沈一一不言。纪小鄢这次笑得分明些,倾身凑近她,“这么漂亮的口红,别咬呵。咬坏就不漂亮了。吃到肚子里也不健康。”沈一一听话地不再咬嘴唇,继续望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一时她望住他的目光有多软弱,仿似一头惶惶无依的小兽物,冀望自他那里得到信望与力量。
“去吧。”被她这样望着的纪小鄢再次道,心亦随之柔软得一蹋糊涂,还好想抱抱她给她点安慰,又想亲亲她予她点鼓励。而他也真的抱了且亲了。双唇触上她脸蛋儿那一刹,沈一一没有躲,不仅没有躲,还微仰起下巴,让他像亲小宠似的亲了又再亲。车厢封闭空间,他身上澈冷清醒味道淡淡氤氲,他宽厚坚实臂膀如是温暖,一如他自相识即给予她的慰藉:毫无道理,莫名彪悍,无孔不入,毋庸置疑。
置身这样的怀抱,沈一一忽平生出许多勇气,似乎前路任多坎坷,只要有他即可信赖依靠。亦别去管他今时如此细密关爱他日可会疏减,这世间能为我们掌控的本就不多,有就比没有好,有一刻是一刻……
展开双臂,沈一一用力回抱了抱纪小鄢,并在这个抱抱后,决定对他坦承一切。这秘密她背负得实在太久太久了,是时候卸下来或找个人倾诉一下了。至于地点……从滨城宾馆出来后,沈一一并未跟纪小鄢回天籁谷,而是将他带到了她外公家。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卸掉所有武装,对着一室老旧家具,向他话说从头。
她说,瓦洛佳,别多想,我去见的不是别人,是我生父。
她说,瓦洛佳,我并非人们嘴里轻蔑谩骂的私生子、野孩子。我有出处。并且我的出处合理合法、正大光明。
故事说起来很简单:一段长不过一场花事的暂短婚姻,一枚分手后方发现已孕育母体的受|精|卵,一颗凉如残烬的女人心,一对骄傲倔强的父与女,于是自幼婴出生之日起,提供精|子的那个人便被三缄其口地隐匿。上户口时幼婴理所当然地被贯以母姓。幼婴的世界亦理所当然地只有母系没有父系。
这是沈沁柔的报复,比希腊神话中伊阿宋的妻子更决绝更狠烈。这亦是她外公的报复,既辜负,就要付出代价。他们是连有这么一个孩子,都不让那个男人知悉。报复何等快乐,让人欲罢不能!
却在沈一一外公病重那一年,老人终是忍不住,于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背着沈沁柔,将沈一一父亲的名字告诉了她。那人叫濮长安。时任滨城∣市∣委∣书∣记。家世背景雄厚。再婚的妻家门当户对。电视里经常会看到他的身影。滨城日报亦随时头条报道他又出访了哪里——
然而,在她心里,她对她父的凭空出现并无好奇和亲近欲望。又有什么好好奇、又有什么好亲近的呢?她的生于她父而言无非是不知情下的意外与偶然。她外公给她的爱又太过细密与丰隆。至于她母勇于生下她已是予她的最大肯定与馈赠。是以那时的她认为,父亲一角的始终空位,构不成她人生的匮乏。何况在此之前她既已被轻蔑谩骂了十七年,在此之后无论她问或不问,向外人说与不说,烙印即成,就难磨灭。因而她知道也不过就是知道,她既没有在接下来的日子、在新闻里,关注过这个人,也没有问过沈沁柔,他们当年分手是因何故。
事情的转折是从红叶旧址拆迁而始。红叶旧址原设在毗邻市中心的河东区。随着城市改造建设的拓展,被拆迁是一早即知的结果。但令沈沁柔没想到的是,新厂址的请批过程艰难无比,先是申请去民企聚集地的海河区被驳回,继而申请去另一民企聚集地的和平区也被驳回,辗转奔波到后来,沈沁柔得到的批复是不准红叶在市区内任何一处建厂,没奈何,沈沁柔只好去郊区寻找落脚点,却依然重重被卡。
那时,沈一一外公刚过世不久,几名在红叶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接连被别家单位挖走,拆迁办迟迟不付拆迁补偿款,又有长期合作的厂家因红叶不能及时供货纷纷提出解约。内忧外困下沈沁柔愁得险险一夜白头,沈一一方想起,她或者可以去求她父。权当死马当活马医。成,固然红叶可以度过难关。不成,无论红叶就此宣告破产还是沈氏自此沦落,无论接下来沈沁柔是去打工还是讨饭,她跟着就是!
决心既定,怀揣满腔悲壮与忐忑她去找了她父,却没想到,她根本连市委大院的门都没得进。戒备森严的门卫甚至连登记表都不给她填,只疏淡有礼地问——你是濮书记什么人?她哑然。是啊,她是濮书记什么人?她自己知道她是他女可是他不知道。情急下她只好胡诌:我是濮书记的表侄女,姓沈,叫沈沁柔,麻烦叔叔您给濮书记通报一下。
所幸这个谎诌得总算见效,门卫尽管一脸狐疑,到底不敢轻慢这个自称是濮书记表侄女的女孩儿。电话抄起,门卫却没拨给濮长安,而是拨给其秘书。其后静待过程中,沈一一满心惙惙手足冰冷,真怕、那时她真怕,那个人对“沈沁柔”这仨字已无记忆与敏感,连好奇都没有。然而故事若那样发展,便没有了转折,故事若那样发展,也便没有了后来的曲折。很快,门卫室的电话响起,门卫接起不过听了一句,就将听筒转给沈一一,里头一把沉沉男声尚未待她开口,已矜淡命令她道:出门、左转、再向东,到市委大院停车场,找一辆车牌号尾数是001的黑色奥迪;车门锁已开,她直接坐进去即可。
再后来的情节,就是红叶终于得以在落英镇建厂,又因为落英镇彼时正招商引资建经济技术开发区,镇政府为鼓励来镇建厂的民营企业,先是给了红叶很大的优惠政策,继而主动提出如果沈沁柔想,他们可以以极廉的价钱将红叶所选厂址的地皮卖给她。这提议当然好,沈沁柔亦当然想,可是拆迁补偿款一直没有到位,红叶账面上的款额连建新厂都不太够,又哪里有钱买地皮?没奈何,沈一一只好再次去求濮长安,于是很快,不仅拆迁办突然很利索地付了补偿款,与红叶长期合作的银行亦允诺给红叶贷款……
叙述到这里,沈一一咽口唾沫,脸上神情介于梦的倾诉与现实恍惚。这些陈年往事一经提起,这些压抑许久的秘密一经吐露,胸腔里似有焚心之火,烧得她口燥唇干。纪小鄢见了,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沈一一也真是渴了,水杯在握她连“谢谢”都不及说,已咕嘟咕嘟一气儿喝尽,尔后双手捧着水杯发起了呆。
对面沙发纪小鄢自她叙述流年里那暗转的曲折起,一直没有说话;现在,也没有。他只是用清碧目光温存将她打望,耐心等待她说,或不说。而这一个安恬倦怠的午后时光,她想她说完一定要去睡一睡,好好睡一睡。这样,发了一会儿呆,她再一次开口——
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权力的万能与可怕。亦是在那个时候,她与裴炯走到了尽头。
误会,当然是误会。且那误会还很是狗血。
沈一一最后一次见濮长安,是在红叶新厂落成后,依她本意只想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再道一声谢。濮长安却在电话里头说,他要见她。老实讲,那会儿他说他要见她她并不情愿。红叶难关已过,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要再见他。她对他亦没有一点出于舐犊情深的依恋。又有高考前一周分秒必争的紧张。加之裴炯一向看得她紧,她单独活动一次并不容易。可他既然提出要见面,她就绕不过,只好再次去了滨城宾馆。那是她自找到他后,他们每次见面都约定的地点。因那里相对封闭,闲杂人少。
“你能相信么?瓦洛佳,”微微挑了挑眉,沈一一笑得好讥讽,“我第一次去时,进门他连水都没让我喝一口,他带去的私人医生已做好准备要给我抽血。然后抽完血,他告诉我,让我先回去,有什么事,等DNA鉴定结果出来再谈。”
声音低下去,似她渐缓湮没笑意,“他竟要抽我的血,瓦洛佳。后来我去了解过,做DNA不一定要抽血,毛发、口腔粘膜也可以,可为了追求最稳妥的结果,他竟然还是要抽我的血……尽管我不是不理解,可那是何其折堕的一件事,因他质疑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妈妈……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所谓无欲则刚,我既做不到,就只能忍受。所幸……呵,这个词用得多么不恰当——DNA报告结果出来,我的确是他女儿。他这才答应帮忙。”
喃喃说完这些话,沈一一咬唇陷入静默,其实,她怎么可能对那人一点没有过幻想与眷念?毕竟,那是与她母共同创造了她的生的父。然而何其残酷又何其露骨,他于初见即用他的方式斩绝了她为人女的情与念。令她知道,她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再有血缘也亲近不起来。
静默中,她似不能够承担肉身的沉重,蜷起身子将自己缩靠进沙发一角。对面纪小鄢见状,毫不迟疑地坐过来、坐到她身边,又毫不迟疑地扳转她、搂住她。“瓦洛佳,你相信人真的有所谓命中注定么?”将头依在他肩上,沈一一似小猫般乖顺,“以前我不信,后来我信了。就像命中注定我要有一个刚强激烈的母亲,她像割盲肠一样割断她与前夫的所有联系。然后命中注定我要有一个足以改变我一生的父亲——”
先是帮了她,继而毁了她。
或许,是她要得太多罢?裴炯走后,久居病房,她在各种药物与病痛折磨中不止一次这么想。她本不在濮长安的预计和认知内,因此濮长安对她也就没有责任和义务。是她为了保住红叶找到他,平白添了如许麻烦搅扰他。于是上天为了惩罚她的冒失和贪心,安排了一个名叫“政敌”的物种着人跟踪濮长安,结果拍到她屡次进出滨城宾馆的相片,相片里甚至有她满脸泪痕跑出来的特写。
又因这名政敌恰是裴炯父亲,又因裴炯父亲向来对裴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因裴母从不赞成裴炯与她相恋,又因红叶突然起死回生得太诡异,又因红叶突然起死回生过程中她有四天去向支吾,于是所有误会,都那么的顺理成章。她连犹豫要不要告诉裴炯那是她生父的工夫都没有,她连辩驳都来不及出口,裴炯已将一沓相片摔在她脸上,并认定了自己的被伤害与被侮辱。“……所以第二次手术后,我想如果我注定要从濮长安那儿先得了生,再从他那儿得到毁,不若我就再毁得彻底些。这辈子我已经废了。我好厌倦,这漫漫无用的余生……”
眼眶热热的,沈一一将头自纪小鄢肩上仰起,眼眶热热的,她以为她流了泪。抬手轻轻拭了拭,却没有泪,她只是眼眶热热的,心里是无尽苍凉和破败。然而又说什么苍凉和破败呢?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太阳每天照常升起都一样新鲜炽热。这世界每一时刻亦有无数新生命诞生,又有无数姻缘情爱人海中际遇,便连她,此刻亦有他温柔抚慰,所以,一如我们用言语述说静默,苍凉和破败也一样的没有意义。
“这么说,裴炯一直不知道?”确定她再没什么前情可叙述,纪小鄢这才问出自己的疑惑,“还是,他母亲隐瞒了事情真相?”
沈一一头摇虽轻却有力,“不是隐瞒。是濮长安当年,因为家里不同意,与我妈妈只偷偷注了册却没有办婚礼,加之他们后来又很快地分开了,所以他曾有过短暂婚史的事,除了他自己家里人,外面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且不算,为了不影响他所谓的政治前途和第二次婚姻,他家里人非但把民政局档案里有关他上一段婚史的记录销掉了,甚至连同我妈妈的,也一并销得干干净净。这是濮长安亲口对我说的。他同时还说,如果我想让他帮忙,就不要跟人讲我是他女儿,亦不要跟我妈妈说。因他与我妈妈的孽缘既已篡改至无痕,他就不想再被无谓掀起与提及。”
极清楚的,她看见纪小鄢眉间蹙起一道川字,除此她还看得见,他眼底漾起的怜念。但事实就是这样残忍,不给当年的她留一丁点念想,如是作为当事人的她,脸上唯见早已接受并顺服的淡然。“其实也没什么。”抬起手,她指尖轻抚上纪小鄢眉间,还尽可能轻松地对他笑了笑,仿佛亟需安慰的那一个是他,“原本我与濮长安之间,就是一个有所求、一个有所应,如此大家都清爽,谁都没负担。至于裴炯,第一次手术后,我曾无比渴望他能来看看我,甚或给我机会澄清我自己,可他不仅没有来看我,手机也不开,小涵电话打到他家里,小阿姨又永远说他出去了……再后来,就听说他去美国留了学。及至我做完第二次手术,慢慢的也就想开了,反巴不得他永远误会下去才好……”
思绪倏忽回到五年前那个下午,裴炯目眦欲裂对她说的话清晰如在耳畔。他说:“沈一一,这么多年我都没碰妳,妳以为我真是不开窍的傻小子吗?我不过是尊重妳,不过是舍不得,又想妳总有一天是我的,也就不差那一时半会的。没想到妳在我面前装得三贞五烈纯洁无比,倒跑去陪别的野男人……沈一一,妳跟妳妈一样,都是出来卖的!是老贱|人养的小贱|人!这么多年算我白疼了妳!”
多么恶毒的语言啊,其时她疼痛以外更多的是绝望,仿佛字与字之间生满倒刺与尖牙,而她眼见着她倾心喜欢了十数载的爱人,以此为利器将她鞭笞撕扯与杀伐。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仍然不怪他,因为……深深吸口气,她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毕竟在这件事里头,若言及伤害,我被摧毁的只是身体,裴炯被摧毁的却是对爱与忠贞的信念。而我至少保住了红叶。可裴炯何其无辜?那就这样吧。真相太无聊。苛责他人亦远比苛责自身要好过得多。所以他怎样想我都无所谓。就当是我欠他的。”
微不可察的,纪小鄢叹了口气。坦白讲在此之前,对沈一一与裴炯的恩怨牵缠他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