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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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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

何绣凤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一个无名小辈放在心上,笑道:“傻小子,你不是在做梦吧?真是笑死人。你说你能射到我?你试试看。”天赐冷笑道:“最好不要试。我神箭一出,什么雷火神玉笛郎君满天花雨,还有你这芙蓉妖仙,一个也别想逃生。”何绣凤小嘴一撇,说道:“胡吹大气。本仙子决不会放这两个小丫头。”

天赐从箭囊中抽出穿云箭,搭上弓弦,喝道:“你当真不放?”蔡元综急道:“李先生,射不得啊!”吕道玄亦道:“李先生,不可卤莽。”天赐却不加理会,缓缓拉满落日弓。曹国梁心中暗自欢喜,只盼着事情越闹越大。最好让闻香教杀了吕锦雯,双方从此结下不共戴天的深仇。这对武林盟大为有利。

何绣凤双手叉腰,做出一付不妨射射看的架式,说道:“把两个小丫头的手臂砍下来,看这姓李的有什么伎俩?”两名持刀大汉应声而动,挥刀向两女右臂砍去。蔡元综惊得紧闭双目,几乎昏倒。吕道玄却瞪大了眼睛,急出了一身冷汗。

天赐大喝一声:“看箭!”两枝穿云箭脱弦飞出,快如闪电。大家均未能看清利箭的来路,那两名大汉的咽喉同时被洞穿。箭势不竭,又向前飞出数十步开外,射入泥土,直没至尾。那两具尸体摔倒在地,钢刀从两女肩头滑过,惊险到了极点。蔡姑娘吓得双眼紧闭,尖声大叫起来。锦雯姑娘却圆睁一双秀目,惊喜万分,高声叫道:“李大哥,好箭法!再来两箭。”

庄墙上欢声雷动。大家无不惊喜非常,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司马玉麒暗生妒意。庄外的闻香教群贼也惊得目瞪口呆,一缕寒意从脚下升上来。这两箭竟有如此威力,虽然相距百余丈,仍然劲道十足,来势之疾令人无法闪避。

偏偏有人不信邪。雷火神尚君义大叫道:“好小子,竟敢如此猖狂。”一指身边的几名教徒,说道:“你们几个,去把两个小丫头宰了。”那几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前,只管口中称是,脚下却纹丝不动。尚君义大怒,骂道:“胆小鬼,没出息。你们不敢上,老子亲自动手。”拉出背上金光闪闪的大环刀,纵身而上。

天赐大喝道:“尚君义,你找死吗?”一枝穿云箭又离弦而出。这一箭去势更疾,直奔尚君义手中金刀。只听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尚君义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觉手中剧震,金刀被利箭射个透穿,留下一个指头大小的圆洞。

尚君义抬起金刀一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脚下立刻停止,再也不敢逞能。这把大环刀乃精钢铸成,寻常刀剑,碰上就断,却被来箭射穿。这一箭来势奇疾,犀利无匹,纵有通天之技也万万抵挡不住。何绣凤蓝俊卿韩玉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均想:“此箭是何物所制,竟能洞穿金铁。这姓李的有如此神弓神箭,若不尽早除去,实为本教心腹大患。”

天赐又搭上一枝穿云箭,喝道:“哪个再敢妄动,休怪李某箭下绝情。”闻香教群贼双足就象生了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天赐误解,一箭射来,那可大事不妙了。

何绣凤强做笑脸,说道:“李兄弟,好箭法!真让姐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硬的不行来软的,姐姐兄弟也叫了出来,不知羞耻为何物。天赐冷冷道:“仙子过誉。李某武功低微,与仙子相差甚远,不值一谈。”何绣凤娇笑道:“李兄弟何必过谦。你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留在这小小的纯阳庄不觉得屈才吗?李兄弟如果是聪明人,就听姐姐一句良言。在这里做一个西席先生,一辈子也混不出头。大丈夫当有天下之志,五湖四海,任我翱翔。李兄弟如果想另谋高就,何不加盟本教,姐姐一定代为引荐。咱们教主求贤若渴,兄弟若能屈就,本教竭诚欢迎。也许咱们教主一高兴,收你做个弟子,一步登天。这可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天赐笑道:“李某早有师父,胜过龙虎天师千倍万倍。这福分仙子还是留着自家享用吧!”话中带刺,何绣凤如何听不出。面皮微红,却依旧笑靥如花,说道:“兄弟的师父是哪一位武林高人?”天赐笑道:“至圣先师孔圣人。这来头大吧?比龙虎天师如何?”

何绣凤啐了一口,佯嗔道:“李兄弟,姐姐可是与你说正经事。”天赐道:“李某说的也是正经事。我本是读书人,尊的是儒家鼻祖,有何不对?我们读书人不自恃武功,也不施阴谋诡计。只凭一身浩然正气,便足以行走天下。这门学问龙虎天师他懂吗?”何绣凤道:“你以神兵利器相威胁,难道也是出于孔圣人的传授?”天赐道:“仙子不要强词夺理。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也是先人的教诲。我请仙子为吕姑娘解开穴道,仙子何故拖延。莫不是以为李某神箭不利吗?”

何绣凤也不生气,笑道:“我说李兄弟,你为什么对吕家这丑丫头如此关心,是不是看上她了?你可真没眼光。这丫头生得难看,又不解风情,怎能侍奉君子。你看我这三个女弟子如何?是不是比这黄毛丫头强多了?兄弟如果有意,任你挑选。就是三个都要也行。”何绣凤身后正立着三名年轻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媚态百出,倒也真有几分姿色。听到何绣凤之言,三女一齐搔首弄姿,做出许多不堪入目的情态。

天赐几欲作呕,暗道:“这妖妇怎么如此下作,浑没有半点高人风范。居然连美人计也用上了,把我李天赐当成了什么人?”蓦然心中一惊。何绣凤难道是在拖延时间,她有什么图谋?

方大逵似乎也等得有些不耐烦,走到天赐身后,说道:“李先生,别听她胡言乱言。快让她放了吕小姐和蔡家侄女,赶他们走路。”天赐暗道:“这还用你说。”正待答话。倏地方大逵举起右掌,猛击在天赐后背上,大叫道:“你死吧!”

天赐向前一个踉跄,若不是有箭垛挡住,几乎就掉下庄墙。庄墙上的人全都惊呆了,心想这方大逵莫不是发疯了,怎么打起自家人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欧振岳。他大叫道:“奸细!原来你就是奸细!”纵身扑上去,挥爪猛击。方大逵只得放弃对天赐再下毒手的打算,回身迎战。

何绣凤喜上眉梢,叫道:“姓李的,你终究逃不出本仙子的手掌心。”那方大逵何等功力。这一掌重重击在后背上,钢铁也打得粉碎,何况是血肉之躯,必死无疑。这李涣然一死,闻香教还有什么顾忌。锦雯姑娘急得大哭道:“李大哥,你还好吗?”语声哽咽。她被闻香教所擒,受尽苦楚也没有哭。如今却泪流满面。

只听天赐大笑道:“何绣凤,你高兴得太早。李某还没有死。”何绣凤大惊失色。只见天赐依旧安然无恙,威风凛凛立于墙头。话音中气十足,不见半点受伤的样子。锦雯姑娘转悲为喜,脸上泪痕未干,却绽开了如花笑靥。叫道:“李大哥,你没有受伤?”天赐笑道:“方老贼这一掌只能拍蚊子,我怎么会受伤?”

方大逵这一掌当然不是只能拍蚊子。天赐为何没有受伤,庄墙上的人均大惑不解。这功夫却没心思细想,大家一拥而上将方大逵团团围住,拔出刀剑,怒目相向。赫连彪叫骂道:“老杂种,原来是你在捣鬼。”抡起一对开山斧,狂砍乱劈。吕道玄曹国梁自恃身份,武林盟众剑士没有曹国梁的命令,都不出手。

蔡元综乍遇此变,一时慌了手脚。指着方大逵,又急又怒,浑身乱抖。说道:“二弟,你果真投靠了闻香教?你害得神刀门冰消瓦解,害得愚兄沦落江湖,害得你侄儿命丧敌手,现在连三丫头也不放过。你还算是人吗?你对得起愚兄几十年相待之情吗?”

见吕道玄曹国梁都无出手之意,方大逵心神大定。他对付欧振岳赫连彪游刃有余,稳占上风。一步步退到庄墙边,口中说道:“蔡元综,你扪心自问,究竟谁对不起谁?你神刀门的赫赫威名是谁帮你挣来的?就凭你那两下子,根本就不配在武林立足。几十年来方某一直以小弟自居,为你蔡家卖命流血,可你给过我什么?你家大业大,子孙满堂。可我方大逵有什么?说穿了不过是一个奴才。没有家,没有亲人。用得着时我是你的好兄弟,用不着时还不如一条狗。这些话我在心里闷了几十年,今日方一吐为快。从今天起咱们各走各的路,方某再不做你蔡家的奴才。”

蔡元综脸色铁青,颤颤说道:“好,好!方大逵,你走!你不做我蔡家的奴才,去做闻香教的奴才吧!蔡某不能给你的,闻香教会给你的。”方大逵傲然道:“不错,方某就是做闻香教的奴才,也胜过你蔡元综百倍。你那些门人弟子早就不服你这老鬼了。方某一句话,就全投了过来。你想不到吧?闻香教新近成立了神刀坛,方某便是坛主兼总坛护法。你如果在江湖上混不下去,想返回神刀坛,方某愿意收留。你那两招狗屁刀法,正好用来劈柴生火。”

蔡元综气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手握刀柄,拿不定主意是否上前协助欧振岳赫连彪。方大逵力敌二人,轻松自如。猛击两掌逼退对手,叫道:“诸位,失陪了。”翻身跃下庄墙。赫连彪一斧劈空,击在庄墙上,石屑纷飞,火星乱迸。气得他焦须暴竖,破口大骂。

欧振岳叫道:“李先生,射死他,别让他逃了。”天赐微微一笑,说道:“这等无耻小人,不值得我浪费神箭。要取他性命,一句话足矣。”方大逵方才一掌打他不死,大家已有莫测高深之感。听他这一说,不免暗暗称奇。司马玉麒却大为不服,咕哝道:“胡吹大气。”

天赐向庄下叫道:“何绣凤,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现在应该放人了。”何绣凤又是气又是惧,切齿道:“姓李的,算你厉害。可你不要得意忘形,得罪咱闻香教,今后在江湖上你将寸步难行。你纵有天大的本领,最终也难逃一死。”天赐大笑道:“以后如何李某并未放在心上。倒是你这芙蓉妖仙,如果还罗嗦个没完,现在就难逃一死。”

何绣凤无奈只得放人,为两位姑娘解开穴道。锦雯姑娘站起身,拍落衣上的灰土,与蔡姑娘并肩返回庄中。父女相见,两位姑娘免不了要大哭一场。天赐十分满意,叫道:“何绣凤,你果然是个痛快人。现在你可以带人离去了。”

何绣凤目光阴沉,注视着天赐,说道:“姓李的,我给你一句忠告。今天的过节不会就此了结,闻香教还会再来。到那时纯阳庄玉石俱焚,你也难以幸免。神弓神箭不足为凭。”说罢转身欲走。天赐道:“且慢!临去之前,李某也有一句忠告。”何绣凤停住脚步,说道:“有话就快讲,本仙子不耐久候。”天赐道:“矮金刚方大逵天性凉薄,见利忘义。今天他能背叛蔡门主,来日一样也能背叛何仙子。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闻香教的功名利禄子女玉帛也不足为凭。”

何绣凤心中一动,目光落在方大逵身上,锋利如刀。方大逵冷汗涔涔,两腿发软,说道:“令主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闻香教与神刀门岂能相提并论。属下对本教一片赤诚,决不敢怀有二心。”何绣凤笑吟吟道:“方坛主,我还能不信不过你吗?我有件事问你。你送来消息说这个李涣然论武功不过是三流脚色,为什么一掌打他不死?你这一掌用了几成功力?”

方大逵一脸的困惑之色,迟疑道:“姓李的武功的确不高。邱坛主曾与他交过手,应该清楚。我打他的一掌也用足了十成功力。可是打到他背上,就象击中了一块铁板,震得我手腕生痛。”方大逵万万没有想到,他击中的恰恰是一块铁板。这块铁板打造得十分精巧,罩上外衣,外表却看不出征兆,将许多行家都瞒过了。

何绣凤心中盘算,能让后背硬得象铁板,这是什么功夫?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这两种功夫练下来,外表都有明显的特征。金钟罩练后毛发脱落,满面油光。铁布衫练后皮肤粗黑,声音沙哑。看上去都不太象。难道他练成了佛门神功金刚不坏身?他小小年纪,似乎也不可能。何绣凤百思不得其解。疑惑之余,不免对天赐大起戒心,不敢再稍存轻视之念。

转念一想,纯阳庄上有这样一位高手,而方大逵事先毫无察觉,没有提供任何消息,这奸细做得可谓窝囊之极。闻香教今天大败而回,这个罪责谁来承担?本来邱坛主很合适,无奈已经答应放过他,不能食言。现在只剩下这方大逵。那姓李的说的不错,今天他能背叛蔡老鬼,来日就能背叛闻香教。与其留着一个祸胎,不如现在就把他料理了,也算一举两得。

何绣凤越想越觉有理,笑盈盈望着方大逵,说道:“方坛主,你今天的功劳不小啊!”方大逵受宠若惊,居然没有悟出话中深意,谄笑道:“属下不敢居功。这全是令主料敌如神,调度得法。”何绣凤笑道:“你说本教今天出师不利,是因为我料敌如神,调度得法?”方大逵大惊失色,忙道:“令主,属下不是这意思。属下是,是……。”情急之下,一时想不到如何解释。

何绣凤脸色忽然一沉,向尚君义道:“如果有人谎报军情,致使教中兄弟伤亡惨重。依着教规,该当如何发落?”尚君义人老成精,早就摸透了师妹的心思,冷冷道:“该当凌迟处死。”

死字一出口,方大逵惊得魂飞天外,叫道:“何令主,尚护教,你们不能过河拆桥。属下冒死到纯阳庄卧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属下已经尽心竭力,这次失利罪不在属下。”何绣凤冷笑道:“你还要强辩。罪不在你,难道在我不成?你已经尽心竭力,为何本教伤损了许多弟兄?不杀你对不起这些弟兄。”闻香教众教徒虽算不上正人君子,对方大逵见利忘义的无耻行径也十分鄙视,均暗暗称快。方大逵武功不弱,但自忖不是何绣凤等人的对手,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哀叫道:“属下罪该万死,求令主开恩。”何绣凤毫不动容,挤出一声阴森的冷哼。尚君义心领神会,挥起铁掌,重重击在方大逵的天灵盖上。方大逵头骨碎裂,当即身死。

闻香教群贼抬着伤者与尸体,垂头丧气地退走了。庄前只余下方大逵的尸体,孤零零卧在寒风之中。他为一己私欲,不惜背叛结义兄长,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到头来一无所得,反落得暴尸荒野,权势名位皆化为一场春梦。

庄墙上鸦雀无声。大家目睹这精彩绝伦的一幕,无不感慨万千,久久无语。蔡元综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仿佛骤然苍老了许多。一双儿女搀扶着他,也同样神色黯然。吕道玄又羞又愧。他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纵横大江南北,何曾受过如此挫折。想到昨日夸下海口,不把闻香教放在眼中,将李先生的劝告当成耳旁风,结果大败而归。最后反要李先生解脱他的一场危难,这让他无地自容。转念一想,吕道玄不禁陡生疑念。这李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历?他身怀绝技,却偏要在纯阳庄做个西席先生,莫不是有什么不规之图?再看看女儿锦雯,拉着天赐的手臂问长问短,目光中的殷殷之意表露无遗。吕道玄不由得暗暗皱眉,心中暗打主意。

曹国梁心里也在乱转念头。这李涣然若不能收归己用,必当及早除去。让他留在纯阳庄,吕道玄如虎添翼,对武林盟未必是件好事。

第十回 天地何心穷壮士 江湖自古多羁人

闻香教虽然铩羽而去,但大家心中有数,闻香教决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卷土重来,其实力必然比这一次更强。一连数日,纯阳庄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大意。曹国梁司马玉麒率领众剑士在纯阳庄住下来,一面又传书总堂,增调援兵。吕道玄也邀集武林中的朋友,前来庄中助拳。派出得力人手,探听闻香教的动向。一时间九江府群雄毕集,风云变色。眼见就要演变成一场江湖帮会间的大拼杀。

天赐度日如年。他一直想尽早离开是非之地。江湖上的名利之争,他不想无故牵扯其中。吕道玄待他不薄,但他已经为吕道玄挡过了一场大难,也算问心无愧了。只是纯阳庄正值危急存亡关头,此时离去未免不是时机。一时心事重重,踌躇难决。

心情不愉快,天赐便足不出户。大家商议对策,布置防务,招待助拳的朋友。这些事天赐均不参与。那日目睹天赐神技,武林盟的几位剑士对他由衷钦佩。又得到曹国梁的授意,要与天赐多多亲近。所以这些剑士时常前来拜会。天赐天性爱交朋友,几天下来便混熟了。其中殷正元殷正亨兄弟与天赐最为投缘。大家称兄道弟,无话不谈。可是一提到加盟武林盟之事,天赐便岔开话题。殷氏兄弟不解其意,也不好深说。

锦雯姑娘更是常客。一来就坐上大半天,缠着天赐问东问西。天赐一一作答。但一问到身世,天赐便含糊其辞,一语带过。锦雯姑娘毫无心机,也不疑有它。姑娘的心意天赐渐渐也猜出了几分。姑娘的才貌人品无可挑剔,天赐与她十分投缘。可是天赐早有妻室,夫妻情爱甚笃。一想到妻子兰若,锦雯姑娘的身影在他心中便渐渐淡了。有心向她说出实情,又觉得有些唐突。

这一日天赐正在房中读书。欧振岳扣门而入,神色迟疑,欲言又止。天赐问道:“欧总管有什么心事?咱们不是外人,但讲无妨,何必顾忌。”欧振岳嗫嚅半晌,长叹一声,说道:“这件事依欧某的身份本不该讲,但不讲出来又觉得对不住先生。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天赐笑道:“欧总管一向爽直,为何今天吞吞吐吐?如果觉得不该讲就不要讲,我又不会责怪总管。”欧振岳犹豫良久,终于下了决心,说道:“这事我一定要讲。李先生,你大祸临头了!今天早上府衙的赵巡检带人找上门。你猜如何?他们居然是为先生而来。”

天赐大吃一惊,暗道:“莫不是我的真实身份泄露了?”忙问道:“那赵巡检怎么说?”欧振岳黯然道:“他们向庄主打听先生的身份来历,又向庄主要人,说是要带回府衙审问。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怀疑先生与王员外全家被杀之事有关。这事我与庄主计议过了,确定是闻香教所为。他们明的不行便暗下毒手,买通官府,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真是卑鄙无耻。”

天赐大放宽心,说道:“我看无妨。那王员外一家又不是我杀的。真金不怕火炼。我便随他们去府衙,与闻香教当堂对质,谁是谁非自然水落石出。总管请回复庄主,不必为此事忧心,我应付得来。”

欧振岳道:“先生不知闻香教的厉害之处。他们既然找人将先生告下,必然捏造了许多证据,到了府衙有理说不清。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不由你不认罪。就算官府不用刑逼供,将先生列为疑犯,关在狱中。闻香教无孔不入,什么下流手段都用得出。如果他们买通狱卒,暗下毒手。到那时先生防不胜防,万无幸理。”

天赐眉头紧锁,问道:“庄主对此又有什么打算?”欧振岳脸上颇有几分尴尬,说道:“庄主的意思是请先生尽速离去,远走高飞。可那曹国梁却说,这样的话不好向官府交待,要庄主将先生交给赵巡检,一了百了。唉!欧某人人微言轻,无力劝阻此事。只好先来知会一声,好让先生早做准备。欧某与先生共事多日,深知先生为人诚笃,襟怀坦荡。以先生的才干,如果能留在咱们纯阳庄,本庄何惧闻香教,何须看武林盟的眼色。可是有人容不下先生。庄主遇事不明,听信谗言,自毁长城。李先生,请听欧某一言,马上逃走。莫听那曹国梁的摆布。”

天赐沉思不语,暗道:“逃走?哪有这般容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能想到,闻香教也一样能想到。如果我所料不差,这纯阳庄的周围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置我与死地决不会罢休。吕道玄啊吕道玄,我先前还当你是有胆识有担待的英雄人物,可与共图大事。没想到如此令人失望。你虽不仁,我可不能不义。李某来得正去得明,决不令你为难。”主意拿定,天赐道:“欧总管,你的好意我永铭在心,但我不能走。我一走岂不成了畏罪潜逃,倒象真有其事,有理也变成了无理。总管请带我去见庄主。”

欧振岳心急如焚,口不择言,说道:“李先生,你真是太迂腐了。”忽然醒悟这样讲太失礼,又道:“先生恕我出言卤莽。先生不能去见庄主,必须马上远走高飞。庄主现在对曹国梁言听计从,也许会阻止先生离去,甚至将先生送交官府。那时再想脱身势比登天。”

天赐微微一笑,拍拍欧振岳的肩头,说道:“欧总管,此事你已经尽心尽力,不必再因此而为难。我独自去见庄主。欧总管夹在其中多有不便,就不要同去了。”欧振岳道:“先生请三思。”天赐道:“总管与我相识非止一日,应该明白我的为人。这是我自家的事,就要自家承担起来,决不能牵累庄主。我今日一去,纯阳庄的存亡,庄中数百人的生死,就要落在总管一人肩上。总管千万要记住,求诸人不如求诸己,武林盟不足为恃。大家齐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

目送天赐离去,欧振岳思潮起伏,暗道:“李先生敢作敢为,临难不苟免,视生死如平常事,这才称得上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现在虽然武功名望不足,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武林霸主。我欧振岳宁愿晚生二十年,为他牵马执鞭。”

天赐赶往前庄去见吕道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从庄丁口中得知吕道玄正在前厅与曹国梁议事。来到厅门外,只见赫连彪正守在门前。见到天赐,赫连彪神色颇不自然,说道:“李先生请留步。庄主事忙,请勿打扰。”天赐暗道:“只怕是在商议如何对付我。我究竟进不进去。”正打不定主意,忽听厅中的吕道玄道:“是李先生吗?快请进。吕某有事相商。”赫连彪退过一旁,天赐踏入厅门。曹国梁还算识趣,自知留下来多有不便,连忙起身告辞。

等到曹国梁出了厅门,天赐道:“庄主,赵巡检走了没有?”吕道玄大为尴尬,神色不安,说道:“原来先生都知道了。吕某正要与先生商议此事。赵巡检今天来要人,一口咬定先生就是杀害王员外一家的凶手。我极力为先生辩解,无奈人家就是不信,一定要先生到府衙走一趟。我自然不肯答应。可是李先生你也知道,咱们都是平民百姓,岂能公然与官府对抗。今天算是挡过了,可他们也许明天还会来。我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天赐暗道:“如何应付只怕你早已经想好了。”说道:“庄主不必为难。我随他们到府衙走一趟就是。”吕道玄以己度人,认定天赐决不甘心屈从于官府的压力承担此事。如今主动提出要去府衙,吕道玄心中反有十二分的诧异,不知天赐是真心还是意在讥讽。说道:“李先生万万不要误解,吕某决无此意。先生为我纯阳庄与闻香教结怨,于情于理吕某都不能置之不顾。岂能出卖先生,做下忘恩负义之事。先生之言,实令吕某无地自容。”

天赐道:“我一人生死事小,纯阳庄安危事大。庄主奈何以全庄之众,为晚生区区一人,冒此天大的风险。就算庄主不惜代价,甘冒风险,晚生也过意不去。晚生早就打定了主意,决不牵累庄主。”

吕道玄面皮微红,长叹一声,说道:“实不相瞒,我原有将先生推出去挡灾的意思。经先生一说,倒是我做差了。李先生尽管放心留在庄上。吕某非怕事之人。区区一个赵巡检,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再要找上门,我自有应付之策。”

天赐暗道:“这吕道玄虽说优柔寡断,为人还算坦诚。”笑道:“庄主何必小题大做。晚生不过是到府衙走个过场而已。又没有真的杀人,怕它何来?如果藏在纯阳庄不出去,倒象是心中有鬼,畏惧官府盘问,假的也变成了真的。庄主因此与官府结怨,晚生于心何安?”

吕道玄一时冲动,提议让天赐留下,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听天赐之言,他总算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李心上执意要去,我也不好阻拦。先生尽管放心,官府方面我会尽力打点,决不让先生吃亏就是。”迟疑半晌,又道:“这件事最好不要让锦雯那丫头知道。她年纪尚幼,不明事理,也许……。唉!李先生是个聪明人,不必我多说。”

吕道玄说得吞吞吐吐,话中含意却表露无遗。天赐还能不明白吗?暗道:“你是说她年纪还小,不想让我纠缠她。这倒深合我意,此时一走了之,正是个好机会。”说道:“庄主不须多言,晚生心里有数。今日一去,也许再见无期。临行之时,晚生有几句忠言向告。如今九江府风云际会,可以预料,一场大劫难迫在眉睫。庄主身处是非之地,情势之险恶只怕更胜晚生这次官府之行。希望庄主多加保重,能抽身还是尽早抽身为上。纯阳庄已成险地,留此何益?庄主若能平息争名逐利之念,何不弃庄远走,归隐林泉,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强似为人做嫁,终日担惊受怕,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吕道玄卒然而惊,暗想此言也有几分道理。心中微有悔意,若不是为了女儿,实不该让他走的。说道:“先生之言,我会慎重考虑的。”天赐道:“欧总管武功虽然不高,但遇事冷静,对庄主赤胆忠心。有事难决,不妨多听听他的意见。武林盟终究是外人,不可过于信任。”吕道玄唯唯诺诺,听进去没有不得而知。

辞别吕道玄,天赐回房收拾行囊弓箭等随身物品。欧振岳赫连彪前来送行,武林盟的几位剑士却始终没有露面。大家殷殷话别,天赐叮嘱欧振岳赫连彪多加小心。两人唯诺称是,心情十分沉重。尤其是欧振岳,当日是他引荐天赐入庄,今天又是他送天赐离去。此情此景,令他黯然神伤。

天赐离开纯阳庄,沿大路直奔府城,前往府衙投案。一路上时时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若有意若无意坠在他身后,不即不离。走不上几里便又有人替换上去。不问可知,这是闻香教派出的盯梢之人。见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天赐暗笑不已。

刚进北城门,忽然有十来个汉子一拥而上,将天赐团团围住。看装束都是官差,携刀佩剑,手持铁尺锁链。那为首者问道:“你就是纯阳庄的西席先生李涣然吗?”天赐道:“不错。”那人道:“李涣然,你几天前在城中行凶杀人,害了王员外一家。现今事发了,有人在府衙把你告下来。我是府衙的张捕头,奉巡检大人令谕,特来传你到案。乖乖跟咱们走一趟吧!”

天赐道:“我这次进城,正是要前往府衙一行。几位请前面引路。”张捕头挑起大指,赞道:“好样的!敢作敢当,是条汉子。”抖起手中锁链,当头罩下。天赐岂能任他摆布,向后一让,轻巧地闪开。张捕头大怒,叫道:“好小子,胆敢拒捕!”几名差役拔出刀剑,大声吆喝,作势欲扑。

天赐双手连摇,笑道:“慢来慢来!在下乃堂堂秀才,岂容尔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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