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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爱世界[出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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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响,她以为是在做梦,想用意念让它停下来,但怎么使劲儿都没用,许久才缓过神来,搞明白那是床头的电话在响。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章隽岚,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是郁亦铭的声音。
  “是快死了,饿死了。”她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叫,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的时间,夜里十点三十分,也就是说她已经睡了一整天了,水米未进。
  电话那边在笑,笑完了才说:“快穿衣服起来,我带你去觅食。”
  “我打电话叫room service不就行了嘛……”
  “那哪是人吃的,快穿衣服,我过来了。”
  她还想拒绝,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两个人的房间大约离得很近,一转脸就听到门铃响起来。半夜三更还会有谁来敲门,她跑去门边往猫眼里瞧了瞧,果然是郁亦铭站在外面。
  “你要干嘛?”她打开门。
  “你不是肚子饿嘛,快走吧。”他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朝她扇了扇。
  “这么晚了,去吃什么?”她问。
  “去不去法拉盛?”他提议。
  “这么远?到那里都得十一点多了吧。”隽岚昏倒,他们住的地方在曼哈顿下城。
  “走啦,想吃好的还怕远吗?”他继续煽动她。
  “我现在好像不饿了。”隽岚想,怎么会不怕,她怕远、怕麻烦、更加怕冷,只能祈祷此刻肚子里千万不要咕噜噜的响起来,把她给出卖了。
  “你要是不饿,就陪我去吃点,我饿了。”郁亦铭看说不动他,总算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闯进房间去替她拿了门卡、手提包,塞到她手里,拉她出来,再带上门,把退路都断了,最后才把胳膊上挽着的一件黑不溜秋的衣服扔给她。
  “这是什么啊?”隽岚莫名其妙。
  “外套啊,今天降温加大雪,你穿这点肯定不够。”他回答。
  “这衣服能再难看一点吗?”她抖开来打量了一下,那是一件黑色派克大衣,棉质衣料洗得都有些退色了。
  “难看朝北看,你这个人就是虚荣。”
  “噢,你自己穿好看的,”她跳过去扯开他的领子看商标,“哟还是Ralph Lauren的,给我件破衣服。”
  “那我这件脱下来给你穿。”他当真动手脱衣服。
  她赶紧拦住他,乖乖把那件破大衣套上,生怕被Johnson或是旁的同事看见了横生误会。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映出她的影子,衣服大了一点,肩膀这里宽了,袖子也太长,但挽了一截起来就正好,配牛仔裤别有一番韵味。
  等到上了电梯,轿箱里有镜子,她又对镜自夸:“这件衣服你送给我得了,还是我穿着好看,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郁亦铭难得没有嘲笑她,很爽快地说:“行,你穿着吧,我对你不错吧。”
  “你得了吧,总是送我些旧东西。”
  “旧东西好呀,不想要了,扔掉也不心疼。”
  “指望我扔可难了,”隽岚笑起来,“连我妈都说跟老太婆似的,你给我那把琴,多少年了,我还珍藏着呢。”
  他看看她,很久才笑了笑,说:“留着就好。”
  出了酒店大门,他们上了一辆在街边侯客的出租车。外面比早晨飞机降落时更冷,但隽岚穿的也厚实了,郁亦铭给她的这件衣服不像她的大衣那样轻软,却很挡风,也很暖和,是沉甸甸的温暖。
  “去法拉盛,王子街。”郁亦铭对司机说。
  隽岚听了直觉亲切,她最喜欢那条街上的南翔小笼包店。去香港之前,她和叶嘉予住在曼哈顿,过去不方便,而且又没有郁亦铭那种“为了觅食,千山万水走遍在所不惜”的精神,一直想吃,但几个月也去不了一两次。
  难得来到Queen’s,她当然想去吃小笼包。但车子开到王子街,两人付钱下车,她满怀期待,郁亦铭却把她拖进了小笼包隔壁的台式牛肉面店。
  门口收银台后面坐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看见郁亦铭就跟见到亲人似的,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哎呀,小郁,怎么好久都不见你来?”
  郁亦铭对她笑,说了声:“珠姐,新年快乐。”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一个咬着牙签的老头走过来抹桌子,也是一口台湾腔普通话,问郁亦铭:“小郁,今天吃什么?”
  隽岚刚刚拿起餐牌来研究,郁亦铭却已经替她决定了:“我还是老样子,她也一样。”
  “哎,老样子是什么啊?!”她叫起来,“你等等,我还在看菜单呐。”
  “我还会害你啊?”他一把抢过那张餐牌,塞到一边,不让她再看。
  “浓汤红烧牛肉面,牛筋多一点,加酸菜,”最后还是那个老头解释给隽岚听,“小妹,他是吃客,你听他的,不会错的啦。”
  老头看起来慈眉善目,隽岚不好意思再争,等人家走了,才对郁亦铭说:“都是你,我不吃牛筋的,还有,牛肉面加什么酸菜啊?”
  “做人别这么偏执,试也不试就说不吃,”郁亦铭批评她,“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了,酸菜是这碗面的灵魂,保证你吃完牛肉面把碗里剩下的酸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一碗牛肉面还有灵魂,隽岚不信,却也懒得跟他再争。
  等了一会儿,面还没有上,管收银的“珠姐”又过来拉家常,问郁亦铭:“小郁,今天休息啊?最近天气冷,生意好不好?”
  “我已经不开出租车了。”郁亦铭回答,熟门熟路的倒了杯茶,涮了涮筷子,分给隽岚一双。
  “哦,是吗,那现在在哪里发财?”珠姐又问他。
  “什么发财,还不就是打工。”他笑,说得还挺谦虚的。
  隽岚在一旁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珠姐一走开,就问郁亦铭:“你还开过出租车?!”
  “开过一段时间,”他点头,理所当然中透着些得意,“除了开出租,我还在纳帕的农场里采过葡萄呐。”
  “是不是还在Grand Central摆地摊买过唱啊?”她嘲他,不知道开出租、采葡萄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倒没有,我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却认真起来,“有些东西,I never sell。”
  “比如说?”她倒要听听,他的底线在哪里。
  “比如说弹琴,比如说你,章隽岚。”他指指她的鼻子。
  她打掉他的手,只当是说笑,心里却突然想起许多年以前,他们去看《大逃杀》,他对她说:“章隽岚,我绝对不会杀你的。”许久才又开口,问:“说正经的,你到底为什么去开出租?”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啊。”他觉得她的问题很荒谬。
  “那为什么不在学校做RA?”
  “本科生做个屁RA,哪来那么多机会?”
  她被他问得答不上来,这些年,此地的工作的确是不容易找。
  她又想起每次回家,妈妈必定要八的那段八卦:郁亦铭出国之后,他家就搬了,然后就传出他父母离婚的消息,不久他妈妈便辞职离开J大。
  在大学教书虽说不是什么金饭碗,却也不是说放弃就能轻易放弃的,但郁亦铭的妈妈辞职倒不让人觉得意外,一个是因为她在学术圈子里有些名气,自有更好的位子等着她,另一个原因就有些难堪了。与她离婚之后,郁亦铭的父亲很快就再婚了,娶的也是J大的同事,那个女人与前妻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在学校办的三产——一间礼仪公司里负责培训模特和礼仪小姐,婚礼那天穿了件紫色丝绒旗袍,打扮得像旧时代的舞女。去吃喜酒的同事很多,当面说恭喜恭喜,背后却都当成笑话看。难得那对新人神经足够强悍,照样笑得开心,一桌一桌敬酒敬过来,让人不得不佩服。
  他妈妈后来怎么样了,隽岚没敢问,父母离了婚,孩子的地位便尴尬了,更何况是已经成了年的孩子,也难怪他想要早些自立。
  “你做白班还是夜班?”她又问郁亦铭。
  “都做过,要赚钱哪还凭你挑,不过我喜欢做夜班,”他回答,“不堵车,没有那么吵,也没有那么脏。”
  “纽约治安不好,你还敢做夜班,遇到过危险没有?”隽岚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
  “我说遇到过,你会不会哭?”郁亦铭却还是老样子,不肯干干脆脆的给个答案。
  “我干嘛哭啊?”隽岚莫名其妙。
  “那我干嘛告诉你啊?”
  “你能不能不抬杠啊,跟你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她叹了口气放弃了。
  刚好这时候跑堂的老头把面条端上来了,她不再理他,低下头吃面。
  这碗面倒真是个惊喜,不枉她冒着风雪寒流,半夜三更跑到Queen’s,面碗够大,汤头是牛肉和牛骨熬的,面和牛肉块全都分量十足,上面撒一把碧绿的葱花,色鲜味美。郁亦铭说的那一味“灵魂”配料——酸菜,也跟她从前吃过的酸菜不一样,不太酸,也不像别的台式小吃那样偏甜,切成细末跟蒜末和辣椒拌在一起,味道蛮怪,吃了却停不下来。
  见她专心吃面,不再追问,郁亦铭却又开始说了:“其实很简单的,我租车的车场在布鲁克林,做夜班的话,就是下午过去拿车,然后从五点钟开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收车之后再去车场结账,两不赊欠。如果真要说危险,凌晨是最危险的,但只要不去小街窄巷和治安差的区就行了。”
  他一项一项算给她听,一个班十二个小时,跑多少公里路,加多少油,扣掉油费和租车的钱,能赚多少钱,然后又跟她说出车时遇到的人和事,带着全副身家的无家可归者,小意大利区的酒鬼,在喷泉里洗澡的乞丐,韩国城夜店门口跟保镖打架的飞女,还有各种坐霸王车的人,所有这些都是她生活圈子之外的。
  “知道开出租车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他问她,尔后又自问自答,“你永远都猜不到下一个客人要去哪里。”
  “天天在路上跑,有没有被警车追过?”隽岚是在美国学的驾照,车开得不怎么地,她最怕就是被骑摩托的警察叔叔鸣着警笛追,如果要申诉,还得上法庭,叶嘉予就差一点碰到这样的事情,后来总算运气好,案子开庭前被撤销了。
  “没有,哪有这么惊险,你当拍警匪片啊?”郁亦铭笑她,“倒是有人上了车就说,甩掉后面那辆车。”
  “哦,原来不是警匪片,是黑帮电影。”隽岚只当他玩笑,也嘲笑回去。
  郁亦铭却放下筷子,说起故事来:“记得有天凌晨,我从威廉姆斯桥进入曼哈顿,开到格林威治,上来一个亚洲面孔的女人。我车上正放一首粤语歌,她便也跟我说粤语,说要去上东。开出一个街区,她回头看了看,对我说‘甩掉后面那辆车。’我从反光镜里看到她说的那辆车子,就对她说,‘ma’am后面是辆陆虎,我开的是跑了二十几万公里的福特,而且是手排挡,我又开不大来,你叫我怎么甩?’……”
  他说得惟妙惟肖,隽岚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当时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结果呢?”她问。
  “甩掉了。”他回答,简明扼要。
  “你能甩掉?你车技这么好?”她不相信。
  “车技很烂,是脑子好。”他很自信,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指自己的脑袋,“什么地方变道,下个路口红绿灯几秒钟,全都算好,不要说陆虎,蝙蝠车也甩得掉。”
  “那你还说自己车技烂?假谦虚!”
  “我开不来手动档,起步常熄火,出地库必定溜坡,这还不叫烂?”
  隽岚听得亲切,哈哈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咱们半斤八两。”
  郁亦铭继续讲下去:“甩掉那辆车子之后,那个女的手机一直在震,我问她是不是男朋友?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停在那里,弄得隽岚心痒,只好追问:““她说为什么?”
  “其实,我没想到她会告诉我,”他停顿了一下,“她说,我太心疼他了,所以不能跟他在一起。”
  “屁话!要是真的喜欢,怎么会不能在一起?”隽岚下了评语,她看过那部名叫《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的电影,始终坚信要是真对一个人有意思,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找到他,她与叶嘉予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郁亦铭却不这么认为,摇头道:“章隽岚,你是很好的人,所以你不会懂。”
  “就你懂?”她冲了他一句,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她“很好”,从小到大,他才是更优秀的那一个,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女生,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两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是,”他却很肯定,“只有我们这种自私的人才明白。”
  说到这里,面已经吃完了。天那么晚,店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这里十二点打烊,老头在收拾桌子,珠姐在算账准备关门。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不再讲话,只是安静的坐着。隽岚觉得有些奇怪,跟郁亦铭在一起几乎总是在斗嘴抬杠,难得有这样的时刻,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却也不觉得难受,这是很熟很熟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哪怕是她与叶嘉予也做不到这样。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
  她会接受我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
  怎么能有牵挂
  ——《老男孩》
  这是春节前最后一次更新,大家新年快乐。。。
  

    六。波士顿,马萨诸塞州首府;美国最古老、最有文化价值的城市;232平方公里,120万人。

  章隽岚与冯一诺是同期去美国的;两个人都是搭了T大一个交换项目的末班车。
  决定提交申请之前,一诺犹豫了很久,该死的数学她已经念够了,留下来找工作吧;招聘会上人山人海;就算争个头破血流;能指望的也就是一份吃不饱饿不死的薪水,想要换个专业考研,无奈成绩不是太好,家里的实力也不够雄厚,能有这样的机会出国留学,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
  章隽岚的想法也跟一诺差不多,念什么专业,对她来说也不是太重要,她之所以想去美国,只是为了见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叶嘉予。这个想法是如此的鲁莽和单纯,以至于见了之后又要怎么样,她从来都没想过。
  叶嘉予离开T大之后,章隽岚的大学生涯也没什么味道了,整个校园幻化成一副巨大的灰色背景,没有边际,没有纵深,了无生趣。而隔着一个海洋一片陆地,照样会有好事的人把叶嘉予的消息传给她听,说他进了名校,正在念一个金融方面的学位,假期在华尔街实习,仿佛混得不错。
  就是在那一年,各式各样的社交网站流行起来,她通过其中一个,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向他打听留学的事情。他还是很热心,帮她找了不少资料,提了许多建议。她看来看去,一直没有决定,总是用这样那样的借口麻烦他。
  有一阵,他似乎很忙,MSN很少在线,难得遇到才能聊上几句,只是几个字,常常连标点都没有,她却猜得出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她知道他不开心。
  她给他打越洋电话,缠着他聊天,拐弯抹角的问他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在电话里笑,“前几天开车,警察在后面追我,停车之后,给了我一张去刑事庭的单子。”
  “啊?为什么?”她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我开到公交道上去了,而且还在打手机。”他回答。
  “这么不小心?”她也知道美国对开车时打电话查的很严。
  “是很要紧的事情。”他没有仔细说。
  “那会怎么样?”她又问。
  “他们告我Aggressive driving,”他告诉她,“要罚款,至少要记六分,驾驶证也扣了,还有,明年的保险费会涨。”
  就只是这样?她知道他是避重就轻,但还是听他说下去,插科打诨的安慰他,逗他开心。
  直到后来,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薛璐在美国结婚了,才算真正明白他心情低落的原因。传说中,薛璐的老公是投资圈子里颇有名气的人,倒不是因为本人多么出色,而是家里在官场上有显赫的背景。她甚至还在杂志上看到过那个男人的照片,很腻味的一个人,年纪不过三十五岁,看起来却像是中年了,她在心里为叶嘉予不平。
  过了一阵,她又给叶嘉予打电话,他似乎已经好了,至少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不愉快。她又问起那张野蛮驾驶的罚单。
  “警察局做Filling的时候搞错了名字,案子开庭日期之前就自动撤销了。”他回答。
  “哈,怎么会这么走运?”她有些意外。
  “是啊,”他笑得释然,“可能老天存心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隽岚在心里重复,也跟着笑起来。似乎就是在那一天,她决定要到美国去。
  下决心只是一瞬间的事,真正成行却是好几个月之后了,其间许许多多的事情,交申请,公证成绩,办护照,签证面试,直到八月末的一天,她和冯一诺从首都机场出发,坐飞机去底特律,再从那里转机到波士顿。回过头去看,时间又好像过得飞快,仿佛刚说要去,就去了,一切都太过仓促,让她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再见到他该说些什么话。
  十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在波士顿机场降落,来接机的人就是叶嘉予。暑假快结束了,他在华尔街的实习暂告段落,已经离开曼哈顿回到大学城,听隽岚说要来,就主动提出来去接她们。
  他开的车是一辆崭新的深蓝色卡宴,第一次看见那辆车,冯一诺就大惊小怪的叫:“你上班也开这辆车吗?我说叶嘉予同学,你一个实习生,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一点?”
  叶嘉予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说:“在纽约开的不是这一辆,都是leasing的,而且有一阵没开了。”
  隽岚知道为什么,看看他,没说话。虽然是很小的一件事,却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秘密,她连冯一诺也没告诉。那种感觉,微妙而复杂。
  等她们倒过时差,叶嘉予请了几个在当地的师兄师姐为她们接风,一伙人聚在他住的地方吃火锅,餐桌上浅白色的水汽蒸腾,所有人都聊着笑着,气氛那么好。
  饭吃到一半,啤酒喝完,隽岚自告奋勇去厨房拿。
  叶嘉予的房子是与几个商学院的同学合租的,一栋两层楼的建筑,他一个人住二楼,面积很大,布置得也漂亮,格局却有些奇怪,因为厨房是后来加建的,离餐厅有点远,还有条不长不短的走廊。走廊的墙边靠着一个巨大的镜框,里面是一幅灯塔和海浪的照片,单那个浪头掀起来就有一人多高,乍一看过去,仿佛水花扑面。
  站在那幅照片前面,刚好可以看到厨房,叶嘉予正在料理台旁边切菜。
  很久很久,隽岚倚着那个镜框静静站着,远远看着他,从机场到这里,已经两天了,她跟他说过许多话,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直到这个时刻。她觉有些神奇,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另一重时空,但其实也不过就是十几个钟头的飞行,她后悔没有早来。
  他抬头看到她,擦了下手,朝她走过来,伸手在她头上比了一下,说:“满奇怪的,你比薛璐高这么多,怎么她看起来反倒比你大许多的样子?”
  “薛璐本来就比我高好几届啊。”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沉,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到这个名字。重新开始,他说过的。
  “她上次也站在这张照片前面,头顶刚好到灯塔尖,”他继续说下去,“你也差不多这么高,只不过她穿的高跟鞋,你是球鞋。”
  “她也来过这儿?”隽岚问。
  他摇头,回答:“没有,是在纽约。”
  “这幅画是你从纽约带来的?”她觉得奇怪,不过就是一张印刷品,千里迢迢的搬过来。
  他却点头,说:”对。“
  “薛璐也在纽约吗?她找你干什么?”她又问,只是试探,没有奢望他真的会告诉她。
  “就是聊聊天,她遇到一些事,所以心情不好。”他回答,没再说下去。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这样,隽岚愿意相信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上一次见到薛璐,在T大附近那间KTV里。那一面之前,她曾经对这位传说中的学姐有过那么多的想象,只可惜没有一种与本人是接近的。薛璐就是薛璐,娇小的,总是穿着高跟鞋的薛璐。
  办好一干手续,隽岚和冯一诺在波士顿安顿下来,她们念书的学校在市中心,离叶嘉予平日出没的地方有些距离,虽说这城不算大,但隽岚没有车,往返并不是那么方便。有时候,叶嘉予到市里来,便会找她吃顿饭,在街上走一走,难得看个电影,多半也要叫上冯一诺。
  这样几次下来,冯一诺便问隽岚:“你那个叶嘉予到底什么意思?干嘛看个《蝙蝠侠》也要叫上我?”
  “你别来问我啊,叶嘉予又不是我的。”隽岚顶回去。
  他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究竟算是什么?她也不懂,不过既然叶嘉予说过重新开始,她便愿意相信。不过,有些东西始终留在她心里面,比如那幅灯塔与海浪的照片,还有薛璐。
  那段时间,她反反复复的做到相似的梦,梦到到自己推开一扇门,门后面是一间空旷的房间,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镜框,里面装的就是那幅灯塔和海浪的照片,有一对男女在那幅照片前面亲吻,她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面孔,却很清楚那个男人是叶嘉予,至于那个女人,有时是薛璐,有时候,又变成她自己,但不管是谁,感觉都是如此真实,背后是镜框玻璃的冷和硬,他紧贴着她,甚至能数到他的心跳一记记撞在她的胸口。
  曾几何时,所有关于叶嘉予的梦都会让隽岚开心上几天,但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过来,她却莫名的情绪低落,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那样悍然,一点都不似平日温文的样子,又或许是因为看到薛璐,在他的怀抱里,愈加显得身形纤细。
  就算是在梦中,薛璐也穿着一双高跟鞋,足踝盈盈一握,隽岚总是记着,是怎么都忘不掉了。某个周末,她跟冯一诺去逛街,心血来潮的也买了一双尖头的黑色高跟鞋,Louboutin的打折货,价钱很划算,却是她最贵的一双鞋。她对自己说,以后找工作总是要穿的,买了也不算浪费。结果,那只米色的鞋盒一直被塞在床底下,她实在闲得慌才会想起来,小心翼翼的把鞋拿出来套一套,在镜子前面照照看,从来都没穿出去过,不光是因为不舒服,艳红色的真皮鞋底又太娇嫩,而是因为她总是觉得这鞋和她这个人不太搭调,就好像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最后,那双鞋被冯一诺穿去面试,就再也没有还回来。
  
    17

  真的见到薛璐,已经是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一年的T大美东同学会办在波士顿;隽岚觉得叶嘉予可能会参加;便拉了冯一诺一起去。那段日子,她很久没见过叶嘉予;他没有主动找过她,等她忍不住了打电话过去,也都是她一个人在讲,他总是兴致不高;从头到尾也说不上几句话;这样几次下来;她不好意思再去烦他,想要见上一面,也只好借一借集体活动的幌子了。
  活动地点是在市区的一间饭店里,租了一个小型宴会厅,隽岚和冯一诺在门口签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武林大会一般坐了好几桌人,男女老少都有,只是不见叶嘉予。她们初来乍到,总共不认识几个人,只能跟其它小女生一样,坐在角落里做壁花小姐,等着有兴趣的男生来认领。
  坐了不多时,便有个学长过来跟隽岚搭讪,从国际形势说到股票行情,她很乖的听他海聊,眼睛却盯着宴会厅的门,总觉得叶嘉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进来。
  后来,那个学长跟别人讲:章隽岚这个人很好,现在少有懂得倾听的女孩子,她倒是个例外,quite a good listener,这样的话被冯一诺听见了,又少不了要起哄,其实,隽岚连该学长长什么样儿都没注意,脑子里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挺胖的一个人,头发剃了个板寸。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叶嘉予,薛璐倒来了,还是像上一次那样晚到,就好像是特别安排似的隆重登场——她走进来,许多双眼睛看着她,而她旁若无人,皮肤晒成麦色,眼线画得那样漂亮,就好像是土生土长的ABC,身上穿一件黑色掺了亮丝的蕾丝连衣裙,胸口开得很低,看上去变了许多,但人还是那个人,脚上的鞋跟比从前更高,鞋底红的肆无忌惮,直到这个时候,隽岚才知道什么样的气场才能驾驭得了这大名鼎鼎的“萝卜汤”。
  跟北京那次不同,这回薛璐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挽着一个男人,两人举止亲昵,若不是因为那人金发碧眼,隽岚很可能把他错认成薛璐的丈夫,那位MR。“腻味”,
  眼前这个洋人的形象举止倒是比腻味先生好了不少,只是有些年纪了,隽岚亲耳听到他说自己已经在华尔街混了二十五年,
  旁边的人作势唏嘘:“哎呀,一点都看不出,你还这么年轻!”
  “是啊,我加入第一支对冲基金的时候才十二岁,”洋人先生便也顺势开起玩笑来,“可我每次这样讲,人家都不信。”
  众人都笑,觉得他好幽默,又有人问他,可去过中国?
  “简直是常来常往,”他回答,伸手搂住薛璐,“第一次看到Lucy就是在上海,我想用中文向她问好,跟朋友现学了一句‘你真漂亮,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还没走到她面前就全忘了,后来我反省了一下,是我野心太大,应该就说一声‘嗨’作开头的。”
  笑声又响起来,薛璐也跟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整个晚上,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哪里便说笑声不断,一副众星拱月的架势,但更远一些又总有人在窃窃私语:
  “Lucy离婚了,你知道吗?”
  “这也没有多久,就离婚了?!”
  “分到钱么就可以离婚了呀,再耗着做什么?”
  “分什么钱啊,她老公就是面子上好看,其实没有花头的。”
  “她被人骗了?”
  “我原来就觉得她被骗了,投资圈子里的人说起身家来都很夸张,但有几个是真的?她自己倒是混得不错,离了婚谁给谁赡养费还不一定呢,当然,现在明白过来也还来得及。”
  “那这一个呢?”
  “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不过鬼佬嘛,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
  隽岚默默听着,才刚走了一会儿神,没有看着门口,叶嘉予却真的来了。他没有跟薛璐打招呼,更没有讲话,看到隽岚,就过来和她坐在一起,只是坐着,与他们同桌的几个人聊找工作的事情,薛璐也没有朝这边看,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来了。
  就这样一直到活动结束之前,隽岚起身去厕所,在盥洗台前面洗手,从镜子里看到薛璐推门进来。
  “章隽岚。”薛璐叫她的名字,好像很高兴看到她。
  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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