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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书院三两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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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突如其来的讥讽之言让我一个女子羞得面色绯红。我压下心头的怒气,抬头望向出言不逊者。出我意料地,来人约有六七个,为首的,也就是挡住我们去路的是人群中唯一没有身着院服的。他身材高挑,容貌气质皆与魏如玠不分伯仲,一身朱色的缎面深衣更是衬得他卓尔不凡,入鬓长眉下一双鹰一般桀骜魅邪的眸子散发出蔑视的光芒,柔软的斜分刘海细密地铺陈在白皙的额前,撑在门框上的手细长而有力,拇指上佩戴一枚紫玉扳指。他微微抬眉,以挑衅的姿态睥睨着魏如玠。

魏如玠精致的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怎么,如玠回来,还有劳尚兮兄台特地出来远迎?如玠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尚兮兄台没有什么事的话,还请让我们过去。”魏如玠说话的时候语速不算快,但话语中的隐忍与胁迫之意却是极为分明的。

被魏如玠称为“尚兮”的高挑少年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双目流露出不悦的神色,上前一步,逼近魏如玠,恶狠狠地说:“姓魏的,你竟敢用这样的口气跟爷说话?!你有什么好嚣张的?你那蛮夷子的爹不过是个战场上的粗野之人,仗着跟惠帝有几分交情混了个藩王罢了,想不到他儿子居然在爷面前嚣张成这个样子!哈,”他转身望向自己身后的一群跟班,讥讽道,“这男人不过是女皇帝的一个男妃罢了,还敢在我冯尚兮面前臭屁,你们说好笑不好笑?”说完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

我怒了,这个叫冯尚兮的人句句都是对魏如玠的羞辱,连同他的父亲镇北侯也一并给骂了,真的是有点过分了。我望了身旁的魏如玠一眼,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目已经浮上了一丝罕有的怒意,我替他抱不平,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步上前,抬手一把揪起那个冯尚兮的衣襟,魏如玠见状轻喝道:“南宫樱!莫要……”我根本不予理睬,昂起头艰难地凑近那个冯尚兮,压低声音道:“你可别欺人太甚了!我不知道魏如玠哪里得罪你了,可就凭你刚才那一番话,你就太过分了!”

冯尚兮显然是第一次有效地意识到我的存在。

他谨慎地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莫名地打量了一番,而后一脸嫌恶地拿折扇轻而易举地打掉我放在他前襟的手,固执地掸了掸衣服上方才被我揪过的地方,不悦道:“哪儿来的乡巴佬矮个子,弄脏了爷的衣服你赔得起么?!”

这个人,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倒吸一口气,欲反唇相讥,不料生来非伶牙俐齿之辈,且面对冯尚兮后面一帮人的虎视眈眈我更是张口结舌了。可能是我的确没有什么存在感,冯尚兮继续将矛头指向魏如玠,他脸上浮上那轻佻的笑容,讥讽道:“想不到如玠公子成了身份地位显赫的魏上卿之后,交往的品味却大大降低,”他特地在“魏上卿”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斜睨了我一眼道,“竟和这般层次的人同流合污了。哦,你方才叫他什么来着?……南宫樱是不是?哈哈哈哈……瞧这名字,不阴不阳的,准是市井上的乡巴佬巴结上了皇室的贵人了才能来我们清河读书的吧?”

冯尚兮旁边一个长脸尖下巴的男子接着对冯尚兮一脸讨好地笑道:“爷,据说那新来的女皇帝以前也是个平民,我看哪,这小子指不定就是巴结上她了才能来清河的。”

“桂三,你说的有理,也不知道姑妈是怎么想的,居然让那个丫头当了皇帝,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冯尚兮依旧是口无遮拦,“这天底下还有让娘们儿当皇帝的道理,难不成就由她把我们这些堂堂男子汉都当马骑,当球踩着玩?”

面对这帮人的污言秽语,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望了一眼魏如玠,他的眼神表明他生气了,他似乎不想事情就这么解决,我正要开口说些难听的话,这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冯尚兮一帮人的身后传来:“晌午时分大伙儿都休息了,你们还在这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冯尚兮一行人转身,我才看见说话的原来是一个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他身着襦衣,头戴冠帽,手持一把羽毛扇,我暗自思忖道,他莫不是刻意效仿那三国的诸葛军师?

“如玠见过莫堂主。”魏如玠拱手道。

原来他就是莫堂主?方才听魏如玠说,整个校舍的大小事情都是由堂主统筹的。

那冯尚兮对他也有几分敬重,他竟不情愿地道了句:“尚兮有礼了。”

“罢了罢了,”莫堂主慢悠悠地挥了两下羽毛扇,云淡风清道,“午休时间马上到了,你们快快各自回自己的校舍,莫要在这堵着了。”

“既然堂主都这么说了,”冯尚兮扫了魏如玠一眼,冷哼一声,“那咱们回去吧。”说完带着身后六七个弟兄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校舍的大门。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见莫堂主正望着我。我尴尬地笑笑,他却一副了然的样子道:“你便是太后娘娘举荐的那位南宫少爷吧?”

“嗯,在下南宫樱,见过莫堂主。堂主以后叫我阿樱便是。”我学着魏如玠的样子拱手行了个礼。

“好好好,”他笑笑,吩咐身边两个杂役将我的行李带走安置好,望了望我身旁的魏如玠道,“如玠是我们书院难得的优秀人才,阿樱既然与他是旧识,又是好友,那自然也是谦谦君子。”

“先生过讲了……”我心里郁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魏如玠那般高层次的人是好友了?

几句寒暄过后,我与魏如玠朝楼上的桃园走去。镂空花纹的红木双扇门前,挂着一方镶着华边的木牌,曰“桃园甲组丁字”,这便是魏如玠的校舍了。

“方才那冯尚兮不好惹,陛……你以后尽量莫要与他多啰嗦便是。你快回去早早做些整理罢,下午还要去琴斋上课。”魏如玠面无表情地交代着,仿佛在例行公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进去了。”

“那个……”我其实想问问那个冯尚兮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嚣张跋扈,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其实,我跟魏如玠好像没有这么熟吧?

“嗯?”他尽量温和地应着,停下了步子回头望着我。然而我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勉强,其实他一直都是很排斥跟我在一块儿的不是么?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没……算了……不打扰你了,我告辞了。”我说完就以龟速往隔壁的房间挪去,直到听见魏如玠轻柔的关门声。我转过身来,自顾自地小声嘀咕道:“那个冯尚兮那么嚣张,怎么你魏如玠也拿他没办法么?”

本来只当是自言自语,然而身后不出两尺的距离却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那冯尚兮本就是纨绔子弟,兄台又何必多做担忧?”

第十一话 漏网之游鱼

我转身的动作有些慢,可能是有点难以抑制的倦怠之意吧。

只是眼前的少年却着实让我眼前一亮。隔壁戊字舍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少年修长的身子斜倚在门边,千篇一律的院服穿在他身上就仿佛量身定做一般,他腰带的系法很别致,引出的莹润佩玉在走道上并不算太亮的光线下散发着别样幽然的光泽。视线停留在那张陌生的脸上,如果不是他高我一头的身高以及那眉宇间摄人的魄力,我可能会以为只有女子才会有这般秀美的容貌吧。他看上去比方才的冯尚兮稍显年少,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竟给那张精致的脸平添了一分媚气,绝美的容颜本就雌雄难辨,让我有意无意地想起秀贤来。

“呃……”我定了定神,“不知这位兄台何出此言?”

他微笑着站直了身子,慵懒地招了招手示意我进去,我确定这该是我的房间没错,难道与我同宿一舍的便是眼前这个少年?可是按说同宿的应是谋略部甲组的才对啊,可是今儿个上午我好像没有在教学斋看到这个人吧?……我渐渐地开始确定没有看到这个人,因为他的外形实在是太突出了。

他伸手关上了我身后的门,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懒洋洋地朝一边红木的案几走去,我瞧他端起紫砂壶,原来是要给我沏茶啊。既然如此,那他是戊字舍的另一位同仁无疑了。

我呵呵地笑着:“兄台你作何这么客气……”我嘴上推辞着,双手却不自觉地朝他倒好的那杯茶伸过去。出人意料地,他竟然悠然地端起茶,自顾自地呷了一口,徒留我一双“纤纤玉手”傻瓜一样悬在半空中,只好又尴尬地缩了回来。

他好像没有发现我方才的窘态,安然地坐在我一旁的藤椅上,抿一口茶,继续说道:“你既是刚来,那我也不瞒你。那冯尚兮是西洋部丙组的领导人,清河书院的人都知道,这西洋部丙组皆是不学无术之士。准确地说,山主为了不让其他弟子受那些人的影响,而特地将纨绔之徒皆编至西洋部丙组,亦是便于统一管理。虽说如此,冯尚兮的父亲乃是当朝太后娘娘的亲兄长,也就是肃国公。他们冯家的势力遍及整个朝野,据说太后的幼弟也在朝廷上当官,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已经升至户部书令史了。”

“啊……原来他是太后的侄子……难怪方才他提及‘姑妈’……”我恍然大悟,却发现眼前的少年正一手执杯,一手慵懒地搭在藤椅的扶手上,略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我到现在都没有做自我介绍:“……冒昧了,在下南宫樱,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说不定你我还有亲缘关系……”

他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放下茶杯,笑道:“在下苏幕焉,出身平民,与皇族无半点瓜葛。”

“哦?那为何在清河……啊,”我恍然大悟,“你一定是学富五车而后受到朝中官员举荐的吧!看来幕焉兄台乃是万里挑一的贤才了!”我此话不无拍马屁的成分,不过我考虑更多的乃是与同舍舍友处好关系的问题,毕竟来日方长……

“哪里算得上是贤才,只不过是运道不错,受人知遇之恩罢了。”他云淡风轻地说着,一面站起身来走向窗边,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幕焉兄过谦了……不过,你是谋略部甲组的么?”

“自然如南宫贤弟一致。”

“这么说今儿个上午幕焉兄没有去教学斋听讲咯?”想到上午我右手边那个空位,我了然笑道,“可以请假的?”

“请假自然是可以,不过南宫贤弟可能不知道,我是很少去教学斋的。那些先生们所言乃是讲给你们这些皇族子弟听的,不是很适合我,故而我白日里不如在校舍歇着,方可养精蓄锐。”

这个人怎么老是刻意拉开自己与皇室的距离?我越发觉得他是个怪人,笑道:“原来如此……幕焉兄如果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阿樱便可。”

微风鼓起窗前苏绣织成的帷幔,轻柔地扫过他的面庞。苏幕焉一手撑着窗棂,回首媚然一笑,不愠不火道:“好,阿樱。”

多年以后,初次邂逅的这个画面仿佛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一般,久久地难以挥去。

那一年,是景和元年,十六岁的苏幕焉带着一分慵懒,一分另类,一分恰到好处的媚然,悄然与我的生活有了交集。只是那时候的我,依旧包裹着一分初年的纯真与无知,不曾想到,这个总是在我的面前强调其平民出身的少年,多年后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也不曾料想,他那超脱世俗的微笑背后,掩盖了怎样显赫的身世之谜……

……

下午要去琴斋,那苏幕焉竟出人意料地表示要同去。我正纳闷,他笑道:“丝竹可以修身养性,何乐而不为?”我觉着他说得有理,便和他一道过去,半途还遇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追上来的孔春,他笑呵呵地夹在我与苏幕焉中间,满脸青春痘激动得通红,还叽里呱啦地叙述着他今儿个晌午如何如何机智地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全都完成了云云。苏幕焉但笑不语,我点头称是。

“幕焉兄,待会儿你可要帮衬着我点儿,我以前连琴长啥样都不知道呢!”我嘿嘿地挠挠后脑勺,却发现苏幕焉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他笑道:“南宫宗室怎么会没有琴?”

“呃……”我暗骂一声,“那个……家父自幼尚武,对这些儒雅的东西不感兴趣,所以家里自然只有兵器一类了……”

“阿樱!”孔春抢过我的话头,“你求幕焉有何用?他一年能来上几次课?倒还不如求求你面前这位翩翩公子……”他说着洋洋得意地打开那把伪王羲之折扇,一脸怡然自得。

我连连称是,心说古人云人不可貌相,孔春虽其貌不扬,但说不定在音律方面有过人的造诣呢?

我们仨来得有些晚,同窗已经大约在琴斋聚齐了,许是时辰未到,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抬眼望去,宽敞的琴斋内齐刷刷地摆了约莫三十余架古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奇*书*网。整*理*提*供)孔春赶在我与苏幕焉之前挤了进去,极为热情地像广大人民群众招手,大家也都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依旧如斯,冷场现象极为明显。可惜孔春同志似乎不以为然,他兴冲冲地招手示意我们进去,可我心里却没个底,这弹琴,可是我从未涉及过的方面啊。出乎我意料地,当我迈进琴斋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我的身上,那一张张仅在上午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如今皆显露出惊诧之色。就连正与一位不知名的儒雅公子说笑的魏如玠的表情也怔了怔,只是绝美的容颜瞬间便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担心有什么污渍,可是明明没有啊,那方才那些人的眼神,就仿佛我是什么异类一般……

当我继续往里走时,我才发现,我错了。他们的目光并没有随我而动,而是停留在我身后那位据说是教学斋的稀客的,苏幕焉身上。

我面露窘态,转身望了一眼苏幕焉,他正倚在琴斋的门口,双臂慵懒地抱于身前,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双眸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正当我诧异为何他人对他的到来如此震惊之时,坐在前排一个高胖男子碎步走到苏幕焉身边,一脸谄媚地讨好道:“庞佳不知道今儿个公子大驾光临,稍有怠慢,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间,琴斋里七八个气质不凡的贵族少爷纷纷起身,有的为他专门擦拭一把好琴,有的特地沏了茶端到苏幕焉手上,皆是口口声声地叫着“公子”,苏幕焉接过茶盏,凤目流转一笑:“这还差不多。”而后便将手上崭新的琴谱扔给身边几个下手,精神抖擞地走到我与孔春身边,俯下身,拍了拍孔春的肩膀,笑道:“孔兄是不是迫不及待了?还不快为幕焉奏一曲广陵散?”

“公子竟然称呼那小子‘孔兄’……”

“也太抬举那小子了……”

同窗中唏嘘一片,似乎颇为惊诧方才苏幕焉对孔春的称呼,然而唯有孔春一人没有意识到他的特殊待遇,他拂袖在一架古琴面前坐下,诚恳与质朴如痘痘一般堆积在他酱紫色的圆脸上,他呵呵地冲我们笑着:“好咧!”

我下意识地朝魏如玠那边望去,他面色安然,没有如那些人一般表现出讨好苏幕焉的神色,却亦没有为他人的行为表现出诧异,想来他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个苏幕焉,我不禁叹道,看来,他是西洋部丙组的漏网之鱼啊。

第十二话 流水觅知音

孔春的手指形似萝卜,不细也不长。但不可否认,这曲广陵散弹得甚好,比百花楼的头牌花魁花青青弹得还好。潺潺如流水般的韵律自那十根粗壮的手指下流出,抑扬顿挫间,萧杀之意直逼我的耳膜,仿佛回到了某个快意江湖的年代,一柄韶光宝剑,一支紫玉洞箫,劫富济贫,走遍天下,舍我其谁也……呃,好像有点扯远了……

总之,我终于认识到孔春的无尽内涵了,他那严肃已极的面部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就连密集的痘痘也静默了,最后一个音符急转直下,拇指一拨,扣人心弦……

一曲终了,我难以抑制内心的崇拜之情,连连拍手道:“好!孔兄弹得太棒了!举世无双啊举世无双!……”

诶?怎么周围这么安静啊?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一个个都满脸黑线地看着我,我就纳闷了,你们一个个难道就没有被孔春这绝佳的琴艺所折服?抑或是难道我的欣赏水平跟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好!孔兄弹得好!”出人意料地,苏幕焉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他“啪啪”地鼓掌,我不解地看着他,可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别人的反应,依旧是带着他的招牌坏笑,拍手叫好。

就当苏幕焉的赞扬刚收尾的时候,大家的态度发生了极为戏剧性的变化,他们仿佛从苏幕焉那里而非孔春那儿领悟到了方才那首广陵散的妙处,整个琴斋里掀起了不绝于耳的赞扬之声。

“好!弹得好!”

“太棒了!孔兄好厉害!”

……

这帮人的作为在我看来实在是……唯有魏如玠与他身边的儒雅公子对视一眼,嘴角浮上了不以为然的轻蔑笑意。

“原来大家这么早都到了,看来姬某人来迟了。”

我闻声回首,站在门口的竟是一位长须美髯的中年男子,一身飘逸出尘的鸽灰色长衫上画有水墨的竹叶,乌黑的秀发中竟夹杂着几缕显眼的银白色,不仅没有显得他老态龙钟,反而更添了几分神采。

“见过姬先生……”我跟着大家纷纷行礼,看来这位便是咱们的琴艺先生了,果然很有艺术气息,整个人充满了写意派的水墨风格,含秀于笔墨之内,让我的眼睛为之一亮,不知道衣服上的竹子是不是自己画上去的……

他悠远飘逸的目光先是在苏幕焉身上稍作停留,双眉微蹙,仿佛在传递着我看不懂的腹语,而后他矍铄的目光望向了我,轻笑道:“你便是太后娘娘特地交代的南宫樱了吧?”

我点头称是,心说那老太婆还真挺周到,难不成整个清河书院与我有交集的老师她都一一交代了?

姬先生仿佛没有看到我的走神,他继续笑曰:“你刚刚来此,我亦不知你学习的进度。这样吧,今儿个你不妨演奏于我听一番,我出四个曲目,皆是不同级别,你四挑一,抑或是用同等级的曲目代替亦可。不过这四曲皆是名曲,樱乃皇族子弟,当了如指掌。”

“可是先生我……”我大惊,何谓不同等级?我根本是全然不会,摸都没摸过,怎么弹?

姬先生没有在意我的反应,他双目微阖,怡然道:“以下四首:汉宫秋月,高山流水,寒鸦戏水,诸宫调。思凡。樱请选。”

啥?这四首中的寒鸦戏水倒是听戏班子的姐姐们弹过,可是我根本不会啊?

不管了,豁出去了。我咽了口口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本正经地坐到方才孔春演奏的琴架前,伸出双手悬于琴弦上方,微微蹙眉呈思考状,眼神却时不时地瞟瞟孔春——虽然这个人喜欢放大话而且做事总是不切实际,但他方才的一曲广陵散却充分地说明了其琴艺的高超。我猛睁双目向他传递着求助的信号,然而他的反应却让我的心哪,拔凉拔凉滴啊——那厮真到上战场的时候就面露难色了,他不仅躲着我的眼神而且惭愧地低着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姬先生,看来阿樱有些紧张,不妨让学生带他一起吧。”苏幕焉难得摆出认真的表情。他的声音此刻在我听来犹如天籁,简直是雪中送炭,好在姬先生微微颔首,表示应允。

苏幕焉走到我身后,俯下身子,双手各自握住我的手,我有些猝不及防,却听见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阿樱放心。”就这样,我坐着,他站着,我的手随着他的修长白皙的手在冰凉的琴弦上游走,轻拢慢捻间,一曲洋洋洒洒的高山流水便一气呵成。

那一刻,我离他很近,仿佛感到他的尖下巴即将贴到我的脖颈间一般。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苏合香,萦绕在我的鼻尖。身为女子,我多少有些羞赧,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红了。如果被同窗们瞧见,他们会不会有些微词呢?我暗自告诉自己,苏幕焉自然以为我是男子,故而动作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如果我连这点都承受不了,那还怎么与他做舍友呢?莫不是要学业尚未完成就因怕露馅而赶回宫?!如果太后那老太婆以此为由迟迟不让我亲政……那我何时才能颁布诏书将秀贤许配给秦楚源呢……

我分了神,却陡然发觉一曲已是终了。

周遭的人们神情有些呆滞,不一定是因为音乐过于美妙,更多的原因我认为可能是出于他们对苏幕焉的折服。果然,赞美之声四起。

我心中暗喜,原来,原来我的手竟然还能演奏出这般美妙的音乐!虽然……呃,虽然是借助别人的力量,然而一种满足感却在心头满眼,我感激地望了苏幕焉一眼。他狡黠地一笑,转身看向姬先生:“学生与阿樱一同完成了高山流水,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姬先生哈哈地笑了:“好好好,幕焉呐,我从来都是拿你没有办法,你虽然从未有听过我姬某人的课,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不再为难阿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阿樱呐,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

我站起来,不情愿地鞠了个躬,嘟囔道:“阿樱谢过先生了。”

座位在那一脸平静的魏如玠旁边,我暗自懊悔方才演奏的时候怎么没注意一下他的表情,唉,真是的,疏忽疏忽。我走过去,他翻开琴谱,并未看我,状似自言道:“如玠失职了,竟不知你不会弹琴。”他说得很轻,我却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得很是清晰。我愕然道:“你是在……和我说话么?”他微微侧目:“自然是和你说话。”

我石化片刻,早就应该明白此人的行为举止也是比较诡异的,稳定情绪道:“不打紧,方才多亏了幕焉兄的及时相助……”

魏如玠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我,微微俯身,我注意到他莹润的指甲此时正缓缓地滑过流光琴弦,发出尖锐的响声。他完全无视,影子投落在我身上,他用其他人根本听不见的音量,一脸严肃道:“陛下方才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不妥。臣以为,陛下终究是女子,来此读书本是太后的懿旨,臣虽觉得不赞成,却亦无力反对。然而臣希望陛下明白,如若发生什么有悖仪礼之事,臣无法向太后娘娘交代。还望陛下莫要为难臣下。”

魏如玠素来不是惜字如金的人,他言语不乏恭敬却趋于犀利,这一点自打我认识他的那天起就深刻地明白了。与这个人似乎没什么有趣的话题可以讨论,这也是我们身为名存实亡的“夫妻”没有共同语言的集中表现之一。然而这次他却是第一次严正地指出我的不妥,我心下凛然,觉得他的话虽刺耳,却不无道理。

于是我默默地点点头,仿佛对待一个兄长般以细如蚊蚋的声音道:“我,我明白了,以后,以后会注意的。”

他换了个姿势站直了身子,仿佛觉得我的话有些好笑。他用正常的音量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会折煞我的。”

第十三话 莫名皮肉伤

“孔春同学,你给我站住!”下课前,我发觉孔春收拾琴谱的速度竟出奇得快,于是我算好时间在他跑出琴斋的顺价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孔春同学的身高并不可观,充其量不过高我一两寸,与苏幕焉他们比起来当真是逊色多了。

“呵呵……阿、阿樱……”他窘迫地回眸一笑,满脸的痘痘无处遁形。

衣领被我揪得变形,我恶劣道:“啊什么啊,你之前不是说,什么‘倒还不如求求你面前这位翩翩公子……’,敢问公子你为何关键之时没有出手相助呢?难道这就是你我,咳,一见如故的手足之情么?”

孔春面露惭愧之色:“那个……我其实……”

“哼!”

“啊,阿樱,好阿樱,阿樱贤弟,你可莫要跟我斗气啊!”孔春露出焦急的神色,“其实……唉,其实我跟你直说了吧阿樱,我、我其实只会那么一首曲子……”

“啥?”我愕然。

“其实……你也知道的,我素来说话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夸张,所以……呵呵,大家都知道我只会那么首曲子的……哎,哎阿樱你怎么了,怎么要晕倒的样子,哎阿樱你没事吧……”

“算了……”我一手扶额一手冲他摆了摆,“我心中嵇康的完美形象已经被你摧毁殆尽了……”

……

我忍痛面对着那张痘痘脸吃了晚饭,而后径直往校舍走去。孔春同学依旧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我这才领悟到原来孔春同学平日里是没有什么好朋友的,难得遇到我这么个跟他有共同之处的“乡巴佬”,便粘着我不放了。我念在他认罪态度诚恳,只好与他一同回校舍。

食斋距离校舍路途很可观,要走很长一阵子,而且还要绕很大的一圈儿,设计为了美观导致很不实用,也很不合理。我正抱怨着,孔春却告诉我食斋与校舍之间有一片茂密的翠竹林,穿过竹林便是通往校舍大门的草地了,他英明地建议咱们可以抄小路。

准确地说,孔春每回都是抄小路的。

我大喜,欣然接受。

可惜不料想昨儿个夜里下了场雨,竹林的地面有些湿漉漉的泥淖,我和孔春走得比较慢,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把鞋子弄脏了。

“你说书院也真是的,这大夏天的,也不订做漆木屐给咱们。这布履不能沾泥不能沾水的,又不见得凉快,阿樱你说是不是?”孔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我前面,还一面回头跟我讲话。

“其实,咱脚上的布履已是精品中的精品了……你还要漆木屐,难不成在这儿还想过家里的日子?”我笑道,“我小时候家里穷的那会儿啊,连布履都穿不上呢,自个儿用手编草履来着。那可凉快了,你要不试试看?”

“你家里穷的那会儿?!”孔春停下步子,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你家里怎么可能缺吃穿?拜托,你若是缺银子,手一伸,皇帝岂不是派人亲自把银子送到你家?”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改口道:“你听错了,我方才说的是一个伺候我的小丫鬟跟我说的,呵呵,我也纳闷呢,我也没见过别人穿草履的……”

“哦……”孔春老实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唉,这种蹩脚的谎言恐怕只能诳诳孔春这样单纯的孩子了,若是遇到别人,恐怕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吧。

就在这时,岔路另一端的窸窣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嘘……”我叫住孔春,“你可听见那边有什么声音了?可是这林子里的动物?”

“瞎说!这竹林子这般单薄,哪儿来的动物?一定是同我们一样抄小路的。”孔春不以为然,继续往前。

“得得得,你说得对。”我随他继续向前走,“……等等,这声音好像就在前面嘛……”孔春听我这么一说,停下步子仔细听了听,随即表示赞成。我凑过去,顺出双手拨开面前层层叠叠的竹叶,一幅略带香艳的画面直冲我们的视网膜——

一个身着女子院服的贵族小姐和一个未着院服的少年正在这翠绿的竹林与不绝的鸟鸣声中深情地拥吻,唇与齿的厮磨,舌与舌的温存挑逗……

我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孔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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